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病已经褪去八成的蠢兽医正在床上作威作福,左手一只狗、右手一只狗,床头柜上还有各式各样输不起的零食。
推门而入的王嘉忍不住骂道“靠,说你发烧我还以为有多惨呢,跟土皇帝似的,要不要脸?”
叶尔柯正咬着苹果复习自己的论文,闻声立刻笑着打招呼“嘉哥!你怎么来了?”
这元气满满的样子,倒是一扫前几日的阴霾。
王嘉哼道“楚晗答应我要提前收房,我来了又跟我说没收拾好,怎么回事?马虎的毛病还传染?”
叶尔柯愣了愣,忽然郑重其事地放下苹果“嘉哥,我得告诉你一件事,你别太惊讶,也不准指手画脚。”
“什么事,难道你要出柜?”王嘉打着哈欠落座。
“嗯。”叶尔柯点点头。
王嘉张嘴的一瞬间差点害自己的下巴掉下来。
叶尔柯揪着被子说“我跟楚晗在一起了。”
……
……
……
小小的卧室在很长的时间内都是完全寂静的。
王嘉属于直到不能再直的男生,他始终觉得二柯也跟自己一样,只是尚未开窍,所以毫无准备地听到这个通知,当然有种深陷天方夜谭的错觉,大眼瞪小眼了半天才结巴道“今天不、不是愚人节吧?”
“是真的,没开玩笑。”叶尔柯之前纠结到要死要活,但毕竟不是心思细腻的人,现在面对了事实,也承认的坦荡“我自己都没想到,但是认识楚晗以后跟他相处得特别开心……总而言之、就是这样啦!”
“什么总而言之,你什么时候喜欢男人了?”王嘉简直目瞪口呆。
叶尔柯说“以前我什么人也没喜欢过,现在也只开始喜欢他一个,你当我喜欢男人就是喜欢男人呗,反正又不会少块肉。”
这消息王嘉在短时间内难以接受,但好在他不是个老古董,愣过片刻也只是说“看你大脑少根筋的样子,不要最后让人家骗,其实喜欢楚晗到没什么,之前余姚也整天念叨他,但楚晗喜欢男人吗?他喜欢你什么呀?”
叶尔柯被这“吃里扒外”的话搞得气急败坏,拍着被子道“我聪明伶俐,英俊潇洒,喜欢我的原因多了去了!”
“我靠!说出来你自己相信吗?”王嘉啧了声,虽然心里有一万个不放心,却不想通过语言无用地表达出来。
他皱眉瞧了会儿二柯,才叹气道“赶紧把病养好,别跟二傻子似的行吗?”
——
其实决定这段关系,楚晗做出的改变并不比二柯少。
他在努力适应着人生的新角色,也学习了从前根本不擅长的事情,其中最重要的一项就是认真地承担起做饭的任务。
当晚王嘉走时,锅中烹香的牛腩已经炖煮完毕。
楚晗听到声音便从厨房走出来说“一起吃个饭吧,房子我下周肯定会退。”
王嘉打量了下这个过度英俊,而且性格古怪的男人,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叹息道“叶尔柯是我最重要的哥们儿,如果是你的原因而让他过得不好,让他伤心难过,我肯定不会跟你客气了。”
听他这么讲,楚晗便明白两个人在房里嘀咕了什么。不卑不亢地微笑“如果我让他过得不好,我也不会原谅我自己。”
——
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谁能拒绝?
叶尔柯躺在床上,又看楚晗端着饭送进来,简直幸福到冒泡,马上追问“今天是什么菜?”
楚晗说“不是你要去吃牛腩炖萝卜了吗?我还买了日本的电饭锅,煮的米饭好像很不错。”
“咦,真的要成大厨了……不过别乱动菜刀行吗?我可不想再见到你去缝针!”叶尔柯忽然意识到他的眼睛。
楚晗说“听你的话买的都说半成品,没怎么切,放心吧。”
说这他便把菜放到床头柜上,然后搬过椅子坐下,端起碗来将肉夹到他嘴边。
身为一个大小伙子,叶尔柯怎么会习惯被喂饭,马上躲避道“我会自己吃。”
谁晓得嘴馋的两条狗狗却一前一后地凑过来,试图去抢筷子上的肉。
叶尔柯着急的驱赶“是我的!你们给我走开吃狗粮去!”
楚晗明明是个渴望安静的人,却喜欢看他们三个闹腾的场面,顿时笑了起来,不容拒绝地把肉塞进了叶尔柯的嘴巴里。
叶尔柯红着脸,腮帮子嚼的一鼓一鼓“其实你没必要这么费尽心思的对我好,我妈跟我讲过日子最重要的是细水长流。”
楚晗被他逗到“过日子?你准备和我过日子吗?”
叶尔柯问“难道不是吗?”
楚晗仍旧笑着不说话。
叶尔柯低下头说“两个人在一起就是过日子了。”
听到这句话,楚晗忽然倾身去吻他的脸“那就请叶同学多多指教。”
“不要开玩笑的语气呀,我讲真的。”叶尔柯望向他的眼睛“可惜我一点儿都不了解你。”
楚晗问“你想了解什么?”
叶尔柯说“了解一切关于你我却不知道的事。”
楚晗的眼神不禁变得有些飘渺,然后回答“那可就说来话长了。”
叶尔柯马上拉住他的衬衫袖子“我不怕长,我就怕你不说。”
“我可以说,但你不准同情我。”楚晗认真道。
叶尔柯顿时伸出手指跟他拉勾“没问题。”
楚晗笑着重新低下头,温柔地帮他吹凉萝卜“先把饭吃了吧,小病号。”
第35章 楚晗篇外
《黑白格》
世间总有些人活在一帆风顺里, 能度过平安喜乐的童年,挥霍阳光灿烂的青春,而后渐渐步入成熟、结婚生子, 为几乎不存在大波大澜的人生奏下延长符与结束音。
但与此同时,地球上也定然存在截然相反的命运, 比如楚晗便对前面所言的平凡样样渴求, 却每种都未曾拥有。
——
用世俗的眼光来看,吴丽不算是位好母亲,因为她从事着女性最受唾弃的职业,日日浓妆艳抹, 夜不归宿, 连给楚晗做顿饭的机会都少有,更来不及关怀他是否冷了热了、开心还是难过。可奇怪的是, 在楚晗之后孤独的漫长人生中, 最怀念的人却仍是吴丽, 最想吃的仍是她从街头买的油腻腻的小食, 最想听的, 仍是她随着脂粉气娇笑而来的那句儿子啊,妈妈这辈子只能靠你啦。
是啊,尽管吴丽有千般不好, 她都未曾像前夫那般抛弃这个病弱的孩子, 即便他的眼睛天生残缺,即便他沉默寡言。
在楚晗的记忆中,母亲更多时候是副少女模样, 做事情颠三倒四,搞砸了东又搞砸了西,就连赚得几张心碎钱都会弄丢,每每不开心便躲在卧室里哭,遇到心情好的事,就拿出用来过日子的积蓄买些看似毫无用处的礼物,有时是几袋华而不实的零食,有时是件不合身的衣服,其中楚晗最喜欢的就是盒二十四的蜡笔,他可以用它搭配出很多很多颜色,捧着白纸在床边的小板凳上一坐就是一整天。
吴丽最初发现儿子的美术天分,也是因为那盒蜡笔。
某个清晨她刚刚应付完难缠的客人推开家门,便看到才五岁的楚晗可怜巴巴的睡在沙发角落,不禁心疼地凑过去摸着他的头问“饿了吗,妈妈给你带了炒饭。”
楚晗的模样随她,生的很漂亮,迷糊地睁开大眼睛老实点头。
吴丽发现儿子手边压着的蜡笔画惊喜地问“咦,这是画得我吗?”
楚晗又点头。
吴丽看了又看,心里瞬时充满无限骄傲。
因为在儿子的画中她年轻又漂亮,不仅比许多同龄人画得好,恐怕许多大人也比不上。
饥肠辘辘的楚晗顾不得刷牙洗脸,便打开了外卖盒子,低着头狼吞虎咽起来。
然而吴丽又凑到旁边追问“宝贝,想不想去学美术?”
太幼小的楚晗不知道母亲在说什么。
吴丽开心地笑起来“就是有老师教你画画呀。”
“想。”楚晗终于有反应,毕竟叫他整天整天闷在这个小屋子里,实在太寂寞。
吴丽不是个善于打理计算的女人,她坐在旁边把小皮包里的钱全都翻出来,正糊里糊涂琢磨的时候,铁门忽然被人粗鲁的敲响。
正努力吞咽着炒饭的楚晗狼狈咳嗽起来。
因为会以这种声势出现的出了他那个残忍无情的亲生父亲,绝不会有第二个。
吴丽瞬间就把小儿子抱回卧室藏好,而后才把碎发挽在耳后,打起精神去应付常常来讨钱的前夫。
楚晗捂着嘴巴,趴在缝隙出偷听父亲凶狠的吼叫、不吝以最肮脏的字眼形容母亲,还有母亲挨揍哭泣的悲惨,就忍不住难受到胃里一阵翻滚,蹲下细细的腿呕吐了出来。
——
虽然手头一直很拮据,虽然有数不清的麻烦需要应付。
但后来吴丽还是把儿子送去学了素描,并且一送就是十几年,让楚晗从个无知的孩童,一直画到成为身长玉立的少年,一直画到她的眼角出现皱纹、身体垮掉,再也没什么恩客打赏。
尽管许多人都劝过这个可怜的女人,别把钱浪费在无用的事上面,孩子本来就眼睛有病治不好,独立生活都困难,何以有奢侈的爱好?可是吴丽总是笑问那又怎样,儿子好不容易来人世走一遭,本就该做点愿意做的事情,这辈子不过短短几十年,穷也活着、富也活着,怎样叫奢侈呢?
平心而论,楚晗的童年和青春期快乐吗?
没朋友,没完整的家,因为个子长得太快就连身足够长的牛仔裤都不曾有,且不提因为吴丽的职业而受到的所有歧视了。
但他真的很知足,拼了命的努力学画,认真念书,只盼着有朝一日真能有出息,给吴丽富足的生活,让她离开那个犹如困兽般的废物男人,再不用为生存而忧愁。
可上帝一旦吝啬起来,真能小气到可笑。
当楚晗终于拿到美院的通知书,吴丽拿到的却是医院的一纸病危通知。
她常年操劳,健康透支,在病魔前兵败如山倒。
最后竟然都没来及的看到儿子成为大学生的样子就撒手人寰。
——
直至后来,楚晗都想不通母亲对父亲到底是怎样的感情。
他对她百般折辱,施暴抢夺,从没有一天尽到过丈夫的责任。
可她仍旧愿意哭着原谅,甚至还在去世前嘱托儿子念在父子一场的份上,对那人能拉扯就拉扯,当真可怜之人有可怜之处。
——
半工半读的日子用身无分文来形容真不为过。
读大学的那几年,楚晗的父亲见捞不到油水,就跟人间蒸发了似的,倒留下了段清净时间。
他仍旧一丝不苟地学习专业,还喜欢上了少年ju,在课余时间勾些漫画故事,认识了同样迷恋漫画的学弟秋辞做朋友,甚至没毕业,就找到了在游戏公司当原画设计师的好工作,让原本狭窄的人生路恍惚间变得宽敞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