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低下头，给自己点了跟烟。蒋昊的头发又长了一些，他有点自来卷，短的时候不明显，现在的长度蓬松随意，看上去很洋气。
我伸手拿过他叼在嘴里的烟，“到底为什么动手，你不说咱俩就这么耗着。”
他看我，接着又给自己点了一支烟，“袁瑞把电话打到我妈那儿去了。”
我就着自己手里的烟抽了一口，“然后你就揍他了？他什么意思？”
“闹呗，”蒋昊无奈的叹气，“怎么不舒服怎么闹。”
我心疼说这话的蒋昊，“他从去年你回来之后开始，一直这样吗？”
“所有人都觉得我对不起他，”蒋昊将手里的烟在烟灰缸里面按灭了，接着又给自己点了一根，“我和他之前认识的朋友，所有人都来指责我，就好像他是当年唯一的受害者。现在连我都觉得他是受害者，我是始作俑者。”
袁瑞母亲自杀了，这事儿蒋昊没法反驳，道德绑架，“那他准备闹出什么名堂？”
“不想让我出国。”我记得蒋昊准备出国这事情是早就决定的了，早在重新和袁瑞纠缠在一起之前。
“你就一直让他闹吗？”
“…”蒋昊抬起头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委屈。
我想起去年自己打的那个电话，我对蒋昊说，‘多包涵点’。两个人之间的事，第三个人又怎么可能断的清楚，“你什么打算？”
他移开了视线，摇头，“不知道，我不知道怎么处理之后我妈的反映，我也不知道怎么才能让袁瑞正常起来。”
正在说话的时候，门铃响了。
蒋昊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没有开门的打算。
“袁瑞吗？”我莫名觉得生气。
“应该是，”蒋昊抽着烟，“他这几天每天都过来，我没见他。”
我从沙发上站起来，毫不犹豫走向门口，接着在蒋昊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开了门。
袁瑞见开门的是不认识的人，眼神里满是惊讶，“你是谁？”他看上去和我们有几岁的年龄差距，穿着衬衣，袖子卷起来，手指修长。下巴上微微蓄起来的胡渣很有男人味，这样长相的男人在高中可能真的让人欲罢不能。陆正扬说我和那时候的他像，只怕是抬举我了。
蒋昊走过来站在我身边，率先开口，“你回去吧。”随即想要关门。
“小昊…”袁瑞伸手拉他，“我也让你揍了，你别不理我。”他说的不卑不亢，全无小蔡讨好我时候那般女气。
“你给他点时间，等气都消了，再好好谈。”我对袁瑞说，想要缓和当下两人之间的气氛。
袁瑞警惕的看了看我，并没有理会，接着对蒋昊开口，“我不会走的，咱们都这么久了…”
这话一听我就来气了，就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以前的那点破事儿，就好像那点破事儿是什么资本一样，巩固了他在蒋昊世界里不可撼动、至高无上的地位。
“我说大哥，你先回去吧，都在气头上再说扯了恶心的还是你自己，万一再动起手来多难看啊。”我挡在了蒋昊面前，和袁瑞四目相对。他比我和蒋昊都高那么一些，对体育生来说，确实是很好的身子底板。
“这是我和他的事儿…”袁瑞显然情绪不稳定，被我这么一说立马充满了攻击性，“跟你没关。”
“还真不凑巧，这事儿我还就给蒋昊掏心掏肺了。”我心里五味杂陈，先是隐隐的宣泄感，很快便是焦虑，大概只有这种时候，站在蒋昊身边才变成了我特有的权利。
蒋昊拉着我的手臂让我向后，接着走到袁瑞面前跟他说，“别在这儿闹了，你先回去，让我想想再说。”我熟悉的蒋昊敏感而含蓄，像是海绵一样让人感到舒适惬意，但站在袁瑞面前的蒋昊充满了棱角，锋芒毕露。
关上门之后，蒋昊转身看着我，许久，他说，“你开这门图了什么。”
21
“帮你出气。”我不加思考。
蒋昊皱眉看着我。他确实感到委屈，全世界没有人站在他这边。我可以想象，类似于陆正扬这种知情人，必然齐刷刷的维护袁瑞。
“说真的呢，”我又一次开口，“这事儿我就为你掏心掏肺了。你要是真的想跟他断了，再难的事情我都陪你走过去…”
蒋昊的情绪因为我的话有些起伏，他呼吸比先前厚重了，“你能陪我做什么…”听上去很软，很动情。
“什么都行…”我并不是说说而已，我确实想帮他，但我心累也清楚，什么都做不了。
两个人的事，第三个人做什么都是多余的。
蒋昊一直看着我，心中盘算。
他突然走进我，始终和我四目相对。我条件反射的微微往后倾斜身体，却没有迈开步子。
蒋昊的嘴唇很湿，他将我推到了身后的墙壁上。
这个吻来的意料之外，确是情理之中。
我当下异常清醒他需要我，他的心里需要我站在他身边，他的身体需要我给予安慰。这一年蒋昊都是一个人，再坚强的人都坚持不了这么久。
蒋昊比刚才还要动情，一只手揽着我的脖子，另一只手伸进我的外套，搂着我的腰。
我应该推开他。
蒋昊这个吻多少带了利用和寄托的意味，从哪个角度来说，我都应该在这个时间打断。
我的手放在他的腰上，取舍之间，我将他搂的更紧。
我不是个正人君子，从来都不是。我对不起小蔡，我也利用了蒋昊的孤独，理智派不上用场，一点拒绝的可能性都谈不上。
这情况无比讽刺，蒋昊需要我，这一步无论以什么为基础，都夹杂了肮脏不堪的成分。而我，我甘之如饴，因为这个人是蒋昊，我不敢假装崇高的说愿意为了这个人放弃所有，我单纯只是靠着他的脆弱得到长久以来得不到的东西，仅此而已。
我转身，将蒋昊压在墙上，加深了这个吻。
我的舌头和他的缠绕，咸湿淫荡。我甚至有一种错觉，他对这个吻的渴望比我更深更久。
大约我渴望的是他，他渴望的是带有无数层意义的吻本身。
蒋昊和我头顶在一起，他喘着气开口，“孙益坤，你现在走还来得及。”手却丝毫没有放开我的意思。
我有一种流泪的冲动，我的手指隔着衣服划过他的身体，我硬的生疼，“你说我他妈能走哪儿去？”
“哪儿都行，跟我远点最好。”
我笑了，眼泪却不住的往肚子里淌，“别跟我说这种屁话，我要能做到，今儿就不在这儿了。”说完，我凑过去咬蒋昊的嘴唇。
和小蔡在一起之后，多少认识了几个出柜很久的‘圈中人’。
相比之下，我觉得自己身体里还留着部分异性恋的血液。
我和小蔡会有争吵，但总体来说算是稳定的。他比较迁就我，我想，如果那时候的小莉或者高思妍能像小蔡一样迁就我，我也会跟她们建立稳定的关系。
我没有和小蔡分开的打算，这又是一个无比讽刺的事情。
如果是一年之前，或者是更早之前，我会毫不犹豫因为蒋昊的靠近而隔断周围任何感情纠葛，高思妍就是最好的例子。
那时候的我肆无忌惮的伤害一切，伤害那些对我有好处的东西，为了蒋昊。
现在，我想到的却是先保全自己。
搂着的蒋昊是我想要的，对我好的小蔡是与我有益的。我不想自己难受，现在的蒋昊勾动我的心玄，但无力抗拒我的自私。
那天我没有回家，在蒋昊家里呆了一晚上。
我躲到厕所，小声给蔡厦打了电话，取消了和他约好的晚饭，理由是一个兄弟打架了，我得去看看。袁瑞看到了我，陆正扬可能会知道，没必要扯谎瞒着小蔡，置于关起门来发生的事情，我连对自己都交代不清楚。
小蔡抱怨了一下，也没说太多。和小蔡在一起也有很长时间了，最起码的信任我还是有把握的。
我搂着蒋昊躺在沙发上，他家的沙发很宽，足够两个人躺着。
我们穿着衣服，什么都没说。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我不想说我心里的感情，像是趁人之危，像是威胁利诱，更像是逢场作戏。蒋昊大概也没想现在说起袁瑞的事情，我猜他是真的太累了，累到轻微的安抚都弥足珍贵。
第二天，和蒋昊吃过午饭，我回了家。前一天晚上我们俩在沙发上睡着，醒来都觉得头昏昏沉沉的。我站起来之后没有试图再亲他或者靠近他，两人之间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回家之后，我爸又对我进行了一次拷问，关于毕业之后的打算。
“你都混了这么多年了，总得有个想法吧。”父亲这次有点着急。我可以理解，无论什么打算，大四开学就一定得有个结果。
“这么多年您什么时候在意过我的想法。”我顶撞了父亲，挤压的情绪一下爆发。
我不是没有想过这事儿，每一次想，我都深刻感受到自己的不堪，一次又一次，像是恶性循环一样的自我否定。
“你把自己的不学无术怪到我的头上吗？”
我无言以对，“您什么时候错过，我在您眼里大概还不如你手下的一个博士生分量重。”
负气出门，我感到前所未有的空虚，就好像站到蒋昊身边的我也变成了一个人，对抗了全世界。
我想小蔡，我想小蔡女气的声音对我说，‘坤哥，别不开心啦。’
小蔡最近在为几周之后省上的比赛做准备，每天都训练的很辛苦，我们见面的时间也随之减少了。我打电话给他，他在睡午觉，声音听上去慵懒轻松。
“我想见你。”我对小蔡说，“现在就想。”
“你怎么了，坤哥。”
“就是想见你了。”
“你等下…”
过了一会儿，小蔡重新回到电话前面，“你过来吧，我爸妈好像又去医院了，晚饭之前应该不会回来。”
我喜欢小蔡的床，黑白相间的条纹看着很简单。
我喜欢小蔡躺在他床上搂着我的样子，就好像我和那张床一起组成了他的全世界。
我无措，我彷徨，我没有未来，但我并非一个人，我有小蔡。
“坤哥，我好喜欢你…”我压在小蔡的背上，听他喃喃的说。
收紧手臂，我心中的暖流涌动，这感觉真实到让我震惊。我喜欢蒋昊，砰然心动的喜欢，太过深刻的悸动让我无法承受。我不知道当下这暖流是不是喜欢，我只知道，这样的小蔡，我不想失去。
22
在我心里，我深知，没什么能力为蒋昊掏心掏肺。事实上，我自己生活不堪的程度不比蒋昊好多少。
他的痛苦明眼人都能看到，我的崩溃没人知道我虚伪装出对未来漠不关心，厌恶甚至唾弃那些有深远思考的人，掩饰自己在这件事儿上的无能。
我早已经没了大一时候的不可一世，也始终学不会所谓的成熟，不上不下，唯剩煎熬。
越过周末的星期二，我接到了父亲的电话。
看着来电显示，我感到意外。原则上我爸很少在白天给我打电话，我可能有课，他也没那么多时间。
“我问你个事儿。”父亲直截了当的开口，“你最近和蒋昊的联系还多吗？”
我连连紧张，“还行，偶尔联系吧，你们学院大三回去老校区了嘛，没以前见面多了。”
“他的辅导员刚才来给我说，这个学期蒋昊缺课有点多。”老爷子犹豫了一下，又问我，“他是不是有什么事儿不好跟他妈说，一个人钻牛角尖了。”
袁瑞之前把电话打到了蒋昊妈妈那里，不知道到底说了什么，“你联系他妈了？”
“没，我不好过问，毕竟是别人家孩子。”
“我不太清楚，我都没见过他几次了。”在父亲面前，我试图与蒋昊所有事情划清界限。感情是一回事，生活有时另一件事儿。我还没做好跟我爸出柜的准备，任何可能引起不必要麻烦的细节都让我格外敏感。
“你有空问问情况吧，你们同龄人比较好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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