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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心之隔 完结+番外 第1节

作者:风无华 字数:26358 更新:2021-12-19 12:33:41

    一心之隔

    作者风无华

    文案

    前男友死后,被最讨厌的情敌强取豪夺。

    内容标签

    搜索关键字主角周聿铭,赵深 ┃ 配角舒云棋,赵阙,白岸 ┃ 其它狗血,虐文,渣攻,he

    第一章

    候车室的角落里,周聿铭疲惫地将盖住头脸的衣服扯下来。他像是害着一场热病,大汗淋漓,嘴皮皲裂。一张俊秀的脸泛着红,像是沙漠上的旱地,眼睛是嵌在旱地上的两口枯井,毫无生气,叫人望不见底。

    就在这时,候车室的门给人一脚踢开。有人拿手电筒往他脸上一照,刺目的灯光中,他毫无防备就被人踢中膝弯,从椅子上咕噜滚下来。

    “就是这小子把他抓回去交差”

    周聿铭喘着粗气,疯狂地挣扎起来。他体格瘦削,在几个彪形大汉的围堵下像条砧板上的鱼,徒然把自己弄得伤痕累累。

    被拖出去的时候他只说了一句话“你们这样无法无天,迟早要遭报应。”

    扭着他手那人冷笑两声,往他后腰上猛踹了一记“天塌下来有赵少顶着,你吓唬谁呢。”

    疼痛像毒药一样蔓延,周聿铭觉得自己像个木偶人,从身体开始逐渐碎裂,直到最后灵魂都被侵蚀。高烧让他在中途就失去了意识。

    噩梦里他又看见了赵深,是他逃跑前最后看到的样子,沉默地倚在窗边看书,风一缕一缕翻过他的黑发。赵深低着头,周聿铭看不见他冰一样的眼睛,所以这一刻也算是他们之间昙花一现的温情。

    周聿铭是被打醒的。抵达目的地后,那几个赵深的手下当他装睡,对他下手毫不客气。他名义上是赵深养的情人,可赵深待他说是仇人也不为过。这群最会逢迎上意的恶狗自然也不会拿他当一回事,把这几天抓他的辛苦都狠狠发泄了一通。

    看到那熟悉的别墅,周聿铭终于忍不住颤抖起来。他认命跟了赵深之后,赵深就把从前他和舒云棋的爱巢里的东西都搬了过来,装修得分毫不差。

    这个笼子就是他的坟墓,过往的美好都埋在这里。周聿铭还记得那天他在新闻上看到舒云棋的死讯,梦游一样赶回来,敲开家门,然后发现舒云棋的房子仍布置得同三年前他离开时一模一样。

    连摆在茶几上的合照都一如既往,照片里的少年和自己的恋人十指紧扣,笑颜如花,浑不知世事无常。

    唯一不同的就是坐在客厅里的人。赵深抬起头来看他,和三年前相比,他俊美的容貌没有太大的变化,藏在那躯体里的却像是换了个人。他现在仿佛是一座没有灵魂的石像。

    “你回来了。”赵深低低开口。他的左手拿着一张纸,右手将一个盒子紧紧抱在心口。那是舒云棋的遗书和骨灰盒。

    他的眼睛里有寂寞又阴森的火,像是一生的感情都燃烧殆尽后,坟头上幽幽的磷光。

    那就是绝望的源头。

    又一个三年过去了。周聿铭跌跌撞撞地被推进别墅,赵深从楼梯上走下来,他看着周聿铭的狼狈相,终于笑了一笑。

    “我早告诉过你,放乖一点。”赵深的手指轻轻打着栏杆,“你怎么这么蠢”

    周聿铭虚软地倒在地上,他已经连恨的力气都没有了,“你到底什么时候放过我”

    “当然是到我玩腻为止。”赵深眯起眼睛,他走向周聿铭的样子就像一只下落的猛禽在逼近绝路的人。赵深探出两根手指夹住周聿铭的脸,审视了片刻,轻轻叹了叹,“在外面躲躲藏藏,把自己弄成这副鬼样子,有什么好的”

    “只要我不许,你哪儿都去不了。不为你自己,也该为你妹妹想想,以为她出国你就解脱了天真。”赵深一把将他抱起来,转身就朝屋里走,“先给你洗干净。”

    那些佣人、保镖,都心照不宣地退下去了,挂着暧昧的神情。周聿铭哑着嗓子求他“我有点烧”

    “没事的,”赵深拍拍他的脸,“死不了。完事了我会叫医生过来。”

    别墅的浴室是按赵深的口味装修的。从前周聿铭和舒云棋住的是小公寓,淋浴间只有那么点逼仄的地方。赵深就是再疯,也不会在这种地方委屈自己。地砖上流动着粼粼金光,投射到池水中,满载忽隐忽现的欲望。

    青年被丢进浴池中,浸了水的衣物被一点点剥开,露出底下白腻的肌肤。像撕开了荔枝的硬壳,露出水润透白的脆弱内里。赵深一边脱他的衣服一边撕咬着,当真拿他的身体当荔枝来吮。周聿铭正在发烧,肌肤下本来就透着红,被他一吸更是红艳一片,好像都熟透了。

    赵深掰开他大腿,伸手从他前端一直掐到会阴,撑开穴口让温热的水流慢慢渗进去。穴口褶皱微微翕合着,吸饱了水,就微微绽开。赵深把周聿铭翻过来,臀眼对着空气,然后把他的头按进了水里。

    “憋气呀,小婊子,使劲吸我”赵深握着胯下那根巨物,猛然冲进了他穴里,那一刻周聿铭浑身肌肉都在绷紧,赵深于是顺势疯狂地抽插起来。“你游泳不是很好吗他亲自教的对吧,现在荒废了吗”

    周聿铭的感知都错乱了,世界一片混沌,只剩下身后涌动的痛楚和快感,像一朵接一朵在黑暗中炸响的小火花。肉穴噗嗤噗嗤地吞咽着那根粗大的性器,极尽绵软地包裹它,缠住它。窒息的刺激让他越绞越紧,但他不去挣脱,只是拼命摇着屁股去咬住那让他快乐的东西。

    左摇右摆,那肉棒把他敏感的软肉里里外外到处都抚慰了一遍,可还是解不得痒。有什么东西是填不满的,远在比欲壑更深的地方。

    赵深满意于他的放浪,两手利索地拧着他胸前的红珠。肉蕾饱满地立起来,被他拿指甲弹拨着,溅出水声,不知羞地又微微涨大。他的肉棒益发龙精虎猛,周聿铭的穴肉都能轻易感受到那条青筋的怒张,像是钻进了一条蠢动不休的火热的蛇。

    被内射的时候,周聿铭终于本能地挣出了水面,还不及呼吸就被赵深扭着头凶狠地吻住。他贪婪地从赵深的胸腔里索求空气,两个人的嘴唇不分彼此地黏在一起,体味着肌肤的柔软。

    赵深的手指伸进了尚插着肉棒的湿软小穴里,借着高潮的余韵翻搅。周聿铭站不住,一注一注的精液沿着他下落的双腿流下来。

    他再醒来已经是一天以后了。赵深的家庭医生给他开了药,叮嘱他多休息。周聿铭躺在床上发呆,柔软宽广的床铺,恰到好处的室温,都能侵蚀人的意志。赵深待他一贯都是这样,硬的笼子里面再套一个软的监牢。

    他最初认识赵深的时候,完全无法想象他有朝一日会变成这副模样。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都还是中学生。那时他和妹妹父母双亡,无依无靠,被送进了孤儿院。而赵深是名门之后,哪怕是初见时他刚刚和人打完架,满身灰尘和血迹,周聿铭也能一眼看出他和他们是不一样的人。生在锦绣丛中,长在金玉笼下。

    那时赵深混迹街头,天天和小混混斗殴。舒云棋是他的同学,偶尔撞见了伤痕累累的他,就把他捡回了自家开的孤儿院。周聿铭一向很受舒云棋的照顾,他不想和妹妹分开,不想有别的家庭,为此拼命地打工挣钱,只有舒云棋曾经对他伸出援手。

    舒云棋叫他来帮忙给赵深包扎。他替赵深挽起裤腿,看见他的肌肤洁白细腻,像冰淇淋一样透着冷光,鲜红的伤痕显得尤为惊心。赵深紧紧抿着嘴,秀气的五官绷得像张面具一样。周聿铭察觉得到他对自己的抵触,也只是回头向舒云棋撇了撇嘴做个鬼脸。

    舒云棋站在窗前,他或许离得很远,但在周聿铭的记忆中他始终只在自己身后一步的地方。他的记忆像胶片一样定格了舒云棋的每一张笑脸,温柔得像染了霞光的天边一抹云。

    这是唯一一个支撑他走过艰难岁月的人。他窒息时候仅有的新鲜空气,他生活中独一无二的阳光。人需要空气和阳光,本是常理。可他当时没有想到世界上有一个人怀抱着和他同样的心情。他和舒云棋相视微笑的时候,赵深就在他身后,注视着他正注视着的那个人。

    第二章

    赵深常常跟着舒云棋来孤儿院,看着他做义工。他自己向来十指不沾阳春水,贵体临贱地,只有帮倒忙的份。但他出手阔绰,财大气粗,像圣诞老人一样总能掏出礼物。孤儿院的孩子都欢迎他得很也许只除了周聿铭。

    他和赵深真正熟稔起来,是在刚上高中之后。

    那时妹妹周露影上学花费不菲,他做小工的钱杯水车薪,恰好有人看中了他一张漂亮的脸,介绍他去当酒吧侍应生。

    去的第一天,他就后悔了。那是一家gaybar,聚在这里的男人形形色色,都是为了猎艳而来。在那些轻浮的猎手眼中,他穿行在他们之间时仿佛浑身赤裸。

    周聿铭想逃走。吸引了这许多苍蝇一样的目光,让他觉得自己就像块腐肉。

    可孤儿院的孩子越来越多,他们兄妹年纪大了,想要继续学业也是难事一桩。

    他最终还是留在了这里,只是小心翼翼地藏起了这个秘密,尤其是对舒云棋。

    舒云棋多才多艺,人如其名,在围棋上有超卓的天赋。彼时他已经在棋坛上崭露头角。

    有一回,记者来孤儿院采访他,周聿铭也顺带入了镜。

    舒云棋特别喜欢记者问周聿铭怎么看他时,周聿铭红着脸磕磕巴巴说“他是最好的人”那一段,专门截下来给他看。周聿铭却不敢回顾。

    舒云棋是天才,少年国手,而他是个在酒吧里端盘子的人,他们的距离只会越来越远。从什么时候开始,他都不敢和他并肩行走

    某一晚,他送酒到包间去。推开门的一刹,他差点把手中的东西都摔到地上。赵深就靠在沙发那里,脸上挂着淡漠又慵懒的笑,其余人众星捧月一样围着他。变幻莫测的灯光在他脸上流离,从英挺完美的轮廓线中流下去,渲染出冰冷的色彩。

    “先生,你看这几个怎么样”周聿铭听到他们经理冲赵深讨好地笑。底下跪着几个b,都含媚地拿眼风对着赵深,身子像没骨头一样靠过去。周聿铭认得那是酒吧里平日几个趾高气扬的头牌,现在在赵深面前却判若两人。

    “都是什么破烂货色,也拿出来搪塞我。”赵深的话音中还带着点锋锐的笑意,脚下毫不容情地对一个快扑到他腿边的b一蹬。周聿铭觉得这样的赵深也十分陌生。

    他们的距离渐渐地近了。周聿铭心跳如雷,垂下头竭力不去看赵深,只盼他不要认出自己。不防斜刺里伸出一只大手,在他挺翘的臀上拧了一把,又有人笑着说“我看这个服务员倒是长得不错,我能点他吗”

    周聿铭吓得冷汗潸潸。那人是风月老手,一双手灵活得像条蛇。经理为难了一下,踌躇说“小周还没成年呢”

    那人噗嗤笑了出声,“得了吧,都到这里来了,也别跟我揣着明白装糊涂。你知道我带过来这位大少爷也还没成年吗”

    他伸手搂向周聿铭,周聿铭情急之下踏前一步,仓皇着要躲开。那男人怒气上涌,叫了一声“我让你敬酒不吃吃罚酒”他扬手要扇,却扑了个空。

    赵深不动声色地伸手一拉,周聿铭踉跄着跌进他怀里。霎时间扑面而来的是他身上干净的体味,没有酒吧里交织的浓烈香水气息,却令人微醺,仿佛一杯透着点苦的马丁尼。

    周聿铭抬头就看见经理气急败坏的眼神,好像恨不得拿鞭子抽他一顿。他不知所措,又不敢从赵深的怀抱中起来,只好继续窝在那里。

    那个男人也吃了一惊,嚷道“兄弟你看上了就早说呀,老哥我就不跟你抢了。只是这贱货落我面子,无论如何也让我教训教训他。”

    赵深看着他笑了笑,然后抓起酒瓶往他头上一砸,酒液带着泡沫从那男人头顶流下来。

    “你也配和我称兄道弟”他拉着周聿铭就走,“我看你也该吃吃罚酒,醒醒脑子。”

    周聿铭直到被他拉出酒吧都还是混沌的。赵深启动了他那辆拉风的哈雷摩托,把头盔往周聿铭头上一扣“上来。”

    “去哪里”周聿铭都不敢看他的眼睛。

    “当然是回你家啊。”赵深说。

    他已经没有家了。虽然孤儿院有他和妹妹露露,但始终不是他的家。

    周聿铭坐上后座的时候还有些犹疑,赵深低下头把他的手搬过来,环住自己的腰。这个角度看过去,他有着墨一样浓黑的头发、眉毛和眼睫,雪白的皮肤十分晃眼,眼睛像是穿透乌云的两束月光。

    “以后不要去那里了。”他忽然开口,“缺钱就来给我打工,写作业五百,打群架八百,陪我瞎逛一千。看你那样儿。”

    周聿铭垂头丧气,“谢谢,但我不需要你的同情。”

    “神经。”赵深嗤之以鼻,“给那种傻逼吃豆腐还不如让我吃。”

    这话他接不上来。赵深转过头来瞪着他,起先还是带着怒气的,过了一会儿忽然就笑了,“行啊,你不来我就跟云棋还有你妹妹告状,让他们都知道你去那种地儿打工。”

    他知道什么是他的软肋。过了很久,周聿铭轻轻地说了一句,“算我求你,不要告诉他们。”

    赵深发动了车。夜风在孤单的车道上呼啸,周聿铭疲惫不堪,渐渐地在赵深背上趴下了,等他发现的时候他已经流了许多的眼泪,赵深背后都湿透了。那个男孩没有安慰他,但默默地借了他肩膀。

    后来他的“打工”就成了常态。赵深介绍给他不少活儿,也常常带着他一同出去。他们在午夜的街道上一路笑着飙车,是两个自我放逐的幽灵。

    少年时代的赵深人人称羡,可他或许也是孤独的。周聿铭知道他内心里一定也有许多秘密。按理说,他们本该成为朋友如果没有那件事的话。

    八年后,周聿铭在一个沉闷的下午醒过来,突然想起他已经八年没有回忆起那时赵深的样子了。他和现在一样很少笑,但是笑起来时那么容光焕发,像黑夜里忽然闪现的一群群萤火虫。

    “你终于醒了。”他看见成年的赵深立在他床头,冷冰冰地看他,好像已经看了很久了。

    赵深不顾他才刚刚退烧,一把揪了他出来,把衣服丢过去“快点换好,一会儿我要去你从前那家孤儿院参加捐赠仪式,你也跟着来。”

    周聿铭停顿了一下,抬头问“院长他们都会来吗”

    “你很希望他们不来真是薄情,这么久不见,一点都不想念”

    盯着那双嘲讽的眼睛,周聿铭觉得自己心中的旧疮口都被一点点揭开了。他嘶哑着说“去刺激他们干什么你难道不知道在他们心里,我们就是一对狗男男”

    赵深居高临下地笑了一笑,声音温柔,姿态优雅,眼神残忍“亲爱的,难道我们不是”

    第三章

    周聿铭同赵深并排坐在保时捷里,借车窗朝外看过去,孤儿院大楼的轮廓若隐若现。真的是变了个模样,他早知道赵深捐助了舒家办的童心孤儿院,却不知道他彻头彻尾地改建了这里。

    从前这里是一栋老式的居民楼,有着狭窄潮湿的小院子,剥落的墙皮下露出昏黑粗糙的水泥底,像是撕开的一道道伤痕。整个孤儿院唯一有色彩的是夏日爬过墙壁、掩住那些伤痕的爬山虎,一藤一藤的绿叶飞在空中,他还记得妹妹总是喜欢趴在窗台上看,她说那些绿叶像是小精灵的翅膀,扇动的时候就落下细碎的阳光。

    对孤儿院而言,他们兄妹是后来人。别人相互扶持,他们相依为命。来看他们的就只有舒云棋。周聿铭和妹妹一起趴在窗台上的时候等的就是他。

    那个干净温暖的少年走进小小的院落时,也总是会抬起头以目光追寻他。隔着那扇爬山虎的青帘望过去,他身上有一整个夏天的色彩。”怎么又走神“赵深按住他的肩膀把他搂过去,那懒洋洋撩动人心的男士香水气息叫他一下子清醒了,”新修的楼如何,比你们从前那鸽子笼好吧“”你有心了。“周聿铭收回目光。美好的回忆过去了,就算曾经的房子还在,也不过像一张未着一字的明信片,空无一物,惹来徒然的悲伤。

    赵深的手还放在他肩上,他犹豫片刻,不敢挣开,转头在他耳边轻声道“一会儿在别人面前,我们非要表现得这样亲密吗”

    “谁敢议论我”赵深一下加大了力道,他肩膀火烧火燎的疼。

    周聿铭只是挺直了脊背,淡淡地说“可我不想让从前的熟人看到我这副样子。我的脸丢了也没关系,一会儿赵大少没了面子可就不好了。”

    赵深的眼睛深如漩涡,所有弹指一刹的惊涛骇浪都瞬间泯灭无痕。他收回手之前,以指尖轻轻擦过周聿铭的脸颊“没关系。我们人前做不了的事,人后慢慢来补。”

    与周聿铭的想象不同,这次捐助会规模不小,往来人衣冠楚楚,一个个都是慈善界的常客,但他看不见几个熟人的影子。孤儿院方出现的是几个瘦小单薄的孩子,穿着不习惯的新衣,怯生生的排成一排等着给老板们献花。

    他和赵深的属下们坐在一起。名义上,他是赵深的助理,生活助理。可别人都知道他是哪门子“助理”,待他不咸不淡,不肯沾了这个麻烦,这也正合了他的意。

    即使是自欺欺人,也想多远离那个男人一分。

    台上主持人正含着泪讲舒云棋。放出来的那张照片十分讨巧,正是舒云棋十七岁初夺青少年围棋世界杯冠军的新闻照,低眉含笑一吻奖杯,眉眼娟好难描难画。翩翩少年,意气风发,晴花初开,正照春风。主持人凄婉一叹,又讲起这位熠熠生辉的新星是如何陨落,天妒英才,肿瘤夺去了他短暂而耀眼的生命。

    彩云易散琉璃脆,照片上的少年越美好,越叫人痛入骨髓。

    周聿铭无声无息握紧拳头,血从指缝间一滴一滴的落,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只是反反复复地想,原来他最后那段时光这样难过,眼睁睁地,从天之骄子,到一无所有。

    赵深把一束含露的白百合放到照片前,背对着所有人,谁都看不见他脸上的神色。只有主持人还在絮絮叨叨的念,说赵先生作为舒云棋的故友和粉丝,愿意拿出巨额资金设立以舒云棋的名字命名的基金,捐助失学儿童云云。

    周聿铭起身走了出去。他失魂落魄,心脏里好像被人安了炸弹,每一次振响都像是丧钟。他到了后台,靠在墙上费劲地喘气,隔墙他听到工作人员聚在一起谈天,漫无边际地八卦。他本想抽身离开,却被一个熟悉的名字牵住了脚步“嗳,你刚刚说赵少那新欢叫什么名字来着白安”

    “是白岸。和他今天带来那位一样是这家出来的孤儿,我见过,长得可好了。难怪赵少那么宠,今天都是专门用给他开的娱乐公司的名义赞助的”

    “啧,果然是一代新人换旧人呐”

    周聿铭一不留神,在扶着的钢架上划破了手心。

    白岸,他很久没有听到过这个名字了。在他从前的想象中,这个孩子长大了也还会一样活泼可爱,是个开朗又勤勉的大男孩,在白岸的毕业典礼上,他和妹妹会在台下庆贺。

    周影露在父母的意外后变得格外沉默内向,白岸是为数不多的能给她带来欢笑的同龄人。明明是那么好的孩子,为什么今天会以这样不堪的方式被人提起任他再想千百遍,也想不到今天这样的闲言碎语。

    周聿铭拢紧衣领,天太冷,风贴着他的肌肤灌进去,直沁入四肢百骸。他匆匆离了是非之地,在全然陌生的孤儿院中一圈圈地走。他想去找白岸,想知道他还会不会叫自己一声哥哥,又想去质问赵深,为什么偏偏是白岸

    赵深从来不是个禁欲的人,他身边总是蜂围蝶绕,不同的场合由不重样的美人作陪。情人于他,就像袖扣,名表,豪车,是不可或缺的昂贵装饰,但装饰本身无关紧要。

    这么多年来赵深身边只有他始终都在,但他们彼此都心知肚明,这段孽缘是精心策划的报复,是一念之差的错误,除了欲望,什么也不应该出现。

    “哎,走路看路啊周聿铭“

    周聿铭心乱如麻,不小心撞上了迎面走来的行人。他正欲道歉,却听见来人惊呼了一声自己名字,那嗓音里怒更甚于惊,仿佛自己不是撞了他一下,而是开着汽车直碾了过去。

    他一抬头,就看见了舒云画。

    舒云画是舒云棋的堂弟,名字文气,却是个大大咧咧的年轻人。当年舒家人里只有舒云画不反对舒云棋和周聿铭的事,赵深横插一杠后,也是舒云画恨他们这对狗男男最深。”怎么,你还好意思跑回这里来“舒云画冷笑着摘下耳机,他俊秀的脸与舒云棋有三分相似,只是舒云棋的眼里不会有这样切齿刻骨的痛恨他是朗月清风一样的人,旁人再像,也做不来他的风度。

    周聿铭低下头,不愿和他争辩,只轻声问了一句”大家都还好吗“”托你和你姘头的福,死不了。“舒云画哼了一声,忍不住又夹枪带棒地刺了他几句,”老爷子病了,你要是还念着他救你们兄妹的恩,就让你姘头少跟他眼前晃,别打着我哥的名头来洗钱。我二哥生前明明说过了,这辈子最恨的人就是他,不会同他这种道德败坏的渣滓再有一星半点往来“他话里有话,周聿铭一时千头万绪也理不清,但赵深总不会与人为善,这点他是信的。舒云画骂得自个儿火气上涌,还想继续,却看见自己爹远远地从花园小径里穿过来了,他陪的不是别人,正是赵深。

    赵深一早就听见了他的聒噪,慢悠悠地踱着步,脸上仍是不为所动的微笑。舒云画他爸冷汗微微,颤着嗓子对赵深解释道“云画年纪还轻,不懂事,该好好修理他”

    赵深笑着说“做什么要教训孩子我看他正气凛然,难能可贵。反正你我也知道,他说的可都是实话。”

    他此时已走到舒云画和周聿铭两人身侧,所有人都没料到他这样坦荡,倒各自哑口无言。周聿铭暗想,不知什么时候,赵深的城府已经这样深,他再也猜不透。

    赵深压根不看舒云画,把手按在周聿铭肩上,道一句“失陪。”周聿铭知道他这是要自己跟着一起走,咬了咬牙还是转过身。

    看着他们亲昵,舒云画像是一下被揭了逆鳞,双眼血红,高叫起来“周聿铭,你这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当初抛下我哥跟了这么个人渣,现在还死性不改现在他又拐了白岸那个不要脸的,我看你到时候是怎么个下场”

    赵深脸上的笑终于消失了。他回头冷冷一瞥“我接手了你们家的全部债务,还有你们老头的医药费,欠了你们什么也该还清了。下次再嘴上不干不净的,就别怪我不客气。”

    周聿铭被他拖着走出老远,心中久远的波澜都好像被时间酿成了暗流,无声地汹涌。跟着赵深久了,他好像委屈太过,自己都忘了自己有多下流无耻。

    末了他低声问“老院长病了”

    “他已经到岁数了。”赵深说。

    “小岸呢他又是怎么一回事”周聿铭挣脱了他,就站在那里久久地对视。他看起来并不如何愤怒,却苍白得惊人,只有眼珠子里有燃烧生命一样的火光。

    赵深答得十分轻松“自个儿送上门来的人,我为什么不要”

    周聿铭疲惫地吐了一口气,“我不明白,你到底还有什么不满足,你什么时候能放过我,放过我们所有人”

    “心疼啦”赵深拿手指轻轻拨开他额前纤长的头发,“人家可没拿你当兄弟。你要是恨我染指他,就别再成天想着要逃跑,乖乖拿自己来抵。”

    周聿铭眼睛里的火终于熄灭了,心如死灰,或许赵深一开始要的就是他心如死灰。

    “好,可是我要见见他。”

    周聿铭无力的手终于攀上赵深如铁的臂膀,他好像一株即将枯死的藤蔓,尽管明知眼前是生在沼泽中的树,无可依托,也只有放弃抵抗地缠上去。

    第四章

    回去之后,周聿铭发现自己一下自由了许多。从前赵深决不会放他一个人出去,在他数次逃跑失败后更是变本加厉,严防死守,看他看得极紧。现在那些恶形恶状的保镖都撤走了,佣人们也换成了钟点工,偌大的房子里,突然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从前他是被囚禁的笼中鸟,是心不甘情不愿的俘虏,从今往后他算是什么

    清晨的阳光洒进百叶窗,绵软得像金沙一样。周聿铭站在厨房里,心不在焉地举着打蛋器跟早餐搏斗。他很久没做过饭了,厨艺都荒废得不行,脑袋里比一团糟的桌案还乱。他一边浑浑噩噩地想着酱油就要没了,出门时要记得买,另一边又清醒着对自己冷笑。

    几天前他还心心念念地要逃跑,在那个人身边一刻多待一刻也是折磨,今天却站在这里冥思苦想地给他准备早餐。

    昨晚折腾得太狠,两个人你纠我缠,直到天色将明。此刻那份倦意还沉在他骨子里,连后穴都还是软的,好像一捏还能淌下水来,周聿铭脸上的红晕一腾起,就消不去。

    赵深下楼来寻他,到了厨房门口就不由自主停了脚步,望着他发怔。周聿铭系着围裙,穿着有几分臃肿的家居服,可这些到了他的身上都不可笑,反而多了一种他从未见过的温柔姿态。阳光给他身上渡上一层金,那光辉好像来自被遗忘太久的岁月,一直透到今时今日他的眼睛里。

    赵深微微眯起了眼睛,他害怕这一刻的光辉,更害怕打破它。可周聿铭已经看见他了,几乎是一瞬间,他嘴角那一抹勾起的弧度就消失了。

    “你醒了”周聿铭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去问候他,说话的时候眼睛半开半闭,睫毛垂下来,织成一片隐秘的网。

    赵深有些不悦地挑眉,走过来从背后抱紧了他,低头在他耳边吹了口气“今天怎么这么乖啊”

    周聿铭还握着手中的鸡蛋,无力地说了一句“别闹了,我做饭呢”

    赵深贴在他的耳边笑,低沉悦耳的笑声敲在他耳膜上,咚咚隆隆地也打进他胸膛里。隔得太近,两个人都听得见对方心脏缓慢而坚定地跳动,好像在安静地共鸣。

    周聿铭犹豫着想抽开身,不防赵深一把扭住他,不容他反应就把他按到了料理台上。碍眼的瓶瓶罐罐都被一把挥开,鸡蛋砸到案板上,蛋液淋淋地流了一桌。周聿铭身后一下子起了凉意,他的裤子被赵深利索地扒了下来,两条笔直修长的腿挣脱了束缚,白生生地迎着冷风。

    赵深一双灵巧的手也伸到前面,翻花绳一样扯开他胸前的扣子,只是特意留了围裙不解。周聿铭折着腰被摁在料理台上,因了这个姿势,两瓣挺翘的臀也只有撅起来,正对着身后男人胯下高昂的阳具。昨晚被蹂躏得狠了,两团雪丘根本夹不拢,中央那红艳艳的花心含苞欲放,细细的看还能发现上面沾着的一滴一滴晨露也似的白浊。

    “别一大早的”周聿铭慌了神,没想到赵深竟然真的这样荒唐。他早起没力气,赵深却还是龙精虎猛的,轻而易举将他两腿掰开,下体抵在他臀缝间,一边拿出十二万分的耐心脱他外套,要从厚重长衣里剥出白莹莹的光洁肉体,一边上上下下地蹭,叫周聿铭隔着那丝滑的布料感受到他每一块肌肉里隐藏的危险,每一次动作里咆哮的欲望。

    肉柱抬了头,严丝合缝地贴在臀隙里,穴眼不时嘬到那圆润的龟头,不自觉含紧了就往里吸。可那薄情的男人荷枪实弹,却无意叫子弹上膛,每每等他嫩穴张开了几分就抽出来继续来来回回磨蹭。周聿铭脸颊抵在冰冷的台子上,带着血丝的眼睛瞪大了,痛苦地呻吟出声。

    等到外衣被丢了下去,浑身上下只勉强挂着条围裙的周聿铭已经再也喊不出停。他白腻的肌肤都蹭出了燥热的红,无力地贴在案板上,嘴角流出口涎,像条被自己的情欲灼烤濒死的砧上之鱼。

    身后是赵深正当最好年华的健美躯体,给他不属于自己的热度,身前围裙粗糙的布料轻轻刮着他两粒挺立的乳头,他颤栗得不成样子。

    赵深轻笑了一声,手指拈了柔滑的蛋清蛋液,终于伸进他后穴里润滑。周聿铭一个激灵,脊背瞬间绷直,肉道不受控制地拼命缩紧,穴内的软肉皱缩着,又拼了命地颤抖着。赵深费力拔出手指,听见那啵的一声,把还沾着的掺了淫水的蛋液抹到周聿铭脸上,插进嘴里让他吸,啧啧笑道“又不是从来没被干过那里,咬这么紧干什么”

    周聿铭脸上发烧,狠狠咬了咬他手指。顿时他身后的阳具又涨大了几分,他清晰地听见裤链拉下的清脆声音,然后就是肉体与肉体终于得偿所愿地撞在一起。

    赵深的巨物直直捅过那些褶皱,捣住了深埋在他体内的某个爱欲开关。敏感点被顶磨的那一刻,周聿铭从料理台上扬起后颈,长长尖叫出声,头发上甩下汗水。早就像铁杵一样孤单耸立了许久的前端毫不迟疑地喷出大量精液,那一刻他灵魂好像都飞走,飞扑向这个操纵他感官、凌虐他欲望的男人。

    “我还没真的开始弄呢,你怎么就射了”赵深的瞳孔也缩紧了,脸上的快意有如成功捕猎的猛虎,“我肏你的时间还长着呢,不知道你还撑不撑得住”

    他两手抓紧周聿铭细瘦的腰肢,疯狂摇晃着他的上半身,让穴口吞吐不休,噼里啪啦拍溅的水声不绝于耳。直挺挺的肉棒每回都不管不顾地狠捅进去,打在那戳了千百回的敏感处还不满足,一个劲儿地往前钻。麻痒的感觉传遍全身,连囊袋都快被穴口吸住,两个人都爽得忽悠悠魂飞天外。

    赵深就着插入的姿势抱起周聿铭,让他半坐在台上,周聿铭一声惊呼,贴他胸膛贴得更紧。赵深拿黄油在他胸前乱抹,由于下面还干得正急,手抖个不停,黄油洒得到处都是。周聿铭坐不稳,只有半靠赵深撑着,半靠肉棒顶托起来,体内被插得更深。赵深低头舔过他涂满黄油的柔腻肌肤,啄住乳头猛吸。

    周聿铭上下同时遭受夹击,身子骨都被肏软了,自个儿立不住。他听到赵深在他耳边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调笑道“做什么早餐,把你自己抹好酱料送上来就是,宝贝儿,你比什么都好吃。”

    赵深感到自己的阴茎已经开始勃勃地跳动,他放平了怀中抱着的男人,一把咬住他的耳垂,狠狠一顶,把汹涌喷薄的精液尽数灌进了他体内最深处。周聿铭呜咽了一声,穴中满载被冲刷、被浇灌的快感,他柔软的耳垂都被咬破了。

    射精后,赵深还哼哼唧唧地堵住他的穴不肯拔出来。周聿铭精疲力尽地扯下湿淋淋揉成一团的围裙,推搡了半天才把赵深推开。肉棒和肠道分离时,属于他们两人的汁水一下喷溅出来,声音和触感都好像失禁一样,周聿铭在赵深揶揄的注视下红了脸,下意识缩了缩后穴,但那红肿外翻的肛口一时半会儿也收不回去。

    “快些收拾吧,”刚刚享够了乐子,赵深的语调颇为轻快,“待会儿我找来搬东西的人就过来了。”

    周聿铭正在找衣服掩住自己赤裸的身体,闻言便是一怔“搬什么东西”

    “那天舒家的人找我谈了半天要求,最后只讨了舒云棋的遗物。他的东西放在我这里也是落灰,还要隔三差五被他家人哭上门来寻晦气,我嫌烦了,就答应给他们送回去。”

    赵深的面容很是平静,又回到了平时那沉稳冷淡的模样。哪怕衣冠不整,也像是全副武装,从铁面罩后冷眼睥睨众生。方才的激情都褪去了,可对于周聿铭而言,真正的惊涛骇浪现在才开始。

    “你”

    事实上赵深的话入情入理,并无差错,可越正确,就越叫人惊心。

    周聿铭从来没有想过,赵深还会有清醒的一天。他疯得太久了,久到疯狂已经成了他人生中的常态,所有人都了然于心地陪他演这出戏。打从舒云棋死的那天起,赵深的人生就无可挽回地脱轨,连带着周聿铭陪他一起。

    最开始的时候,赵深压根不允许别人碰舒云棋的遗物一根手指。周聿铭还记得出殡的那天,赵深直接领了人,浩浩荡荡地堵住灵车,在灵堂前扶棺痛哭,舒家人怒不可遏,但他们没一个能挡得住他。

    赵深家世显赫,祖父军功累累,外公身居高位,他就是横行霸道,也自有人争先恐后来叫好。他一辆定制版的玛莎拉蒂从城东开到城西,一路红灯都可为他变作绿灯。他的伤心难过,最后都会有别人来替他买单。不过这样暴虐的人,再伤心难过,委实也不值得同情。

    周聿铭记得当时他的靴子踩在自己头上,狠狠地踏下去,泥地上尖锐地生着小刺,霎时就头破血流。赵深踩着他在舒云棋的灵前磕了几个响头,然后自己也跪了下去。“你说为什么”赵深醉醺醺地在他耳边问,“如果有报应,为什么不应在我们身上”

    周聿铭最后望了那棺材一样,世界上唯一一个也许能保护他的人就躺在里面。如果这是童话,只要一个吻他就能苏生,伸出手就能挽救自己。然而现实就是如此,他们的身上都已爬满罪恶的伤痕。

    舒家人斗不过赵深这个疯子,只有忍气吞声。赵深可以肆无忌惮,舒云棋一生光风霁月,却不能被他坏了令名。舒云棋的全部遗物在赵深手上一握就是许多年,其中也包括周聿铭。

    回国前他是某家日报的驻美记者。其实最开始这也是赵深替他找的工作,作为告别礼,但三年在美国的艰苦打拼,从小实习生到金牌记者,一点一滴冷暖自知。最后赵深只用了一句话,就让这些都化为了泡影。

    他说“你害得他那么惨,他到死都念着你,你凭什么心安理得地过活”

    他心里有愧疚,可他也没有跟赵深一起自虐赎罪的打算,是赵深强行把他绑在身边,毁了他的生活。

    如果在一开始,哪怕是一年前,如果他想明白,把属于舒云棋的一切物归原主,让往事深埋地底,他想必会松一口气。可今天听到赵深这样轻描淡写的口气,他只觉得心脏直直地坠了下去,落进看不见光的深处。

    你是真的想通了吗为什么还不肯放过我他的嘴唇刚刚叫得枯干了,哆嗦了一下,最后只疲惫地说了一句“房子里有些本来就是我的东西,当年没有带走,给我留着做个念想吧。”

    赵深定定地看了他好一会儿,日光下他俊朗的脸轮廓分明。人都说薄唇的人薄情,那么脸上线条刀削斧凿一样深邃的人,他的心会不会也如铁一般深刻冷硬

    “我说出去的话就是决定,答应了给他们,就不会改。”赵深冷冷地瞥他一眼,忽然又讽刺地笑起来,“你当年都没带走的东西,现在却向我来讨,自己都不觉得可笑天底下哪里来的后悔药”

    料理台上做到一半的早餐都冷了,一地的狼藉还没来得及去收拾。激情荡然无存之后,那些能证明它存在过的痕迹都变成了尴尬。赵深丢下一句“我还有工作。”便头也不回地离去。

    周聿铭踉跄着支起身体,草草收拾一番就冲进了书房。他双手痉挛着摔开柜子,颤巍巍地捧出了藏在其中的东西。

    赵深当初是直接把书柜都搬了过来,柜子里面的陈设当然没有变。可他这些年从来不敢打开。

    他盯着那个匣子看,隔了经年的时光,木头的光润更胜从前,只是不会再有人去把玩它。

    匣子上镌着熟悉的、镂云裁月般的笔迹相依相寄,莫失莫忘。

    第五章

    文艺青年常说“少年情怀总是诗。”其实生活里哪来的那么多诗,漂亮的风光的是少数,大多不过是茶余饭后一点聊无可聊的谈资。但即使如此,犹嫌可贵。那不是好日子,但已经是他一生中最好的时辰。

    周聿铭常常会想,他前半生的苦难,后半生的孤单,是不是都因为那短短几年的好运太难得,把他一生的幸福都挥霍。

    他意识到自己喜欢男人时,青春期已经过半了。从前他为了生活汲汲营营,过着苦行僧一样的日子,直到开始跟着赵深混日子,纸醉金迷柳宿花眠,看着被他渴求过的一具具健美的胴体,窥见肢体交缠时汗水划下赵深那初露棱角的脸庞,心中有什么东西也随着喉咙里的干渴渐渐抬头。

    可那些人好像都不对。他心中渴望的人远比他们都好,他应当是有干净的脸,修长的手,纤瘦的蝴蝶骨,挑眉的时候那两道眉峰就像濛濛细雨里飞越万水千山终于掠过眼前的剪尾燕子他的思绪总是到这里就被打断,好像沿着一条歧路一直走,每次都只会走到悬崖边上,然后再不敢往下跳。

    他找来肖似那人的色情录像,躲在自己鸽子笼大的小房间里对着自慰,把自己掐得泪流满面。结果某一天正当他昏昏然之时,眼前出现了舒云棋惊愕的脸。

    他发现了周聿铭的第一个秘密,但没能发现第二个。周聿铭看到他推门进来的那一刻就下意识射了出来,舒云棋尚在震惊之中,没能想到眼前这叫人血脉贲张的淫靡一幕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只是第二天跑来找他磕磕巴巴地讲了一大通同性恋的自我保护云云。

    周聿铭看着他耳根下肌肤沁出的羞红,忍不住笑了起来,从今往后他是再也没有办法拿他当哥哥。

    那一天黄昏,他和赵深坐在一起,他替对方写作业,赵深难得安静,埋头画着画。他写了一会儿好奇,凑过去道“原来你还会画画”

    赵深吹了声口哨“专业级的。”

    周聿铭趁他不备夺过来看,素描本上草草涂的正是自己。画上的少年额发低垂,秀丽的下颌弯弯一勾,是一个分外勾人心神的弧度。原来他在赵深的心底是这个模样的。周聿铭愣了一会儿说,“这看起来都不像我了。”

    “胡说,明明一模一样。”赵深想抢回来,动作急了些,被翻阅过太多回的素描纸就飘洒了一地。一张张纸,一张张脸,都是同一张面孔。

    所有的画中人都是舒云棋。

    赵深紧紧拧起了眉头,这一刻周聿铭觉得自己从未离他的心如此之近,也从未离他这个人如此之远。

    “算了,”最后赵深无所谓地笑了笑,夕阳在他的脸上晕开,让周聿铭想到了初见时那个刺猬一样怕被人看见伤口的少年,“迟早要让你知道的。我喜欢他,我想要他,他总会成为我的人。你帮我一把,到时候少不了你好处。”

    周聿铭低头看着地上的影子。赵深总是这样,他想要的都会是他的,因为他无所不有,人生总是锦上添花。可他这一回要夺走的,是他仅有的一点奢望。

    “你会帮我的对吧”赵深问,语气中是一贯的深信不疑,也绝不容人置喙。

    周聿铭点点头,咧开一个难看的笑,“你说什么,我做什么。”

    赵深微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没有看到他悄悄握紧的拳头。

    当天晚上周聿铭破天荒喝了酒,一杯一杯地灌下去,起初是苦,后来味蕾渐渐麻木了,也就尝出了它的好来心里再多翻腾的思绪,给酒无边无际的苦一镇,都失去了兴风作浪的余地。难怪男孩长成男人后,总是习惯喝酒,在酒桌上说言不由衷的话。

    他抱着膝盖在冰冷的小屋里坐了一夜,第二天早晨阳光打在他脸上,他忽然跳了起来,跌跌撞撞冲出去。早春的风呼啦啦吹过,牵不住他越飞越高的衣角。他要去找舒云棋,然后说出那句也许注定要耗尽他一生力气的话。

    舒云棋的住处离他不远,但无事时周聿铭从来不去。舒云棋来找他的时候,哪怕只是偶然也能叫他受宠若惊,但要他自己去寻,却难逾登天,生怕被人看穿。暗恋的人比被暗恋的更矫情,一个人的独角戏也唱念做打样样俱全。

    他就那么没头没脑地跑过去,在楼下停步了踟蹰了一会儿。可是留给他的时间,也只有这么一会儿。他看到赵深闪亮亮的机车,有着猎豹一样优美凶狠线条的钢铁巨兽,安静而危险地横在前方。

    赵深在车上侧转身来,小心翼翼地扶舒云棋坐在自己的身后。舒云棋一只手臂已搂住了他,动作中露出了一截柔软的腰线,像一段绷紧的弓弦一样勒在了周聿铭的心上。

    “你们”周聿铭轻轻地问。舒云棋不明就里地问“铭铭,我们要上学了,你有什么事吗”

    赵深也回过头来看他,他的眼睛里有浓浓的笑意,由于分外喜悦,几乎是闪闪发光的。阳光照在他视网膜上,被揉碎成万点金子,又像是一滴一滴晃动的水银,每一点水银都能像毒箭一样刺中周聿铭的心。那眼神里有一种你知我知的亲密,为着彼此都了然于心的秘密。

    这一个眼神是压在他头上的最后一根稻草,轻轻落下来,就击碎了他从酒精中获得的全部勇气。他的对手是赵深,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他多么光鲜,多么不可一世,想迷人的时候又可以多迷人。

    “我我妹妹的病历单子还在你这里吗我想带她去体检了”周聿铭嗫嚅的声音越来越小。舒云棋那温柔又关切的眼神看得他心中发虚,手脚冒汗,又突然想起其实舒云棋待自己和待院里别的孩子没有什么不同,都是需要他关照的可怜可爱的小东西。而他的世界,与自己相差何止天壤。

    他的告白无疾而终,赵深的情意倒越看越真。他的性向被人发现,赵家起了轩然大波,父亲甚至动了接私生子回家的念头,差点同他母亲一家撕破脸。虽说他赵家大少的地位最终仍是稳如泰山,但这一来二去,又剩的下多少家族情分。

    那段时间赵深心烦意乱,索性住到了舒云棋家,顺便气气家长。也只有舒云棋这样没脾气的老好人才忍得了他一天比一天阴晴不定的性情。偶尔周聿铭被叫过来帮忙,都会被他气到几欲扭头摔门。常常是活干到一半,就和优哉游哉躺沙发上作大爷状的赵深打起了嘴仗,弄得舒云棋每每焦头烂额地冲出来劝架,厨房里的炉子没人照看,嘀嘀嘀地直冒烟。

    后来赵深告诉他“我总疑心我一落魄,你就瞧不起我了。我那时了解你不深,也分不清是有意还是无意。”

    他们两人都格外敏感,在小事上都倔强,住一块儿有太多磕磕绊绊。舒云棋后来就不再叫他常来了。周聿铭试着去忘记,试着收拾起自己的心情,但有时想起那两个人正一起住在房子里快乐地说说笑笑,心中就会浮起连绵不绝的痛楚,那是他不忍心斩断的、漫长到持续一生的后遗。

    赵深十八岁的生日就要到了,那是个注定让三个人都无法忘怀的日子。赵深计划好在生日派对上告白,提早就开始布置,精心策划,他原本不想要玫瑰花这样烂俗的戏码,可最后还是被说动了,临时叫周聿铭去买花。

    周聿铭痛得魂不附体,可还是收下了他的钱。他捧着花一路往回走,来来往往的行人都对他善意又揶揄的笑,只有他笑不出来。

    赵深包了一层酒店,周聿铭在电梯里看着数字一层一层地变,感觉像是看见了炸弹的倒计时。他以上刑场一样的姿态走进去,却听见什么东西咣当当碎了一地的声音,他吓了一跳,抬头就看见舒云棋匆匆挥开门疾步走过来。

    他从未见过舒云棋这样失态,双眉紧锁,眼底的怒意如阴云,双颊上却染着薄薄一层红晕。他的风衣下摆随着步子甩动,皮鞋踏在地上有清楚的响声。

    有一群人追在他身后,嘈杂如沸,听不清他们说什么。但周聿铭认得出他们是赵深的狐朋狗友,身家万贯的二世祖们。他有些害怕,舒云棋一上来就拉住了他的胳膊,难得以严厉口吻对他下令“走,我们回去。”

    “你不参加赵深的生日会了吗”周聿铭被他扫了一眼,立刻就止住了话头。他没想到舒云棋的眼睛有一天也会这样冷,有这样深不见底的寒意。

    “铭铭,”舒云棋一边叫着他的名字,一边拉着他朝原路走,“你还小,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大捧大捧的玫瑰花在地上散开了,他们踏在那匝地的残红上回去。在出租车上周聿铭就发现了舒云棋的不对劲,他好像忍受着莫大的痛苦一样,通红的脸颊和迷离的双目又分明像是发烧。周聿铭暗自忖度他或许是醉了,半拖半拽地把他扶了回去。

    他替舒云棋简单地清洁了一下,心脏就跳得快要失控。舒云棋这时候又特别安静,乖巧得好像他才是弟弟,周聿铭是他的哥哥。他挂在周聿铭的身上,碰触的时候两个人下腹都生疼。

    目光偶尔擦过的瞬间,他又觉得或许醉的不是舒云棋,是自己。酒精撞上了他深藏在心底的火焰,就想要肆无忌惮地燃烧,把一切都焚毁。

    “我要走了。”他用尽全身力气掰开舒云棋的手指,对他笑了一笑。就是这时候,舒云棋混沌的眼神忽然明亮起来,纵身就把他扑到了床上。布料崩断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无比响亮,周聿铭每次回想都觉得那就是自己理智崩裂的声音。

    他大概明白了舒云棋是怎么一回事。他这是趁人之危,可同时也是无可奈何。

    初夜的经历是场梦幻,美梦也是噩梦。心理上的快感并不能抵消生理性的疼痛,事实上,他们的身体从来就不合拍。可是再痛,周聿铭也是快乐的,这痛就是他毕生的求不得。

    第二天早上,他早早收拾好了一切,等着舒云棋对他的最终审判。那天天气初晴,日色正好,眉眼清隽容色苍白的少年对他说“我对你做的错事无法补偿。如果你不恨我,我们就在一起吧。”

    三天后他见到了赵深。擦肩而过时只用了一眼,他就知道他们从此是陌路人。

    赵深憔悴了许多,眉眼里好像结满了冰碴子,但他依旧是傲慢的。他冷笑着对周聿铭说“是我小看了你。没想到你还有这样的心思,这样的手段。”

    第六章

    在周聿铭迄今为止的人生中,一共有过四次转折父母的死,和舒云棋在一起,和舒云棋分手,舒云棋的死。其中舒云棋是一直牵系着他幸运的那个人,同时赵深总是带来厄运。

    可偏偏他和赵深纠缠得更深,更久,似乎还要一直纠缠下去,看来命运总是不如人意。这一点,或许在他被困在翻倒的汽车中感受着父母尸体逐渐变凉的那个夜晚,就应该看穿。

    赵深和他的友情结束在十八岁。那天赵深在家门外堵住了他,告诉他那不是他的主意。是他那些轻浮纨绔的朋友自作主张,往舒云棋杯子里下药,要扒了他衣服送到他们精心准备的房间里,给赵深一个“惊喜”。

    “我已经教训过他们了。”赵深说话的口气完全不像个刚成人的少年,透着股淡淡的杀气,决断而不容人质疑。他有趾高气昂的资本,能跟他一起混的,着实也非凡类。“你趁机爬床,靠这种下作手段上位,没有什么解释吗我真是看错了你。”

    他的朋友们看惯了他的放荡与花心,还有花心之后的薄情,自然不会相信偏偏这次他动了真心,才办下这样的荒唐事。舒云棋眼里容不下沙子,第二天就把赵深请出了家门,客客气气地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我自认做不来赵大少的朋友,也还请您和您的朋友们让我过个安稳日子。从今以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

    周聿铭没看见赵深当时的脸色,但他可以想象,只怕这是他一生都忘不掉的奇耻大辱。他怕是打探到周聿铭和舒云棋的事,怒火一炽就过来兴师问罪。

    “我需要对你解释吗他又不喜欢你,从今往后我们的事和你都没有关系。”

    这句话犹如一支响箭,惊心动魄地一发,从此再不回头。赵深的脸色好像刚刚被雪洗过一样,后来周聿铭每次回想,都讶异于自己那时的勇气。

    受到爱情滋润的人,总是和平常不一样。像是突然获得了神的恩宠,举手投足都有神力庇佑,哪怕是要去分红海也无所畏惧。

    周聿铭和舒云棋在一起后,每一天过的都是云端上的日子。他终于可以毫不掩饰地注视舒云棋,全神贯注不移开眼睛。有时候舒云棋都觉得害羞,走过来用手挡住他眼睛,吻他嘴唇说“早知道你会这么开心,我就早些告白了。”

    他听出那话里的意思,心头狂喜,说不出话只是傻笑。

    他很少想到赵深。是无奈,也是刻意。他想起他最后的眼神就觉得心底发寒,惴惴不安。明明不觉得自己抢了他的东西,可回忆起来就觉得沉重。于是决定遗忘,将他丢在心中阳光照不到的角落。

    在一起后度过的第一个新年,周聿铭和舒云棋牵手站在阳台上看焰火。烟花一丛丛盛开,漫天如昼。那些碎落的星子划过他们的眼睛,分明不是流星雨,是天空最深处未经污染的极光。

    “许个愿吧“舒云棋微笑着说。”我希望妹妹能好起来,希望我们能一直在一起“周聿铭转过头,凝视着他眼睛,”我还想以后做个记者,专门做围棋和体育新闻,追着你满世界跑“他的脸颊绯红,舒云棋慢慢低头,在红晕上轻轻啄了一下“我的铭铭还真是志向远大啊“门铃响了,正好舒云棋去拿烤箱里的蛋糕,周聿铭就心不在焉地去开门。一开门他就愣住了,赵深裹着大衣坐在门口,垂头靠着墙壁。他似乎是从漫天的风雪里走过来的,头发上都凝了霜花,从未有过的狼狈。

    从前的他,傲气得像匹凶狠的头狼。那一晚他头发凌乱地垂下来,被融化的雪打湿,浑身的刺好像都竖不起来,蜷在角落的样子简直像条流浪的野狗。”我能进来吗“周聿铭听到他轻声的问。那一刻他甚至有冲动把他扶进来,擦干泪一样淌过他脸庞的雪水。可是他不能,赵深永远是他平静生活里的炸弹。

    “已经很晚了,我们要休息了,你回去吧。”

    他关上了门。

    赵深罕见地没有怒发冲冠,只是再一次埋下头去。他整晚都坐在门外,听着门里偶尔传来一两声呢喃软语。

    明月照九州,几家欢喜几家愁。一门之隔,有人多欢喜,就有人多寂寞。

    后来周聿铭才知道,那一天是赵深父母离婚的日子,他终于从万众钦羡的天之骄子变成一个弃儿。可当时他想不到,那天舒云棋送他的礼物夺去了他全部心神。舒云棋手制了一个木匣子,将他们的合照都放了进去。上面刻着他的新年祝愿。

    “一年放一张,我们还有至少六十年。”

    很多年后周聿铭打开那个匣子,里面只放了三张照片。他拿着照片,靠在熟悉的书柜旁泪流满面。

    下午赵深的属下就把东西搬空了。赵深不在,来的只有他的秘书崔安怡。崔小姐脸上挂着礼貌得体的笑,通知他赵深有急事去了t城,也给他安排了航班飞过去。

    周聿铭苍白着脸应了一声,崔安怡松了一口气,趁热打铁“赵总年前就把公司总部搬到了t城,今后估计住在那边的时间更多些。周先生也同去吧。您还还有什么东西需要我帮您寄送吗”

    t城,那么遥远的城市,可每一条街上都飘满了回忆。他从一个笼子里转身,又要到另一个笼子里去。周聿铭喉咙发干,说话的声音里都透着丝丝喑哑的血味“我没有什么可带走的东西。”

    他的手轻轻抚过怀里抱着的木匣子,冰冰凉凉的,像是那一年他在舒云棋的棺木前被按着头磕在地上,地砖的凉气丝丝缕缕渗进肌肤,周身血液的流转一圈一圈的变慢,一点一点被冻结成冰。靠得再近,也感觉不到温度。

    赵深派了两个保镖陪他上飞机,背后灵一样紧贴不放。周聿铭懒得理会,只对他们视而不见,起飞就戴上眼罩闭目休息,昏昏沉沉地就睡了过去。

    睡梦里他好像又看到了几年前的自己,那时他模样有多风光,内里就有多失意。赵深带他到t城来,给他打扮得衣冠齐楚,捏着他下巴瞧了一瞧,笑着说“这样子光鲜亮丽,才不枉我带你到t城来见世面。”

    见世面,这座城市有他最讨厌的那一面,摩登不夜城,喧嚣放诞得不可思议。t城像赵深,t城遍地的人也活脱脱像赵深,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或许,是因为赵深就只会带他去那样的场合酒会,晚宴,俱乐部。灯光一打,妆容一画,暧昧的心思都潜入阴影之下,只留肢体上残留的欲望来代替语言。

    赵深要他乖乖地做个宠物,他也就只有尽心竭力去扮演。他曾经被压在中央大厦顶层的落地窗上操干,双腿大张,赤裸的身体迎着整座灯火通明的城市,那些斑斓的霓虹像一束束森冷妖诡的目光,刺痛他的泪眼。他也曾经跟着赵深去赴一场场奢华的宴,赵家大少看不上的人一律叫他去挡酒,喝到胃出血才准他停下。

    他努力不去想舒云棋,但赵深偏偏要问。午夜狂风呼啸,赵深扭过头来轻轻问他“你还想着舒云棋吗”他脸上残酒的痕迹给冷风吹干了,满是狼狈相。他拼命摇头说不。赵深以手指擦过他的脸颊,慢条斯理地说“还想不想回到他身边”

    他再也抑制不住反胃,一张嘴就吐了出来,车里昂贵的内饰一片狼藉。

    赵深发了怒,打开车门就把他踢了下去“恶心凭你也不照照镜子“敞篷跑车绝尘而去,他在空无一人的高架桥上哭得像个迷了路的孩子。

    空姐叫醒他很是用了一会儿,周聿铭醒来时摘下眼罩,瞥见她一脸惊愕,才发现自己竟然流下了两行泪水。

    他伸手轻描淡写地拂去了眼泪,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笑笑说“做了个噩梦,让你见笑了。”

    下飞机的时候,那抑郁的心情还久久未散。t城愈加地繁华了,广厦接天鳞次栉比,可他委实是爱不起这里。为什么赵深非要来t城周聿铭在心中叹了口气。

    他如今也在美国长了见识,不是当年那个单纯无知的学生。赵深母亲家是t城的地头蛇,经营多年,势力盘根错节。赵深跑到t城来决不是无缘无故,自有他的考量。

    山雨欲来,风先满楼。

    周聿铭也懒得去分析赵深的事情,到了赵深给他准备的别墅,就径自上床补眠,也不顾赵深叫人来给他接风洗尘领他参观。

    被褥枕头一概都是全新的,只有松软的阳光气味,叫他很是安心。从前的床总是带着赵深的味道,那或许是天底下只有他能嗅出的气息,绝不难闻,像床上的赵深一样诱惑而迷人,却令他辗转难眠。

    一睡就睡到华灯初上。周聿铭被手机铃声闹醒时尚且迷糊着,一看手机登时醒了大半。来电人是赵深,或者说,他这个手机上本就只有一位联系人。

    “什么事”他盯着屏幕上闪动的名字看了一会儿,终于还是点了接听。

    对面却久久没有说话。

    他开始觉得奇怪,手机里这才颤颤巍巍传来一把清润的嗓音“是你吗,小铭哥哥”

    周聿铭瞪大了眼睛,这口吻似曾相识,可声音却很陌生。

    那端的人却犹自梦呓般的说了下去“真没想到是你”

    “你是谁”他直截了当地问。

    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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