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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节 第5节

作者:一蝉新 字数:22641 更新:2021-12-19 13:20:11

    她起身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红布包,一层一层拆开,里面是个存折。陆妈妈把存折放到沈辞手里,说“你和云云,也不能领证,也不好办酒席。这是做妈妈的一点心意,你收下。我想着,你和云云拿这钱去打两个戒指,戴不戴无所谓,也算有个见证。”

    沈辞与陆瀚云都很意外,两个人对视一眼。沈辞把存折塞回陆妈妈手里,说“谢谢您,您能理解我们,接受我们,我就已经很知足了。这钱您留着,我们”

    陆瀚云却伸手过来把存折又扣回到沈辞手中,他轻声道“是妈妈的一点心意,收下吧。”

    他抬起头,看到自己的妈妈正微笑看着自己,她的泪水溢满了眼角的皱纹,陆瀚云再也绷不住,一下子红了眼眶。

    “别人都说我克夫,福薄。”陆妈妈的声音颤抖着,“可是我一儿一女都有出息,现在又添了一个乖儿子,我也有福气呐。”

    沈辞心里熨帖又酸涩,他在桌下悄悄握住了陆瀚云的手,感受到爱人用力回握,仿佛往胸中注入了披荆斩棘的勇气和力量。

    第二天是沈辞的生日。夜里十二点,陆瀚云把沈辞揽在怀里,送给他一个跨越26岁和27岁的深吻。

    一吻终了,沈辞气喘吁吁,面色绯红。他靠在陆瀚云肩膀上,说“你家这边真是避暑的好地方,大夏天也不闷热。”

    “因为纬度高,海拔也高,所以温度低,你别看夏天好过,冬天可冷着呢,有时候要到零下二三十”

    沈辞伸出手指覆上陆瀚云的嘴唇,阻断了他一本正经的科普。

    “瀚云,我现在就冷,抱我。”

    为了不发出声音,沈辞几乎咬破了自己的手臂。陆瀚云一如以往赋予他盛大的欢愉,沈辞感受到,在爱人故乡清凉干燥的空气中,似乎不光流淌着年轻人缠绵的爱欲,更有亲人间血脉相融的感情。

    陆瀚云把自己纳入了他的家庭,将自己认作亲人,这是沈辞最好的生日礼物,也是他从陆瀚云那里得到的最高褒奖。

    第二天,两个人去看了陆瀚云的妹妹陆环。

    陆环是本地初中的英语老师,正在休暑假。看她亲自来开门,陆瀚云赶紧扶她回沙发坐下,皱着眉头问“就你自己在家”

    “知道你们要来,我把他支走了。”陆环笑着招呼二人,道,“沈辞哥,快坐,想喝点什么让我哥给你拿。”

    沈辞看她的腰身,怕是已经要足月了,浑身散发出母性的温柔,精神气色都很不错。

    陆瀚云关切地问陆环“预产期还有三周感觉怎么样”

    陆环忍不住咯咯笑着背过脸去“跟你说说就算了,沈辞哥也在,我不好意思啦。”

    这样一闹,沈辞倒真的尴尬起来,陆瀚云看了沈辞一眼,戳了戳妹妹的脑门,无可奈何地说“你呀”

    二人坐了一会儿,妹夫打来电话问陆环想吃什么,说路上买了菜就回来。于是陆瀚云和沈辞起身告辞。临走时,陆环半开着玩笑对沈辞说“我哥臭毛病可多了,沈辞哥你可要管着他点。”

    沈辞不好意思接话,像个大哥哥一样叮嘱陆环要好好休息,保重身体。

    陆环看着他们两人,脸上的嬉笑缓缓消失了,感叹道“我哥真是好运气,妈该放心了。”

    从妹妹家出来,陆瀚云和沈辞并肩走在县城略显荒凉的街道上,彼此无话。

    这样沉默着走了一阵,沈辞忽然笑道“云云,这个小名不错,我以后也这么叫你吧。”

    陆瀚云假意板起脸,说“别胡闹。”却只见沈辞笑得眼睛都眯成了缝,他挠挠头“这么好笑吗看你乐成这样。”

    沈辞重重点了点头。

    “那你的小名是什么,我也叫你的小名。你爸妈叫你小辞还是别的该不会是狗剩之类的吧。”

    “我没有。”

    “怎么会”陆瀚云看周围没人,掐了沈辞的脸颊,捉弄他说,“肯定是太土了你不想说。”

    “真没有,”沈辞声音低下来,“他们就叫我沈辞。所以我特别喜欢听你叫我小辞。”

    陆瀚云转身看着沈辞,那双眼睛里闪烁着每一寸光华他都想要呵护,每一点星辉他都想要庇佑。他伸手揉乱了沈辞的头发,轻声说“小辞,回家吧。”

    、别离

    开学后不久,caros教授如期来华。教授的国际航班飞往b市,学校派沈辞去b市接机,带这位受邀前来的学者乘高铁来望城。

    没想到去接机的不光有沈辞,还有教授的另外两个学生及合作者。因为时间充裕,几个人特意请教授吃了一顿烤鸭。席间,大家一边聊天,一边交流着近期的研究,虽然只有四五个人,气氛倒很热闹。教授说到从望城回来还要在北京开几天会,立刻有人应和说自己也要参加做口头报告。

    caros教授忽然问沈辞有没有空一起来开会。

    沈辞正在闷头吃饭,冷不防被教授点名,有点反应不过来,他说“我没有向会议投稿”

    “rob博士想见你。”

    看沈辞一脸疑惑,少言的caros教授难得开口解释道“听说你在申请博士项目,我不想收你。”

    “我没有”沈辞心里咯噔一声,他可从来没跟教授说过申请的事。

    “我向rob博士推荐了你,他想见见你。”

    高铁上,沈辞总算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自己与老友通电话时脱口而出的闪念传到了教授耳朵里,没想到教授竟与rob教授提起,又知道沈辞正好在大工作,正好能趁这次会议见面。

    “谢谢您,但是我已经决定要去b市科学院环境所了。”

    caros教授冷淡的眼神扫过沈辞的鼻尖,沉下声音说“rob的实验室资助很多,很多。你如果愿意,春季就可以过去。”

    沈辞当然知道rob博士的实验室,这位著名学者还给他参与的论文写nt,但是caros教授似乎误会了什么。

    沈辞苦笑了一下,又说“我正在大做课题,春季应该还不能结束。”

    教授瞪了他一眼,沈辞继续耐心解释“这个课题对学院很重要。”

    “你来见rob吗”

    沈辞不假思索道“当然。”

    于是,结束大的讲学后,沈辞又随教授回到了b市。

    沈辞没想到,此行他不光见到了rob博士,还见到了他之前联系过的科学院教授。

    老教授极力劝他不要来自己这里,说不论是学术水准还是硬件设施,自己这里都比不上rob博士那边。如果能去,一定要去。

    rob也与沈辞相谈甚欢,让沈辞找到了久违的畅论学术的爽快心情。

    离别前,rob向沈辞发出邀请,希望他能来自己的实验室。

    沈辞迟疑一瞬,他看到旁边的caros教授用鼻子嗤了一声,赌气一般把头扭向一边。可沈辞还是不能立刻答应,他希望rob能让自己再慎重考虑考虑。

    满打满算只有一天的b市之行节奏紧张令人疲惫。沈辞窝在高铁座椅里,无意识地看着窗外浓墨般的夜色。

    他理不清自己的心情。如果说他已经下定决心去b市的研究所,为何至今都没有和陆瀚云提起这件事。特别是得知caros教授要来大之后,他心里一直在期待导师的到来,也在反复纠结是否要当面向他提出申请。

    caros教授不要他,但是可以去rob教授的实验室,多好啊。沈辞想,多好。

    还需要考虑什么呢,所有人都建议他去。连陆瀚云都会建议他去。

    说什么自己并不热衷学术,都是骗人的。一旦站到合适的高度,沈辞对于科研的热望会如同火药一般炸开,他全身都会兴奋起来,像瘾君子一样汲汲不休。

    rob勾起了他的瘾。

    沈辞兴奋得四肢都在颤抖,他做了几个深呼吸平复心情,划开手机屏幕,发现了来自陆瀚云的未接来电和他下午发来的消息。

    “小辞,我临时出差,大概一两天就回。冰箱里还有排骨,有昨天买的青菜,你不想做就吃食堂,别总叫外卖,太油腻。”

    沈辞被这条信息从高空拽回平地,他竟立时平静下来,回复道“知道了,我在高铁上,马上到望城。你注意安全,我在家等你回来。”

    陆瀚云很生气。

    上季度考核不合格的销售代表处经过几轮整改,各项指标都有了显著进步,ea也已经调整了之前严苛的考核细则,正常情况下,本季度j公司的所有店面都能通过考核,不会再被扣掉奖金。

    陆瀚云庆幸自己没有在老板面前做什么保证,这不,还是有一家店多项指标不合格,被点名批评。

    陆瀚云无奈地看着系统邮件,拨通了销售代表处负责人的电话,想不到这位负责人满不在乎,还一再声称自己是完全按照陆瀚云之前下发的管理规范执行的,如果出了问题,也不是自己的问题。

    陆瀚云没有搭理他的挑衅,跟唐建打了招呼,说要下去看情况。

    唐建欲言又止“瀚云,他是方总亲戚”

    陆瀚云当然知道,上次告状的也是这位亲戚,董冲还专门跟他八卦过。他对唐建说“唐总,你别担心,我就去看看。可能是我拟的管理规范出了岔子。”

    这当然不可能是陆瀚云出了岔子,不然为什么其他代表处全数达标。但唐建也没再拦阻,陆瀚云便立刻奔赴车站。

    到了地方已是深夜,陆瀚云没有大半夜把别人叫过来加班的魄力,便找宾馆入住,准备第二天一早登门。

    次日一番彻查,管理上不合规定之处比比皆是,陆瀚云目光似剑,与负责人对视,那人忽然哂笑道“陆总辛苦了,我这就跟你一起回望城请罪。”

    然而到了方老板面前,这位负责人就换了一番说辞。他指责陆瀚云拟定的管理条例死板僵化,完全不顾一线实际情况,说陆瀚云资历短浅却目中无人,只会纸上谈兵,对销售一线的实务指手画脚,现在出了问题反倒要怪下面,销售在一线冲锋陷阵,都很辛苦,这样是伤了兄弟们的心。最后他说,j公司用这样的人当渠道管理人员,扰乱了公司长期以来的合理工作节奏,危害无穷。

    一波连珠炮让陆瀚云目瞪口呆,他笑道“合理的工作节奏是什么,你们代表处今年前三季度没有一个季度完成销售任务,到现在全年任务刚勉强完成了一半,这是你所谓的合理工作节奏吗”

    方总依旧稳坐在大班台后,唐建在旁边一言不发,陆瀚云感到一阵灰心,正打算说软话息事宁人,却听对面又叫嚣道。

    “业绩不好也不能光怪我们,今年有几个代表处完成任务的市场环境就这样,ea的产品功能也不贴近本地实际,换你来你能完成”

    这时唐建插话“行了,别发散,这次是说质量考核的事,先不说业绩。”

    陆瀚云忍不下心里的火“今年新出的爬坡辅助系统在别的地区都大受欢迎,为什么单单你那里卖不动我问问你,你知道b152和bh15这两个型号的区别吗”

    “哟这是考起我来了,你这么牛逼自己去冲业绩啊。”对面开始撒泼,唐建看了方总一眼,不敢说话。

    方老板咳嗽一声,开口道“都别吵,先说质量考核。李三你别当负责人了,全北区就两家店不合格,j公司的脸都被你丢光了。正好今年也没几个月了,瀚云你辛苦一下,下去帮他们捋一下管理规范,销售任务就不强求了,我看其他几个店今年也没戏。到时候问问陈总那边有没有什么年底的补偿政策吧。”

    其他三人沉默不语,方老板正打算让他们各自回去,就听陆瀚云说“既然到下面去,销售代表处的奖金分配规定我能改吗”

    “瀚云”唐建出言阻止。

    “方总,我不动奖金总额,就想改改分配比例。这家代表处今年的任务总共才500多台,已经完成了一半,您要是能让我动奖金分配方案,我估摸着,完成任务不是问题。”

    “穷鬼”李三唾了一口唾沫,压低声音骂道。

    “没问题,瀚云,就当这个网点是你的试验田了。”方总摆摆手,“你们先回去,我等下还有事情。”

    走出办公室,陆瀚云目不斜视径直走回了办公室,砰地摔上了门。李三骂骂咧咧,对唐建说“这小子狂个卵,被下放了还不夹着尾巴做人。这回让你哭着下去,想回都回不来。”

    唐建扶额,说“老弟啊,你知不知道ea的大区管理人员都是要承担销售任务的,你以为他纸上谈兵没上过一线南区的网点他都跑遍了,见过的客户不比你少。你想想,没有业绩奖金,单凭那点死工资,他工作没几年就能买房买车”

    沈辞还没找到合适的机会与陆瀚云商量自己读博的事,先得到了陆瀚云的调动通知。

    “这意思是让你常驻那边”他惊讶地不敢相信。

    “老公要出去挣钱了,你乖乖在家,不许勾搭别人。”陆瀚云亲昵地捏着沈辞的鼻子,调笑道。

    沈辞不满地拨开陆瀚云的手“这说正事呢,今年还有两个多月,那以后呢你怎么这么冲动,跟关系户呛什么啊”

    “别担心,”陆瀚云伸手把沈辞抱在怀里,“虽然离望城不远,不过我可舍不得一直跟你两地分居。今年先去赚点销售提成,明年他要是不让我回来,我就炒了公司不干了。我开车过去,保证每周都回来看你,正好也练练车技,以后回我家也能开车回去,不用带着你转车折腾了。”

    他轻吻沈辞的眉心“照顾好自己,按时吃饭,按时睡觉,多锻炼身体。”

    沈辞心头一阵酸涩,这样微不足道的别离已经让他忍受不住,他更不敢提出国的事。他不禁抱紧了陆瀚云,用下巴硌着他的肩胛骨,在他耳边轻轻说“你才是,要照顾好自己。”

    “也不要太想我。”沈辞又添了一句。

    陆瀚云低声笑了笑,收紧怀抱,叹了一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  所志在功名,离别何足叹。话说我要给陆总开金手指了。

    、坦白

    陆瀚云到任后雷厉风行,先是将客户名册从头到尾梳理一遍,然后圈定了几个重点客户一一登门拜访。他带着销售人员穿梭在本地的各个工矿企业,苦心孤诣,不知疲倦。

    关于改变奖金分配方案的口风早就放了出去,时不时有人来陆瀚云面前打听。不论是前台人员还是后台人员,都难免惴惴不安,怕改革之后自己的利益减少。陆瀚云私下勉励员工们勤奋工作,说只要把蛋糕做大,不管怎么分,谁得的都不会比以前少。

    递上去的新方案在方总和唐总手里过了一轮,老板没让给其他销售代表处透露消息,批准了。唐建在楼道里给陆瀚云打电话,嘱咐他稳重一些,别搞出什么乱子。

    “唐老板您可头一次这么关心小弟我。”

    唐建吸着烟“下放之后你倒是如鱼得水,油嘴滑舌的。我再提醒你一遍,悠着点,稳着点。任务完成不完成都没事,别出乱子。”

    新的方案其实很简单,以前,按照j公司惯例,本该发给销售个人的奖金都是收归公司统筹分配的,虽然销售人员的奖金仍与业绩挂钩,但浮动比例太少,难免产生吃大锅饭的现象,这方案照顾了后台员工的利益,却影响了业绩,也容易给代表处的管理者中饱私囊的机会。陆瀚云改变了这种做法,他大幅提高了销售奖金与业绩挂钩的比例,只留了少部分补贴后台人员。这当然引发了后台员工的不满,陆瀚云将他们叫到会议室,亲自算起账来,证明提高总额缩减比例并不会让大家的利益受损。

    虽说是小地方,可员工也不傻,有人质问,你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凭什么就能保证提高整体业绩。

    陆瀚云说,我不敢保证,但我可以保证的是,如果谁的工资水平比去年同期减少了,我用自己的钱给你补齐。

    陆瀚云的话掷地有声,一时间,会议室里落针可闻。他笑了笑,说,先散会,你们再考虑考虑。

    这边让大家考虑着,那边他已经签下了第一笔订单。几日前他顶风冒雨跟到客户工地上勘察现场情况,又在酒桌上舌灿莲花,终于说动这位在ea与另外一个品牌间摇摆的客户。首战告捷,士气大振,原本半死不活将将混日子的地方忽然来了一位虎将,有人跃跃欲试想一展身手,有人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冷眼旁观,但没人再出头质疑陆瀚云的管理手段。

    同时,另一个重磅炸弹也被引燃,网点的财务一把手竟然离职了。员工间立刻议论纷纷,小道消息满天飞,广为流传的说法是前领导勾结财务侵吞员工奖金私设小金库被查出来了。但从陆瀚云到j公司总部都没有任何说法,人力资源部正常办理离职手续,只当这是普通的人员流动,当事人本人也缄口不言,所以员工的猜测找不到什么板上钉钉的凭据,也就仅止于猜测。不过这猜测也带来进一步的联想,员工们隐隐期待着这位新来的陆总破旧立新,能让这个销售代表处有些新气象。毕竟小地方找份工作也不容易,大部分人并没有动辄辞职的魄力。

    但要说冲业绩也不是一时半刻的事情。这边的销售闲散惯了,让他们忙碌起来并不容易。第一个月结束,陆瀚云专门找销售团队开会,大力表扬了几位表现出色的员工,并将头几名的奖金张榜公布。最简单的数字最是震撼人心,连几个原本不当回事的老员工也坐不住了,更有人凑到陆瀚云近前问“陆总,您跟我们一样拿提成吗”

    陆瀚云点头,又压低声音跟他们说“别告诉其他销售网点的人,只有咱们这儿这么搞。”

    几个人在心里盘算一遭陆瀚云能拿到的钱,瞠目结舌,但陆瀚云手下的订单都来自周边县区新发展的客户,原本有归属的客户,就算是他出力谈下来的,也都把业绩归在原本负责的销售身上。陆瀚云不抢别人的资源,大家也就挑不出什么大毛病,几个人心照不宣对视,有人撇嘴,有人耸肩,当然也有人凑过去说道“陆总,我这几天联络了一个新客户,但是总也搞不定,您能不能带带我。”

    陆瀚云意气风发,展眉笑道“没问题。”

    沈辞乍然回归独居生活,很不适应,想到每天晚上回到家里再没有那个人嘘寒问暖把他揽在怀里,他便总是在实验室留到很晚,回家之后连灯都不开几盏,洗洗就睡下。

    他与陆瀚云约定每晚通电话,可陆瀚云似乎总有工作和应酬,爽约了几次,沈辞便直接把通电话的时间定到了半夜里。

    有一天,午夜已过,他等不到陆瀚云的联络,主动拨通了陆瀚云的号码,但是等了好久都没人接听。沈辞攥紧手机,手心里竟出了一层汗。

    终于,电话通了,他刚要说“瀚云”,对面却响起一个陌生的男声,喘着粗气问“是嫂子吗”

    “诶我”

    对面的人听到手机里传来男人的声音似乎也很窘,迟疑着“您是陆总家里人我是陆总的下属,陆总今天跟客户吃饭喝多了,我刚把他送回住的地方。没事,睡一觉就好,您放心。”

    “谢谢你。”

    沈辞挂断电话,躺在床上却翻来覆去睡不着。他记得陆瀚云以前在ea的时候也没有这么忙,越想越心疼,越心疼越想,抱着被子靠在床头,发了好一阵子呆。

    次日,他捧着菜谱请教学姐,晚上回家后钻进厨房一阵鼓捣,最后犹豫着尝了一口成品,皱着眉把做出的东西全倒进了垃圾桶。

    沈辞有着长期从事科学研究培养出的优良耐性。第二天,他又买回食材,毫不气馁继续练手,如是练到周末,他自我感觉饭菜的质量应该配得上自己的心意了。

    于是陆瀚云周六上午风尘仆仆赶回望城,一进门,就见沈辞围着围裙坐在餐桌旁边等自己,满桌子的菜让陆瀚云看花了眼。

    “这是”他有点不敢相信,“你做的”

    “嗯,”沈辞点点头,走过来大大方方吻了吻他的嘴唇,“犒劳你的。”

    陆瀚云呆了一霎,捉住沈辞就抱紧在怀里,他贪婪地呼吸着沈辞身上熟悉的沐浴液香气,好一阵子不舍得放手。

    终于,沈辞受不了地抬手敲他的脑袋“快来吃饭,等会儿凉了。”

    一顿家常便饭,两个人吃得如胶似漆。饭后,沈辞懒懒地倒在陆瀚云怀里,手指从口袋里勾出他的手机,翻找起了通话记录。

    “喂喂,”陆瀚云觉得好笑,“就算要检查也得先说一声吧。我清清白白,随便你查。”

    沈辞却看着屏幕上那个“家”字失了神,控制不住鼻酸,湿了眼眶。

    他低着头,怕陆瀚云看穿自己,熄了屏幕把手机甩到一边,用牙齿咬开陆瀚云衬衫的纽扣,又伸出舌尖他的皮肤,吮吸他的喉结。

    陆瀚云享受地叹了口气,心猿意马却不得不叫停“我一路开车回来还没洗澡呢,脏。”

    沈辞贴紧他的耳朵,黏黏糊糊地说“我也是一身油烟味”

    于是陆瀚云二话不说抱起沈辞,大步流星走进浴室,将一切暧昧声响隐藏在水声中。

    沈辞恨不得整个周末都跟爱人赖在床上,但项目进展不允许,他不得不把陆瀚云留在家里自己去上班。陆瀚云周日下午便要驱车赶回去,临走前他给沈辞留了许多他爱吃的饭菜和点心,还肉麻兮兮地写了字条“小辞,我爱你。”

    待沈辞回来看到那张字条,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一边嘲笑陆瀚云是个傻瓜,一边觉得自己也像个傻瓜。

    他收到了rob教授的邮件,这次是一封行文正式的函件,如果沈辞愿意,他就可以到rob教授门下攻读博士。

    沈辞把字条小心地折起来,按在胸口。他下定决心,等下周陆瀚云回来,就跟他谈这件事。

    而在那之前,他决定先回一趟家。

    陆瀚云坦坦荡荡把自己介绍给了他的同事和家人,而自己的父母甚至还不知道他们的儿子已经与另一个人相恋多年,互许终身。沈辞鼓足勇气,请假独自回了家。

    近几年沈辞与父母愈加疏远。他家离望城不远,但沈辞回国后只在过年时回去,平时每周一通电话,一般聊不到三分钟。他的妈妈已经退休,带几个老姐妹组了个广场舞团,每天忙于排练演出,退休生活有声有色。他的爸爸几年前被一家私企老板挖走任总工程师,年薪百万,现在天天带着技术团队一群小伙子搞技术攻坚,已经申报了多项发明专利,获过省里表彰。沈辞没想到父亲离开国企后竟焕发了职业生涯的第二春,他深感是自己耽误了父亲的职业生涯。

    沈辞在归途中盘算着如何向父母开口,却怎么也梳理不清。甚至他走到自家门口时,心里忐忑得差点掉头逃离。

    但沈辞到底还是进了门,三个人吃了一顿久违的团圆饭,妈妈推掉了舞团的活动在家陪儿子聊天,爸爸也没有忙工作,端正严肃地坐在沙发上听沈辞汇报在大的情况。

    沈辞嘴上念叨着实验进度,心乱如麻。终于他压不住跳跃在胸口的那团火,涩着嗓音说“爸,妈,有件事想跟你们说。”

    斟酌已久的句子出口时,沈辞脑袋空空如也。父母脸上该是有些表情吧,他跪在茶几旁边,低着头不敢看。

    甚至父亲的巴掌过来时,他麻木了两秒才感觉到火辣辣的疼。

    “沈辞,你怎么这么不懂事”是妈妈的声音,沈辞细细品辨,这声音里没有悲楚,全是愤怒。

    “妈,”他抬起头喊了一声,“对不起,我先回去了。”说罢,抓起自己的东西就出了门。

    走出公寓楼,他仰头回望。这处房子是他刚回国那年父母新购置的,比旧居宽敞不少,装修典雅华美。虽然自己未能达到父母的期望,但二老晚年无忧,沈辞心里也稍感宽慰。

    他能理解自己的父母,他们心怀理想,受过不错的教育,却在死气沉沉的大国企庸碌半生,为了家庭蹉跎了最好的年华。他们既现代又老派,既开放又保守,人过中年终于可以不拘一格经营色彩斑斓的生活,却从始至终容不下儿子半点的离经叛道。他们骨子里都是不安分的人,恐怕他们为了这点不安分受过太多内心的煎熬,所以他们的孩子必须表里如一安分守己。

    沈辞是他们塑造的一件产品,是他们人生的补偿,是他们的理想。他们在压抑中活了半辈子,时至今日,自己走出了桎梏,但仍然觉得循规蹈矩的平顺人生最为妥帖。

    然而沈辞已经不可能像他们期望的那样生活下去。

    可能父母早就看出了端倪,积年累月,这块巨大的暗冰终于露头,这一场爆发也在所难免。

    沈辞在楼下站了一会儿,摇摇头,缓步离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段写来写去还是写不出想要的感觉,以后再修改吧。一代人有一代人的妥协和无奈,可怜天下父母心。

    、旧事

    沈辞看看时间,打车去了火车站,高铁票已经售罄,他买了一张普快的车票,坐在人声嘈杂的候车室里等待检票。

    灯光不够明亮,候车大厅人影迷离,令人昏沉,沈辞正盯着对面贩卖小商品的柜台上闪烁着七彩幻光的玩具汽车发呆,忽然听见提醒排队进站的广播。他捏紧浅蓝色的车票,起身顺着人流缓缓移动,走到闸口近前,才发现身着制服手持打孔器勤勉核对车票的铁路工作人员竟是他高中时暗恋过的体育委员。他还是像以前一样高大健壮,在急于进站的汹涌人流中,像个面无表情的彪悍门神。他手上动作飞快,连头也不怎么抬。他没有认出沈辞。

    沈辞过了闸口,往前走了两步忽然停下,转回头看了看这位老同学。沈辞的动作阻碍了身边拎着大行李的乘客,他不住地轻声道歉。

    故乡,故人,一幕幕回忆冲刷着沈辞的脑海,牵连出更多剪不断理还乱的感情与渴望。

    车票被沈辞揉皱了,他重又走向幽长的进站通道,与身边或疲惫或兴奋的同路人们一起,走向他们下一段人生。

    所有的故乡都会消失,所有的家庭都会离散,而故人之所以被称为故人,是因为我们已然形同陌路。

    好在沈辞已经不再眷恋。

    夜行慢车缓缓滑动,驶向望城。

    陆瀚云打来电话,听到喧闹的背景音,疑惑地问沈辞为什么不在家。

    “回了趟家,”沈辞语气平淡,“想跟父母说说我们的事,结果没说通,现在坐车回望城。”

    沈辞用一只手展开揉皱的车票,说“别担心,一点多到站,不算太晚。”

    “小辞,慢慢来,别有压力。”

    “嗯,我知道,可能会很难。”沈辞忽然笑了,“你要做好思想准备,十年二十年都不一定能”

    “多少年都没关系,我陪你。”

    “你的情话说太多了”沈辞抬眼看到对面的中年妇女正好奇地打量自己,便草草结束了通话,“先这样,你早点睡吧。”

    西风一天比一天紧。沈辞想等陆瀚云回来当面与他谈自己读博的事,但陆瀚云忙得脚不沾地,连续几周都没回家。

    陆瀚云没有忘记陈定秋当初说的话,他一方面在所在的销售网点为年度任务拼搏,另一方面也在督促j公司其他销售代表处在年底努力冲一波业绩。谋事在人成事在天,陆瀚云希望j公司和自己能有好运气。

    沈辞再见到陆瀚云,已经是元旦。

    爱人怕是饥渴太久,鲁莽地把他推倒在沙发上,又怕他磕到头,温柔地用手护住了沈辞的后脑。室内暖气充沛,但下身被陆瀚云舌尖滑过的地方还是有些微的凉意,沈辞难耐地扶着他的肩膀,呻吟出声,陆瀚云埋头苦干一番,又攀到他耳边急切地问“小辞,舒服吗,嗯”

    陆瀚云看沈辞眼角泛红,两瓣嘴唇微微开着,不禁又上前吻他,将爱意在唇舌间交换。

    二人缠绵一阵,陆瀚云心满意足,贴在沈辞身上邀功道“我在那边,两个月完成了他们以往一年的业绩。”

    沈辞探身在他脑门上啵了一口,像在哄孩子,笑道“真棒。”

    两个人不禁哈哈大笑起来,陆瀚云攥紧了沈辞的手,说“我有礼物送你。”

    可沈辞的肚子却不合时宜地咕咕叫起来,陆瀚云看他双颊又挂上绯红,宠溺地拉他起来,帮沈辞穿好衣服。

    “先来吃饭。”

    饭桌上,沈辞终于将心里酝酿了几个月的话说出口。

    “本来是联系好了b市的研究所,但是上次我导师来望城,介绍我认识了rob博士,博士邀请我去他那里。”沈辞留意着陆瀚云的脸色,一鼓作气,“我想去。”

    陆瀚云的动作顿了一瞬,筷子尖颤抖起来,他索性放下了筷子,直视沈辞,说“你想去就去。”

    “那你呢”

    “我等你回来。”陆瀚云忽然被莫大的恐惧感击中了,“你会回来吧”

    “瀚云,你听我说,”沈辞口齿清晰,说话流畅,像是深思熟虑过,“最初考虑去读博,是为了你。你记得吗,我说要给你最好的。我这个人没什么能力,没有你有本事,所以只能选这种苦行僧一样的行当,以前张医生劝我找个自己喜欢的职业,我想来想去,也没什么更好的出路,所以还是决定要去读博做科研。我现在没办法给你的,以后都要给你,我想让你不这么辛苦就能有最好的物质条件,永远闪闪发光,永远是舞台上的男主角。”

    “如果是为了这个”陆瀚云插话道。

    沈辞打断了他的话“不是,不光是为了你,也是为了我自己。挺有趣的,古人说饱暖思淫欲,外国人也讲需求层次理论。大概真是这样,以前我觉得失去你了,就只想着你,现在有了你,就会想更多,想要得到更多。我很自卑,经常缺少安全感,谢谢你爱我,让我的内心平静安全,让我有勇气去追求自己的事业。”

    “我是真的喜欢科研,”沈辞说,“跟教授们聊天的时候特别开心,和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感觉又不一样,是那种觉得自己是个英雄的感觉,你大概不明白吧。”

    沈辞笑起来,陆瀚云重新拿起筷子给沈辞夹了好多菜,也温柔地笑了“我当然明白,我经常觉得自己是英雄呢。”

    “不会很久的,不会很久”沈辞忽然捉住了陆瀚云握着筷子的手,“瀚云,你一定要等我,你会等我吧,你这么好,求你了,等我回来。”

    陆瀚云抽出纸巾为沈辞擦了擦眼泪。

    “放心,快吃饭吧,菜凉了。”

    两个人尽力维持着平时轻松愉快的气氛,甚至太过刻意,有些做过了头。饭后,沈辞向陆瀚云撒娇,手心向上,挑起眉毛问他“你说的礼物呢”

    陆瀚云一愣,他缓步走到自己的公文包那边,伸手掏了半天,掏出来一张纸。

    “奖金明细”沈辞有点不相信,“这就是你的礼物”

    陆瀚云点点头,解释说“钱还要等一阵子,这个是计算出来的拟发金额。”

    “你真的”沈辞咽了一口唾沫,“比我想的还有钱。”

    陆瀚云一阵心酸,他把沈辞抱在怀里,小声说“你可真没见过世面。”

    沈辞不由得也抱紧了陆瀚云,说起之前回家的事,他说本来想着如果能顺利,春节就能带陆瀚云回去见家长,可惜失败了。

    “是我太草率了,我应该循序渐进的其实他们早知道,就是不想面对这件事。”沈辞说,“当时你怎么跟你妈说的”

    “太早了,大学的时候就知道了,我放假的时候琢磨怎么跟你表白,就写了情书,结果被我妈看到了。不过也没怎么折腾,我妈疼我,人情百态她见得多了,这点事能想通。再加上我总夸你,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

    沈辞见陆瀚云又开始油嘴滑舌,直截了当地问“情书呢我没见过你的情书,情书呢”

    陆瀚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那不是觉得太土了嘛,就没用这招。我想着应该表现一点男子气概,不如直接上垒,像这样”

    两个人吻了一阵,又动了情,大概是因为各有心事,两个人都小心翼翼,一场情事婉转温柔。

    夜里,两个人躺在床上,继续着之前的闲聊。

    沈辞说“你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做,你猜我当时在想什么。”

    “在害怕该不会是在想你高中时候的初恋吧”

    沈辞笑起来“我当时想,你这么高,在下铺做会不会磕到头。可是上铺两个人爬上去重心不稳,容易出危险。”

    陆瀚云被他的话噎住,有些无语,评价道“思路清奇,你该担心自己才对。”

    “嗯,后来就不想了,只剩下疼了。”沈辞又说,“大一时候还有女生托我给你带礼物,我当时还想着替你把把关,套了人家姑娘好多话。”

    陆瀚云心里一动,低声道“小傻瓜。”

    “后来再有人找我,我就理直气壮说你有恋人了。”大概是午夜时分容易激发回忆,沈辞一开口就止不住,“本科时候一直觉得你要甩了我,你这么好,我哪配得上你。所以当时你说要分开,我又绝望又踏实,有一种终于等到第二只靴子落地的感觉。”

    沈辞絮絮不停“我对你有一种粉丝心态,去戏剧社偷看过好多次你们排练。那时候,真是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要回味几百遍。”

    “那现在呢”陆瀚云问。

    “年纪大了,记忆力衰退,你也别强求了。”虽然是调侃,沈辞觉得这也算是实话实说。

    陆瀚云笑起来,笑得止不住“你不知道,大一的时候,我特意去买了一台能拍照的手机,老师叫你去黑板上演算题目,我偷偷在下面拍你的背影。结果还被别的同学发现了,我就编了个理由说我笔记记不全,在拍黑板上的公式。”

    他摸索着,与沈辞十指相扣,说“你特别生动,小动作小情绪特别多,眼神里就透着聪明劲,我第一次见到你就觉得你有意思。”

    “别提了,那次太丢人。都是因为当时你太帅,把我迷得找不到北,舌头都捋不直。”

    漫长的夜晚,两个人一言一语地聊着,那些温情的回忆冲淡了心头的愁绪,也让这个寒夜染上了温度。

    、春节

    很快就是春节,沈辞和家里还僵着,就留在望城过年,陆瀚云便也跟家里说了情况,留在望城陪他。

    虽然只有两个人,这个春节仍过得有声有色。陆瀚云是调动气氛的好手,他招呼沈辞帮忙准备食材,自己忙不迭贴春联福字,又在窗口装饰了彩灯,在阳台挂了灯笼。

    年夜饭也由两个人亲手操持,陆瀚云非说沈辞包饺子的动作不标准,手把手纠正他。沈辞觉得陆瀚云小题大做,却也不得不承认他包出的饺子形状确实好看,像一只一只小鸽子。

    春节联欢晚会一如既往闹腾,两个人开着电视当背景音,靠在沙发上,一边给亲朋好友发消息拜年,一边时不时互相嘬一口对方的嘴唇或脸颊。

    窗外有人放起了烟花,沈辞看着那一团团腾空而起的缤纷色彩,觉得此时此景是他实现过的最美好的梦想。

    陆瀚云在与母亲通话,今年陆妈妈与女儿一起过年,沈辞看陆瀚云轻松的笑容,能想象到电话那端母亲的殷殷关切。沈辞也给父母分别发了拜年的消息,父亲没有理他,母亲倒是回复了几句抱怨和叮嘱。沈辞忽然想到,出国的事还没跟父母说起。他哑然失笑,算了,等年后再告诉二老吧。

    陆瀚云结束通话,抱怨着外面鞭炮声太大,电话根本听不清。他揽过沈辞的肩膀,说“给你家里人也打个电话吧。”

    沈辞觉得好笑“你刚说了鞭炮声大,听不清。我已经发了微信。”

    陆瀚云搂着他不再说话,沈辞随手剥了块糖塞到爱人嘴里。

    “祝你新的一年有甜蜜的生活。”两个人的眼睛距离太近,沈辞从陆瀚云的瞳孔中看到自己,那里只有自己。

    陆瀚云把糖又喂给了沈辞,说“你也是,甜甜蜜蜜。”

    糖是沈辞买的,他喜欢这种水果糖酸酸甜甜的果汁味道,也喜欢陆瀚云嘴唇上亲昵温暖的触感。

    是夜,两个人遵循老例放了鞭炮,然后并肩看夜空中火树银花盛放,辞旧迎新。他们又携手走过了一年,温柔的岁月让人沉醉,也让人心怀勇气。

    两个人在望城都没有亲戚,所以心安理得在家赖过了初一初二。大年初三的上午,二人又是日上三竿才起床,还没有梳顺脑袋上翘起的头发,一位不速之客敲响了家门。

    陆瀚云看了看,开了门“请问您”

    沈辞站在陆瀚云身后,颤着声音不敢相信地叫了一声“妈。”

    三分钟之后,二人换好衣服出了卧室,三个人端端正正坐在客厅,大眼瞪小眼。

    “妈,您怎么找到这儿来了”沈辞心虚开口。

    “你让我给你寄过东西,我还留着地址。”

    陆瀚云看沈辞的妈妈年过半百风韵犹存,皮肤保养得不错,头发可能是过年特意烫了,颇为时尚。他礼貌地递上水果,问道“阿姨,给您沏一杯大红袍可以吗”

    沈辞的妈妈这才正眼打量陆瀚云,客气拒绝,说“谢谢,你不用忙,我跟我儿子说几句话。”

    沈辞这才想起没有跟妈妈介绍同居人,他壮着胆子开口“妈,这是陆瀚云。”

    女人不置可否,还是只看着沈辞,说“沈辞,你过年都不回家,是不要你父母了吗你爸脾气是不太好,动手也不可取,可闹到这个局面,归根到底就是因为你。你跟这么个男人混在一起,过年都不回家,你考虑过么,我们心里会怎么想,亲戚朋友会怎么看。你是受过教育的,难道不懂这点道理吗,父母无论如何都是你的父母,在这种事情上,父母不会犯错,父母不会害你。”

    沈辞低着头,嗫嚅道“妈,我没有”

    陆瀚云在旁边看着一阵心疼,说“阿姨,您是沈辞的妈妈,我很尊重您,但我不能同意您的说法。父母为什么不会犯错,父母子女都是人,是人都难免犯错。大过年的,您来到我们家里,我们本想好好招待您,可您上来就这样兴师问罪,出言指责沈辞,请原谅我听不下去。”

    “这件事上错的就是你们我不认识你,也不管你,沈辞是我儿子,我有义务教育他,让他回到正道上。”

    “什么是正道,我知道您和伯父都是受过高等教育的,现代资讯这么发达,您随便查阅一下资料就知道什么是正道。您应该知道沈辞的性格,您这样逼迫他”

    沈辞听自己的母亲与陆瀚云互不相让,简直快要哭出来,他猛一使劲,拽着陆瀚云把他拖进了卧室。

    关上门,沈辞推陆瀚云坐到床边,说“你平静平静,我去跟我妈谈。”

    陆瀚云抬头看他,眼神里竟然带了几分狠厉“你爸还打你”

    “就一下,你别多想。”沈辞摸了摸陆瀚云的头顶,“乖,等着我。”

    一扇门阻断了客厅的人声,陆瀚云侧耳倾听,大概因为母子二人放低了声音,他只能听到零碎的字词,分辨不出意思。

    陆瀚云后悔自己执意带沈辞回家给了他压力,他知道沈辞的家庭观念和自己不同,却没有多体贴他的心情。再加上出国的事,沈辞恐怕是想尽快将所有事情都理顺,才一时冲动去跟父母坦白。陆瀚云陷入了沮丧和自责中,他的小辞受了委屈,他却无能为力。

    他正在这边胡思乱想,却听到砰的一声门响,不一会儿沈辞就来卧室找他,只说了两个字“走了。”

    沈辞走到阳台往楼下看,目送着母亲怒气冲天的背影,喃喃自语“是我不孝,让妈妈大年初三找上门来,气成这样。”

    陆瀚云走到他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不是你的错。”

    他尽力将语气放轻松,又说“恐怕你爸妈挺高兴听到你出国的消息,毕竟我也不能跟过去,而且他们一直希望你搞科研。”

    “可惜我都没来得及说。”沈辞转身,拉着陆瀚云的手进了屋,“冷,还是进来吧,反正走都走了,也不会再来了。”

    陆瀚云把沈辞的两只手都摁在自己的肚皮上,淡笑说“给你暖暖。”

    沈辞曲起手指捏了捏他紧实的肌肉,没有说话。

    春节假期结束前,陆瀚云接到唐建亲自打来的电话,通知他节后回公司总部上班。

    上班第一天,陆瀚云发现连自己以前惯用的停车位都已经被占了,不禁苦笑。渠道部的同事们大多知道他回来,颇为热情地跟他打招呼,调侃要陆总请客。

    在陆瀚云的努力下,年尾销量蹿升,大大提高了渠道部全年工作业绩,部门同事都拿到了超出预料的奖金,所以各个对着陆瀚云眉开眼笑。

    应付过同事,陆瀚云回到自己原本的办公室整理东西,这里似乎许久没有人用,虽然一直有保洁人员清扫,但还是显露出一丝陌生感。董冲趁没人注意钻了进来,他先送给陆瀚云一罐茶叶,笑着说“瀚云哥,这个给你尝尝。”

    陆瀚云礼貌答谢,又有些无奈地道歉说“真不好意思,我这里还乱着。”

    “没事没事,我不用坐,说句话就走,”小伙子凑过来低声说,“ea的返利和奖金年前就到账了,瀚云哥拿到奖金之后必须要请我们吃顿大的。”

    陆瀚云笑得爽朗“一定”

    上班第一天,员工们似乎还陷在假期的闲散状态中走不出来,除了老板将整个公司巡视一遍,鼓舞一番士气之外,没有什么能让人提起精神的大事。

    陆瀚云本以为至少方总会叫各部门领导开个会,他想汇报一下自己在销售一线总结出的经验,如果老板同意,可以在各个网点推广,相信对推动销量增长大有裨益。结果刚到中午就见老板开车出去,一直没有回来。

    他闲来无事,便在网络上查阅rob教授和那所学校的信息,一张张网页翻过去,他浏览着那个城市的风土人情,想象沈辞忙碌在异国他乡的样子。

    临近下班,陆瀚云正准备收拾东西离开,忽然接到了陈定秋的电话。电话中传来的消息让陆瀚云的脑子轰地炸开了。

    j公司向ea报告,准备关闭下辖7家销售代表处中的4家。陆瀚云之前所在的网点也赫然在列。

    “你们方老板去搞房地产了。”陈定秋说。

    回家的路上,陆瀚云有点恍惚,唐建“不做百年老店”的说法言犹在耳,自己不管不顾一腔热血扎进去,百般争取,种种努力,如今看起来都像个笑话。步入社会以来,陆瀚云从未这样泄气。

    他把车停在小区里,熄了火,强自镇定,扫清杂念,开始考虑现状。如果之前唐建的话确实是善意提醒,那么照他的意思,即使方老板的业务重心转移,也应该不会抛弃自己。重要经销商砍了一半渠道网点,ea不会坐视不管,陈定秋必定还会来j公司争取,但能争取到什么程度要看ea给出什么样的优惠条件,商人逐利,ea不能给方总带来让他满意的利益,他就不会再往ea身上下功夫。裁撤网点后,j公司规模缩小,人员肯定也要调整,至于是继续让自己负责ea的业务还是分配自己去新的位置还不得而知,陆瀚云决定按兵不动,先看看方老板怎么跟他说。

    毕竟沈辞暑期就要走了,陆瀚云希望能在望城过半年安生日子,不想再为工作折腾一番。而在这段时间,他也可以慎重考虑接下来的职业发展,等到沈辞走后,再作定夺。

    不破不立,陆瀚云想。只一会儿功夫,他的心中又充满了斗志和自信,之前的沮丧已经如青烟一般消散了。

    不出陆瀚云所料,方老板很快就找他促膝谈心,语重心长地说年轻人要不惧挑战,然后问陆瀚云愿不愿意去新公司负责新项目。

    “当然愿意,感谢方总器重。”

    方老板从办公室的小冰箱里拿出一罐茶叶,说是珍稀品种,给陆瀚云试试。

    “瀚云,我知道你们在南区都有开工红包的,望城不讲究这些,茶叶你拿去随便喝喝吧,我尝过觉得还不错。还有之前的销售奖金,财务那边我已经批了,应该很快就会发下去。”

    “谢谢方总。”陆瀚云不多客套,收下茶叶便离开了。

    老板给的茶叶和董冲送来的一模一样,回到办公室,陆瀚云把两罐东西摆在一起,塞进资料柜的角落,然后打开新项目的资料,埋头研读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恨自己不能把陆瀚云写得更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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