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琰上回没心没肺地喝道具粥的事情已经在剧组广为流传了。虽然迄今为止他连一个镜头都没拍过,可也算凭着旁门左道一战成名,成了全组口口相传的吉祥物式的人物。吉祥物今晚即将重拍第一个镜头的消息在下午的时候不胫而走,于是整个剧组只要是晚上没有安排的,无一例外地吃过晚饭就早早来到场边,等着拾乐看热闹。
在开始重拍之前,涂琰固然是紧张的;而当他发现竟然还有这么多人围观他拍戏时,就更紧张了。因为他两天前拍那个镜头的时候,自觉是已经尽力了的,可是即便如此也没能尽如人意。这使得头一次拍周晦的电影的他有些不知所措。他不知道周晦认为“可以”的标准是什么;而且,鉴于他在这之前只拍过一部戏,也无从得知自己究竟演得好不好。
可是涂琰没想到,开拍之前,周老爷子居然笑眯眯地跟他说“小涂啊,上回拍的其实不错,就是有些情绪把握得还不太到位,你这要是换个不像我这么吹毛求疵的导演,肯定就给你过了。言湛那小子嘴巴虽然坏,可是眼光还是不错的,你也算是我这些年见过的最有天分的新人了。”
听得涂琰受宠若惊,当即自信心暴涨。
由于只是个照顾人的镜头,排在白天黑夜都无所谓。所以剧组也没有特地打光,而是在布景里弄了几个道具蜡烛。涂琰上好妆,摆好姿势倚在床上,对着镜头摆了个“ok”的手势。
陆千山手里端着热气腾腾的粥,信步走进陆白的房间。床榻上的阿白不能动弹,只能看着他,眼中慢慢带上了一点克制的期许。
“这眼神不错。”谢澜渊蹲在周晦旁边,低声道。
周晦瞪了他一眼“就你话多!少说多作,安分一会儿没人当你是哑巴。”然而当进度进行到差不多一半时,周晦也忍不住道“不错,台词也有进步。”
一旁的谢澜渊忍不住笑了,还故意伸了两根手指,在嘴唇上比了个叉。
他们师徒掐架的这一会功夫,陆千山已经拂袖而去,场上只有陆白自己若有所思。良久,他吃力地端起陆千山扔在榻边的粥,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又落寞地放了回去。
这时这个镜头已经可以结束了,事实上,周晦也的确已经停止了拍摄。可是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他在拍摄结束后并没有马上通知演员,而是留心多观察了涂琰几秒。他满意地发现,涂琰不仅没有像上回一样偷喝道具粥,而且还努力保持着角色的神态与情绪,非常敬业。
“行了行了,这条过了啊。”谢澜渊看不下去了,亲自跑到场上把涂琰从道具床上拖了下来。他嗔怪地看了老师一眼“明明已经没有在拍了,却还坏心瞒着演员,言湛都是跟您学坏的吧。”
周围的人们都附和着发出了善意的哄笑。
周晦抬眼看了学生一眼,慢慢道“看给你闲的。不过既然来了就别浪费,去上个妆,干脆把你的镜头也拍了吧!”
谢澜渊顿时笑不出来了,他夸张地哭丧着脸看着周晦“老师,您怎么还带强行给人加戏的呢?”
于是剧组那些见风使舵的家伙们笑得更夸张了。
周晦下一个要拍的镜头,是谢澜渊和涂琰的对手戏。这个镜头在试镜的时候已经拍过一遍了,他们俩心里都有数,没有提前准备也不用太担心。涂琰就就着现在这造型,把伤口卸了,再打出一点好气色就可以。而谢澜渊那边又要带头套又要上妆,好几个人一起动手也得折腾好久。涂琰弄好了造型没事做,就乖乖坐在场边等着,闻历刚想过去陪他解解闷,可没想到先被周晦抢了先。
周晦冲着涂琰点点手“年轻人,跑得这么远做什么?”
涂琰一吐八颗牙,露出一脸软软的笑容,乖乖跑到周晦身边坐了下来。
周晦对此甚是满意。想想他这辈子,净遇人不淑了。别人家的学生一个个孝顺听话萌萌哒,可是他呢?教出来的学生不是言湛那样整天出言不逊呛人的,就是谢澜渊这样没事上窜下跳耍宝的,一个比一个不可心!
想到这里,周晦看着涂琰的样子就更加慈祥了“你刚才演得很好,主要是进步非常快——就是澜渊他在你这个年纪,都未必能比你做得好。”
周晦竟拿谢澜渊作比,这评价可说是相当高了。谢澜渊五年前就拿了影帝,当时他还不到三十岁,是圈子里公认的天才。涂琰可没有自恋到认为非科班出身的他能比谢影帝演得更好,因此啊只笑了笑,没有说话。
周晦却笑着点点头“不骄不躁,好孩子。你的演技可能是不如澜渊,也比不上他有天分,但是你进步得却是我见过的新人里最快的。你看,我只不过给了你两天的时间,你就触碰到了这个角色的灵魂,还能把它表现出来。要知道这是相当不容易的,澜渊像你这么大的时候,真的不一定能做到这点。而且,你的自控力提高得也很快啊。”
说到这,周晦狡黠地一笑“你不知道吧,为了准备今天这场戏,我可是特地让酒店用了更好的厨子。那碗粥拿肉汤煨了好几个小时,肉都跟米烂在了一处,我都忍不住先吃了一碗。你很不错,年轻人能抵挡住口腹之欲的诱惑,前途不可限量啊。”
话说间,谢澜渊已经化好妆出来了,道具师已经摆好了瓜果棋盘,随时可以开始。
周晦拍拍涂琰的肩膀“去吧,好好表现,我看好你。”
时隔多日,涂琰在拍同一个镜头的时候,果然明显感觉到了自己的进步。他在试镜的时候,原本无法理解陆白为什么对左凭澜的好意如此小心翼翼地抗拒,可现在他明白了。
陆白不需要别人的好意与关心,他的世界里本来就只有陆千山一个人。
“阿白,尝尝看。”左凭澜递给陆白一颗葡萄“很甜。”
陆白却迟疑着不知道该不该接,这是他第一次在没有陆千山在场的情况下与别人相处,有些手足无措。他下意识地挪开目光,茫然无措地空无一人的院落中寻找陆千山,像一只没度过印随期的小雏鸟。
左凭澜情不自禁地摸了把陆白的头发,强硬地把葡萄塞进了他嘴里。左凭澜揶揄地看着面红耳赤不知所措的陆白,哈哈大笑“阿白啊,吃个葡萄也要千山同意么?放心吧,没有毒的。”他出手如电,迅速地捏了把陆白的下颚,那微微发凉的东西便囫囵滚进了陆白的喉咙。
陆白吞也不是,吐也不是,错愕地看着左凭澜,整个人石化成了一尊……玉人。
左凭澜渐渐敛住笑容,调笑的话再说不出口,只干巴巴地问了一句“甜不甜?”
陆白老老实实地摇了摇头“不知道,整个……吞下去了。”
这一幕一拍完,笑点奇葩的谢澜渊立刻大笑着把整盘葡萄推给涂琰“哎哟萌死了,快尝尝甜不甜,都是你的都是你的!”
涂琰的脸上依旧没有多少表情,他目光茫然地在人群中逡巡,似乎陆白还在寻找陆千山的影子。直到闻历捧着件大衣出现在涂琰面前,他的脸上才终于渐渐泛起了生气。
☆、第56章 719
两个镜头拍完,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
涂琰又爬山又拍戏又极限运动地折腾了一天,一收工立马就困得眼睛直打架,只想躺在床上不动弹。不过明天上午没有他的镜头,他想睡个懒觉也可以。
想到这里,涂琰总算雀跃了起来。
临近中秋,晚上已经很凉了。涂琰脱下厚重的古装戏服,他的背上湿嗒嗒地粘着一层薄汗,实在不怎么舒服。闻历一边把卫衣披在他身上,一边絮絮道“晚上有点冷,我让夏姐先回去休息了。你饿不饿?要吃点东西吗?”
涂琰晚上因为太紧张而没怎么吃饭,又接连工作了几个小时,现在肯定是有点饿的。不过他更困,一想到找饭店要等点菜还要等,他就觉得有点无法忍受。于是涂琰干脆摇了摇头“不饿,我想回去睡觉。”
闻历点点头没有表示异议,两个人便往酒店的方向走去。一旁不知道围观了多久的谢澜渊却低笑了一声“什么不饿,拍了一晚上戏,能不饿吗?闻历,你可真好骗。不信你贴着他的肚子,听听那里头叫不叫?”
这货就这么毫不留情地戳穿了人家的谎言,也不怕人尴尬。闻历犹豫地看着涂琰,涂琰则故作淡定地转开了脸。
谜之笑点低的谢澜渊却已经快就地打滚了“听听嘛,说不定会有宝宝在里头踹你呢。”
没人理他,只有他被自己的脑洞逗得笑得前仰后合。
“真的不吃点什么吗?我借酒店厨房给你煮也可以。”闻历问道。
涂琰尴尬地摆摆手“晚上吃这么多不利于养生,我太困了,就想赶紧回去睡觉。”
闻历本想再劝几句,不过想想他这一天的经历确实够受了,便识趣地闭上了嘴。
那两个人是一般无二的英俊挺拔,青春逼人。月光给他们漂亮的轮廓镀上一层柔光,怎么看怎么让人觉得赏心悦目。
然而,偏偏就有人专业煞风景,一而再再而三地打断了这静谧美好的画卷。
被他们撇在后头的谢澜渊不满地嚷道“厨房有粥啊,老师叫他们熬了一锅呢。只不过得快点,晚了可就……”谢澜渊加快了步伐,爽朗的笑声同他们擦肩而过“晚了可就让我喝光啦!”
闻历和涂琰面面相觑,那家伙明明在做抢食这么粗鄙没格调的事,可姿态竟然还很优雅!
他们俩消化了好一会,闻历才疑惑地问道“阿琰,你说他今天是不是嗑药了?”
涂琰冷静地摇了摇头“也可能是没吃药。”
闻历“哦”了一声,显然不太关心这个问题的真正答案,他问涂琰道“饿吗?我也去厨房要碗粥吧。”
有现成的食物涂琰自然是乐意的,而且他刚刚喝过,那粥确实很不错,又煨了这么久,想必更加入味了。他还没说话,便先吞了口口水。闻历见状笑了“知道了,我这就去。”
说着,闻历作势摆了个起跑的姿态。
涂琰忙不迭地拦住他“闻小历你是不是傻,谢先生虽然跑得快,可总不可能吃得这么快吧!”
他们在满屋子飘荡的肉香味中度过了欢乐的睡前时光,然后吃饱喝足的涂琰几乎是头一沾枕头就睡着了。可闻历却辗转反侧,迟迟不能入睡。他今天跟涂琰一样爬了山,蹦了极,也拍了一个镜头,没比他轻松多少;他的身体也确实疲乏极了,可就是怎么都睡不着。
他总记着自己挂在蹦极的绳索上等着工作人员放他下来,却意外地看见了一个急速掉落的涂琰。
自己蹦极和看别人蹦极的感觉是不同的,对闻历来说,那差不多是激情和恐慌的差别。
他为什么要跳下来呢?他不是恐高么?还是他在角色里看到了什么?可是,陆千山那么坏,陆白又为什么要跟着他跳下来?
一连串的问题始终盘踞在闻历的脑海里,越是夜深人静,越是挥之不去;越是思前想后,就越心乱如麻。
最后闻历开始强迫自己数羊,好借此把入侵了他大脑的那些不速之客都赶出去。就在他坚持不懈地数到第三百八十九只羊的时候,总算有了点睡意。闻历大感欣慰,满足地闭上了眼睛。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一个念头突然闯入了他的脑海他是不是喜欢我?
闻历再也睡不着了。
闻历第二天上午是有戏要拍的,而且还是第一场。一大早,他顶着一脑门子姗姗来迟的睡意,发觉这玩意儿真是请神容易送神难。旁边床上的涂琰八爪鱼似的抱着枕头睡得正香,连球哥都不愿意起这么早,他去摸它的时候蹭得别提多敷衍了。闻历只好叹了口气,晃悠到卫生间里洗了好几把冷水。
剧组的化妆师一见闻历这样,乐了“闻哥您可真敬业,今天这场病榻缠绵的戏,我都不用怎么给您化病容了——哎呦我看看,这眼底的小乌青可真喜人,待会我上妆的时候看着点,争取不让粉底给您遮了。哎,早知道这样,咱俩都能多睡一小时!”
闻历透过镜子怨念地看着她,心里默默地想是啊,一个小时呢!
涂琰没心没肺地一觉睡到将近九点,还是因为球哥在他肚皮上打滚才醒的。他拎着他们家猫大爷,坐在床上发了一会呆,终于被不满的陛下糊了一爪子。球哥悠长地“喵”了一声,那意思说的是还不去给朕准备早饭!
涂琰疑惑地看了眼自动喂食器,底下的盆里果然空空如也。他掀开盖子一看,可不是没粮了?涂琰面对面地絮叨着跟球哥检讨了五分钟,然后才满屋子翻箱倒柜地找猫粮。
猫粮是闻历收拾的,他也不知道放哪了。这粮没的可真够寸的,偏偏这会闻历在拍戏,他总不可能因为这事去打断他啊。
涂琰一边找一边烦躁地想道,那人不在可真是什么都不方便。
想想他跟闻历住邻居的时候,他家的冰箱里总是塞着满满当当的零食,球哥的喂食器也从来没空过。他的保温壶里总有热水,随时可以沏茶泡咖啡,而球哥的水盆里也总能喝到新鲜的凉白开。而且,闻历一有时间就喜欢捣鼓各种好吃的,给球哥随手准备的猫饭都十分合猫胃口……
涂琰的肚子委屈地叫了一声,饲养员不在家,他跟球哥都好饿啊。
最后,涂琰终于顶着球哥谴责的目光,智商超水平发挥了一次,在一个真空袋里找到了球哥的猫粮。
球哥吃粮,涂琰嚼饼干,一人一喵都有点索然无味的。涂琰吃完饭有点懒得动弹,就无所事事地坐在原地跟球哥撩闲,一边了还一边絮叨“咱俩的铲屎官出去赚钱啦,喵生凄凉哦……”
球哥当然听不懂,最后不耐烦地赏了涂琰一爪子。
涂琰捂着腕子上的三道白痕敢怒不敢言,他在床上打了个滚,手却无意中碰到一只罐子。罐子翻倒在床头柜上,五颜六色的巧克力从里头骨碌碌倾泻而出。
那里面有他最喜欢的diva,还有他自欺欺人用来减肥的高浓度黑巧。涂琰乐得眉开眼笑,剥开一颗等着它慢慢融在口中,甜味一直细水长流地渗到心里。
好想娶一个这样的老婆啊!
涂琰的脸埋在枕头里打了个滚,突然整个人都受到了惊吓似的石化了,“扑通”一声掉下了床。
闻历上午的戏,涂琰下午的戏,两人的时间刚好是错开的。涂琰一直没能从那个可怕的念头里解脱出来;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要娶一个闻历这样的老婆”的念头不仅没有烟消云散,反而有逐渐发散成一系列专题问题的趋势。
他为什么会产生结婚这种可怕的想法,难道不再向往自由了么?他为什么又竟然会想到娶闻历,直了二十多年的他,终于在蒋绎之后闻历之前,彻底弯掉了么?
难道,他以后就得正式跟香香软软萌萌哒妹子告别了么!
受到惊吓的涂二少一整天都有意无意地躲着闻历;而闻历疑心生暗鬼,愈发黯然神伤。下午拍戏的时候,闻历就躲在人群里,眼睛总是忍不住往涂琰身上瞟,却在他看过来的时候迅速躲开。八卦精谢澜渊两眼放光,悄悄拿胳膊杵了杵闻历“哎,你们俩怎么回事?”
闻历吓了一跳,下意识地连连摇头“没、没有……”
谢澜渊才不信,揶揄地看着他悄声道“我猜猜,你昨晚……把小可爱上了?”
闻历顿时呛咳起来,他惊悚地看着谢澜渊“您、您怎么会这么想!”
谢澜渊哈哈大笑“你喜欢他的,对吧?那不是早晚要上的,别害羞嘛。有什么误会要沟通啊,沟通不能解决的问题就日一顿嘛,日一顿不行那就再日一顿……哎,小闻啊,要不要哥帮你?”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中秋快乐~~这两天事情有点多,更新不一定准时,但是都会更~~么么哒~
☆、第57章 719
对于谢澜渊如此粗暴而奔放的解决问题的方式,闻历十分接受不能。他惊愕地望着谢澜渊,警惕地退后了一步。
谢澜渊却哈哈大笑“不会吧小闻,难不成哥也有看走眼的一天你居然才是下头的那个么?”
闻历顿时涨红了脸,语无伦次地脱口而出“怎么可能——不是,谢哥,这不是谁上谁下的问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