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里卫轩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顾西转头过来接着画画，“我也不知道她喜欢什么，我送过她很多小玩意，可是她好像不是很喜欢。后来我听说，女孩子比较喜欢化妆品之类的，我想着化妆品要是不够好会伤皮肤，就给她买了套高档的化妆品。”
“她收到时果然很开心，从来没那么开心过，身边的人都非常羡慕她。”顾西回忆着，笑得眉眼弯弯，“后来我想想，其实未必是化妆品，能让身边的人都羡慕就好了。后来我就给她买了很多很贵的东西，她果然非常开心，对我越来越好。”
“那这和你画画有什么关系？”卫轩忍不住开口。
“当然有关系啦！”顾西回头看他，“养自己的女人得靠自己才有诚意，给她买东西的钱我可没向家里要。可是我钱不够，做小兼职拿不到几个钱的，我就想到的平日的兴趣——画画，可以投稿赚钱。”
“一开始没有名气，没有杂志社要我的插画。我画画又很慢，线稿两个小时，上色的时间就更久了，我经常画到半夜。”顾西回忆起来，“那段时间，我每天一起床就立马画画，画一整天。后来我画得多了，投得多了，技术越来越好，也慢慢有杂志社跟我约稿了，为了要多点钱，我就不断提高自己画画的速度呗。”顾西一脸轻松。
每天一起床就画画，一直画到半夜……你这样，不累吗？
“后来呢？你和她这么样了？”卫轩不知不觉喉咙有些干涩。
“后来啊，大三了，很多同学都出去实习、找工作，我在下学期也去参加了实习。”顾西还在画画，只是好像放慢了速度，“实习了两个月后，我回到学校，才听说她已经退学了。听说她喜欢上当地的一个五十多岁的富翁，有一个女儿跟她一样大，那个富翁还没离婚。”顾西放下了画笔。
“我去找她，问她为什么，她说她不爱我了，她和那个男人才是真爱。她说她已经怀了那男人的孩子，那个男人答应很快就离婚娶她。”顾西无意识地玩着画笔，“她说，快毕业才慢慢察觉，社会很残酷，一个没有后台的人想要闯出名堂多难啊，我给不了她想要的未来。”
顾西还在说着，只是身上似乎笼罩了一层悲伤，“她说，这个社会是有规则的，多数人活在规则之下，用一辈子也挣不开。她还说，既然逃不掉规则，不如利用规则。她最后告诉我，你每天拼命画画，画几个月才能送我一个lv，但是他第一次约我的时候，送我的是宝马。”
顾西深吸一口气，继续提笔画画，“然后她就开着宝马走了，我留在原地想了很久。”
卫轩看着顾西平静的脸，试图在他脸上找到些怨恨和埋怨，“我在想是不是我送她太多东西宠坏了她，或者是我送她的东西太少了让她觉得不够。”
“我弄不清是谁的错，她走的时候，我挺想告诉她，我家车库里不但有好几辆宝马，还有劳斯莱斯。”顾西颇为自嘲地笑了一下。
“不过，还是算了吧。”他摇摇头，“我不是故意隐瞒我的身份，我只是不习惯主动说出去罢了。我想着要是一开始就跟她表明我的身份，会不会就不会有后来的分手，可是，这样的话，似乎又太过刻意。这样的爱，有意思吗？”
顾西沉默良久才慢慢开口，“这么些年，我总是在想，她说世界上多数人都是困在规则之下的，那么，我能不能，成为一个，打破规则的人。”
打破规则……所以，这难道就是你不愿继承你爸的公司，不愿利用父亲为你铺路的原因吗？
“你、”卫轩有些艰难地开口“你单身那么多年，难道……也是因为她？
?
☆、第章
? 他问出来的时候，顾西笑了。
顾西放下画笔，看向他，“很多人都以为是这样的。不过，具体的我也说不来。”
以为是这样？难道，不是吗？你难道不是从那以后再没有找过女朋友吗？
顾西微微的笑了一下，“我不知道是不是别人所说的什么深爱着她所以不肯恋爱，或者被爱伤害了所以不敢接触爱情。现实哪有那么复杂，只是感觉没来罢了。”
顾西看向卫轩，眼里是少有的认真，“我很喜欢一个歌手，ada bert，我一开始喜欢他是因为他唱功很棒，不过后来我听说了他一件事。”
卫轩不自觉地身子向前倾斜，认真倾听。
“他承认他是同性恋，并且有一个现男友。他说他们认识的时候，自己正结束演出下去休息。然后他就在舞台下看见那个人，他觉得他很可爱，就径直走过去，将自己嘴里的棒棒糖直接塞到那个人的嘴里。然后他们就在一起了。就这样，天雷勾动地火的爱，在刚好需要一个恋人的时候，在刚好自己身心已经调整好的时候，遇见一个刚好如此渴望的人，刚刚好感觉对了，就可以在一起。”
顾西笑着撇撇嘴，“我太羡慕他了！不过，这样天雷勾地火的爱太难得了，多数情况下，是一个又一个的恰好错过。”
卫轩惊异的发现，眼前的顾西，才是一个符合他年龄的心智成熟的顾西。
“身边有很多朋友，拥有了恋人后分手，控诉着对方的不好。不过，其实哪有那么多糟糕的人。他不是冷血不会心疼你，他只是疼着另一个人，而你，只是将就。每一个对你的爱不屑一顾的恋人，其实，他也正把爱留在那个对他不屑一顾的人身上。”
卫轩有些吃惊地看着顾西。他竟然将这些，看得如此透彻。
“如果两个人其中的任何一个没有准备好的话，这样的将就，有意思吗？”顾西笑得轻松，“我不想浪费时间去纠结，所以，先单着吧。”
“我看过一本书，叫《过把瘾就死》，不过我到现在都没看完，只看了一半。”顾西突然转了话题。
“为什么不看完？”卫轩问道。
“看不下去。”顾西轻叹，“其实我不确定这本书真正的主旨是什么，我唯一看到的是，一个因为深爱而歇斯底里的女人，和一个因为不够爱而冷眼相待的男人。”
“我看不下去，因为这样的两个角色，每个人在自己的身上永远重复扮演着。”顾西的眼里，竟流露了一丝痛苦，却一闪而逝，“两个这样的人在一起，多痛苦啊。她爱得太深，给的太多，要的也太多；他的爱太浅，给的太少，想要的也太少。女人的爱对于他，是生命不能承受之重；男人的爱对于她，是生命不能承受之轻。”
卫轩张了张嘴，发现自己竟诧异得说不出话。对于不同的人，情感的天平永远倾斜着，一方轻，一方重，一方求之不得，一方过犹不及。每个人不停的扮演着过轻与过重的角色。
卫轩才发现，自己多年来，竟也从未认真的付出过太多的感情，难道，也是害怕这轻重失衡带来的猜测、纠结、痛苦、烦闷吗？只是多数人只是无意识的去避免，偏偏这顾西，将这关系，看得太过透彻，所以一直是那么清醒地，看着这残酷的游戏。
卫轩第一次对着顾西，那么严肃地问他，“你看得那么透彻，那你活的不累吗？”
顾西直直地看进他的眼里，面上无悲无喜，“你觉得，我累吗？”
卫轩因他的反问愣了一下，旋即沉默。
“好了！画好了！看看怎么样！”本来两人之间的气氛僵硬无比，突然顾西灿烂地笑着说出这句话，然后将画从画板上取下来递给卫轩。
卫轩被这突如其来的转变愣了一下，随即便接过画。拿到画一看，卫轩才发现，顾西画的是自己。
画中的卫轩，神采奕奕，自信张扬。只是微微侧眼看向你，你就会感觉到画中这男人身上的魄力和强大的气场。他表情并不冷酷，甚至带着几分的柔和，偏偏那眉毛轻描淡写地一扬，就让人感受到这人的不羁。他嘴角微微撇着，有几分轻蔑，更多的，则是玩世不恭的痞气。
卫轩不禁惊叹，顾西的笔触非常柔软，细细的线条融合得巧妙，根本看不出是用圆珠笔画的，乍一看竟像一副处理成蓝调的照片。
这小孩，抓人物的表情神态抓得也太准了！简直像是——可以窥探人的内心一样。
卫轩盯着自己的画像半晌，才发现手上的一整本画册。卫轩忍不住往前翻了一页。
他看见一个大大的花檐，花檐上种着一种不知名的植物，圆圆的肥厚的叶片，圆鼓鼓的聚在一起竟成了一朵花的模样，这花，开得绚烂，开到荼蘼。
整幅画用的是彩铅。卫轩简直惊叹顾西对于色彩把握的精准与敏锐，看起来偏淡的色彩，细看竟融合了五六种同系色和对比色，整体画面浓烈而不杂乱，恬淡而不清减。除了这图像以外，画面的右下角还随了一首诗
白牡丹碎了的时候，
我吓哭了，
我以为这么低的花檐，
它一定会没事的呢；
白牡丹碎了的时候，
它吓哭了，
它以为我这么疼爱它，
我一定会接住它呢。
字是用红色彩铅写的，颜色都有些半褪了。卫轩才发现顾西的字很好，写得一手漂亮的行楷。行楷，看似有行书般的行云流水潇洒不羁，却还是在楷书的规规矩矩四四方方里毫不逾越，人说字如其人，难道顾西也像他的字一般，看似活的潇洒惬意，其实也正举步维艰如履薄冰？
卫轩不懂这诗，也不懂顾西的世界。
卫轩慢慢阖上画册，抬头看向顾西，缓缓地说“顾西，你跳舞给我看好吗？”
顾西微微错愕，随即爽朗一笑，“好啊！”
他起身，带着手机往后方那片有单人浴池的空间走去，回头对卫轩道“去那边吧，那里宽敞些。”
卫轩听话地跟上顾西的步伐。顾西说，他以教舞为生。可是我从未见过你跳舞。让我再多了解你一点吧，顾西。
卫轩走到那的时候，不禁细细打量一下。的确是块很大的空间，中间只有一个单人浴池，四周都是玻璃围建的，采光极好，浴池上悬挂的白纱颇有几分飘飘欲仙的味道。平日他们都在浴室里洗澡，几乎不曾踏足这块地，如今看来，倒是有些浪费了。
顾西将手中的手机调开音乐，便直接将手机递给卫轩，示意他拿着，然后径直走到距离卫轩大概两米的地方站好。
卫轩下意识地看了看手机，是ada bert的歌，歌名为runn’。一开始的节奏较为轻缓，突然节奏急剧加快，卫轩赶紧将目光投向顾西。
卫轩惊异地发现，前奏响起的时候，顾西整个人的气场都发生了变化。他只是站在那，还没有任何动作，但是那种舞者的感觉就来了。虽然现在只是小手机伴奏，虽然他只站在一个普通的空地，可是他只是一站，就好像站在最华丽的舞台上，耳边是音效极佳的音乐，充斥着大家的尖叫和欢呼声一样。
他的眼神早已发生了变化，眼里是□□裸的征服，他早已调整到最完美的状态，因为他知道，只要站在舞台上，他的动作，他的眼神，甚至他的呼吸，都是舞蹈！
?
☆、第章
? 顾西慢慢地抬起手，一个重重的节拍落下时，顾西便开始舞了起来。
精彩！惊艳！
卫轩深深地屏住了呼吸，他完全找不着任何词汇来形容这种震撼！
顾西的舞蹈，实在动人心魄！翩若惊鸿，婉若游龙，那柔韧的腰肢，那蕴含着力量与张力的肌肉，征服一切的眼神，倨傲霸气的神情，流畅自信的舞步，真的是顾西吗？
他的动作潇洒利落，他将每一个动作都做到极致——优雅得极致，用力得极致，狂放得极致，霸道得极致。他的每一个动作都是那么有力，仿佛用尽全身的力气，却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刚中带柔。
卫轩虽不懂舞蹈，却知道顾西的舞步里绝不是仅仅一种舞种。在舞蹈里，顾西没有拘泥，没有束缚，他是那么的自由，自由得好像他所有的动作都是由音乐而生。每一个节拍响起的时候，每一个节拍落下的时候，他就那样刚刚好的卡着鼓点，仿佛所有流淌的音乐都被他踩在脚下，所有的节奏都是因他而起！
卫轩从来不知道，这样近距离地看着一个人跳舞的时候，他每一根发丝飞起的弧度都像是一场表演。他的眼神热烈而霸道，偶尔碰触，就让人忍不住跪下将心捧上去献祭。
卫轩记得顾西说过，跳舞的人最在乎的，是音乐里此起彼伏的节奏。卫轩曾从不留神音乐里的节奏，只是现在，和着顾西的每一个动作的起落，他竟然可以清楚的数出每一个节拍。嘣！啪！嘣！啪！嘣！啪！十分清晰易见，原来这节奏是贯穿整首歌的。这一起一落，一起一落，一起一落，卫轩发现自己的心跳慢慢地与节奏同步，慢慢地与顾西的舞步同步。他脚下踩着的，不正是自己的心跳吗！
卫轩突然觉得体内莫名的升起一种躁动，一种强烈的冲动，仿佛要从骨子里汹涌而出！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恨不得冲上去随他一起舞动，张扬的！不羁的！豪放的！狂傲的！
顾西……顾西…顾西，这是你的世界吗？你的世界竟是这般的自由吗？
最后一个动作，卡着最后的那一个拍，顾西将后仰的头用力甩到前方，微长的发丝就这样在空气中划过最后一个弧度，像是一场表演的谢幕仪式。音乐也就这样戛然而止。
直到音乐完全消失，卫轩才找回身体的感觉。仅仅是几分钟的时间，卫轩竟觉得灵魂都被抽空了，他大口大口地呼吸，仿佛是周围的空气突然变得稀薄了一样。心脏原先还和着那节拍跳动，如今音乐一停，这太过激动心脏像是突然没有了依附，一下子不知道如何是好，竟开始胡乱的冲撞起来！
卫轩后知后觉地提起有些绵软的手，用力按在胸前，试图控制那不规矩的心脏。他抬头看着那个带给他这般震撼的人，面上是几分错愕、几分惊喜、几分惶惧、几分疑惑。
卫轩不知多久才找到自己的声音，而顾西早已休整完毕好整以暇的看着他。
“你、为什么、只甘心当一个舞蹈老师……”你明明该拥有最大的舞台！卫轩差点想吼出来。
顾西走近他，似乎对他的表现毫不惊讶。他慢慢地开口，“ 单纯地跳舞是很快乐的，可是一旦想用这个去谋生，想靠着它往上走，你会发现，你会慢慢迷失自己。”
迷失？这又是什么说法？卫轩不解。
顾西突然吐了吐舌头，笑着道“这样说好像装逼太过了，哈哈，其实可以这样理解。”顾西似乎在寻找更确切的表达方式，“呈现在摄像头里的舞蹈，仅仅是舞蹈，是完全不够的，服装、音响、灯光、特效、角度，每一样都要顾及。如果是没有什么名气却想混出名堂的人，这些花费都得自己出。”顾西瞥了瞥嘴，“而且你还要面对评委对你的各种挑剔。每个人对舞蹈的理解也不同，评委的审美口味也不同，什么是真正的好谁说得清。这样跳下去，难免会慢慢的忘了跳舞的初衷，慢慢地变得模式化……”
“而且，”顾西继续说道“最为残酷的是，有许多真心热爱舞蹈的人，想奉献一生给它的人，要想生存，就必须得不断参加各种比赛、表演，才能得到机会。”
顾西苦笑一下，“我认识的许多朋友，正是这样国内国外的不断跑场，想着找到一个跳下去的机会。可是年纪越来越大，迟迟未出名，不断有新人来竞争，还得掏很多钱往里面砸，可是又没有正经的糊口工作……这些全是压力，在这样的压力下，舞蹈，还能快乐吗？”
顾西似乎叹了一口气，慢慢地垂下眼眸，“我每个月赚的钱其实挺多的，但是这些钱我借了一大半给他们了，我不知道这样是对是错，说不定没有资金来源了，他们就不再追寻那所谓的梦想了……”
“不过，”顾西慢慢地抬起头，“我不知道我这样算不算软弱，但是，我希望我的舞蹈里，没有压力和束缚，只有自由。”卫轩觉得，这一刻，顾西的眼里，藏了一整条的银河系。
顾西突然笑得贼兮兮地看向卫轩，“你会跳舞吧？”
卫轩不大清楚他要干什么，扬扬眉，“只会社交舞，华尔兹、探戈、狐步，怎么了？”
顾西贼笑着退后一步，做出邀请的手势，“别讲那些有的没的了，跳上瘾了，来一场探戈怎么样？”
卫轩心下一动，勾起唇角，“我只会跳男步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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