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轻滕的脸色也柔和了几分,朝他们道,“恭喜。”
封卓伦刚刚先一步起身接过检验单,微微抖着手仔仔细细从头看了一遍,这时侧头看容滋涵。
他的女人,乖乖巧巧地坐在长椅上,听了消息之后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是满满的惊喜、又有些与他一样的近乎无措的惶恐,脸上的笑容却也越放越大。
他真的要当爸爸了。
从前好兄弟因为自己的妻子怀孕生子,做出的那些不符往常的行为,他当时听了还觉得好笑、认为他们大惊小怪。
可是真的落到自己身上,才是真的只有己知。
是连毛细孔里都透出那种难以严明的欢喜。
从此之后世界上真的会有这样一条小生命,十月怀胎来到人世、承载他和他最爱的女人的血液,继承他们的外表,陪在他们身边、由他们教导、享受这人世间的欢喜忧愁。
从此他也会有这样一个完整的家庭,妻儿在身旁,天伦之乐、一切完满。
他真的、真的,很高兴。
“你上次说,有了孩子我更不怕你会逃掉。”容滋涵被他从长椅上拉起来抱进怀里,脸上缀着漂亮的红晕,“现在真的有宝宝了,有效吗?”
“有效。”他也笑、眼角渐渐有些涩然,低头亲她的眼睛,“涵涵……我真的,高兴得要疯了。”
容滋涵望着他的脸庞,心中涌动直至喉咙口般,声音也有些哽,“我等会就打电话给爸爸妈妈,告诉他们。”
“嗯。”他手臂收得更紧,没有说话、只一遍遍亲她的发,脸庞微微有些发颤。
容滋涵的手机铃这时募地响了起来,她拿起手机一听,挂了电话看着封卓伦道,“楼上警员打电话来,钟欣翌刚刚清醒过来,有意识。”
走进病房,铺面的消毒药物味道就串入鼻间。
整个房间里静悄悄的、连一点声音也没有,一片死寂。
柯轻滕尹碧玠和唐簇等在门口没有走进来,容滋涵和封卓伦在一位护士的陪同下,走到了病床旁。
钟欣翌的脸庞没有一丝血色,头上颤着白布、身上一眼望去皆是管子,如同一副空壳,静静地躺着、生息微弱。
她的眼睛浅浅睁开着,看到容滋涵和封卓伦走进来,暗沉的眼眸浅浅泛出一丝的亮光。
她认得他们。
“你知不知道,有没有看清楚,开车撞你的人是谁?”容滋涵微微俯身看着她,一字一句、轻而缓慢地问,“是不是罗曲赫的人,你只要点头、或者摇头,我就知道了。”
钟欣翌听到那三个字的名字,眼睛一下子瞪得很大,被罩在氧气罩里的脸颊微微颤抖起来。
“病人情绪不易太激动。”跟他们一起进来的护士这时在旁轻轻开口。
容滋涵点头说了一句“抱歉”,直起身子仔细看着钟欣翌。
作为直击证人与受害者,她现在这样的状况,无论如何都上不了法庭、没有办法进行任何有力的供述。
那个人的手段实在是太过狠毒,情面、情分,根本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
可怜一个金枝般的骄傲女人,如今竟落到了这般田地。
病房里没有人再说话,这时病房的门轻轻被打开。
陪同他们的那个护士站在他们身后、看到进来的交接医生,点了点头便走了出去,“我先出去了,医生你再帮病人检查一下具体情况,有需要叫我便好。”
房门又被关上,钟欣翌依旧一动不动、一句话都无法开口,容滋涵和封卓伦看了眼彼此,神色愈加凝重。
走进病房的那个医生这时从侧方走到病床边,看不清脸、容滋涵和封卓伦两人往后退了几步,方便他进行检查。
谁知那个医生一走近检查,床上躺着的钟欣翌一下子就浑身震了震、从外面看盖着被子的身体都是发颤的,医生背对着他们、封卓伦在后面看着,觉得有些奇怪。
“呜……”一声极其微弱的、痛苦的嗓音从病床上传来,容滋涵也意识到有些不对劲,这时向前几步,开口叫了声,“医生。”
可那医生连头也没有回,手上似乎还在弄着什么。
“他不是医生!”封卓伦立刻将容滋涵往身后一拉,大步朝病床走去。
病床上躺着的钟欣翌瞪大着眼睛、已经停止了呼吸。
她身上cha着的七七八八的管子都已经被拔出、氧气罩也落在一边。
“别来无恙。”那个医生这时终于正面朝他们转了过来,慢慢地露出了一个清雅淡然的笑容。
是罗曲赫。
☆、49
病房里一片死寂、半点声响也无。
钟欣翌的生命波线成为一条直线,在仪器上清清楚楚地显示着。
罗曲赫穿着白色的医生服站在床边,就这样笑容清淡地看着他们,像一个熟悉的、温和的老朋友。
而不是刚刚亲手在他们面前杀了一个人的杀人犯。
尹碧d柯轻滕还有警员都守在门口,他却这样轻轻松松地直接进来了病房,无人知晓。
“好久不见,看来你们过得很好。”他轻轻拍了拍手掌,闲适地向后靠在柜子旁,“而且马上还会有新的小生命诞生了,要做妈妈了,是吗涵涵?”
容滋涵一动不动,站在封卓伦身后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生命的交替是自然规律。”罗曲赫这时低头看了一眼已经死去的钟欣翌,“你看,刚刚有一个离开人世,也许一秒之内就会有几百条生命重新到来,所以,没有什么值得足惜的,不是吗?”
封卓伦漠然地看着他,神情里是彻底的鄙夷与厌恶,“你已经随心所欲到这个地步了?怎么不叫你那些虾兵蟹将来动手,自己亲自在我们面前杀人,算是目无王法到极致了?我们亲眼看到你杀人,之后在法庭上做证人,你没有任何胜算。”
“瞧瞧这口气。”罗曲赫笑了笑,“目无王法?你说错了,王法在我这里就和规则一样,完全失效,我能这样全身而进、就能这样全身而出,所以,你们以为靠你们这些律政的力量,就能够摧毁罗家?不要做梦了,法官、陪审团……一切,不听规则、只听我。”
他说的语气那样轻松,仿佛就如茶余饭后的闲谈,容滋涵背脊一阵阵发凉,脑中飞速旋转着。
“还有,你是不是忘了,当初在法国的时候,你是怎么对我下跪的、怎么把涵涵逼走的?从小到大,你又是怎么看到我就害怕,懦弱地离开罗家的摸样?都忘了么,弟弟?”他又说。
封卓伦一动不动,良久尾音轻佻,“怎么能忘,倒是要谢谢你,没有你过去给予的那些,我也不会有今天。”
罗曲赫耸了耸肩,“涵涵,真的想好要嫁给这样一个人了么?他有什么能力保护你,他就像一只蚂蚁,我用一只手指就能让他痛不欲生。”
他边说着,边向前走了几步,离他们更近了一些,“想清楚,现在退后几步不要勉力抗争,回到我身边、也还是来得及的。”
他的声音低柔优雅,与从前一模一样,容滋涵看着他,半响冷声开口道,“罗曲赫,像你这样歹毒、人xi,ng泯灭的人,这辈子应该没有后悔过的事情。”
“可我有,我这辈子最后悔的,就是跟你这样的人在一起四年。”
“后悔?”罗曲赫轻轻卷起袖口,脸庞上渐渐染上了一丝似笑非笑,“我真有一些不明白,你说,就这样一个人,出生卑微、毫无手腕、职业散漫,他样样不如我,你这样连命也不要的喜欢他、为了他连自己的职业都一度放弃、为了他生子,你从未真心对待过我,却这样待他,你让我怎么想。”
“不需要你怎么想。”容滋涵平静地看着他,“你这样的人,活该下地狱、一辈子体会不到真情实意,你毁了多少个女孩子?钟欣翌说的被你囚禁在法国的女孩子,现在还活着么。”
她话音刚落,罗曲赫的神色便微微一变,半响却又恢复如常。
他的神色越来越难明,沉吟片刻,忽然从身后摸出了一把枪。
“自作聪明的女人当然死不足惜。”罗曲赫将枪膛上弹,“弟弟,你前面说你们亲眼看到我杀人、是直击的证人、有能力与我对簿公堂,那么现在……”
“你们还看得到吗?”他将枪慢慢举起,对准了他们。
冰冷的、肃杀的真意。
封卓伦眼睛一眨不眨地对着枪口,手慢慢握住容滋涵的手臂、将她往后推了推,“你希望我一生过得如同炼狱,你杀我可以,我可以如你所愿。”
他漂亮的五官在枪口的映s,he下每一寸分明,甚至透出锋利的杀气,“我的女人和孩子,不是你能够染指的。”
三、二、一,没有半分声息的对峙。
容滋涵双手和后背已经全部汗shi,紧紧地、用深入骨髓的力气攥着封卓伦的手。
“咔嚓”一声,病房的门被一脚踢开,柯轻滕面无表情地举着枪,一分不差地对准罗曲赫的后脑勺,尹碧d从门外拖进来两个已经被打晕的伪装成医护人员的罗家下属,狠狠往旁边一扔。
“你倒是适合去当演员,神不知鬼不觉就进了病房,好本事。”尹碧d几步走到封卓伦他们身边,举起枪对准了罗曲赫,“亲自跑到医院来杀人,你是太胸有成竹还是脑子被马踢过了?香港的智慧代表。”
罗曲赫没有回头,嘴角渐渐染上了一丝优雅的笑意,“我确实有荣幸,道上都说,柯氏自从为了自己妻子制造了一场阎罗宴之后就再也没有人能让他举起枪亲自动手。”
柯轻滕清俊的脸轮廓分明,他沉默地抬了抬枪支对准罗曲赫,手指慢慢收紧。
募地一声,这时从病房门口飞快地跑进来一个人,一直跟在罗曲赫身边的阿严大踏步进来,慌促地厉声道,“太子,老爷他……他刚刚突然昏迷被送入了急救室!”
罗曲赫眉头一皱,面部肌rou渐渐紧绷。
半响,他慢慢收起了枪,将身上的白色医生服脱下往地上一扔,转身想朝外走。
“你今天还想走?”尹碧d冷冷一笑,“蓄意杀人罪,犯罪现场人证皆在此,你竟然还想逍遥法外?你走得了吗?报应、罗家到头了。”
“五十步笑百步可就不太好了。”罗曲赫脚步一顿,淡然地侧头看着他们,“你和柯轻滕已经不太能出入了,还想在案例上再加一条人命?另外……”
他的目光掠过封卓伦,“你那个哀哀乱叫的朋友,现在正在罗家的地下室里,所以,考虑考虑清楚。”
是唐簇,刚刚趁他们不注意,调虎离山、绑了唐簇要挟作为人质。
封卓伦抿着唇一言不发,面容如同覆上了一层薄冰。
“等爸的情况确定,我们再慢慢了结。”罗曲赫一抬肩,头也不回地带着阿严走了出去。
夜幕慢慢降临,容滋涵一动不动地坐在医院走廊里。
来来往往的都是医生、警员,医生刚刚把钟欣翌推入了停尸房,尹碧d和柯轻滕由于身份特殊、为了不引起麻烦缠身、在警方到来之前就已经离开,警员刚对她做完了笔录,现在在帮封卓伦做笔录。
现在柯尹二人去调查唐簇的情况,沈幸听到唐簇被绑架质、面色惨白地就晕了过去,沈震千在病房里陪沈幸,罗豪季生死不明,罗曲赫人在暗处,一切仿佛都是胶着不清的。
让人多么惶恐、不安的一切。
“涵涵。”封卓伦做了笔录,这时轻轻走到她身边,脱□上的外套披在她身上将她往怀里搂了搂,“冷不冷?”
她摇了摇头,侧头看他,神情木然,“如果当初我没有和他在一起,就不会有今天对吗?如果跟他在一起的不是我,你就不会被他逼迫威胁对吗?唐簇也不会被绑架。”
“绝对不是这样的,与你一点关系也没有,他针对的是我、不想让我好过罢了。”他沉吟片刻,声音低柔、没有丝毫慌乱,“我受了这么多年,如今终于可以还他一个好下场,你相信我,唐簇这个家伙大难不死、一定会被救出来,沈震千刚刚不是说了?当时罗豪季犯案时的证人已经找到,正在警署录口供,罗家的商业漏洞也已经被挖出,未来可见、他们已经将要路到尽头了。”
英俊漂亮的男人,从前轻佻随xi,ng地让她惶恐、不安、捉摸不透,如今却连说话的样子都渐渐变了些。
没多久之前,再一次面对枪口,他却是依然毫不犹豫地挡在她身前。
安定,她只感觉到在他身边的安定。
这是她孩子的爸爸,是她最爱的、愿意为之无所顾忌地勇敢坚强的人。
“什么都不要担心,什么都不要怕。”他搂紧她,轻轻揉她的头发,调侃道,“宝宝还在你肚子里,这头三个月本就危险,你情绪不稳,我这个做爸爸的岂不是要吓得连命都不要了。”
容滋涵抬头望进他的眼睛,这时伸手轻轻抱住他的腰,“等这件事情结束,我们回s市生活,好不好。”
“怎么?刚刚复职,又要放弃了?”封卓伦一笑,“孕妇一天换三个主意,看来果然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