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人手记 第15节

    “哦。”莹莹看着他收拾书包，忍不住又叮嘱了一句“说真的哥哥，你要是不想谈恋爱就等我几年……”

    “好了好了，我先走了。”李商水头大地打断她，裹好围巾就冲出店门，头也不回地跑了。

    回宿舍时才八点多，居然没有人在，想是都去图书馆复习了。李商水被莹莹的几个问题问得心烦意乱，此刻也不想看书复习，便早早地洗漱好，坐在桌前写日记想事情。

    他看过卡夫卡日记，学法律出身的天才小说家连日记写得都像小说，他能读懂卡夫卡笔下的敏感多疑，却无法效法先哲写出留诸后世的雄伟奇篇。而卡夫卡三次订婚，三次退婚，直到病死前始终未婚，但这不代表他没有过爱情。

    可是爱情也没能让卡夫卡抛却后顾之忧地走进婚姻这座城。所以所谓的“爱情”究竟是什么？

    李商水还是不懂。

    而让他更加郁闷的是，任阳似乎没有以前那么活泼——应该说是他和任阳在一起的时间变少了。

    也或许是因为快要考试，而他还在打工，任阳单独行动的时间变多，不会再专门等他打工结束后一起上课去图书馆。

    他突然觉得自己很贱——无法回应任阳，却还奢望任阳一直陪在他身边。他暴躁地合上日记本，只觉得心里有股无名之火无处可泄。

    时间还早，现在睡觉未免太不像话，何况他也睡不着。想下楼走走，又觉得外面冷。在宿舍转了几圈，李商水还是无奈地爬上了床，打算上床看会儿书。

    高中的语文老师给他们推荐了很多书，当时他没有机会也没有时间看，到了大学，差不多就要慢慢补上。记得当时老师说当代中国文学，文字写得好看的没有几个，大陆除了鲁迅，就再也找不到第二个，台湾倒是有几个。

    这话虽然说得狂放，但他还是知道这些肯定都是极好的作家。于是看了鲁迅就开始看台湾作家的作品，朱天文就是其中之一。

    李商水从图书馆一本本地借朱天文的作品，前段时间刚看完《巫言》，只觉得看得晕晕乎乎，不知所云，文字倒真如老师说的极好，但他所学太浅，根本看不懂其中的深意。

    这次借的是《荒人手记》，看了几页就愣住了——这本似乎讲的是同性恋。

    第20章 第二十章

    这本书很薄，同样很晦涩难懂，像是一个孤独旅人的呓语，透着浓厚的哲思味道，若没有一定的旁学杂收，理解起来很困难。但这不妨碍李商水从里面获取最基本的信息——这就是一个同志的深度剖白。

    它仿佛打开了李商水认知世界的新大门，他怎么也没想到同性恋居然能堂而皇之地进入正统文学。原来同性之爱与世上存在的那么多种感情没有高下之分，它也仅仅是两个人之间产生的某种联系罢了。

    他看得着迷，为着作者琦靡的文字，也为着书中若隐如现的故事。故事中的人那么孤单，即便同性之爱没有悖乱伦理，他们这群人活得同样艰难而痛苦，因为所谓的正常人不理解。他们不理解便不容许这种感情存在。

    如果任阳一直喜欢同性的话，他以后会不会也走上同样孤绝的道路？

    李商水不敢多想，他突然觉得有些心疼。

    将近十点时，高伟涛和牛君子回来了。高伟涛进门见李商水趴在床上看闲书，心里很羡慕，嘴上却十分不饶人“阿水你是不是在看小黄书？马上就要考试了，你就这么有信心能拿奖学金？你说，是不是任阳阳把你带坏了？”

    李商水将视线从书上移开“我勤工俭学能加综合分，并且根据老师划的非重点来看，重点知识我都会，我想奖学金是不成问题，要看拿哪种级别的奖学金了。”

    高伟涛嘴角直抽，没想到看起来淡泊的李商水竟然这么精打细算，果然不愧是学霸，自己问的问题明显是自找羞辱。但他脸皮比他复习的所有课本加起来还厚，也不理会来自学霸的嘲讽，立马开启狗腿模式“好阿水，如果考试我们坐得近，你一定要接济接济兄弟啊！我不想明年生活费变少，泡不成妞啊！”

    牛君子嗤之以鼻“阿水你别理他，这孙子在图书馆睡了一天，活该让他挂科！”

    “放你的狗屁，老子睡一会儿看一会儿书，这叫劳逸结合好不？”高伟涛被人揭了底，脸上挂不住，嘴还硬得很。随即又转移话题问李商水“你今天没去图书馆？我们在图书馆碰到任阳阳，他说晚上不回来，朋友约他出去玩。阿水你知道是男的还是女的约的么？”

    李商水闻言愣了一下，随后摇了摇头，低声说“不知道。”

    他连任阳晚上不回来都不知道，更不知道是谁约了他，任阳并没有跟他报道行踪的义务。方才还看得五味杂陈的书，此刻愣是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高伟涛还在咋咋呼呼地说“任阳这小子真不简单。唉小子，我先拉屎，你过会儿再洗漱啊……”

    牛君子骂道“赶紧滚吧你，记得把排风扇打开！”

    李商水好不容易安静下来的心又浮了起来，他扔下书，翻身躺平，看着斑驳的天花板，脑中一片混沌。一会儿是任阳说笑的脸，一会儿是书中纠结的情节，一会儿又是莹莹晚上说的话……

    他摸到枕头下的手机，打开微信，看到任阳给他回复的笑脸表情包，犹豫着要不要问问他今晚去了哪儿，要不要嘱咐他注意安全。可任阳身为一个男生，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关掉和任阳的聊天页面，却见到有个名为“童话制造大王”的陌生人申请加他好友。李商水好奇地点开看，却见那人的验证信息是“我是苏越，谢谢你救了我女儿。”

    李商水这才想起是那晚差点被拐走的小姑娘的爸爸，但他为什么会有自己的微信号？他点了接受，对方应该也在线上，立马发了个笑脸过来。

    这个男人的头像是他的女儿，昵称也有些孩子气，再配上这个笑脸，意外地给人很亲切的感觉。李商水无声地笑了笑，心想知道疼爱孩子的男人应该都不坏。

    李商水也回了个笑脸，问你为什么知道我的微信？

    苏越你是用手机号注册的，所以在通讯录中能看见你。

    李商水第一次知道还有这种操作，震惊道还可以这样？

    苏越发了个大笑的表情是的，你要是不想让别人通过手机号搜到你，你可以设置的。

    李商水想如果任阳在的话，就可以问任阳了，嗯，谢谢~

    苏越元旦放假了么？我和我爱人想请你吃顿饭，略表一下我们的谢意。

    上次之后，李商水就没怎么在意，没想到对方还一直记着，他不由有些惊讶真的不用，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

    苏越请一定不要推辞。孩子对我们来说很重要，如果不是你，后果难以设想……

    李商水想了想，元旦就剩两天，出去吃顿饭应该没有问题，而且方才跟高伟涛说的话也并不是逞能，他有这个自信能拿到奖学金。

    于是他干脆回道好吧，时间地点定好后跟我说一声。

    苏越太感谢了！那就明天见了！要不我去学校接你？

    李商水不用不用，你把地址发我，我自己过去就行。

    苏越好的，早点休息吧~

    李商水发了个月亮的表情，算是结束这场对话。第一次跟真正意义上的陌生人交流，好像过程也没有那么糟糕。

    他退出聊天页面，发现朋友圈有更新。还是任阳那骚包的自拍头像，点进去看，看见任阳写:“半年不见，依然如故。”配图是杯盘狼藉的饭桌。

    原来是朋友聚会么？

    李商水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没有评论。

    任阳是突然接到高中朋友来z大的消息的。刘子墨和谢凌云同在隔壁市上大学，高中时就与任阳和徐茹新交好。刘谢两人走得近，关系自然而然发展成了情侣，这次来z大，纯粹是考前放松的，反正两个市离得近，来回也不费功夫。

    四人见了面，简直有说不完的话，共同的高中，各自的大学，话题不住地往外扩。等几人吃完饭，才发现都已经十点多了。

    任阳领着几人去学校旁的快捷酒店，还打趣说要不定三间房，刘谢两人好容易摆脱了学校能住一起，可不能让他给破坏了。

    刘子墨:“半年不见，任阳你能耐见长啊？是不是没少带女孩子过来？”

    任阳居然苦笑道:“我倒是想，奈何没人跟我过来，你学校要是有好的，给我引荐引荐。”

    谢凌云一头干劲的短发，个子高挑，皮肤白皙，性格也豪爽，当即揽着徐茹新的肩道:“你看看，小茹这么好的姑娘摆在你面前，你不要，非要舍近求远。”

    说着话几人已经找到房间，房间不大，基本的用品倒齐全，看着也干净。

    徐茹新笑得甜美:“我还看不上他呢，要说他那个室友真是极品，凌云你看了一定喜欢。”

    任阳:“……”

    刘子墨看向任阳:“？”

    任阳一听徐茹新提到李商水，就有些心虚，随口绉道:“你别打他主意，他是个不近女色的家伙。”

    徐茹新笑得促狭:“不近女色，难道近男色？”

    任阳:“……人是个学霸，不会把这些事放心上。”

    谢凌云听任阳这么一说，不禁也来了兴趣，问:“想近距离围观学霸，任阳给看不？”

    惨遭忽视的刘子墨:“……这人真这么厉害？”

    任阳“说他干什么？有时间我们好好叙叙旧，我在前台拿了一副牌，你们俩要是不困，咱们边打牌边唠嗑。”

    刘子墨“要来钱的。”

    徐茹新撇嘴“你们知道我不会打，居然还要来钱的！”

    谢凌云伸手掐了掐徐茹新的脸，笑道“小美人儿，你要是赢了钱就归你，你要是输了就让任阳代你掏钱，不是听说他今年还打工了么，手上应该有钱。”

    无辜遭殃的任阳满脸问号“凭什么啊？我就打了一个月工，挣的那点钱还买……”

    谢凌云打断他“这么磨叽干啥，还是个男人不？”

    任阳咬牙“……好吧，我不跟你一般见识。”

    刘子墨拍拍他的肩，示意息怒。任阳白了他一眼，起身烧上水，又跟刘子墨将两张床拼在一起，几人坐在床上开始打牌。

    刘子墨舒服地喟叹一声“要是没有期末考试，咱几个人就这样玩，该有多好。”

    徐茹新“寒假还能约。”

    谢凌云“对啊，寒假还有同学聚会呢？你们都去不去？听说老黄也去，讲真，我还真有点想念老黄呢。”

    任阳懒懒道“你要是我，天天被老黄骂，看你还想不想。鬼都能看出来他对你有多偏心，这回好了，你上了中文系，日后毕业回去没准还能跟他当同事呢。”

    谢凌云“唉，语文成绩好我也没办法啊。”

    刘子墨听了在旁边傻笑。

    任阳“子墨，还不管管你媳妇儿，脸皮都这么厚了。”

    刘子墨还是傻笑“我就喜欢她这种不要脸的劲儿。”

    谢凌云一巴掌拍到刘子墨后背，刘子墨呛了一声，仍然傻笑。

    徐茹新“我去，狗眼都被你们秀瞎了。任阳别愣着，该你发牌了。”

    任阳不知道在想什么，徐茹新推了他一把，他才反应过来，随手给了张牌。

    徐茹新“想什么呢？你一个小三要的动什么？”

    刘子墨和谢凌云在一旁哈哈直笑，任阳看自己给的牌，也想笑“今天学习学过度了，刚跟你们喝酒又吃撑了，脑子转不过来。”

    刘子墨“你这么爱学习，我给你个为人师表的机会怎么样？”

    任阳和徐茹新齐刷刷看向他“你要办学校？”

    刘子墨笑道“还没有那个能耐，就是有个办补习班的想法，不过实施起来也要等明年暑假了。”

    谢凌云“这点子还是我提的。暑假熊孩子时间多，家长也不放心孩子一个人在家，就想办个补习班，刚好也能提前感受一下当老师的滋味。你们想不想来？”

    任阳“可我们专业不对口啊。”

    刘子墨“你英语好啊，可以教英语，小茹也是。我们只招收小学生，以你们的水平应该没有问题吧？”

    徐茹新点点头“挺好的，我还能教数学。”

    任阳也觉得这个想法蛮好，暑假长，能找点事做也不至于荒废时间。

    刘子墨“那就先定了啊。我们就在老家附近办，地点我找我二叔帮忙，宣传的事也包在我身上，你们只用援助就行。”

    任阳的暑假就这样被提前规划好了，他又想到李商水，如果李商水能和他一起，也能赚点钱，不知他会不会答应。

    任阳“如果缺人的话，我能推荐我朋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