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我的笔忘记带了,”叶宏回答说,“我来把它拿回去。”
周丹又谢了他一次,他说不用谢,不就是顺便帮个忙嘛。他说着就朝他的座位走去,捡起课桌上那支“忘记带”的钢笔又走出了教室。
走出教室后,叶宏有如沐春风般的感觉,从头到脚都轻飘飘的,嘴角边也情不自禁地露出了一丝微笑来。不管事实是否真的如此,但他觉得他又向周丹走近了一步,他相信他已经给她留下了一个比较深的印象。这既让他感到满足和惬意,又让他略微有些担心和不安。他感到他刚才干的那事儿实在有点疯狂,怀疑是不是太露了。他不知道周丹有没有看出他在撒谎,是否已经觉察到他对她怀有那种想法。他一遍又一遍地回想着她流露出的每一个表情,说的每一句话,试图从这些细节里面找到答案。他尤其想弄懂她说的“你怎么知道我是青岛的呀”和“你的记性真好”这两句话的确切含义。然而,他的这番思索终归是徙劳,因为他根本没法知道周丹心里究竟想了些什么。最后,他只能得出一个模糊的结论她有可能知道了一点什么,但也可能什么都不知道。
既然琢磨不明白,他也只好随它去了。
第8章 不安的相聚
来这里已有一个半月的时间,自从在一起来的那天一块玩过以后,叶宏一直没有跟他的好朋友汪小吉见过面。他们都没有手机,也很少上网,汪小吉曾把他们宿舍的电话号码抄给叶宏的,可是被他不小心弄丢了。他们学校有个小邮局,寄信很方便,不用跑到市里去,叶宏也曾写过一封信寄给汪小吉,并把他们宿舍的电话号码告诉了他。然而,不知道什么原因,汪小吉既没有给他回信,也没有给他打过一次电话。
为了这事儿,叶宏成天都牵肠挂肚的,他打算周末的时候去汪小吉那里看看。
真不愧是好朋友,心有灵犀,那么久都不来看他,正当叶宏决定去看他的时候,汪小吉就来找他玩了。
那时天都快黑了,叶宏正要去上晚自习,已经走到了宿舍的楼梯口,任家豪突然跑到走廊上,冲着他大喊了一声
“叶宏,有人找!”
叶宏当时正一边走一边朝对面的女生宿舍楼张望,冷不防被任家豪这么一叫,把他着着实实地吓了一跳。他愣愣怔怔地转过身来,想问是谁找他,但是发现任家豪已经进宿舍去了。不知道为什么,他莫名其妙地感到有些不安。他疑疑惑惑地走回宿舍,任家豪又简单地跟他说了句
“电话!”
叶宏看到电话机的话筒是翻放在木桌上的,拿来起对着“喂”了一声。电话那头立刻就回应了,他听出是汪小吉的声音,心情一下就激动了起来。汪小吉在电话里告诉叶宏,他已经到师院来了,就在他们学校的那道小门外。他问叶宏在干什么,能不能出去。叶宏回答说没问题,然后“啪”的一声挂了电话,风风火火地走出宿舍,下楼后就直奔足球场南边的那道小门而去。
他们学校本来也是实行封闭式管理的,但是叶宏发现那只不过是学校的领导们嘴上说说而已,那道高高的围墙形同虚设,学生们只要愿意,随时都可以溜到外面去。学校有两道门,一道大门和一道小门,只有那道大门需要有放行条才可以出去,那道小门虽然也有人把守,但是只有在晚上十一点到早上九点这段时间是关闭的,其它时间几乎都是开着的。偶尔,看门的老头“怕上面怪罪下来”,也会将铁门紧锁起来,但是只要跟他说些好听的,他盘问一番过后,保管又会一边抱怨着一边从衣兜里掏出钥匙来把门打开。有些人讨厌被老头缠磨着问东问西的,干脆就从围墙上翻出去。叶宏喜欢清静,宿舍里人多,他嫌太吵,每天晚上晚自习过后,他几乎都要从那道小门走到外面去溜达溜达。很多次从那里进出,他都对那个看门的老头笑了笑,正因为如此,那个看门的老头都跟他混得很熟了,不管他什么时候出去,老头一般都不会为难他。不仅不为难他,有时候还像老朋友似的跟他点头微笑。
小门外是一片房屋密集的居民区,那里也有很多店铺和饭馆,以及一些娱乐场所,另外还有几条勉强可以称作街道的巷子。叶宏走出铁门,一眼便看到汪小吉和四五个男女生站在那家“公话超市”门前,汪小吉也很快就看到了他。在来这里以后的这些日子里,叶宏特别想家,更因为他和谁都无法混到一块去,这让他感到格外地孤独和寂寞。看到汪小吉,就像见到了从老家来的亲人一样。他向汪小吉走过去,激动得都不知道说什么好,汪小吉也冲着他傻呵呵地笑着。过了好几秒钟的时间,汪小吉才首先开口问他
“这段时间过得怎样?”
“还不错。”叶宏高兴地回答说,他所有的烦恼似乎在顷刻之间全都一扫而光了。说话的当口,他朝刚才跟汪小吉站在一起的那几个男女生望了望。汪小吉向他解释说,他们是跟他玩得好的几个同学。在那里站着聊了一会儿,叶宏提议说
“走,我们到前面去转转吧。”
于是,他们沿着那条长长的小巷漫无目的地向前晃悠着,汪小吉的那几个同学也谈笑着跟在他俩后面。
尽管汪小吉还像以前那样,跟他聊起天来无拘无束的,显得亲密无间,但是叶宏感觉到他变了,他身上有一种让他感到陌生的东西,和他并排着走在一起,他都觉得有点别扭。刚才见面的时候,他只顾着跟他嘘寒问暖,未曾留意到他的衣装和打扮,现在他才看清了,汪小吉穿的是一身浅黄色西装,脚上穿的也是一双他说不出个名堂来的鞋子——尽管说不出个名堂,但是他在他们班上几个有钱的同学的脚上见过那种鞋,所以知道不便宜。不仅如此,叶宏还发现汪小吉的头发弄得跟马鬃似的又直又顺,显然到理发店去拉烫过。这还不算,他还闻到他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香水的气味。他一边跟汪小吉拉着话,一边上下来回地端详着他。汪小吉从叶宏游移不定的眼神里看出他在研究他,显得很难为情,脸色微红。
露过一家百货超市门前的时候,汪小吉叫大家在外面等着,他到里面去买了几包瓜子和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他把那些东西分递到每个人手里,大家边走边吃。叶宏理所当然也得到了一份,他拿着那些东西,感觉就像捧着一团火似的烫手。他表面上装得若无其事的,心里却难受极了,感到就像把脸放到地上让别人去踩一样。按说,汪小吉和他的几个同学跑那么远的路来看他,应该他请客才对,可他反倒让人家来请他了。要是就他和汪小吉两个倒没什么,谁请谁都无所谓,可是有汪小吉的那几个同学在一起,他就感到有失面子了。不过他一点也没有生汪小吉的气,尽管他让他很下不来。他知道他那样做是对的,那才叫懂人情世故。其实,他并不是不懂人情世故,他也想过应该买点什么来招待大家,汪小吉的朋友也就是他的朋友,而且他还听汪小吉说,他们是想认识他所以才一起来的。他想到了,但是他的腰包不支持他的想法,他出来的时候走得太匆忙,再说也没有想到有什么花钱的地方,所以没带钱,他身上仅有几块钱的硬币。
除了溜冰场和网吧,那个小区里没有什么值得玩乐的地方,叶宏和汪小吉带着那几个同学像一群迷路的鸭子似的到处游来逛去,都不知道往哪里去好。
一伙人到处闲逛了一阵,感觉实在没什么玩头,大家都有点烦了,汪小吉的那几个同学提出要回去。汪小吉说大家难得一聚,就一起到饭店里去吃顿饭吧。叶宏一听他这个主意,急得浑身直冒冷汗。他惴惴不安地想,今天这张脸要丢尽了,大家一起去吃饭,总不能还让汪小吉埋单吧?他不知道如何是好,不跟他们一块去是不近情理的,去了他又几乎身无分文。
在他们站着的地方就有三四家小饭店。
“你到这些饭店里去吃过饭没?”汪小吉问叶宏,“哪家弄的饭菜好吃些?”
“我没去过,不知道。”叶宏如实地回答说。
汪小吉把那几家饭店都打量了一番,然后指着最近的那一家说
“要不就在这里吃吧。”
他望了望叶宏,又把目光转向其他人,征求大家的意见。
“随便。”叶宏像梦呓似的说,有苦难言。
“你说在哪儿吃就哪儿吃吧,我没意见。”汪小吉的那几个同学中,有一个女孩子发话说。
“随便吧。”另外几个也附和说。
汪小吉领着大家走进了那家弥漫着油烟气的饭店,他叫他那几个同学在一张空桌子旁边坐下来,然后让叶宏跟他一起去点菜。叶宏抓住这个时机悄悄地告诉汪小吉,他出来的时候没有带钱。汪小吉回答说没关系,他身上有钱。叶宏叫他借给他五十块,汪小吉说何必呢,谁买单都一样。叶宏叫他在他同学们面前给他留个面子,汪小吉争辩说他们是他的同学,应该由他请客。叶宏哭丧着脸连说带求了好一会儿,汪小吉还是不肯借钱给他,结果他俩差点吵了起来。
“你看点什么菜?”汪小吉问他。
“随你便,”叶宏气哼哼地说,“你想点什么就点什么,我无所谓。”
汪小吉也就不再理会他,一个人把菜全点好了。
叶宏趁饭菜还没有弄好,跟汪小吉说他有事要离开一会儿,然后就匆匆忙忙地回到了宿舍。他打开柜子,从他那件灰色夹克衣的夹层里把钱包拿出来,从里面取了一百块钱塞进裤兜里。他锁上柜子,又匆匆忙忙地赶去饭店。他离开只有几分钟的时间,菜还没有弄好,除了汪小吉以外,没有人知道他干什么去了。
上了三个菜,他们便开始吃起来。
汪小吉总共点了十来个菜,又要了几瓶啤酒和可乐,大家慢条斯理地、磨磨蹭蹭地吃着,一圈一圈地互相敬酒,又吵又闹的,一顿饭吃了个把钟头的时间。叶宏心里憋得难受,一点都不愉快,他既不喜欢这种乱哄哄的场面,也不习惯这样慢慢拖拖地吃饭。另外,他觉得汪小吉把这顿饭弄得太铺张了,他先前估计四五十块钱可以搞定,所以只带了一百块钱,现在他担心一百块钱还买不了这个单。本来就四五十块钱已够让他心痛的了,没想到结果却远远超出了这个数。他知道汪小吉会主动买单,然而,不管最终由谁来买单,他都觉得这钱花得有点冤枉。他开始在心里生起汪小吉的气来。有一阵,他甚至想,他一个子儿都不出,汪小吉爱瞎折腾,就让他自己一个人收拾这个局面吧。
不过,他只是在心里跟汪小吉赌气而已,终归还是做不出来的,等到饭局快接近尾声的时候,他就站起身来,打算去付账。汪小吉就坐在他的右首边,看到他站起来,他也跟着一下站了起来。他显然已经喝醉了,脸涨得红通通的,他一把拽住叶宏的胳膊,好像要跟他打架似的,问
“你干什么?”
“我去上厕所。”叶宏一边说一边使劲地扭动着胳膊,想从汪小吉的手中挣脱出来。
“不行!”汪小吉断然地说,他用力把叶宏推回座位上去,“你给我坐下来,不要让我不高兴哈!”
他瞪着叶宏,两只眼睛就像燃烧着的炭珠一样,冒着炽烈的光焰。叶宏知道他醉得不轻,如果继续跟他争着付账,他肯定要大动肝火,所以只好乖乖地坐了下去,羞得满脸通红。等叶宏坐下以后,汪小吉便朝正在灶台边忙得不可开交的饭店老板走去。他跟饭店老板说了几句什么,然后就从衣兜里摸出钱包来付了账。
叶宏平时几乎滴酒不沾,但是那天晚上大家又是怂恿又是起哄的,弄得他狼狈不堪,最后他只好也喝了一两杯。尽管他没有像汪小吉那样醉得厉害,但还是有点稀里糊涂的。送走了汪小吉和他那几位同学后,恰巧是九点半钟,刚下晚自习。他没有马上回宿舍,到足球场边的一棵树底下去坐了好一阵。他并不担心没去上晚自习会有什么处罚,因为他们晚上是很自由的,根本没人管。
这已经是深秋时节了,夜晚微微有些寒冷,他坐在石凳上,感觉冰冷冰冷的。足球场上到处都有人影在晃动,有成群嘻笑吵闹的,也有成双成对喁喁私语的。叶宏心里烦躁到了极点,他感到有许许多多的问题需要弄清楚,然而脑子里却乱糟糟的,怎么也理不出个头绪来。后来,他干脆什么都不去想了,两手抱在胸前紧靠在石凳上,像个木头人似的一动也不动地坐着。他在那里坐了有四五十分钟的时间,感到头脑清醒了一些。突然,他意识到一个人那样呆呆地坐在那儿实在是不妥,别人会把他当神经病看的,一想到这点,他赶忙站起身来慢慢地朝宿舍走去。
回到宿舍后,他感到困极了,脱下鞋子,爬到床上倒头便睡,一直睡到深夜才昏昏沉沉地醒了过来。
醒来之后他就怎么也睡不着了,透过窗玻璃,他看到了宿舍楼背后那条马路边的路灯发出的一片浑黄的光。四周都静悄悄的,只能听到同室的几个人均匀而轻微的鼻息声。他睁着眼睛仰躺在床上,脑子渐渐清醒了,比什么时候都更清醒,于是他把晚上发生的事情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他思考的结果是毫无疑问,来这里以后,汪小吉的确变了,他的言谈举止,他的性格习惯,一切都变了,和以前的那个他简直判若两人。以前汪小吉和他一样,从来不刻意地打扮自己,然而现在他却注重起穿着和仪表来了,而且一举一动都是那么的潇洒自如,看不出有丝毫的不自然。他不知道是什么使他有了如此大的变化,他既有点钦佩和羡慕他,又为他感到不安。其实,他也渴望有汪小吉那样的“风度”,在他的内心深处,他也希望跟同学们混到一块去,但是他知道这些都是需要“本钱”的。若是换着别人,他不仅不会为这些转变而责怪他,而且还会十分欣赏他,然而汪小吉不同,他知道他的底细,知道他这样玩会有什么后果。汪小吉的家庭背景跟他相差无几,他俩都生长在大山坳里,老爸老妈也都是农民。汪小吉家里并不比他家宽裕,甚至还不如,他家里兄弟姐妹多,他老爸又经常害病,还在汪小吉上高中的时候,他家里就欠了一屁股的债。要不是他有一个什么亲戚在政府机关里工作,给他担保在信用社贷了款,汪小吉恐怕就不能来这里上大学了。他还记得,上高二的时候,有一次,汪小吉的生活费没了,从县城跑回家,结果他老爸一分钱都没有给他弄到,叫他捉了几只鸡到县城去卖。那时候,他用钱可是很有“尺度”的,现在却大手大脚地胡花乱用了。
“真搞不懂他是怎么想的,”他在心里说。“他这样折腾下去,要不了多久就会把钱花光的。”
他思来想去,不知如何是好,不知道是否应该劝劝汪小吉。
第9章 穷困的滋味
学校食堂有很多个打饭的窗口,从那些窗口里打出来的饭菜档次是不一样的,每个窗口顶头的玻璃上都用红油漆标着一个价码,25元,20元,17元,15元,13元,10元……3元。一看到那些红字,叶宏就觉得特别刺眼。每次到食堂吃饭,他都感到有些难受。13元到25元的那几个窗口每次打饭的人都不多,只有那几个5元、7元和10元的窗口总是排着长队,而那个3元的窗口每次人都是最少的,叶宏每次到那里去买饭的时候,总是发现周围有一些淡漠和鄙夷的目光在打量着他们那些人。刚开始的一段时间他倒觉得没什么,能省就省,他才不在乎别人用什么眼光看他呢。可是自从和周丹熟悉以后,每次到食堂打饭他都有点畏畏缩缩的,特别是排队等待的时候,他脚底下就像有一盆火在烤一样,浑身上下也好像有无数只小虫子在爬一样痒痒的。他总是感到有一双眼睛在偷偷地窥视着他,很多次他想转过头去寻觅那双眼睛,可是又害怕那目光在不经意间把他烫伤。每当这个时候,他就想逃离,就恨不得钻到地底下去藏起来。
“诚惶诚恐”地过了几天,他很快就想出了一个解决的办法,不管是中午还是下午,只要放学铃一响,他就匆匆地走出教室,然后就以尽可能快的速度跑去食堂,等他们班上的那些同学赶到食堂的时候,他往往已经打好饭坐在某个靠边的地方开始吃了。
除了吃饭和买一些必需的生活用品之外,叶宏几乎省去了其它的一切花销。然而,即便如此,他钱包里的钱还是在一天天地不断变少,速度之快是他始料不及的,这让他成天都心神惶惶的。他在心里仔细地盘算过,照这样的下去,不到七个月他就要分文不剩了。短缺的那部分从哪里来补充呢?他们那所学校要是在市区,说不定还可以找份什么活儿干一下,做个临时工或者家教什么的,可是学校偏偏就在市郊那么远地方,那里根本不可能找到什么差事。
第10章 深陷孤独
叶宏跟同学们的交往越来越少,关系也越来越疏远,越来越冷淡了。和其他人的关系好不好他倒觉得无所谓,但是和同宿舍的人不能打成一片,他就感到有些不好受了。他差不多完全被孤立了起来,宿舍里有八个人,那七个人都处得很好,只有他总是孤孤单单的,独来独往。起初大家还偶尔跟他聊几句,慢慢地就不再搭理他,几乎把他当空气一样忽视了。包括曾经和他有过一段短暂交情的赵秋帆和任家豪,也都对他没有半点热情了。这种局面令叶宏十分窒闷,他也想过应该改善一下跟大家的关系,可是想来想去,始终觉得他跟他们没在同一个层次上,他们之间是很难“架起友谊的桥梁”的,除非他也像他们那样有大把大把的钱花。
彼此互不理睬,又天天都呆在同一间屋子里,对那七个打得火热的同学来说倒是一点都不碍事,可对完全被孤立了的叶宏来说,那简直就是受罪了。白天还好些,大家呆在宿里的时间比较少,一到晚上,尤其是晚自习过后,那伙人就在宿舍里闹腾个不停,聊天、打牌、喝酒、吃夜宵、嗑瓜子、啃水果。叶宏既无法跟他们搅混在一起,又无法看书学习,睡觉就更不用说了,不到十二点过钟他们是不肯安静下来的。于是,每天晚上自习课下了以后,叶宏一般都不回宿舍,他就从那道小门溜到外面去随处晃荡,直到不得不回宿舍的时候才回去。
叶宏之所以要逃避,不仅是嫌他们吵闹,更多的是忍受不了他们对他的视若无睹。他们时常做出一些让他难堪和不愉快的事情来。有一天晚上下雨,晚自习过后他没有出去溜达,直接回到了宿舍。由于时候尚早,根本睡不着觉,所以他就坐在床沿上看书。刚看了不一会儿,他们中的两个提着一大袋花生和糖果回来了。当时宿舍里所有的人都在,除了从外面回来的那两个和叶宏外,其余的五个人,有两个在摆弄电脑,有三个就和叶宏并排坐在床沿上玩手机,左边一个,右边两个。那两个提着袋子走进宿舍,就开始给大家分发东西。他们一把一把地往那五个人手里递着,在叶宏面前晃来晃去的,然而对叶宏,他们连个招呼都没打,就好像他根本就不存在似的。叶宏也没有抬起头来,他低着头努力把目光完全集中在书页上。可是,他感到目光变得迷糊了起来,只见书上黑麻麻的,一个字都看不清楚。他心里又委屈又窝火,他认为他们严重地侮辱了他。他知道他不应该吃他们的东西,他也知道他们不会真心实意地请他吃的,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他们连句虚情假意的话都不说,直接就把他给忽视了。他先前还以为他们会请他呢,所以在心里他已经作好了谢绝的准备。
他本来已经够难堪够不快的了,而那几个人却还像故意挑衅他似的,高声大气地谈笑着,把嘴咂巴得格外地响。叶宏恍惚觉得,他们咀嚼的不是什么东西,而是他的心——就像有一群老鼠在啃噬着他的心一样。他感到他们实在太放肆了,他都快老羞成怒了。他真想大喊大叫一声,叫他们别吃得那么响,妨碍他看书。但他随即就意识到不能那样干,唯有装出毫不在意的样子,保持沉默才是明智的。他煞有介事地翻动着书页,其实一个字都没看。他又想离开,到门外去走走,或者干脆去睡觉,但还是觉得不妥。他想,他绝不能让他们看到他的愤怒和难受,绝不能让他们“龌龊的居心”得逞。于是他又装模作样地看了一会儿书,等他们快把东西吃完了,他才上床睡下了。
这件事情让叶宏一连几天都耿耿于怀。晚上他一个人在学校外面的小路上溜达的时候,他反复地把这件事情想了又想。他想彻底弄清楚他是不是被侮辱了,他采取那样的应对态度又是不是正确。想着想着,他自个儿就忍不住冷冷地笑了起来,他觉得那天晚上他那样气愤,实在是太没道理、太混账了。
“东西是人家掏钱买的,”他在心里嘲笑自己说,“你又没出一分钱,人家干吗要请你吃呢?你说说,干吗要请你吃呢?再说了,你又没请人家吃过啥玩意儿。你呀你,真是太搞笑太搞笑了。”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他想幸好那天晚上他控制住了自己,没有发作,要不然他们肯定会大大地羞辱他一番的。
然而,这并不是说他不认为他们侮辱了他,不不不,他心里很清楚,他们侮辱了他,而且是故意那样做的。因为他们根本没把他当人看,话都没说一句。他们侮辱了他,而他却只能强忍在心里,连一个捍卫自己尊严的理由都找不到。
“你们是不是以为,你们叫我吃,我就吃啊?”他心里恨恨地说,“告诉你们吧,老子才没那么不识趣呢!”
从那以后,叶宏跟宿舍里那几个同学的关系就更糟了。尽管大家偶尔还打个招呼敷衍一下,但彼此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身处这种完全孤立的境地,叶宏就不免常常思念起他高中时候的那些同学来了,尽管上高中那阵子他跟他们很多人的关系也很平淡,但是现在他却倍加思念他们。他很想跟他们联系,然而遗憾的是,他只大概地知道他们考上了什么学校,却不知道谁的确切地址。
第11章 情海无边
在帮周丹提水过后的一段日子,叶宏和周丹仍旧不即不离的,始终没有什么进展。然而,就是在这段时间里,叶宏整个人都燃烧了起来,他对周丹的想念变得越来越热烈了,几乎占据了他生活中的每一分每一秒。
他知道罗恋恋跟周丹玩得挺好,他曾经想过跟罗恋恋搞好关系,然后通过她去跟周丹交往,但是他又不太喜欢罗恋恋那副脾性,她是个刀子嘴,又仗着跟他是老乡,大家混得比较熟,在一起的时候她老爱拿他说笑。反复地思考过后,他觉得还是不要刻意去跟她拉关系为好。
课间的时候,周丹喜欢和那几个跟她玩得好的女孩子到走廊上去玩,这时叶宏往往也会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走出教室去。不过他不会去跟她们站在一块儿,或者挨得太近,他总是跟她们保持着几米远的距离。在操场或者礼堂集会的时候,只要有可能,他也总是找一个离周丹很近的位置,散会以后,他又默默地悄悄地跟在她后面走着。但他不敢靠得太近,一直都很小心很谨慎,他害怕在这种时候被人发现,尤其怕被周丹看到。
一天,也是课间时分,周丹和罗恋恋她们在教室外面的走廊上聊天,叶宏就靠在离她们不远的栏杆上,他两眼望着对面的图书楼,耳朵却在听她们叽叽喳喳地说话。他听到一个女孩子问周丹
“你今天早上跑了几圈?”
“还跑几圈呢,”周丹笑嘻嘻地回答说,“跑一圈就累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