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沈绍飞不一样。
沈绍飞是夏桓最最憧憬的人勇敢坚强,处事果决,遇到困难总能想出解决的办法。夏桓不想让沈绍飞看不起自己,更不想被他讨厌。
“不是这样的。”夏桓摇头,“我没拿过他的钱,也不会拿他的钱。我喜欢他,所以——”
刺啦!
刺耳的声音令未完的话语截然而止。夏桓罩在外面的校服被用力扯下,特意为运动会添置的新衣随即被撕破,露出白而脆弱的肌肤。
“我本以为你只是穷,没想到还贱。”面目模糊的人恶意地轻拍夏桓的脸颊,语调轻慢,“人家花点钱玩玩你,你到底贱成什么样,才有脸说喜欢。”
夏桓咬住牙。
他跟沈绍飞之间没有金钱来往,即便最穷最饿的时候,他也从未对沈绍飞开口。在沈绍飞面前,他总是想把自己好的一面表现出来。打从心底里,他希望两人是平等的,不会因为贫富而有所差别。
他虽然穷,但并不贱。
一切应该像那个青涩的吻,是自然而然、水到渠成的,不是因为沈绍飞给了钱,而是因为他们彼此喜欢。
可没有时间分辩了。那个人已经在用力揉捏他的身体,更多的疼痛与羞耻袭来。
有什么黑暗而污秽的事物蔓延过光滑素洁的瓷砖,覆盖过明亮而干净的镜子,遮蔽住远处隐约传来的加油声。外面阳光灿烂,欢声震天,可这一切都与夏桓无关。
他被困在一墙之隔的地方垂死挣扎,只能眼睁睁看着无比恐怖的事情即将降临到自己身上。
浑浊灼热的气息,连绵不绝的疼痛,恐惧逐渐令屈辱麻木,夏桓开始发抖,却死死咬住嘴唇,不让自己求饶。
这个时候,他忽然想起沈绍飞郑重地说过,今天要告诉自己一件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
其实他也是的。
只要挨过去就好了,这段时间不会很长。唯一可惜的是不能参加运动会,也就没办法把作为奖品的腕带送给沈绍飞了。
夏桓一直想送沈绍飞一件礼物,上次听到他抱怨没有抢到心仪的什么什么腕带,就此上了心。夏桓听不懂那个牌子,却知道参加方阵比赛的同学每人都可以得到一个腕带。他觉得这大概是差不多的东西,就打算为沈绍飞赢得一个,让他戴在手上。
剩下的稿费,不知道够不够买一个呢?早知道会变成现在这样,他就不应该花钱买鞋——可奖品总是更有纪念意义一点的呀……
黏腻的液体溅在了皮肤上,狠狠将他拉回现实。夏桓睁大眼睛,泪水终于夺眶而出。
“我改变主意了。”那个人突然说,带着满足而淫亵的气息,离开夏桓的身体,“今天先放你一马。只要你说实话,承认自己是拿了沈绍飞钱的婊子,我就先不碰你。”
夏桓垂头,目光扫过那人胯下垂头丧气的器官。那人笑了“我没法碰你,我这帮兄弟可以啊。怎么,想去找沈绍飞告状?呵,那个小杂种,爹不疼娘不爱的,你说他要是不小心出了事,会不会有人管他?”
“梁哥,这跟咱们说好的不一样——”
夏桓猛然惊醒,脸颊一片濡湿。
他想起来了,他想起了那段被刻意忘记的经历,想起了那个被刻意忘记的人,也想起了自己选择遗忘的原因。
不是什么高尚的理由,也不是出于自我保护的目的,他只是单纯想要忘记,那个在恐惧之下屈服的自己——
在梁士其的要挟下,他不仅说了那些话,还被要求说了好多遍。哄笑声一直包围着他,犹如一条条吐着信子的蛇。
那天的记忆依旧混乱。他只记得沈绍飞喊他的声音远远传来,那些人散开。他从角落里找到被踩得脏兮兮的鞋子,一遍遍用凉水清洗那些被触摸过的地方。
沈绍飞看到他后很生气,说要替他出头。他因为刚刚发生的事情羞愧得不敢面对沈绍飞,又担心他寡不敌众,就闷声不吭。再后来,他开始发烧,脑袋昏昏沉沉,等再次醒来,就看到楚仪在一边照料自己。
沈绍飞说他告白过,也许就是那段时间。
夏桓无声叹息。
然而此时没时间沉湎于过去,他从回忆的恍惚中挣扎出来,强自收敛心神,开始分析当下的情形。
他的处境很糟糕,目不能视物,手脚被捆住,似乎被困在一个狭小的空间内,只能通过微微的震颤与轰鸣声推断自己正在一辆移动的车上。
脸颊贴到的地方很坚硬,上方没有什么桎梏,不是车后座,很可能是后备箱。夏桓迅速判断。之前的那部小说中,他写过主人公被困后备箱,通过应急逃生开关逃出生天的剧情,并为此查阅了许多车辆的后备箱构造。
然而生活毕竟不是小说,当真的处于这种境地时,夏桓却尴尬地发现,自己在书中的方法似乎不太实用。
首先,他认真倾听车外的声音,结果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过紧张,听了半天,什么都没有听见。
夏桓原本打算,一旦听到其他车辆的声音,就努力撞击后备箱,引起其他司机的注意。可如今这一计划已经流产,如果外面是荒郊野岭,自己弄出动静,不但无法得到救助,反而会惊动前面的绑架者。
一时间,他不敢轻举妄动,只能缓慢而吃力地移动身躯,尝试着探索后备箱的边缘,寻找那枚宝贵的应急开关。
寂静的黑暗中,只有心脏在怦怦跳动,手指已经开始发麻。夏桓没有太多时间,他的呼吸已经渐渐变得困难,捆绑与恐惧不断消磨着他的精神。
深吸一口气,他努力维持思考。
绑架自己的究竟是谁?跟发照片的是一个人吗?
夏桓随即否定。那个人无论是谁,既然约定了晚上八点,又笃定自己不会放任照片流出,也就没有了提前动手的必要。
可绑架自己,究竟有什么好处呢?
要钱?不对,沈绍飞虽然似乎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样惨,一时间却也拿不出太多钱。过去夏桓见识不多,沈绍飞就是他认识的人里最有钱的一个,如今眼界宽了,慢慢也就明白沈绍飞白手起家,在底蕴上远远不及楚仪和褚致轩他们。
虽然这样想有些对不住褚致轩,但之前情况混乱,褚致轩又受了伤,若要绑架勒索,他其实是最好的人选。
夏桓在心里默默对褚致轩道了声抱歉,突然想起他的u盘还呆在自己的衣袋里,一下子紧张起来——这里面万一是什么机密文件,一旦被人发现,可就糟糕了。
正在这时,他的手指突然触摸到一点冰凉,更加仔细地摸索过后,夏桓的心霎时因为狂喜而猛烈跳动。
这是片突起的金属片。如果夏桓所料不错,应该就是这辆车的应急开关。
他没想到自己会交到这样的好运,可还来不及松口气,紧接着,前所未有的厄运笼罩了他,更糟糕的事情已经发生——
震动停止,四周彻底陷入死寂。
车停了。
这是到达目的地了?还是……打算杀人抛尸的地方?
一想到绑架者随时会打开后备箱,夏桓的后背已经汗湿一片。紧张令他浑身紧绷,手指用力收紧,牢牢攥住刚被摸索到的开关,犹如抓住唯一的救命稻草。
没有脚步声,没有鸣笛声,夏桓屏住呼吸。
车身微微震颤,紧接着、猛然加速向前冲去!
惯性使得夏桓整个身子朝后方滑动了一截,安静的后备箱传来一声撞击的闷响。夏桓磕到了脑袋,手也……
不对!
他的冷汗更多了,几乎是颤抖地收拢手指,稍转了转手腕。
没有阻碍。
电光火石间已经反应过来,夏桓差点惊叫出声。
——那个承载了所有希望的紧急开关,居然被自己掰断了!
这什么破车!!!
饶是夏桓也禁不住暗骂了一声。
车子仍在行驶,速度却比方才快了一些,不知是不是上了高速。一旦出了j城,被救援的几率更会大大下降。夏桓此时已经紧张到麻木,手指重复着摸索开关的机械动作,仿佛已经忘记它被自己弄坏了。
如果之前就是最后一面,当时至少应该走进病房,找沈绍飞问个清楚。夏桓忽然想起那家伙拒绝了小李带来的饭菜,又忍不住担心。
沈绍飞现在吃饭了没有呢?他一向有些笨,人又执拗,要是执意等到自己回去,肯定是要饿得不轻了。
虽然有些懊恼,但夏桓知道,即便重来一遍,自己还是会先去帮沈绍飞买饭。那个时候,威胁短信带来的愤怒,被沈绍飞欺骗的难过,都乱糟糟堆在脑子里,然而浮现于这些之上的,却是沈绍飞饿着肚子这件事情。
饥饿实在是种可怕的滋味,夏桓再清楚不过。他不想让沈绍飞挨饿,宁可等自己回去再说。
不知道还有没有这个机会了……
夏桓心中一痛,手上也一痛,随即有些濡湿。他愣了愣,逐渐意识到什么,随即就是一阵狂喜!
那个被弄下来的开关一侧,有个小而尖锐的凸起。刚才他心情激荡之下紧握双拳,手指便被划破。现在,他小心翼翼摸索着,将凸起的地方对准束缚着自己双手的胶带,很小心地来回磨蹭。
不多时,手上的胶带被尽数割断。双手获得自由的第一件事,夏桓一把扯掉蒙在脸上的眼罩,看到一丝天光。
他果然被塞在一辆汽车的后备箱中。
第一眼,夏桓就看到了位于自己身侧的紧急开关。他这才恍悟,低头一看,自己手中紧紧握着一个开箱器。
夏桓没有过多探究这东西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说实话,开箱器出现在哪里都不足为奇,实在是太容易被无心遗漏,他此刻只有倍加庆幸。
昏黄的光线穿过后座的间隙,在空气中照出无数尘埃。此时已是黄昏时分,夏桓昏睡了至少五六个小时,从时间上看,驶出j城已是绰绰有余,甚至足够到达s城了。
他缓慢挪动双腿,蜷成一团,尽量安静地解开腿上的麻绳。托沈绍飞的福,过去四年他被绑过很多次。沈绍飞似乎很喜欢让他动弹不得地窝在床上,夏桓却讨厌这种变态的游戏,总是不太配合。趁沈绍飞出门拿东西或者接电话的时候,他就会飞快将绳子解开,然后虚虚缠在身上,伪装出自己仍然被绑的样子。
夏桓现在也是这样做的。害怕被前面的人发现,他不敢探头去看,也不具备依靠呼吸声判断人数的能力,只能用这种方法降低敌人的警惕性,寻找逃出生天的机会。
从沈绍飞整整四年都毫无察觉来看,夏桓假装被绑住的功夫堪称炉火纯青。而他也足够快,调整姿势让自己能摸到紧急开关之后,车子再一次减速。他立马将眼罩重新戴回脑袋上——但这次稍高了点,让他可以从眼罩下方的边缘观察情况——几乎就在同时,车停了下来,车门被拉开,一个人坐了上来。
“没想到你真舍得将他送来,还要彻底毁了他。我记得当时你可是很护着他的,是不是高中那一年已经玩腻了?”
梁士其的声音响起,一如既往地令人作呕,只比之前更多了分阴沉与怨毒。夏桓不知道这是自己的心理原因,还是因为梁士其刚被沈绍飞打歪了鼻子。
“呵,我又不是沈绍飞。人给你了,东西在哪儿?”
语调风轻云淡,夏桓却如闻惊雷。
是楚仪!
这个曾经在最艰难时刻给他庇护的人,从梁士其手中一次又一次救下过他的人,此时就坐在距离他咫尺之遥的地方,用鄙夷的口吻谈论着他,将他当做一件交易的物品。
夏桓对楚仪心怀愧疚,却绝不想通过这样的方式补偿。
梁士其回答了“何必这么着急,一起看完今天晚上的好戏如何?沈绍飞……哼,等他死了,你的打算岂不是更加十拿九稳?”
沈绍飞有危险?!
夏桓一下子急了,竖起耳朵,大气不敢喘地听着。
“沈绍飞怎样与我无关,我只想要那些照片。别忘了,我之所以跟你联手,就是为了报复夏桓。”
“可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你跟褚致轩那小子是表亲,褚致轩又跟沈绍飞要好。你从他手上拿到的信息,如何保证是真的?”
楚仪的语气略带不悦“我已经跟你说过。就在你捡到照片的那一天,我找到了褚致轩的平板电脑,上面全是对夏桓信息的监控。今天你发的短信一定会被他拦截,他们会按时出现在学校。”
梁士其还是那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嘴脸“可你为什么要提前将夏桓绑来?恐怕你想拿到那些照片,不是为了散播出去毁了他,而是为了保护他吧。连目的都对我撒谎,叫我怎么信你?”
“既然你不相信,交易就此终止。”楚仪淡淡道,“那种东西,我找其他人陪他拍也是一样的。只可惜梁总已经预支了股份,到时候却只能领走一个被人玩烂的货色了。”
“你!”梁士其咬牙切齿,“好,我们各退一步。我先给你一半照片……”
楚仪好笑“我为什么要退?一半照片也够用了。对了,你知道这个贱人是怎样跟我分手的吗?为了他家的事,我在外面辛辛苦苦打工,回到家却看到他跟别人上床,还反过来怪我赚钱太少,说自己要跟有钱人交往。把他送给你,也算是让他得偿所愿了。”
夏桓的手指又被划破了。
楚仪自尊心这样高,当时一定非常痛苦。夏桓知道那天的自己是多么面目可憎,给楚仪带去了多么大的伤害,可他实在太自私又太懦弱,还跟沈绍飞说的一样又笨又傻,找不到更好的办法。
车厢内一时陷入沉默,良久,梁士其开口“这里面是全部照片,没有副本备份,你现在就可以拿走。不过,我还有一个额外的要求。”
“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