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墅里一切都准备得十分妥当,容滋涵被软禁在三楼的房里,隔绝了外界所有的联系。
白昼和黑夜似乎都没有办法区分,不清楚时间的快慢,不清楚离三日之限还有多远。
甚至晚上连睡眠都是极浅的,几乎两个小时就会醒来一次,再难入眠。
清晨的晨雾蒙了窗户,她裹上了外套从楼上下来走到了客厅。
客厅里罗曲赫在,他手里拿着一叠东西坐在壁炉旁,姿态优雅。
“早安。”见她走到了客厅,他放下了手机的资料,“你这两天睡眠不太好,要找医生来看看么。”
她没有说话,走过去伸手打开了别墅的门。
“今天就是第三天了。”他也从躺椅上起身,慢慢走到她身后,“晚上八点的飞机回香港。”
“一个人的希望破灭其实只需要几秒的时间,涵涵,你是聪明人,不要去奢想根本不可能会发生的事。”罗曲赫笑了笑,“连自己的亲生母亲都能弃而不顾的人,你怎么能希望他来对女人或者情感负责任。”
容滋涵没有回答他,掌心微微有些发颤。
两个人定定地站在门边很久,似乎感觉不到寒冷。
天际渐渐开始发亮,她突然看到直通别墅的大门被打开了。
一个人推开大门慢慢走了进来,身材高瘦,面容苍白,远远看去,似是从雾里迈出步来的。
她看着那人一步一步走近,喉中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罗曲赫眼神微微一变,朝一旁的阿严使了一个眼色,阿严见状立刻让门外的人将门拉得打开,整齐地站在门边严阵以待。
只有封卓伦一个人。
他一步一步走上台阶,正对着他们站在门外。
“你来了。”罗曲赫朝他微微一笑,“挺早的,不冷么。”
他没有作答,目光也没有落在他们任何一个人的身上,虚虚停在半空中。
她却看着他的面容,只觉仿若如梦。
“前两天我和涵涵打了一个赌,”罗曲赫朝里走了几步,在客厅里的躺椅上慢慢坐下,温和地开口,“你如果来了,从今以后珠宝设计界就不会再有封卓伦这三个字,纵使你这样她还愿意跟你走,那我就不会再阻拦你们。”
“不过你毕竟是我的弟弟,这样,你现在倒退回大门外,我就当今天没有见过你,还来得及的。”
封卓伦神色没有一丝变化,脚步也没有挪动。
容滋涵的心都在淌血、她用力掐了掐手心,这时看着他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说,“你回去……我不会跟你走的。”
“你不用跟我走。”他终于将目光移到她的脸庞上,漂亮的薄唇没有一丝血色,“我不是来带你走的。”
罗曲赫长腿交叠,浅浅蹙了蹙眉。
“我的一切你想要拿走你便拿走,”封卓伦这时向前迈了一步走进别墅,看着罗曲赫,“只要你现在送她回s市、不要再去惊扰她一分,我从今以后会留在法国,永远不再回去。”
“你针对的是我,她和你的游戏没有任何关系。”
他的话语还是如同平常那般漫不经心,嘴角甚至勾着一抹淡淡的笑。
“哦,口气不小,”罗曲赫点了点头,这时侧向阿严,“你去看看,柯氏的人是不是都已经围在别墅周围了。”
阿严领了命出去,几分钟后走了进来,朝罗曲赫微微鞠躬,“太子,检查过别墅周围了,……没有发现任何人。”
罗曲赫的手指微微一动,挑眉抬眼看向封卓伦,神情有些戏谑,“连你最强力的后援帮手你都不要了,你就不怕守着你那高傲的自尊心现在就死在这里么。”
别墅里一片死寂,黑衣男人左手俱都握着枪,紧紧盯着身无一物的封卓伦。
“本就是烂命一条,还怕什么。”他淡淡道,“你先放她走。”
容滋涵看着他,眼泪木然地从眼眶里滚落下来。
罗曲赫渐渐收起了脸上的闲适,露出了嗜血残酷的笑,“好,我不要你的命,你只要做一件事,我现在就放她走。”
“你跪下来,我就让她离开,再不去扰她。”
他边说,边取出了椅背后的一把枪,慢慢举起对准了容滋涵。
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容滋涵的心脏,她大脑陷入了一片空白,望着举着枪还优雅温柔的男人,全身僵硬得如坠冰窟,脸庞上没有一丝血色。
恐惧,心脏近乎停止的恐惧。
“不难的事情。”罗曲赫看着封卓伦,“双腿一曲,谁都如愿。”
封卓伦的双手已经捏得青紫,指甲都深深地扣进手掌心、血从他握着的拳里一滴一滴掉落下来,在地板上晕出鲜红的色瓣。
如同过了一个世纪般漫长。
良久,他微微闭了闭眼,身体慢慢下坠,曲起腿跪了下来——
☆、32、第三十二章
人一生穷途末路之时或许不需要食物、水等来依附生存,而是需要自尊与尊严来支撑一具身体。
尊严如同信仰,而男人的自尊,更如同膝上千金之石。
容滋涵已经几乎无法感觉到黑洞洞的枪口所摄散的压迫与冰冷。
感官世界里只有面前高瘦苍白的俊美男人双腿屈膝,跪在冰凉的、沾染上他手掌鲜血的地板上。
她的眼泪无知无觉,麻木地淌满了整张脸颊。
他是多么骄傲的一个男人,是即使路到尽头也绝不会企图示软低头的男人,他宁愿用自己的骄傲来刺伤她,推她离开,饱尝孤独、伤己万分。
是不是非要到这个时刻,她才能够感觉到他这样真实而绝望的爱。
她不知道他对她用了多少情深,才能来换得这不是对父母、不是对天地的一跪。
只为让她走。
他把尊严、骄傲、他把他最后仅剩的,全数给了她。
罗曲赫看着跪在地上的封卓伦,脸庞上y晴不定,良久他才将手上的枪支往一旁的茶几上一放,平静而戏谑地拍了拍手掌,“真ji,ng彩。”
封卓伦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看着他的脸庞说了两个字,“放人。”
罗曲赫看着他勾了勾唇,这时朝一旁的容滋涵道,“涵涵,听你的,你想走还是跟着我……或者是想跟着这个废人,你来说。”
多么可怕,几分钟之前,这个口口声声说深爱她的男人还举枪对着她的心脏,用她的生命来逼封卓伦做赌注。
容滋涵似乎没有听到他的话一般,抬手抹了抹眼泪,没有一丝力气的身体机械地走到了封卓伦身旁。
她腿脚一曲跪在了他的身旁,伸出发颤的手紧紧地正面圈住他的肩膀将他抱住。
她能感受到他的身体一震,咬着牙更紧更紧地收拢了手。
房里寂静无声,她这时微微抬头,嘴唇靠在他的耳旁,红着眼眶颤着声道,“我不会回去的。”
“我陪着你,就呆在法国,在你身边……你不回去,我也不回去,封卓伦,你不要放弃我……好不好。”
容滋涵懦弱无力、近乎不计后果地在哀求着他。
她不知道罗曲赫会怎样对待他,她不知道他的身上到底背负着多少秘密与难以启齿的重压,她只知道无论如何她都做不到在这个时候离开他。
如果从此生命里再没有这样一个人,那即使活着,也是死的。
只因为有过这样一个人,自己的生命都已经被改变,与从前再也不一样。
半响,她感觉到被她抱着的人的手慢慢抚上她的腰,双手带着她从地上站了起来。
封卓伦脸庞上没有一丝血色,晨起的光从他身后敞开着的大门外投s,he进来,将他的脸庞笼得几乎模糊不清。
他动了动唇刚想开口,突然别墅外响起了一声接一声凌厉的枪声。
站在座椅上看着他们的罗曲赫挑了挑眉,朝阿严做了一个手势,从容地笑了笑,“不愧是好兄弟,终归还是来了。”
阿严皱着眉微一低头,立刻带着屋子里的黑衣男人飞快地朝别墅外跑去。
别墅外枪声愈加地密集,惊呼声大喝声响在耳边,罗曲赫这时竟伸手取了酒柜上的红酒,倒了一杯在杯子里,就着杯口优雅地喝了一口,慢条斯理地道,“涵涵,看来今天要送你回去的人注定不是我了。”
他话音刚落,别墅大门外就大步走进来一个人,尹碧d双手各拿着一把银色的枪,直直对准了罗曲赫。
“你们走。”尹碧d脸庞冰冷,眼睛紧紧盯着罗曲赫,朝一旁的容滋涵和封卓伦说了三个字。
阿严带着人出去了,别墅里却还是残留着一些其他的罗氏下属,见到这个情景,所有还在场的黑衣男人立刻迅速一整排挡在了罗曲赫面前,从身后掏出枪对准了尹碧d。
别墅里的气氛一触即发,对面是一整排的枪口,尹碧d的脸上却连半分惧色都没有,嘴角噙着冷笑开口,“你放心,回去之后我就当免费给你打个广告,直接给媒体披露一条新闻,香港大豪门长子其实就是个ji,ng神有病、残忍恶心的。”
罗曲赫微微一笑,英俊的面容如同死神般优雅,朝她举了举杯,“多谢。”
“放他们两个走。”尹碧d咔地一声将子弹上趟。
“走一个可以。”罗曲赫笑了笑,“愿赌服输,信守承诺,你可以带涵涵走,封卓伦留下。”
他话音刚落就是“砰――”的一声。
尹碧d开出的一枪直直从他的侧脸呼啸耳过,将他身后侧墙上的一副油画击得粉碎。
“看来我还能给媒体再多加一条,原来你还男女通吃。”她手指动了动,眯着眼讥讽,“两个今天都要走,否则下一枪就是你的人头。”
“你口气还真不小。”罗曲赫将酒杯放回原处,“不愧是黑道里让人闻风丧胆的女人,不过你要记得,这里不是你的地盘,谁输谁赢,还不知道。”
他打了个响指,别墅二层的整个楼梯口,一瞬间如鬼魅般又多出了一整排的举着枪的黑衣男人。
容滋涵浑身紧张得发凉,目光颤抖得看着尹碧d的身影。
“尹碧d,你带她走。”
容滋涵只感觉到扣着她腰身的手松了松,与她相贴的男人朝后退了一步,拉过她将她带到尹碧d身后。
尹碧d姿势未动,蹙了蹙眉。
“你回去。”封卓伦这时微微低下头看着容滋涵,声音嘶哑得如同破琴,“你跟她一起出去,他不会动你们。”
容滋涵张了张嘴,目光茫然地看着他。
别墅外是震天的枪击厮杀,别墅内是骇然的寂静对峙,可一天一地却仿佛只有眼前人的容颜,不死不老,雕刻进她的心脏。
“回s市,无论去哪里都好,不要再回香港,不要再和罗家的人牵扯上任何的关系。”他抬手抚上她的脸庞,掌心冰凉微颤,手指没有用任何力度。
“远离罗家,远离罗曲赫……远离我。”他竟弯起唇笑了笑,一字一句地轻声道,“把在香港的那八年,所有的所有都忘记,好的坏的、所有人、所有事都忘记,千万千万不要再回头看。”
“涵宝……”他的手指抹去了她的眼泪,嘴唇颤抖地俯身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话。
容滋涵一动不动,看着他说完这句话后微微抬起身,俊美的脸庞上朝她露出了最后一个笑,“你乖啊。”
从今以后不要再记起我,记起关于我的一切,永远不要再与罗家的任何人扯上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