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半信半疑地往草垛里躺下去，伊万紧挨着他也躺下来，同时抓了些干草盖在两人身上。
“怎么样，很舒服吧？”伊万开心地问。
阿尔对伊万的孩子气感到无奈，这家伙喝了伏特加就会变成这样吗？不过他自己的状况也不大好，他觉得自己发烧了，该死的伏特加！
忽然，一样凉凉的东西碰在阿尔发烫的前额上，是伊万的额头。
“你烫得厉害呀！”伊万的声音恢复了阴阴的味道。
“你倒是很凉，”阿尔坏笑着说，“看来我可以用你降降温！”
“你还能说得更直白一点吗？”伊万也坏笑着问。
“废话就少说吧！”阿尔低声喝道，伏特加就像液体的火焰，点燃了他的血液，他毫不留情地狠狠抱住伊万。
伊万也不甘示弱地用力抱住阿尔。
不知是谁的泪水湿润了两人的脸颊。
万事开头难，一旦勇敢地迈出第一步，后面的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原野上的星空，永远是最美的景色。
阿尔醒来时感到头昏沉沉的，左脸很疼，那上面多了几道渗血的抓痕，像猫胡子一样，幸好他自己目前看不到。阿尔看向身边的伊万，伊万仍安稳地睡着，却在阿尔的脸挡到他上方的时候半睁开眼睛“你挡住阳光了。”声音有点疲倦，却仍是那么让人火大。
伊万抬手抓住阿尔的金发“你的头发真漂亮，好像向日葵的颜色。”这时他感到手指有点疼，于是不满地说“喂，你弄伤我的手指了！”
阿尔登时气不打一处来“你打我打得太用力，还要怪我弄伤你的手指？”
伊万笑着坐起身子“你还有力气走回去吗？”
阿尔不屑地抱着胳膊说“这话好像该我问你吧？”
清晨湿漉漉的空气中，一座被翻乱的草垛孤零零地立在原野上。
第22章 第二十章
圣诞将至，阿尔收到许多礼物，每年的这个时候他都很开心——只除了那一年。阿尔不会忘记，圣诞节也是那个人的忌日。
第一份礼物是马修寄来的，好大的一个包裹，阿尔猜也能猜得出里面是什么，他只打开草草看了一下，如他所料都是些包装精美的点心糖果之类的。阿尔想起来上次本田菊很喜欢马修的枫糖，于是直接将这包东西再次打包后寄给本田菊。（阿尔你这个借花献佛的混蛋！x2）
本田菊送的礼物永远是最让阿尔高兴的，那个小个子男人比任何人都了解阿尔的喜好，他寄来的又是满满一盒子各种日本特产的娱乐产品，外带一筒日本茶。阿尔把茶拿出来看了看，这东西他不喜欢，不过亚瑟很喜欢，刚好可以转赠给那位眉毛很奇怪眼睛却很漂亮的啰嗦绅士。阿尔忽然想起来，王耀也很喜欢茶，可能比亚瑟更喜欢，但是王耀和本田菊关系不好，大概不会接受日本茶，更何况，在王耀家里圣诞节并不是法定假日。
于是那筒日本茶被阿尔放进准备寄给亚瑟的包裹里。
阿尔最在意的是圣诞节当天寄到的一份礼物，寄件人的位置写着伊万的名字。
不会是伏特加吧？阿尔想着，把包裹掂了掂，意外地轻。疑惑着拆开包装，里面是一个不大的盒子，打开盒子，一个做工精致的俄罗斯套娃呈现在眼前。
那个套娃是按照阿尔的模样做的，他一脸洋洋得意的笑容，把一块牌子捧在胸前，牌子上写着“hero”。阿尔甚是惊奇，他拧开套娃，里面是一个小一号的阿尔娃娃，换上一脸邪气的笑。阿尔一个个拧开娃娃，发现每一个都是不同的表情，每一个都鲜活生动。一共十个阿尔娃娃，最小的一个只有阿尔的拇指大，那个缩微的小阿尔一脸幸福的笑容，手里还捧着一朵向日葵。阿尔把最大的一个套娃翻过来——他记得俄罗斯人是会在套娃底部写字的——那上面有一行小字完整的阿尔。（这个情节摹仿《超新星纪元》里俄罗斯人送美国人套娃的一段。）
阿尔看着桌上这一排小阿尔，忍不住笑起来。莫斯科的冬天很冷吧？他开始想象那个高大挺拔的身影矗立在白雪皑皑的红场上的情景。伊万是否还记得这是他最悲惨的一天？他能像自己一样开心地过圣诞吗？他能收到谁的礼物？阿尔不认为托里斯那一帮人会同伊万欢聚一堂快乐地庆祝节日。
他们相处的那个晚上是如此虚幻，秋天的原野，哥萨克风情的小酒馆，悠扬的手风琴乐，还有深情的歌声……
电话铃很不知趣地打断了阿尔的回忆，阿尔不快地接起电话，那边传来一个礼貌而柔和的声音“阿尔，圣诞快乐！”
阿尔的心情瞬间变好“嘿，圣延快乐，小菊！”
“阿尔，我收到你的礼物了，我很喜欢这些甜食，谢谢你。”本田菊的声音总是一成不变地有教养。
阿尔爽朗地笑着说“你的礼物我更喜欢！真是太棒了！”
“很高兴你喜欢。”本田菊轻声说，“只是，有件事想问你，不知是否有些无礼。”
“哦？跟我还有什么不能说的！”阿尔不明白本田菊为什么吞吞吐吐。
“也许是我搞错了，但是，这些食品应该是马修送给你的吧？”本田菊字斟句酌，“当然，我是非常高兴你能把它们送给我，但如果让马修知道了，是不是不太好呢？”
阿尔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说了实话“确实是马修送我的，但我想这一定会让你开心，所以就送给你了！”
“原来如此，我更应该感谢你了。”本田菊的声音没有变化。
“跟我何必这么客气？”阿尔笑道，“你怎么看出是马修送我的呢？”
“只是猜测，这都是马修家生产的东西。”本田菊随意地答道，“那么，阿尔，圣诞快乐，再一次。”
“圣诞快乐！”阿尔轻快地说。
放下电话，本田菊的目光再次投向手中的卡片，那上面用碳笔画着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可爱的小男孩，下面有一行小字给阿尔——你永远的兄弟马修。本田菊想了想，把卡片收进自己的抽屉里。
王耀在长安街上快步前行，圣诞节不是中国的节日，可是年轻人们都很期待这个西方节日的到来，毕竟，没有人会拒绝快乐，而年轻人更容易也更愿意接受新鲜事物，比起中国新年，圣诞节更华丽、更洋气，并且总是被认为更浪漫。
北京已是银妆素裹，王耀虽然不喜欢冬天的寒冷，但却经常跑到哈尔滨去欣赏壮丽的北国之景，而且也可以感受到他曾经熟悉的气息——那个人的气息。他也曾在极北的国境线上徘徊，对面只是一片荒野，荒凉得看不出生命的迹象。
许多店铺里摆着山寨版的圣诞树，窗户上喷绘着图画和“rry christas”的字样，年轻的情侣们相偎着散步，寒冷的空气也冻结不了他们内心的温暖。有许多年轻人染了一头黄发，王耀对此一直看不顺眼，他不想看到自己家的人弄得好像西方人的样子，尤其这种发色会让他想起阿尔那个混蛋。
王耀从不过圣诞节，每到这个时候，他会尽快赶回家，关上门，把圣诞的气氛拒之门外，就像现在这样，他会觉得轻松了许多。
这只不过是再平常不过的一天，王耀在心里对自己说，我不会受到任何干扰，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他想让自己全身心投入工作当中，他的上司最近确实给了他不小的压力，让他无力分心，但不等于不能分心。他的心情一直无法平静，总有某种不安的情绪令他烦躁。
到底是怎么了？
王耀不由自主地往书房里走，拉开左手边最下面的一个抽屉，从一堆陈年旧物底下翻出一样东西。
那是一把苏联制式的军用匕首，装在一个军绿色的帆布套子里。王耀抽出匕首，三个汉字在灯光下闪闪发亮万尼亚。
王耀记得，那是他亲手刻上去的。那时，他还称呼他“万尼亚”。
那是战争中难得的平静，王耀和伊万面对面坐在战壕里，伊万抽出匕首启罐头，边撬边抱怨“那些不长脑子的士兵真是令人讨厌！每次都拿错我的匕首！”
王耀好奇地问“拿错的话又怎么样？反正都是一样的东西啊！”
“这可不同，小耀，”伊万把匕首咬在嘴里，靠近王耀，忽地从嘴里抽出匕首逼在王耀脖子上，“我的匕首是我精心打磨过的，很容易取人的性命！”
“万尼亚，别开这种玩笑！”王耀感到锋利的匕首贴在他的肌肤上，心里很不舒服。
“呵，我不会真的割下去！”伊万拿开匕首，又回到开罐头的工作上，“不管怎么说，我不能弄丢这东西，那会在关键时刻给我添麻烦的。”
“那么，把你的名字刻在上面怎么样？”王耀提议。
“我的名字？重名的太多啦！”伊万灵机一动，“小耀，你可以用汉字写我的名字吗？”
“当然可以。”王耀用手指在地面上写了“伊万”两个字，“这是‘伊万’。”
“嘿，这个不好看！”伊万摇摇头，“还是写‘万尼亚’吧！”
王耀又在地上写出“万尼亚”三个字。
“嗯，这个好看多了，再说小耀平时也爱这么叫我。”伊万笑着把匕首递给王耀，“帮我刻在上面！”
王耀微笑着接过匕首，专心致志地干起这项精细活。
收起思绪，王耀抚摩着那把伤痕累累的匕首，手指不停擦过那上面的三个汉字。
今天，是那个人的忌日啊。
第23章 第二十一章
人烟稀少的边境线，和任何一天一样平静，在这人类的禁区里，一些动物却是自由的，小鸟毫无障碍地飞越冷酷的铁网。人类可以用各种手段分割大地，却不能分割同一片天空。所以任何人只要抬起头，就能看到自由的世界——至少是他们以为的自由世界。
几声枪响，惊飞了几只在地面觅食的麻雀。附近的朝鲜民居里传出小孩子好奇的叫声，那声音忽地又消失了，似乎是被大人捂住了嘴。然后一切又都恢复平静，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如果可以忽略那几具倒在朝鲜境内的中国人的尸体的话。
小朝第一次见到如此强硬而愤怒的王耀，他已经躲避王耀很久了，在此期间仅靠两方的上司维持正常往来。这一次王耀无论如何都要小朝出来说话，小朝很是怀疑如果自己不站出来，王耀是不是会打进他家。
“小朝，你太过火了！你杀了人！”王耀压抑着怒气。
小朝冷淡地看着王耀，很随意地说“只不过是几个在边境上流蹿的中国走私者罢了，值得你这样大动肝火吗？”
“只不过？”王耀站起来快步走到小朝面前，“我劝你注意你的用词！”
“那么你希望我怎么说？”小朝冷峻的面容上竟带上一丝微笑，“‘只不过是几只中国老鼠’，这种说法你更喜欢吗？”
“你在挑战我的容忍度吗？”王耀的声音变得冰冷而有压迫感，“看来我是对你太放纵了，也许你需要一点教训。”
“你有资格教训我吗？我们是两个国家，不是吗？”小朝冷冷地看着王耀的眼睛。
“那我更应该让你明白，你杀了中国人！”王耀一字一句地说，“你杀了我家的人！”
“呵，你家的人很重要吗？大哥！”小朝把“大哥”两个字咬得很重。
王耀一把拉开小朝的椅子，抓住他的双肩将他提起来，使两人不得不正视着对方。小朝虽然比王耀略高，但十分瘦弱，完全敌不过王耀的力气。
“一向爱当缩头乌龟的大哥也有生气的时候？”小朝讽刺地说。
王耀完全不被这种挑衅的话扰乱，他的动作虽然带有威胁性，语气却是平静的“小朝，你给我听好了，你必须对死者的家人做个交待，不要以为能轻松混过去！”
“大哥这是在向我要钱吗？”小朝笑得有点凄然，“不给钱就打我，你是这个意思吧？”
“最重要的不是钱的问题！你不该认为你有随便杀人的权利！”王耀逼近小朝，“还有，我不喜欢凡事诉诸武力，尤其不想跟你动武！”
小朝把头歪到一边，沉默不语。
王耀一把将小朝扔回椅子上“一周内必须给我答复！”说完大步走出房间。
小朝一动不动地坐在原地，瘦削的身影显得如此孤独，许久，一滴泪滑过他的脸庞。
事后，小朝对这次枪击事件的官方解释是“误将受害者当成韩国间谍”，并对受害者家人给予一定赔偿。
薄薄的几张钞票就换了几条人命啊！王耀心里难以平静。
阿尔得知王耀和小朝之间的事情时，正在吃他简单的早餐，阿尔不是个讲究吃的人，他的饭菜一向普通得像任何一个美国青年一样，但他这样做的原因不是节俭，而是不懂食物的好坏。
阿尔把喝了一半的牛奶放回桌上，认真看完情报，又端起杯子继续喝他的全脂牛奶“朝鲜的胆子又大了，王耀这回也坐不住了吧？”
此时，阿尔最想知道的是那个人的态度，这是个微妙的问题，于是他拨通那个号码。
“你好，伊万·布拉金斯基。”熟悉的略带童声的嗓音。
“嘿，伊万，是我。”阿尔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我知道是你。”伊万平静地答道。
“你该知道我想说什么吧？”阿尔知道伊万的情报不会比他慢。
“这可难说，也许你想问我上次是不是我黑了你的网络。”伊万故意打岔。
“混蛋！我早就知道那是王耀那边的人干的！你别给我装傻了！”阿尔对伊万的态度大为光火。
“如果是关于小朝的事情，我无可奉告。”伊万不感兴趣似地说，“那件事你该去问小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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