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忽然生出一股奇怪的感觉,似乎我与他本就认识,而且相识的时间还并不短。但这未免可笑,如此千里挑一的一个人,我若认识,又怎么可能会忘记?
“那郑先生为什么不点茄子?”我张嘴就想叫来服务员。
“不必了。”郑洛言道,“若是楚先生会做饭,我倒是更想尝尝你的手艺。”
我们不过见面三次,何至于到这种地步?
我只是笑
“如果有机会的话,一定满足郑先生。”
两个人八道菜,自然吃不完。我怕浪费,最终就让服务员把剩下的菜都打包带走了。
我的车还停在公司车库里,本想打车走,郑洛言却说要送我,我哪敢过多推辞。
我上了车,只侧过脑袋去看窗外夜景,明明没喝酒,却觉得脑子有些浑浑噩噩。我是在几年之前忽然搬到s市来的,具体缘由也没听苏太太和楚修业先生提过,似乎大抵是和谁产生了一些不愉快,而对方势力颇大,我们只得屈服。父母不想提,我也干脆不问,何必惹得亲人回忆起坏事。
川菜馆离我的公寓不算远,还不到半个小时就到了楼下。
“郑先生要上楼坐坐吗?”我提着一袋子餐盒下了车,俯身在车窗外客套道。
“今天太晚了,楚先生还是早点休息。”郑洛言的语气十分温和,“那些剩菜若是明天没吃完,楚先生还是尽早倒了,毕竟对身体不好。”
他的脸在夜色里也被衬得完美,路灯光线柔化着他的轮廓。他的关心如此自然亲昵,未免引人遐想。
“谢谢郑先生,”我说,“路上小心。”
银色的宾利无声地滑动了出去。
若我在遇见宋林之前遇见他,我恐怕会不顾一切地追上去,但我现在心有戚戚,只觉得这种男人太过危险。
我叹了口气,提着袋子走进公寓里。
与郑洛言吃饭,其实不太自在。食盒被装得满满当当,可见我们都吃得不多。我隐隐觉得他是不太爱吃辣的,却不知为什么点了一桌子辣菜。我也硬着头皮只顾与他周旋。好在交谈到后来他就不太过问私人的事,只是问我s市有哪些风景名胜,有空的时候带他去看看。正好小长假将至,我就说叫上赵先生和宋姐,再约上几个公司员工一道过去。他点头说好,对话就此结束。
将近十一点,我就感觉腹中饥饿,从冰箱拖出一盒剩菜来在微波炉里加热,吃了一半。辣得我神清气爽。
我忽然想到郑洛言说他爱吃茄子。而肉沫茄子恰恰是我做得最好的一道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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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我第一次总揽大局,好在项目推进得有条不紊,退一步说,实在不济,也有宋姐在后默默把关。
几天下来,我已不太需要郑洛言主动来电,就能把握时机坐上他的车。他来公司不多,反倒是赵先生几乎天天过来,他人比外表温和,但强迫症倒是与外表相符。从哪里看,都比郑洛言对这个项目更上心。
而负责人却整日不务正事,只让我带着他在s市打转。女士们在公司见不到郑洛言,个个哭丧着脸。若要是选她们其中一位担任我的位子,岂不是得兴奋得如同中了彩票。
s市道路宽敞,城市规划做得十分不错。一条河流纵贯全城,昼有白鹭停歇,夜有桥上灯火。
但真要说市内的景点,其实并不多。不过就是一些象征性的城市代表,什么名人故里,古镇古城之类。
昨天带着郑洛言去古镇,一路招摇。镇上无论何时人流量都大,挤挤挨挨的。我想郑洛言可能不太喜欢这种地方,但他并没有什么表示。
我边走边感受到人群的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来,不是看郑洛言又是看谁。若他带个墨镜,恐怕就得有人错认成明星,偷偷拍照了。
我真是何德何能,能沾他的光。
古镇在市中心,哪又真的有什么“古”的意思,不过是倚仗着一些仿古的建筑运营商业。但在宣传之下声名远扬,自然游人如织。若不是郑洛言在身边,我走得应该会更艰难些。
闲逛了一些商家,都是卖小玩意儿的,大抵郑洛言看不上。于是又走进一家,看见一个青色的陶莲,花瓣层层叠叠,寂静优雅,颇有些禅意。我买来包好,打算送给郑洛言。
刚刚经过姻缘树,他就停在那里了,说这还倒是一道风景。我买好之后,就穿过游人去找他。我真是去得恰是时候,他正拿着一张薄长的红纸往树上挂,嘴角噙着温柔多情的笑意。
若他有心上人,也不知会碎了多少男男女女的心。
今天去的是鼓楼。
“许多城市都有鼓楼留存下来,x市也有一座,不知楚先生去过没有?”郑洛言问我的时候,车已经行在路上,我发觉他有一个习惯,喜欢用手指有意无意地敲打东西。我总觉得同样的动作在一个我认识的人身上也出现过,不过想不起来是谁。
“大抵是去过的,只是次数不多,小时候觉得这些地方乏味。”说实话,我印象也不深。
刚刚说完,车上就有手机震动的声音传过来。
“劳烦楚先生把包里的手机递给我一下。”郑洛言微微侧过脸来,浮出几分歉意。他此时开车,着实不便。
我连忙从后座拿来郑洛言的公文包,从侧袋里翻出手机。然后他报出一串数字,0625,我开锁解屏之后才猛然一怔,我的生日正好也是6月25日。
我忍不住看向郑洛言,这时他已接了电话,那头隐隐传来赵先生的声音。
四十分钟之后我们抵达了鼓楼。
楼梯陡峭,郑洛言走在我身后,嘱咐我小心。他的语气熟稔得如同我的老友,走上几阶,还开起玩笑来“楚先生若是跌下来,我怕是五脏六腑都得移位。”
我转身看他,郑洛言眸光温柔,我没来由觉得,我就算是摔下去,他也会好好接住我。
这种温柔真是要命,恐怕郑洛言是天生多情,段数比我来得高深得多。
我慌忙收回目光,一阶一阶踏上去,走得更加小心了。
鼓楼内部并没有多吸引人,但是占的位置好,巍峨伫立在几条宽阔市道交界处,适合凭高远眺,观赏城市风景。我们今日出来得早,此刻天还将暗未暗,鼓楼外墙的灯也还没点。我们决定再等一会儿。
在外风大,我提议先进去楼内,郑洛言却说要在外面看看,我也只能跟在他旁边。待了一会儿,只觉得哆哆嗦嗦。
郑洛言笑道“楚先生体质不太好。”
我只得说“干我们这行的,日夜颠倒,生活规律早就打乱了。”
其实比我更忙的人也能抽出时间锻炼锻炼,终归是一个懒字扣在我脑门上,郑洛言好心没点破。
隔了一会儿,郑洛言从西裤口袋里拿出一包烟来,是我不认识的外国牌子。我眼疾手快地掏出打火机,凑到那根烟面前。郑洛言其实抽烟比较少,至少在我面前。
天已经渐渐暗下来了,风更疾,我掌心收拢为火焰营造一个避风口,依然半天打不出火苗来。于是郑洛言伸出手覆在我的手上。他的手掌灼热,我竟然一时产生了仿佛被烫到一般的错觉。火苗终于亮了起来。
我忽然意识到我们之间的距离简直太近了。郑洛言的衬衫被风吹得微微鼓动起来,腹肌与锁骨若隐若现,剑眉深目,薄唇高鼻,也不知到底有没有混血。
他的皮相太完美,这样近距离地看让我一时手有些抖。好在那烟终于被点着。
“多谢楚先生。”他收回手指,勾唇一笑。郑洛言就是有这个本事,不笑时沉稳决断,笑的时候可以漫不经心、风雨欲来,也能温柔或挑逗。
他转过身看着远处,似乎随口一提“楚先生你说,若是从这里跳下去,会怎么样?”
楚墨,如果从这里跳下去,会怎么样?
此时暮色四合,鼓楼的外墙灯火终于点燃,耳际传来无数飞鸟振翅的声音,在鼓楼周遭兜兜转转。
很多年以前,似乎也有一个人这么问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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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先生是青年才俊,前途光明,何必开这种玩笑。”我看着他,只觉脑仁被风吹得剧痛。
他的眼瞳里映出城市夜景,鼓楼之下,点点车灯如行进的游鱼。
看我哆嗦得不成样子,郑洛言终于说“我送楚先生回去吧。”
这一周项目刚展开,又要几乎天天与郑洛言周旋,只觉得过得极快。
周六上午十点,我方才从床上懒洋洋地坐起来,洗完一把脸。正准备给脸上打上剃须泡沫,却忽然听见玄关处传来门锁响动的声音,我一时绷紧了身体,还以为是小偷强盗,立马蹑手蹑脚走到厨房里拿了菜刀。
可大门打开,竟然是宋林的脸。
我无比惊愕,手中那把刀差点握不住砸到脚上。
“你这是干什么?”男生看见我这可笑样子,先是一愣,继而毫不留情面地嗤笑了一声,“你给过我钥匙,连这个也忘了?”
宋林一说我才想起来,我们在一起的那天我就把公寓的钥匙给过他,但他从没主动踏入过这里,渐渐我都忘了。
我慌忙把菜刀放在一边,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你怎么来了?”看我现在这幅样子,蓬头垢面,下巴上新冒出来的胡茬都没来得及刮干净,十足丢人现眼。我与宋林在一起,哪一次不是修饰精致,只为了他能看得顺眼。即使是已经分手了。不,尤其是已经分手了。
此刻他回来,更看出我的邋遢可鄙,而李然多干净,温柔好看,更显出白月光的模样。
我一时只觉得十分难堪,似乎被褪下一层皮。恨不得他转身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