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陪着我,我才怕。你只是陪着我,就让我内心波动起伏,我忍不住不遐想,我忍不住不思量,我忍不住不失望,我忍不住不向往。
整颗心都不由得自己做主,我害怕……我怕你,我更怕那个不受控制的自己……
如果是这样,那么,放我一个人吧。
卫轩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他中午的时候赶到医院,却被告知顾西正在手术室里抢救,看着那凌乱的、空荡荡的病房,卫轩不知如何是好。地上有一束鲜花,问过护士,才知道这花中的百合就是罪魁祸首。地上有一只女士细跟凉鞋,显然就是这鞋的主人将花送来的……
这其间的种种故事,卫轩无意再去思量,只听说顾西应该是自己主动接触那过敏原,才会导致那么严重的后果……
主动接触……卫轩不敢想象这四个字的背后有什么样的故事,他想起那一天,顾西疯狂地撕咬着自己脉搏的时候,那偏执果决的眼神,是在无尽煎熬下力求解脱的疯狂……
卫轩看着那个在黑暗中沉默的人,这一个月里,他以看得见的程度在迅速的消瘦,他的眼下已经有了太重的乌青,他真的很累,这种累,深入骨髓,如果他自己不肯放过自己,那他永远得不到解脱。
如果,我的存在,让你不能承受……
那么,我还你自由……
“好,”卫轩苦笑了一声,他发现声音竟干涩得不像自己的,“我不再打扰你,你,好好休息。”
病房里传来一阵很重的叹息,不知道是谁的……
卫轩转身,细心地为顾西关上最后一盏灯,然后轻轻,轻轻将门阖上。
门一点点的关闭,门外的光线也一点点消失,门终于合紧的时候,顾西再也看不见卫轩的身影了……
一、二、三、四……顾西坐在那里,默默的数着卫轩离去的步
五、六、七、八……
九、十、十一、十二……
……
声音一点点变小,最后,终于消失了……顾西再也听不见任何声响。
现在,顾西才真正被黑暗吞没。?
☆、第 105 章
? 几天后,一个宁静普通的白天,突如其来的一声惊呼打破医院的静谧。
“西瓜!你怎么回事?真的受伤了!什么时候回来的都不告诉我,居然还住院了!”
顾西一上午都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看书,突然就听见一阵凌乱的脚步声,没等他看清来人,那人有些瓮声瓮气又带着些担忧的惊叫就先闯入了耳朵。
顾西放下书,有些惊异地看着那个情绪激动打扮奇异的家伙,他一边大口的喘着气,一边用带着些埋怨的眼神看着顾西。
顾西看着王苏蜀身上的袖套和围裙,一时不知怎么接话。
顾西还没开口,又有两人一前一后的走进了病房,是冰爷和小吴。
他们的打扮倒比王苏蜀正常些,只是那卷起的袖口和裤脚,看起来就像是原本在做什么事,突然就停下来跑到这里。
顾西尽量让自己笑得轻松,开口道“嘿,你们怎么来了!”
冰爷看着穿着一身病号服明显削瘦的顾西,皱了皱眉头,然后上前一把拽住王苏蜀往后扯,冷声道“小声些,别吵着病人。”
平日遇到这情况骚浪贱一向是用眼神瞪向冰爷的,今天不知怎么回事,骚浪贱竟然乖乖的点头,一副小媳妇似的认错模样,这倒让顾西微微诧异,不过他也并没想太多。
“顾西,伤得怎么样了,还痛吗?怎么回事啊?”小吴看着憔悴的顾西,眼里写满了担忧。
顾西原本的枪伤虽然好了大半,可是经过前些天的折腾,身体有些脱力不说,伤口还有还有些隐隐作痛。不过顾西不想让他们担心,只好笑着说“放心啦,好了大半了,很快就能出院了。”
“对了,你们怎么知道我受伤了?”顾西有些疑惑地问道。
“还不是报纸上写着,”王苏蜀忍不住插话,“今天不小心翻到一个月前的报纸,才知道你父亲在发布会上遇到袭击……”
说到这,王苏蜀用幽怨的目光盯着顾西,“你受伤了居然不告诉我们……连回国了都不通知一声……”
顾西会意的一笑。酒吧里虽然订有报纸,可是酒吧里那一帮人都不爱看,平日也就是王苏蜀偶尔看看报纸里的娱乐版,想来他们能见到这新闻,估计是今天在大扫除的缘故吧,拿报纸擦玻璃之类的。
“知道了这事,我们立马联系怪兽,”冰爷慢慢开口,“他告诉我们,你父亲没怎么受伤,倒是你,受了重伤,我们就赶过来了。”
新闻上只写着顾绍商遭受袭击,其他的倒也没怎么详细说明,他们想着顾西还在国外,父亲受伤他可能不知情,他们本想去看望一下顾西的父亲。
怪兽所在的医院是本市最大的医院,顾绍商如果受伤,那么必定会送来这家医院,所以他们立马联系了怪兽,谁知道怪兽竟然告诉了他们顾西受了重伤这个出人意料的消息,惊得他们放下手头的活计立马就跑了过来……
看着这些担心自己的好友,顾西忍不住眼眶有些发热,骚浪贱一向注意自己的发型,现在他那个大偏头都散开了,想来也是从医院下面一路跑上来的时候跑乱的,冰爷一向注重细节,虽然他表情依旧冷静,可是他一边高一边低的袖子也表露了他之前的慌张,小吴就更不必说了,眼里满满的担忧与心疼……
“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顾西抱歉的说道,“我……”
顾西又不知究竟该说什么。
“你没事就好,其他的不重要。”冰爷平淡地说道。起码,顾西还是个活人,还能和他们讲话,他也就放下了心中的大石。
其他人也是微微点头,表示同意他的说法。
顾西闻言,宽慰的一笑,能有这么些个好友,活着倒也不算太糟。
怪兽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走进了病房,这下,人可都到齐了。
怪兽摘下了口罩,露出了那张有些略显苍白的脸,他脸上的表情依旧是淡漠和冷静,但是大家都能感受到他心里的热度。
对于朋友的定义,其实没有必要要求得近乎苛责。
两个人相遇,彼此都愿意结识对方,就可以成为朋友。
有些朋友愿意陪你逛街,有些朋友愿意陪你吃饭,有些朋友与你谈人生谈理想,有些朋友与你聊名人聊八卦……这些事情可以与一个人做,也可以与一群人做,因为都是朋友。
朋友这个词不需要太详实定义,朋友之间共同给予的,无非就是陪伴。
友情这种东西,有时浅的过分,有时又深得透骨,不管怎样,大家互相接触,无非就是为了那一份陪伴,无非就是为了度过那些、原本该是一个人熬过的时光。
顾西曾经以为,友情应该是像电视里演的那样,出生入死,无话不谈,彼此关怀备至,共同进退,即使偶尔有争吵,有几近断绝关系的时刻,但最终总会和好如初。
后来他才知道,这样的友情,过于戏剧化了。
生活多数是平淡的,没有太多惊心动魄的时刻,即使真正面临生死关头,人的求生本能可能会第一时间想着自己,而朋友之间,是不能真的无话不谈的,言多必失,两人相处之间,若有一方太过直接,那你永远不知道你有哪一句可能会触碰对方的逆鳞。
但是,这不代表,世间没有值得珍惜的友情。
朋友是什么,就是你在生死关头,听从本能自己逃出后,第一时间就会想到自己的朋友还在里面,从而会想尽办法去救他,甚至可能伤及自身都不在乎。
朋友是什么,就是你逛街的时候,看到你朋友喜欢的某个东西,突然就想到,要是某某看见这东西一定会很激动,虽然这小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但是这正说明那人已经融入了你的生命中。
朋友是什么,就是你知道哪些话可能让他听着不舒服,从而自然地略过那些话,自然得有时自己都没发现。
朋友是什么,就是一开始两人在一起只是因为玩得开心,到了后面,就算悲伤,也愿意共同分享。
朋友是什么……朋友是互相珍视,如果不是什么大的矛盾,绝不轻言决裂,彼此都珍视这愉悦的相处时光。
这、就是朋友。?
☆、第 106 章
? 他们几个和顾西聊了半天,说是这样,其实多数时间是骚浪贱一个人自我发挥,滔滔不绝,什么酒吧里的变态色狼啊,有人来闹事啊,自己怎么智勇双全的把坏人赶出去之类的。
也就顾西笑着听他讲,时不时还配合他惊叹几声,其他几人都是默默的不说话,小吴静静的给顾西削苹果,怪兽时不时上前查看各项仪器的运转情况,冰爷则皱着眉头环顾病房一周,然后忍不住,拿餐巾纸把病房的各个死角擦干净……
等冰爷把两盒餐巾纸都擦完的时候,像是忍了许久似的,他直接一把拎起王苏蜀的后领,把他拽了起来,骚浪贱正说得兴起,还没来得及抗议,冰爷就直接对顾西说道“我们先走了,你好好休息,快些出院。”
顾西也松了一口气,连忙笑道“好的,那你们慢走啊。”
“诶~西瓜,我还没说完呢……”骚浪贱被扯着后领,不甘地挣扎道。
大家也是听骚浪贱唧唧歪歪半天了,早就心烦意乱了,小吴直接忽视他,“那顾西,你好好休息,过几天买补品来看你。”
“诶!过几天!我也要来!”
大家再次忽视他……
冰爷不由分说地拽着骚浪贱就走,走到门口时,他扭头对顾西说“有什么事情,发短信给我,需要什么,想吃什么,直接说。”
顾西闻言,感激地点头道“嗯!好!”
“西瓜~我也是~啊~”骚浪贱还想说什么,冰爷大手一挥直接把他扇出去了。
怪兽跟在他们身后静静地出去了,他工作一向挺忙,这次呆在顾西这里这么久,一大半都是他的午餐时间,他应该是去吃午餐了吧。
顾西见他们都走了,终于是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一开始还好,时间长了,身体实在是有些吃不消,伤口倒不算什么,就是全身脱力得厉害,要勉强装出轻松的模样确实有些难了。
顾西可以直说自己身体不舒服,只是他实在不愿让他们担心,何况这种程度的难受也不是不能忍,自己也真的是很久没见到他们了,也的确想知道酒吧最近都发生了些什么。现在他们一走,虽然清静了,却也冷清了,不过,起码顾西不用再强作轻松了,他放松身体,任由自己瘫在床上,让自己的身体得到舒展。
怪兽送完他们之后,默默又回到了病房。
他看着瘫在床上的顾西,眼里有几分不明的情绪。顾西的身体状况他的知道的,不算太糟,但绝不算太好,起码不像他表现的轻松。
顾西是他的朋友,他本应该善意地提醒他们,让他们先回去,可是他看着顾西那强作轻松的模样,突然就想知道,这人还能撑到几时……
明明之前受了这么重的伤,明明感觉很累,明明连轻生的念头都有……怎么还能有这么轻巧的表情?
他当医生也有七八年了,从一开始看见太大的伤口时会吓得握着刀的手都会打颤,到现在即使是给车祸严重的病人开刀都能像切鸡肉一样利索,他早已经对很多苦痛都看得平常了,见过的人也都是各种各样的都有,算是阅人无数,只是,顾西却让他有些摸不透。
他无意去过问什么,他只是有些疑惑。
顾西深深地呼吸着,睁开眼时,看见怪兽还在病房,他笑道“你还在啊,不去吃午饭吗?”
他的语气那么稀松平常,好像前几日那个故意碰触百合差点丧命的人不是他。
怪兽意味深长的看着他,良久,他说道“不想笑的时候,你其实可以不笑的。”
顾西听着他严肃的话语,也就慢慢收起了脸上那故意露出的轻松,他知道怪兽明白着什么,也知道他疑惑些什么。
“我的难过,不是因为他们,”顾西扭头看向他,漆黑的瞳孔里没了那刻意装出的轻松后,反而流露出来几分疲倦,“所以,我那些不好的情绪,不该感染他们……他们不该成为我情绪的垃圾桶。”
所以,你就自己熬着吗?这算什么道理……怪兽听了这解释,神色反而更复杂。人在难过的时候,会无意识地释放出许多负面的情绪,容易把身边的人带入其中,只是……顾西知道这一点,所以……有意识地控制着吗?
怪兽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回应,这样做、有意思吗?他们又不知道,这样、也未免太圣母了吧……
他真的问了出来,“这样做,有意思吗?”
顾西闻言,嗤笑了一声,像是自嘲地,他缓缓开口,“没意思啊……可是,这是习惯。”
怪兽深深地看了顾西一眼,实在不知道应该怎样回应。
世界上有太多的人,都有着各自的小坚持,可以不理解,但是,必须承认它们有存在的权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