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外面吃饭呢…”这虽然是实话,但顶着他说这么一句让我心里好受了不少。
“是吗…”他的语气让我听不出来是疑问还是肯定,“那好吧,之后再说吧。”
挂了他电话我心里开始犯嘀咕,按照蒋昊的敏感,他大概会觉得我故意不愿意见他。
那顿饭难吃极了,我催着贾森说“赶紧吃完,我一会儿坐车回去新校区。”
贾森愣住了,想了想问我,“女朋友打电话有事?”
“你别管了…”我搪塞他,说起来开学好几天我还没和高思妍联系过。
“神经病,明天礼拜五咱们专业早晨又没课,下午就是个破政治,找个人签到就完事儿了,今晚上你还回去干嘛。”贾森嘴里嘀咕着,手上的筷子也没加快起来。
我坐1020的校车,到宿舍楼下已经11点多了。贾森虽然没跟我回来,但我下意识对自己是因为蒋昊回来的这事儿有点心虚,刚下校车我就给他打了电话。
“你在哪儿?”我问他。
蒋昊愣了几秒,“宿舍啊,已经快熄灯了。”我们学校11:30熄灯锁宿舍门,之后天王老子都别想把宿舍门叫开,楼管阿姨晚上的睡觉状态就跟再他妈醒不过来一样。
“你下来,我在操场等你。”
刚开学没几天,晚上在操场上逛游还是有点冷。
蒋昊几分钟之后顺着操场和宿舍楼之间的小路跑到我身边,他在看见我之后慢下了脚步。
“我才跟贾森吃了饭坐校车回来。”我看见他就解释。
蒋昊点点头。
“贾森你大概不认识,整天跟我一起混的,我们专业的。”解释之后我就后悔了,哥什么时候跟谁吃饭总不能先问问你今天是不是要打电话吧。
“我知道他,和你关系很好。”蒋昊打断了我。
我感觉气氛稍微有点不对,于是转身往前走,不想看他的脸。我知道他跟在我身后,“你打电话什么事?”
“我之前没跟你说…”
我停下脚步转头看了看他,大约明白他是在说白天帮陆正扬补考的事儿。那天贾森灌了我几杯白酒,他以为我是找女朋友,所以开着黄腔给我说,‘酒壮怂人胆,多喝点一会儿好办事。’
我快步走到操场旁边马上收摊的小卖部里给自己买了一包烟,走出来对蒋昊招了招手,示意他跟着我。走到稍微偏僻一点的地方,我找了个树根坐着,把烟撕开,“你故意挂科图了什么?”
“你怎么知道我是故意的,没准是真挂了。”他在我身边坐下。这会儿靠近了我才发现他下来走的着急,身上就穿着毛衣,外套都没有。
我因为喝酒满身冒汗,拖了外衣递给他,“穿着吧。”
他挑着眉毛看我,“你不冷吗?”没有伸手接过衣服。
我把衣服塞到他手里,“热,刚喝酒了烧得慌。”
他把衣服披在身上,没再说话。
又沉默了一会儿,我带着点找事的意思开口说,“你不知道挂科了很多好事就没你的了,奖学金,保研,导员以后有什么也不会想起你。”我其实就是想把心里的火发出去。
蒋昊笑了,“你怎么会觉得这些事情重要。”
他这一句话堵的我瞬间歇了,“我是在说你。”他明明学习很好,这些东西算是这个学校里面最公平的东西了,‘子弟’的圈子看不上是因为我们根本就没那个本事去争。
“我也不觉得那些有多重要。”
8
人生中第一次开房,我就和蒋昊睡了一晚上。
很久之后,这无意间的事情成了我一段还不错的回忆。
我抽了几根烟,就听到操场上巨大的时钟响了一声——12点整了。
“我操,”我扔了手里的烟,拿出手机看时间,“都这么晚了,你怎么不提醒我。”
蒋昊似笑非笑的看着我,“你给我打电话的时候都已经很晚了,我出来之前就觉得今晚得睡操场了。”
他对我笑,我心情一下就变好了,“那你还干嘛出来…”我嘴上也不示弱。
蒋昊嘴角上扬的弧度更大了,“我听你电话里的口气像是要揍我,我怕不出来你冲到我宿舍,被揍还是找没人的地方比较好。”
我以前怎么就没觉得他笑的这么好看呢。我站起来,四下张望了一圈,“哥才不睡操场。”说完,我就往操场旁边学校偏门的方向走过去。
蒋昊还是跟在我后面,我觉得自己有点喜欢这种被他跟着的感觉,很有成就感。事实上,那感觉不过是我的自尊心还有要面子的心态作祟罢了。
学校新校区隔壁是个真正意义上的村子,农户们为了给年轻男女学生情侣行个方便,多数都会把自己家的小洋楼拿出来改成旅馆。
我走进屋子,看着屋子中间巨大的双人床愣了片刻,比起其他简陋到我都不愿意碰的家具和用品,那床确实显得豪华以及突兀。
我对蒋昊说,为了减少那张床给我带来的尴尬,“将就一下好了。”它让我想起我年前在蒋昊家落荒而逃的场景。
我回头看他,蒋昊也盯着那张床,“要不,我再去开一间好了…”他说着,迎上我的目光。
“我操,你什么意思,”我一下就又被点燃了,“你要对我有意见你就直说!”我条件反射他不想和我睡一张床。
蒋昊愣住了,他眼神里先是闪过了隐忍,紧接着是犹豫,“我没什么意见啊。”语气虽然轻松但是一听就知道不是实话。
放到平时我也不是为难别人的人,一人给个台阶下,面子过得去就行,里子再他妈难看都无所谓,“那你那话什么意思?”但我经过了一天的煎熬,实在是心里压了太多的火,压根管不了面子的事情。
“你是不是不想跟我睡一起?”他停顿片刻这么问我,“我以为你不想跟我一块儿睡…”
我自问从高中开始就是很‘精’的人,做人看脸色我还是懂的。
蒋昊完全打破了我以前对自己的认识,他的这个问题让我反映了好一会儿才明白思路是什么。
你怎么跟姑娘一样想那么多!我真的非常想跟看上去阳光向上、长相也毫不女气的蒋昊说这句话。
我猜测,他大约是觉得我年前从他家走是因为那晚上跟他睡在了一起。就因果层面来看,他确实找对了关系,但对成立的条件完全误解了。
我没立刻开口,走到他身后把房间门关上,接着走回那间巴掌大的屋子里,脱了鞋躺在床上,“哥都睡了你那么多回了,还有什么想不想的。”
这句话我说的太自私了,我完全忽略了蒋昊这几个月误会的心情。
躺在床上,喝了酒之后头有点晕,但我怎么都睡不着。
我知道蒋昊也没睡着。脑子里一直不断重复他刚才的表情,刻意的提醒我自己他这快一个月都觉得我是不想和他睡在一起所以从他家走了,每过一遍我就觉得自己心脏抽了一下。
“睡了没。”我决定找个话题分散一下注意力。
“没…你说。”他转过头看着我。
我知道他此刻盯着我,但我没看他,“为什么要答应陆正扬帮他作弊?”不是我旧事重提,是我打心眼里觉得这事儿他没说清楚。
“对我也没什么损失。”
如果蒋昊不在意我之前说的那些,挂科确实对他没什么损失。我转头看着他,语气里有那么点轻蔑,“你干什么跟着陆正扬混,他一个特招生有什么牛气的…”
我很不爽蒋昊挂科帮陆正扬作弊,但说到底,‘蒋昊故意挂科’给我带来的厌恶远不及‘他帮陆正扬’给我带来的。
回新校区的校车上,我认真的思考了一下极端的情况,如果蒋昊故意挂科是为了帮我,我会怎么想?我虽然对自己这种阴暗的想法产生了鄙视,但这丝毫不会影响我得到结论,我愤怒的源头绝大多数来自于蒋昊牺牲自己的利益帮别人。
“什么混不混的,我跟他朋友都算不上…”
我突然用手臂撑起自己的身子,另一只手压在蒋昊身上。
他像是没想到我会突然起身,眼神中一闪而过的惊吓,就好像我真的会坐起来掐死他一样。
“我算你的朋友吗?”他说‘和陆正扬朋友都不算’让我莫名窃喜,虽然这说法让我对他的行为更加疑惑,但我没打算一路问到底,估摸也问不出什么。
“算…吧。”他回到的有点犹豫,像是在看我的反映。月光之下我看不出他的脸色,但下意识感觉他脸红了。我不知道怎么给出的结论,但我就是知道。
“那你以后跟我混,和陆正扬离远一点。”我手臂的又加重了点力气,真的要把他掐死一样。
“我凭什么就一定得混啊。”蒋昊听出来我是逗他玩,也就放松了下来。
“我说真的,你跟陆正扬离远一点。”
第二天早晨,我还睡得不省人事,蒋昊就起来回去学校上课去了。
10点半左右,高思妍打电话给我,她说在我宿舍楼下呢,问我在哪里。
我瞬间毫无睡意,“我没在宿舍啊。”
“刚才打电话问贾森,他说你昨晚回来了,还说你们专业早晨没课…”
妈的,猪队友总是在这种时候特别显出功效,“我在学校外面村里的医院呢,”我扯谎,“我们那层隔着几个宿舍有个哥们儿生病了,昨晚上校医院急诊敲不开门,就带出来了。”
高思妍在那边沉默,“严重吗?”她肯定不信,要是我自己也不信。
“不严重,我马上就回去了。”我硬着头皮往下说,“回去给你打电话,一起吃饭。”
“好。”
9
那天中午是我开学以来第一次跟高思妍一起吃饭。
下午的政治课我当然没打算去,本来准备回宿舍打个游戏或者干脆中午就回家。
但经历了昨晚之后,我整个下午都跟高思妍呆在一块。我破天荒的陪她去上自习,陪她去超市买了女性用品,下午四点之后还陪她去进行了常规训练。
我总有种诡异的心态,我感觉我没法跟她说我昨晚跟蒋昊在一起,我更没法告诉任何人我昨晚跟蒋昊睡在一起。
天气慢慢热起来了,学校即将举办运动会,这算是学校为数不多常规大型活动之一。对我和贾森这种人来说,运动会就意味着加上前面的周末,我能回家过45天的小长假。
我爸在小长假开始的前一天打电话给我,接到电话的时候我正在收拾准备拿回家扔洗衣机的衣服。我预感不会有什么好事情,只是没想到这事情是关于蒋昊的。
“蒋昊跟人打架你知道吗?”我爸用质问的口气说,就好像蒋昊出了什么事都是我的责任一样。
“我怎么知道?!”我感到惊讶。
“… …”我爸在那边沉默,显然他觉得我应该知道,没准他觉得蒋昊这种好孩子打架是我教的,“那我挂了,没事了。”
我在陆正扬作弊事件之后就没见过蒋昊。
从年前开始,遇到蒋昊的事情我都很难控制自己。我潜意识不愿意给自己找不痛快,更不愿意去碰心里的那个底线,因此,不怎么联系他。
与父亲大人通话结束,我把电话拨给贾森,他向来消息灵通,“最近学校里有打架的事吗?”我开口问的很含蓄,怕泄了底气。
“你是要问蒋昊揍陆正扬的事儿?”贾森聪明的过头。
我又惊讶了,“他妈什么时候的事情,我怎么不知道。”
贾森在电话那边笑了,“昨天的事,在特招生宿舍那边打起来的,没在咱们宿舍这边,你怎么会知道。我也是今天听别人说的…”
“现在什么情况?”
“不知道,两个人都没什么事,也就是两个人动手,又不是什么打群架,还能给处分不成。”贾森说的不以为然,接着他转移了话题,“你什么时候回,趁着天气还凉快,咱回去到周边玩一圈怎么样?”
“回去再说吧。”我着急挂了电话。
我在蒋昊宿舍找到了他,整体看上去就像贾森说的,不严重。
他嘴角有点挂彩,手腕好像也有点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