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哦”支书闻言,像一只鹅一样仰起了头,赶紧站起身,脸上更多了一些客气,热络地道,“欢迎欢迎啊”
章呈被他的客气弄得愣了愣,也跟着站起身。
村支书说道“我这就带你往小徐那里去还有,晚上我让我老伴儿把饭做了,让我儿子去叫你们来吃饭不要客气一定要来”
章呈以为他是在客套,于是含糊地应着,心道我到了徐言那里,死都不会出别墅半步了,这一村子的鸡鸭猪屎味儿,都快把我熏黄了。靠
支书领着章呈在村里烂泥道儿上穿行着,其间章呈踩了好几脚软不拉叽的东西,踏上去还一滑,弄得他差点滚趴出去,吓得他纵身一跃跳得老高,他能够凭经验想象,那东西一定不是猪屎就是牛屎,靠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村子里的泥屋大都关上了破木门,章呈往里面看进去,也没瞧出个灯火来,大概不是没通电就是没舍得开灯。
也有几户人家还没进屋的,小孩子在外面疯跑,于是家长大声叫骂着,让他们赶紧回家,小孩子大都不听,正好经过的支书于是假装野猫叫,吓得他们撒开脚丫子便往家跑,支书在后边儿哈哈大笑。
章呈心想,老头儿还挺贼,再看看小孩子吓得大惊失色的样子,不禁也觉得好笑。
有跟支书搭话的,支书便笑嘻嘻地吆喝着“这是小徐的朋友”云云,听到的人无不伸头朝章呈看,脸上皆是带着客气和敬意的笑容。
去徐言住的地方的路比想象中要远,章呈起初有些走得不耐烦,可是渐渐地,习惯了村支书那高亢的音调、习惯了空气中各种粪便汇集着泥土的味道、习惯了四周是山的压迫感,章呈竟也不再觉得心烦生气,甚至莫名其妙地,儿时的一些感觉慢慢地浮上心头。
这里跟他家乡的景致截然不同,但却一样的贫穷,却也一样的淳朴。
章呈想起小时候家里那一盏昏黄的小电灯,不到天黑得一点也看不清的地步,妈妈绝舍不得打开,每当灯亮起的时候,小小的章呈便感到无比满足,他感到安全、温暖。
一盏小小的灯能给予他的,如今,他却不知道多久都没能再获得。
“到了”支书的声音传来。
章呈从遐想中回过神,定睛看着眼前的建筑。
“操”章呈傻眼,喃喃地道。
“小徐小徐”支书已经扯开嗓子喊了起来,一边喊一边拍木门。
对,木门。
不是很破旧,但却很简陋。与这扇门相衬的,是一栋泥墙草顶的屋子。
门“咯吱”拖着好长的破音打开了,徐言那张帅气英挺的脸蛋出现在门后,他的背后传来了一点光,在地上映出一个长长的身影。
章呈“呵呵”笑了一声接着哭笑不得。
开什么玩笑
别墅呢避世山庄呢
我的别墅呢
“章”徐言嗫嚅了一声,怔怔地看着外面的人,“章章呈。”
支书兴奋地开始边比划边说,章呈没听清他在说什么,只顾着惊诧的不可置信了,而徐言也没听清他在说什么,只顾着只顾着什么情绪他也说不上来,只知道,眼前头发凌乱、一身泥点子、还带着一股屎味儿的章呈,攫取了他全部的视线。
“你这是”送走支书,章呈踏进了徐言的小屋,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这究竟是什么鬼”
徐言有些失控似的,他本能地想靠近章呈,一时间失去了说话的能力。
“怎么了你”章呈皱眉,问道,“没听见我在跟你说话呢”
“我在这里是”徐言回过神,赶紧找了小凳子给他坐下,说道,“这事儿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总之,这个地方有很多需要帮助的人,还有,这里的小孩子没学上,我花了点钱,在这里盖了几间学校,有一间刚盖好,很事情没上轨道”
“啥”章呈像看见了外星人,他掏掏耳朵,“盖盖学校你一个人来”
“不是,所有的事宜我都是委托乡政府办的。”徐言说道。
“那你住在这里是什么情况”章呈问道,“做慈善嘛,把钱给经纪人就得了,政府、媒体那里都给你办妥了,你自己来穷忙活什么”
“不是”徐言说道,“这里还有很多需要帮助的人,还有那些小孩子,可能他们需要的并不仅仅是物质。还有我,怎么说呢,我有时觉得,在这里生活,要比在城市里自在得多了我不想弄得人尽皆知,感觉那样会让事情变得复杂,章老师,你可以为我保密吗”
“啥”章呈不可思议地眨了眨眼,还想说什么,看了看徐言,觉得说了也没什么意义,于是隔了半晌,嘀咕道,“还真是奇葩”
“你怎么会来”徐言笑问,一边帮章呈把背包拿下来放好,“如果这就是所谓的诚意,那未免也太惊喜了吧”
章呈原本找了个小凳子坐下来,却嫌不舒服,于是站起身,一屁股往徐言床上一坐,床单立刻被他脏污的衣服染上了几点泥印子,一听到徐言的话,原本半躺下去的他立刻高兴地坐了起来,问道“哦那你就是答应进安氏喽不枉费我走了一下午的山路,弄得像个要饭的一样。”
徐言笑了笑,看着他“你哪儿像个要饭的没听到支书怎么夸你吗别说穿这么几件脏衣服,就算用麻袋罩在身上,也还是俊俏得不得了。”
章呈闻言扬眉,眯眼朝徐言看了一下,笑道“傻小子什么时候这么会说话了”说着躺下身子,用脚轻轻踢了踢徐言的腿,轻佻道,“怎么,还想着我的心思呢”
徐言心里一动,俯身上前,身子在章呈正上方停住,鼻息喷洒在他的脸颊上。
章呈笑了笑,没有躲闪,仰躺着,伸手捉住徐言衬衫上的第一颗扣子轻捻,轻声道“你签了安氏的合同,我们就是同伴你想怎么当同伴嗯”他指出指尖,在徐言的嘴角轻轻摩挲,“同床共枕的伴侣”
呼吸相缭,双方的体温汇聚于一点,对于章呈来说可能只是无关痛痒的挑逗和戏弄,可对于徐言来说却无异于恶魔的果实一般富于诱惑力。
像着了魔似的,徐言只觉得眼前有些模糊,唯一清晰的是章呈丰润的嘴唇他长着这样一双唇,每当他开始说话,无论是多么自大、讨人厌的话,徐言都自动耳聋心盲,像一个好色之徒一般,只想着将这双唇品尝。
徐言的身子越来越低,热力侵袭进脑子,理智跑到九霄云外
“靠这房顶他妈的还掉东西”章呈突然弹了起来,一边在自己头发上扒拉着一边骂道,“靠他妈的,是虫子”
徐言怔了怔,木然地抬头朝房顶看了一眼,讷讷地道“哦草房都是这样的,对不起啊。”
章呈将头发狠狠地掸了十八遍,气道“我不管你,你去给我找个好地儿睡觉,这地方我待不下来,也太他妈脏了”
徐言做了几个深呼吸,身上的热力才渐渐褪去,说道“我这所屋子是年初的时候刚修的,已经是村子里最新的了”
章呈闻言低低地咒骂了一声“这个地方他妈是人待的吗要我在这儿过日子,我宁可死了算了。”
“所以这里才需要帮助。”徐言说道。
“呵呵,还真当自己是个圣人了。”章呈嘲笑道,“每个人都像你一样自诩救世主,那还要国家干嘛要政府干嘛你真以自己像尼采一样,像颗火热的太阳一般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啊傻冒儿。”
“你说的也对。”徐言笑道,“进了娱乐圈之后我自以为赚得还不少,可是一投进来就如九牛之一毛,不瞒你说,我还真有点吃不消了,章老师这么感兴趣,难道是想跟我一起做这份事业”
“我”章呈笑了笑,随即变了脸,啐道,“去你的吧我可不是什么普度众生的观音大士,死了这份儿心吧你。”
徐言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我疯了才让自己落到这地步”
想到今晚就要这在昏暗又狭窄的小破屋里睡,章呈懊恼,忍不住发牢骚。
“感觉我家原来那猪窝都比这里强,这儿的人他妈脑子死的,过不下去不会走啊穷也活该,谁让他们自己笨我没想到的是,居然还有人比他们更笨,妄图以一人之力挽救一个山头”
徐言闻言微微皱眉,说道“不是他们不想走出去,年轻人们确实也试着走出了大山,可是没有文化,只能打些零工或出卖苦力,在城市里立足都有困难,何谈安排老人和小孩进城去不是每个人都有你那样的好运气,长着一张俊俏的脸,又生得一副善柔的性子,由一无所有走到如今风生水起。”
“呵呵,所以穷还穷出道理了你倒是在这些穷酸中找到自己的价值了徐大善人。”章呈冷笑一声,“但凡听到大善人两个字,我只觉得有些瘮得慌。”
“我不是想演出伟大,也许正如你所说,我在这里才能找到自己的一点价值,用一点被需要、被依赖的感觉支撑着生命,仅此而已。”徐言脸上没有表情,“今天太晚了,只能麻烦你将就一下了,明天一早支书去镇上,他可以用牛车载你一程,那里有车直达市内。”他顿了顿,“至于你的诚意,我接收到了,安氏的合约我会考虑。”
章呈闻言火气禁不住上飙,这什么意思我千辛万苦来到这里,你还他妈不痛不痒的丢来“考虑”两个字你真以为自己是金疙瘩了
刚想发作,安修仪的脸忽地在一眼一闪,章呈只能按捺住火气,再转念一想,自己说的话是有些刻薄了,说实话,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徐言如此生气。
也怪徐言每次的态度都那么好,弄得章呈无法纯“公事”化地去看待他,渐渐地,竟收了虚伪,每每不自觉地流露出真性情来对,章呈其人的所谓“真性情”,其实就是这么易怒、无耐性以及刻薄。
想到这里,章呈心中的怒火渐渐缓和。
意气用事只会耽搁了事情,现在,对他而言没什么比安氏的股份更重要了,真难以想象,他章呈怎么会笨到在这里跟一个傻小子怄气。
于是,章呈觉得一点也不生气了,他对徐言咧开嘴笑道“谁说我要走了来都来了,反正最近也没什么事,我就在这儿陪陪你吧,有什么事也好搭把手嘛。”
徐言疑惑,不解地看着他。
“你不嫌脏”
“脏什么城市的光鲜亮丽,背后不知道比这儿肮脏多少倍呢。”章呈堆上满脸的笑,“我反而喜欢这里的淳朴。”
徐言从他眼里的空洞看进去,心知他已然把自己用虚伪武装起来了,想必是卯足了劲儿要把自己的合约拿到手。
明知道他笑容背后的用心,可是徐言却恨不起来,不但恨不起来,看到章呈服软的表情即使是假的,竟觉得有一点可爱。
“穷有穷的好处,”徐言放软声音,“只想着吃饱穿暖这些肤浅的欲望,人反而简单”
章呈闻言点点头,假装很真诚地赞同着。
支书在家准备好了晚餐,让儿子来叫徐言他们过去吃饭。
天色已经全黑了,整个村子笼罩在一片深蓝色的夜幕之下,昏暗得几乎纯净,不像城市里那总是映满缤纷的夜晚。
章呈原本非常不愿意走夜路,可是肚子实在是饿了,再加上看到徐言手里拿着手电筒,于是有些勉强地出了门。
户户都有狗叫,叫声又急又躁,章呈讨厌死它们了,只能下意识地攥住徐言的衣角,而对方也很配合地一直将他护在身侧。
山里的秋天特别萧瑟,寒风像是带着刃一般。陌生的环境、周遭的黑暗更是加快了章呈身上温度的流失,他缩了缩身子,嘟囔着“这下好了,我背包里连件儿外套都没带,本来一心想着到你的避世庄园度假的,谁想到这般样子。”
徐言说道“没事,你可以穿我的。”又问,“你冷吗,我把衣服脱给你穿。”
“别,还是抓紧时间赶紧走吧。”章呈忙道。
徐言“嗯”了一声继续向前走,默默地将身体微微贴近章呈。
章呈只觉得有些许暖意从两人相偎的地带传来,用处不大,却莫名地舒适。
左方右方前方后方的狗叫声依旧,不知道哪儿来的这么多狗,烦死人,可是,章呈却莫名觉得很安全。
章呈有三个保镖,有一个甚至是人高马大的黑人,多少次,他们将他护在中间,穿越过狂热的人山人海、冰冷的拍摄器械以及无数看笑话的嘴脸,可是,章呈从来都没有感觉到如现在这般的安心。
他说不清这种感受,徐言牵着他这个认识才不久的傻小子徐言牵着他、护着他,却让他莫名感到安全。
走着走着,脚步变得有些机械,人心渐渐迟钝,眼前黑暗的路只有一盏小灯照着,徐言就是他的方向,这种从没有过的经验竟让章呈觉得还不错。
支书家的饭菜口味还算凑合,气氛倒是十分热烈,孩子多,热闹,章呈的耳畔整个晚上都被一些笑语包围着。
看着桌子上待客用的最高配置的饭菜,章呈不禁笑笑。
徐言在回去的路上告诉章呈,支书今天把家里腌了三年的火腿都切了端上来了,足见有多待见章呈。
章呈又是笑笑就那些油腻的腌制食品,他平常连碰也不会碰一下的。还有支书家那个“餐厅”,实在不比一个草棚好得了多少,章呈朝旁边的猪圈瞅了一眼,瞧,猪也住着同款草棚呢。
看着吃得欢快的支书一家子,还有吃得欢快的徐大傻子,章呈不禁失笑地摇摇头,心道呵呵,正宗的穷开心。
然而,说实话,他吃得其实也有那么一点点舒心。
当天晚上,章呈就算是正式入住了徐言的“窝棚”。
洗澡的事就不用去想了,章呈很识相,还好热水是有的。
在这样的情况下,没有霓虹的漂染,水都似乎洁净了许多,濯洗在脸蛋上,一下子荡涤了一天积压下来的灰尘,让人内外通透,舒服得很。
章呈洗漱完毕,和衣往徐言的床上一躺,长呼一口气。
人呐,是真贱。章呈想起了自家别墅里那张软绒绒的大床,他可从来没有从它那里获得过这会儿感受到的舒适和温暖。
用手拍了拍身下硬硬的铺板,还好褥子还算松软,被子的重量适宜,气味儿嘛
章呈的眼皮有些微微耷拉,人也有些犯迷糊。
褥子里若有若无地散发出一股淡淡的男性清爽气味,这大概是章呈到了这里之后闻到的最好闻的味道,简直拯救了他饱受虐待的鼻子。
于是,倦意夹杂着安舒之感,章呈很快便遵循的本能,眼皮慢慢地合上。他四仰八叉地往床上一横,根本没顾及徐言要睡在哪里。
章呈一向不会顾及其他的人,除了需要作戏的时候。
徐言没有出声叫他,只慢慢靠过去,拣了床边的一小块地方坐了,静静地、淡淡地看着他。
睡着的章呈比任何人都像个孩子,让人心动得不得了。只要一想起他醒来之后的模样,徐言就会特别珍惜他的睡颜,一边珍惜又一边询问着自己你到底想从章呈这里得到什么
不是矫情,徐言是真不清楚。
他是喜欢章呈没错,毋庸置疑,喜欢里头也夹带着深浓的感官欲望,然而这却不是徐言的最终目的。
可是,再问最终目的是什么,徐言也不知道。
发展成为恋人永远的、独一无二的恋人
呵徐言轻笑,他伸手,轻轻帮章呈拉上被子。
他笑,不是玩味,只是觉得那种关系存在于他跟章呈之间,显得很违和罢了。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章呈在窸窸窣窣的响声中微微睁开双眼,他下意识地找寻着自己房间朝南的大窗户,想从外面得到一点光线,然而却是徒劳。
咦,我的窗户呢
章呈伸手摸索,想找到床头灯的开关,半天都没摸着,他嘴巴里咕哝了一声
“吵醒你了”一个男声传来,轻轻的。
章呈愣了一愣,记忆随即传输进大脑,身在何处,旁边所在何人,他立刻想想起来了。
“你起来了”章呈看了看屋子右侧的小窗户,见外面只蒙蒙微亮,“这么早,干什么去”
“我昨天答应了支书,今天要去村东头的余大娘家给她修锅灶。”
徐言见他完全醒了,于是开了灯,说道“时间还早,你睡会儿吧,我把鸡蛋煮好,待会儿你起床泡牛奶喝,奶粉在柜子上对了,还有即食燕麦,你自己弄一下,我午饭前回来。”他顿了顿,蹲下身子,把章呈睡梦里迷迷糊糊扒掉的睡裤捡起来,拍了拍放在床头,笑道,“你怎么像个小孩子似的,夜里睡觉躁得很,衣服脱了乱扔。”
章呈斜眼朝睡裤看了一下,不以为然道“修锅灶你还真是全能扶贫小能手啊,呵呵。”
“不是什么复杂的活儿。”徐言一边说一边穿上了鞋子,打算出门。
章呈打了个哈欠,往被子里一钻,说道“门给我关好啊别叫什么野狗溜进来了,妈的,最他妈讨厌狗了。”
徐言看见他往被子里钻得只剩下一个头顶,声音闷闷地从被子里传来,再想起昨晚自己只占得了一小片床头,无比痛苦地扭曲着身子睡了一晚,想来竟不觉得难受,反倒有了一丝笑意。
这感觉,莫名居家、莫名亲切。
章呈睡到迷迷糊糊,肚子饿得咕咕叫,他动了动身子,还是懒得坐起身来。
他压根儿没有吃早餐的习惯,再者,徐言说的那什么速溶奶粉冲的牛奶以及水煮乡下土鸡蛋,他光是想想就没食欲。
饿是饿,饿到胃痛,可是,他就是不想吃东西。这种任性的习惯已经保持了许多年,即使是最近几年的体检报告已经不像二十多岁时那么简洁明了了,而是多了这里那里的注意事项,可章呈还是不愿意改变身上的一些陋习。
睁开眼,章呈彻底没有了睡意,他呆呆地看着屋顶,感觉下一秒就要从上面掉下什么草根碎片或者小虫子这类的东西来,奇怪的是,睡过一夜之后,一切却并不像昨天那么难以忍受了。
天已经大亮了,阳光照进小小的窗户,一粒粒细小的灰尘随着光束在空气当中悠悠漂浮着。周围很寂静,可以听小鸟们细细密密的啁啾声。
章呈微微抬起身子,彻底看清了这间小屋子内部的模样。
简陋是简陋了一些,却也是干净整洁,小方桌、小衣柜,上头摆的、桩桩件件,都井井有条。
“呵。”章呈笑了一声,喃喃道,“小基佬,还挺干净。”
章呈的视线碰到了放在小方桌上的两只热水瓶,他不禁抬了抬嘴角,起身下床,拿起杯子,从热水瓶里倒了点水。
蒸汽扑面而来,章呈先是感觉到脸蛋一热,随之而来的是接触到冷空气的沁寒。他想起自己小的时候,最期待的早餐莫过于妈妈给泡上一杯热腾腾的麦乳浆,这并不是天天都能享用得到的美味往往令章呈兴奋一个晚上,恨不得早晨赶紧来临。
那种贫困的日子显然让章呈恨透,所以他才会这么急着追求实实在在的保障,可是,那个贫乏的年代却总藏着一些他不愿意去承认的单纯和温暖,令他嗟叹。
当然,仅仅是嗟叹,而且是偷偷嗟叹。
他章呈,决无可能再回那样的日子。
当然,他并不是常常嗟叹的,显然,到徐言这里来的一天多的时间,已经让他生出过多次这种类似缅怀的思绪,说实话,他并不是很喜欢。
章呈转身,从小柜子里拿出一罐奶粉,打开盖子,取出适量冲泡在杯子里,一边用勺子搅拌一边拿起桌子上放着的鸡蛋。
剥了蛋壳,喝了牛奶,咬了一口蛋。
也许真是多年没好好吃早饭了,竟觉得这平凡而居家的早餐如此可口。
章呈脑子空空的,只专注地咀嚼着,第三只鸡蛋已经下肚,牛奶也喝了第二杯胃痛已经消失,章呈的心情也随之好了起来。
他开始无意识地哼起了歌儿,调不成调地。这时才想起自己还没洗漱,环顾四周,竟然发现连水龙头也没有,倒是有满满一缸水放在门边,大概是徐言为他打好的。
既来之,则安之。章呈已经不想再费心抱怨、吐槽,既然已经决定留下来,那么他只能适应。
他打开屋门,对着外面的明媚阳光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转过身,刚准备拿牙刷和脸盆,突然,屋子门前出现了一只小小的身影,正眨着水汪汪的好奇的眼睛往里边儿望。
章呈回过头,与之对视。
两秒后,那小东西轻轻“呜嗯”了一声,肉肉的身体试着靠近章呈,走到他的脚边,一屁股坐在他的脚背上,挠挠脖子,闭上眼睛自顾自地晒太阳。
什么鬼章呈愣了两秒,随后不可置信地“哈”了一声,心道这小赖皮找错人了吧
脚一抬,用力一甩,小肉球迅速从章呈的脚面上飞了出去,砸进了屋子对面的小草堆里边儿。
章呈嗤了一声,骂道“他妈的,最讨厌狗了。”
说完,他转身进屋拿洗漱用具,正拆封新牙刷呢,突然感到脚背上一暖,一团软绒绒的东西又压了上来。
章呈低头一看,又是那个赖皮。
“黄狗”章呈喝了一声,抽出自己的脚,一边把它往外面赶一面说道,“睁开你的狗罩子看看清楚,我不是你要找的人”
小黄肉球抬头,无所畏惧地看着他,一边不得已地被往外拱,一边试着用水汪汪的眼睛求收留。
“去去去”章呈用脚把它推到门外,扯开嗓子道,“这谁家刚生的狗崽子啊,跑出来了啊也没个人管管”
说完章呈就准备关上门,却听得那只小黄胖子轻轻呜咽了几声。章呈没有理会它,“砰”一声把门关上。
牙也不刷脸也不洗了,就怕这只狗东西赖上他。
说实话,动物什么的他最讨厌了,当初替人打工卖卤菜,没少帮忙拔鸡毛、拔兔毛什么的,那些毛茸茸的触感到今天他还记忆犹新。
活着的时候被人夸可爱,死了之后除了一句“真好吃”,又能从人这里得到什么怀念呵呵,别搞笑了。
总归是要被人给吃下肚子、又或者被人弃之街头的又何苦,与自己的食物接近、甚至培养出什么感情
章呈靠在门后边听了一会儿,只一小片刻,那个小黄狗便不再发出呜咽的声音,外面安安静静地,一点声儿也没有了。
章呈耸耸肩膀,也不想洗漱了,走到床边坐了一会儿,只觉得饱食之后又犯了困,于是又躺了下来,闭上眼睛。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手表的指针已经指向了十点,徐言还没有回来。
章呈并不着急今天的午饭没着落,因为他早上吃得不少,只是他在这间小屋子有点待腻了,于是他坐起身,打算去村东头找徐言。
穿好衣服,章呈打开屋门,刚准备踏出去,一个黄色的小肉团却阻碍了他的去路,只见它躺在屋门的正中间,见章呈出来,赶紧摇着小尾巴爬起身想跟他亲近,奈何用力过猛,想爬起来却滚到另一侧去了,并且在地上连滚了两圈,跌得龇牙咧嘴。
章呈失笑,见它仍是很顽强地爬了起来,一下子跳到章呈的脚背上,既讨好又亲昵地蹭着他。
“小屁精。”章呈嘀咕道,“多久了还不走怎么,赖上了”
小黄肉球见章呈没有像前几次那样拒绝自己,于是一脸幸福地扒住章呈的脚背,用小爪子玩起了他的裤脚。
“得。”章呈无奈道,“怕了你了,无赖。没人要是吧没地方去是吧有诚意的话就在这儿等着,等徐大傻子回来给你一口吃的,不愿等的话你就走吧,我反正跟你没缘。”
说着他带上门,把小肉球从脚上甩开,大步迈出去,见它还想跟过来,于是章呈撒腿就跑,远远把它抛下了。
良久,章呈才停下奔跑,一边大口喘气一边朝后边儿看,见小黄狗并没有跟上来,这才松了一口气,放慢脚步继续向村东头走去。
走了好久,又回过头看了一眼。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徐言费了好大的功夫才帮余大娘将锅灶修好,他并不是很擅长泥瓦活儿,糊灶底的功夫不过关,因此只能用时间和精细来弥补,一个上午下来,弄得一身脏污。
余大娘觉得过意不去,当然是把家里最好的东西都拿出来,甚至抖索着她一条有些跛的腿,到村头的小肉摊买了一点肉,打算为徐言做一顿好饭。
余大娘嫁的男人是个孤儿,跟她结婚后两人相依为命。他们曾经生过三个儿子,大的没养到十五岁就死了,剩下的两个儿子,大的跟着她男人到县里的建筑工地挣钱,还有一个小的她咬紧了牙关供他上了学。
后来,男人得了病,没钱医治,在家里躺了两年后死了。大儿子流连到外地打工,赚点钱除了能让自己吃饱之外,其余的都供弟弟上学。余大娘不忍心再给他添麻烦,尽管年老体衰又是半个残疾,可是她仍坚持下地干活,她寻思着,至少能自己把自己养活了。
余大娘最大的希望莫过于小儿子能够有出息,将来不忘他哥对他的恩情。
“小徐,你歇歇吧。”余大娘将家里唯一的一把椅子搬到徐言旁边,用布擦了擦椅面,“真是麻烦你了,看这灶都破成什么样了真是辛苦你了。”
徐言笑了笑,他将椅子挪过来坐下,说道“没事,反正我有的是时间,不着急。”
“快弄好了吧”余大娘说道,“我这就去把猪肉和菜都洗了切了,你一弄好咱们就开伙,你别嫌我弄的东西邋遢就行。”
徐言赶紧说“不了,大娘,我不在这儿吃饭,家里还有点儿事。”
“你这孩子,真嫌大娘腌臜了”余大娘笑着,略扬起眉,说道“别看老婆子又穷又跛,可是手艺还是不错的。还有,我家的这谷种是我儿子从他上学的城市买了然后寄回来的,这整个村子都没有,做出来的米饭喷香喷香的”
徐言站起身,继续动手打算将一些收尾工作弄好,一边弄一边笑道“说得我都馋了,可是我是真有事。我有一个朋友来这里看我,午饭还没着落呢,我总不能把他一个人丢在那儿,自己吃得嘴大鼻坏的吧”
“朋友也是城市人”大娘赶紧说道,“叫他来一起吃啊”
几年之前,对于余大娘和村里的其他村民来说,“城市人”还是个既模糊又不可及的词汇。他们所生活的这片小山村是县里最穷的,很少见到外来人。公路修到邻村就到头了,这里的地势略险,村民们也住得疏疏落落地,几乎是信息时代的绝缘体。
他们只闷头生活着,对习以为常的贫穷和闭塞渐渐麻痹了痛感,直到前年的某天,这个姓徐的城市青年的到来。
长得真俊、穿得又好,友爱善良,见人就笑。
这是像徐大娘这样的村民对徐言的第一印象,面对他的帮助,他们显得有些局促和自卑,以至于不大敢接受。
徐言来了之后便三天两头给村里的困难户帮忙,不久,村头也开始盖学校,所以他们猜徐言是政府派过来负责扶贫的人,向支书求证,支书只说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
于是他们把徐言当作“钦差大臣”一样的尊敬,不敢过分亲近,可是徐言太过热情、友好,渐渐地便把大家的心防都打开了,久而久之竟仿佛变成了这里的一分子。他每年只在村子里待上一两个月,却给了大家全心全意的帮助。
余大娘很喜欢他,村里人谁不喜欢他
“你不去叫我去了”余大娘当然对徐言的这位“城市朋友”很感兴趣,只见她转转眼珠子,被长年来艰辛的生活磨得疲惫枯黯的眼睛突然闪出一丝狡黠的光,直直地望进徐言的眼,笑道,“这位朋友,不会是个姑娘吧”
徐言知道余大娘是什么意思,微微撇过头去笑了笑,在舞台上备受万众瞩目也不惊慌的他竟然有一丝小小的羞赧。
余大娘见状兴奋了起来,跛腿几乎要蹦了起来,那神情,就像是听说自己的儿子找到了对象似的。
“我现在就去”一说完便跛着腿出门去了,徐言刚想出去叫住她,却听到外头有个人在说话,随后便看到余大娘折了回来,一边往屋子时进一边说着话。
“你请进来吧,家里乱着呢,不好意思。”她朝徐言努了努嘴,“小徐在这儿,正忙活呢。”
徐言一看,只见章呈正从屋门口进来,门框有点矮,于是他稍稍低了一下头,眉头随着轻轻一皱。
“你怎么找来了”徐言有些惊喜地问道。
章呈朝他看了一眼,只见他沾了一身糊锅灶用的粘泥渍,几乎快风干了,手上拿着一个瓦刀,正看着自己傻呵呵地笑。
章呈心道真是活久见,什么是没有最傻、只有更傻,总算是见识了。
“等了那么久,太无聊了,就出来找你了呗。”章呈说着,目光在屋子里四处游移了一下,眉头皱得更深。
乱糟糟的室内杂物很多,最角落的地方开了一个小门,显然是跟猪圈相通,低压压的房顶扣在头上,破败的房梁好像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受不了岁月的摧残而訇然垮塌似的。
昨天,他在支书家里见识了餐厅和猪圈并排摆放,今天,他又在这里见识了人猪混居,也真是够了。
“什么时候能完”章呈问道,“完了就快走吧,我饿死了。”
“你就是小徐说的那个城市朋友吧”余大娘忙说道,“刚刚我就想去叫你来吃饭来着饿了吧小徐这里很快就弄完了,我菜都准备好了,你们留下来吃饭,正好用火烘一烘刚补的灶缝可把小徐累坏了,可麻烦他了”
徐言没有说话,仍是带着笑看着章呈,却见对方朝他使个眼色,轻轻摇摇头。
徐言立刻知道章呈不愿意留下来,于是婉拒道“大娘,真的别忙了,我们还有点儿事。”
余大娘继续挽留,情恳意切地,甚至挽了挽章呈的手臂,还跛着腿走到一旁拿起买的猪肉,说道“我特地去称了一块猪肉,你们看,精瘦精瘦的呢,一点儿肥星儿没有留下来大娘给你们炖着吃,好不好”
徐言和章呈吃完饭,还打包了半袋谷子,慢慢地走在回去的路上。
阳光很好,融化了空气中的沁寒,暖暖地照在身上,和刚吃完的一肚子热饭热汤里应外合,令人周身暖洋洋的。
徐言拎着米袋,跟章叶并肩走着。前者总是向后者偷偷瞟过去,后者则是懒懒地安步当车。
“你今天摄入的热量超标了吧还好你经纪人没看见,不然肯定得抗议。”徐言打破沉默,笑道,“你中午往炖肉碗时伸了可不下于十次筷子。”
章呈抬了抬眼皮,懒懒地道“还好吃的不是你的,瞧你这小家子气的。”顿了顿又说道,“我说,你怎么这么关注我啊我伸了几筷子你都数得清清楚楚的”
徐言笑了笑,心道我就是关注你。我还知道你嫌这里又脏又穷,根本不想留在余大娘家吃饭,可是你对着余大娘殷切的神情的跛腿,却又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你不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关注你嗯”徐言眼带笑意,看着章呈。
“呵。”章呈抬了抬嘴角,“有点懂,又不懂。以为你对我有兴趣,可是您又要扮演柳下惠太复杂的事情我不去想,就想着能拿到你的合约,就万事大吉喽。”
徐言笑了笑,说道“我的合约就这么重要”
“可不是你徐言如今有多炙手可热”章呈说道,“拜托就从了我吧,还考虑什么呢,以安氏的团队和人脉,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徐言笑道“我并不是在拿乔,也没有不满意安氏只是,我一点头,你是不是就要走了”
章呈皱眉,看着徐言“你小子到底什么意思啊到底是要我还是不要我我怎么就搞不清楚了”他莫名有些怒意,“你别以为这两天我跟你走得近了,你就可以耍着我玩。”
徐言看着章呈的表情,突然觉得这种凝重的神情真的很适合他,紧绷的嘴角男人味儿十足,刀刻的眉宇英俊不凡。
章呈常爱生气,常爱露出这样的表情,可在于徐言,却觉得此刻的他最好看。不,还有,章呈咧嘴一笑露出小虎牙的时候还有他嫌弃地翻白眼的时候还有他一筷子接着一筷子像是要将炖肉碗掏个底朝天的时候都十分好看、十分吸引人。
徐言此时的心中充满了绮念,哪里还记得章呈在说什么。每跟章呈多相处一分钟,他便像是能多发掘章呈的一个优点,即使这个优点再小,他都能自行将之放大再放大。
譬如今天在余大娘家吃饭的时候,章呈安然地坐在矮脚凳上,整个人弓着身子往嘴里扒饭,尽管他频频朝徐言白眼,可是面对余大娘,他却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他一直维持着淡淡的神色,没有流露出本性的刻薄,当然也不屑演出善良。
徐言不知道自己的自虐症是不是又严重了,他只知道,这个样子的章呈越来越在自己面前坦率的章呈,令他喜欢得不得了。
想要得到章呈更多的表情,那就当然得逗他,于是徐言将米袋子递过去,笑道“来,我累了,你拎。”
果不其然,立刻收获到了章呈的不耐。
“去去去,你拎不动就扔了,少烦我。”章呈抱怨着,“去找你的时候就把我走得够呛,这什么村子啊,这么大,我靠,他妈这几座山都是一个村子里的吧”
“那你还来我不是让你等我的吗”
“无聊死了好吗”章呈说着,想起了什么似的,撇了撇嘴,“一开门,还有条恶犬突然冲出来,你说我能不跑”
“恶犬”徐言惊了惊,“你没什么事吧”
章呈嘴里胡乱“哼”了一声,没回答他,问道“我说,你不会真要在这儿待上几个月吧”
“怎么,诚意血槽要空啦”徐言笑问。
章呈睨了他一眼,说道“我只是在想,你是真傻还是喜欢找虐啊钱花了就花了吧,还把自己丢这里折腾了干嘛说实话,你要是好好儿找个机构,专业点儿的,把钱交给他们,保证帮你把慈善事业做得漂漂亮亮的,效率只会更高,得到帮助的人也会更多。”
徐言想了想,说道“我不是清高,也不是想做好事不留名什么的我只是怕麻烦。媒体有时就像探路灯,可有时又像搅屎棍,事情经由他们会变得更复杂。再者,现在的一些慈善机构花架子多,模式也很复杂,套路太多,想把一件事做得纯粹了还真不容易,况且,有的贫穷并不是用钱就能拯救的。”
“瞧你说起来头头是道的,”章呈笑道,“我只知道赚钱难花钱容易,可到了你徐大善人这里,花钱反倒要在心里百转千回的,一边花钱还一边找麻烦,还真是新鲜。”
“用你的话说,也许我也是在这片穷困当中找到自己的价值了,说到底可能还是自我满足吧”徐言笑道。
“如果我有你这种菩萨心肠啊,就把钱拿出来,挨家挨户分个万儿八千的,哪儿有这么麻烦就说余大娘家吧,有了钱她就不用住那破屋了,生活条件立马改善你呢,偏偏要搞什么迂回,出钱让支书给她家大儿子在县里报什么数控培训班,我问你,他学会了数控为了是什么,还不是赚钱给他弟弟上学他弟弟念完大学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出来找份工作用以改善他们娘的生活瞧,结果一样这个村里诸如此类的事情还很多,上次在支书家我也略有耳闻,你不觉得你自己做的事都太过费劲儿了吗”
“我只是觉得,村民们有手有脚,用不着谁来供养。也许你说有都有道理,可是我觉得,余大娘的儿子学会了手艺,用自己赚来的钱给娘改善生活可能会更好。钱要花,但决不是简单的分配,我想,真正的帮助是走进、理解、共同进步,我没什么远大的志向,全中国还属于贫困的地方那么多,我只奢望能稍稍改善这一个两个村子的生活就心满意足了”
章呈听着听着,一直斜眼看着徐言说得神采飞扬的样子,心里原本的不屑和嗤嘲竟变得有些沉默。
眼前这迎着阳光的青年可谓是他从未遇到过的人种,令他十分讨厌,可是这种讨厌的情绪又好像没几分钟便站不住脚了。
“你小子”章呈有些气短,想强行出言讽刺,却没能说得出口,于是只轻描淡写道,“是不是闲得慌”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这不会就是你说的恶犬吧”走到家门口,徐言放下米袋子,一边掏出钥匙,一边用手指轻轻抚了抚正依偎在他脚边的小黄狗。
“靠还没走”章呈皱眉,“这哪家的狗崽子,吆喝两声把它弄走吧”
“还是小奶狗,看样子是不知道哪家送出来的。”徐言打开门,那只小狗见状赶紧往里头爬,徐言轻笑,没有阻止它,“还挺机灵。”
“你要留着”章呈进了屋,用脚在狗屁股后轻轻一踢,把它踢得滚了个狗啃屎,“别人不要,你要呵呵,你这么好心,s市满大街都是弃狗,你怎么不办个流浪狗收容中心啊”
徐言已经把小狗捉到了手掌上,轻轻挠着它的小肚子,对着它笑道“全世界那么多人,我怎么不都去喜欢啊全世界那么多狗,我怎么只留下你这么一只啊”
章呈皱眉,听他这话说得很奇怪。
“什么人啊狗的”章呈问道。
“今天天气很好,是天时;我心情也好,算是地利。”徐言看了看章呈,“你在身边,这是人和天时地利人和的时候遇到它,这难道不是缘吗”
章呈闻言,一脸痴呆。说实话,徐大傻子的脑回路真不是他能理解的,这抽起风来,一阵一阵的。
“你说,给你起个什么名字好呢”徐言对着小黄狗喃喃,对方像是能听懂他的话似的,轻轻拱着毛茸茸的小脑袋,别提多萌多可爱。徐言见状笑道“给你取个可爱点的,就叫”
“就叫黄狗得了,还想什么想。”章呈插嘴,喃喃道,“小的时候叫小黄狗,大了就叫大黄狗,老了叫老黄狗,多实在瞧你个扭扭捏捏的玩意儿,取个名字也这么拖拉,能不能别这么gay兮兮的”
徐言闻言愣了愣,回头朝章呈看。
章呈自知自己的口气有些阴阳怪调,忙开口说道“你可别误会,我可不是瞧不起同性恋,就是单纯看不惯你对着个狗崽子说话的傻逼样子罢了。”
倒不是怕徐言生气不肯签约才赶紧解释,章呈是真的没有瞧不起同性恋。即使有时口头上讥笑一小下,但在内心里,他其实对这个少数群体没什么太大的感觉。
人来到这个世上,说到底不过是为了追求欲望的满足。跟一个人亲近、恋爱,获得心灵的温存和身体上的愉悦,对方是男的女的其实也没差。
当然,反正都不关他的事。他章呈作为异性恋的唯一特征便是对着女人,但说起心灵的温存,这世上恐怕只有一样东西能给他,不是男人,也非女人。
“又或者,你也不算是同性恋”章呈问道,“我认识一些异性恋的人也喜欢,并且享受征服男人的快感,或者,你也有这种癖好”
徐言沉默了一会儿,放下小黄狗,淡淡地道“不是。我就是同性恋。”
章呈无语,片刻后“哦”了一声。
“那你呢就是那种可以接受被的异性恋吗”徐言问道,片刻后轻轻笑了一声。
章呈被他这一笑弄得莫名火大,说不出是哪儿的痛处被踩到了,这很奇怪。其实就算徐言是真的出言讽刺也好,章呈对这些事情应该早已看得很平淡了,可是
“呵,你不知道吗”章呈怒了,却笑道,“什么异性恋同性恋,关我屁事,我章呈,就是一个钱性恋啊。”
徐言怔了怔,章呈的自嘲到了他的耳朵里自带了凄惨无比的特效,令他骨子里的贱性又发,不舍的情绪又开始上涌。
“又何必这么说自己紧紧地抓住钱,难道不是因为没有安全感吗”徐言欲言又止,“叶老师她不好吗”
章呈一愣,听他说起叶伦,轻轻笑了笑。
“好,怎么不好”章呈喃喃道,不知道为什么,面对着徐大傻子,在这荒凉的小破山村,章呈的心里再一次爆发出某些奇异的情绪来,这情绪他以前并不是没有过,可是却从不足与外人道。
小黄狗不知道什么时候爬到了章呈的脚边,轻轻依偎在他的脚踝,不一会儿,像是不过瘾似的,整个儿趴上了他的脚面。
章呈只觉得那只小小的肉肚子所散发出来的暖意透过鞋面也能感觉得到。这柔软的攻势让章呈讨厌,却也让他心生一些优柔,慢慢地,竟也轻轻动了动脚趾算是作回应。
“叶伦聪明、带出去有面子,又会配合。”章呈没来得及阻止自己,一种陌生的倾诉欲望将他笼罩,他一定是疯了才会想向徐大傻子倾诉,然而
“最重要的是,我们各取所需,谁也不欠谁,关系利落,干干净净。”章呈听到自己的声音还在继续,他想阻止自己,可是心灵很诚实,说出了这些话,像是负重被减轻了一般舒畅,于是本能地继续。
“什么贤伉俪、夫妻恩爱什么夫唱妇随,琴瑟和鸣,”章呈笑道,“媒体和大众需要什么姿态,我们便演出什么姿态。你知道吗进了片场的戏那是死的,不过瘾,出了片场还能演得入木三分,那才叫本事你章哥我就是这么本事,好好学着点儿吧,徐老弟。”
徐言闻言,半晌才找到了自己的声音。
章呈的婚姻不能不让他一直心有芥蒂,是的,也许娱乐圈中有很多事都被“娱乐”了,可是他宁愿相信章呈的婚姻是真诚的。
不,他其实很矛盾的,矛盾到不知道怎么表达。一方面,他宁愿相信章呈至少对一个女人付出了真心,肯奉献出最神圣的婚姻的誓言,至少证明,章呈是有爱的能力的;可另一方面,章呈的已婚身份也令他难过,因为,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有一天失去控制,做出破坏别人婚姻的举动即使只是他单方面的。
而现在,听章呈说出了这段婚姻的实质,徐言的心里又是作何感想高兴,还是沮丧
他依旧是矛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