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厘头赌气的叶尔柯听到动静，拄着拐靠近小声道“你还真煮粥啊，我随便说说的。”
“反正每天都要吃饭，不如吃你喜欢的。”楚晗回答。
叶尔柯鼓起嘴巴，犹豫再三还是控制不住地开口“别老跟余姚浪费时间了好吗，他又不是认真想学画画的，难道你看上他了”
“看不上。”楚晗言简意赅。
“那就少让他来捣乱，好不得安宁。”叶尔柯立刻道。
楚晗笑了笑“余姚不是你的朋友吗，被你引到这里来，让他少出现也应该是你去说。”
“他才不会听我的呢。”叶尔柯提起公狐狸就皮肤发冷。
面对不愿渐渐亲近的人被分享的幼稚情绪，楚晗难免觉得有意思，故意没再多回应。
叶尔柯果然闷闷地住了嘴，扶着拐杖气哼哼。
真是孩子脾气。
可能是常年画画的原因，楚晗做事情有种赏心悦目的慢条斯理，看得出他对刀具的操作生疏，但切出来的姜丝依然粗细均匀、整整齐齐。
叶尔柯紧盯了会儿，不禁说“其实你挺有天分的嘛，干吗一副君子远庖厨的样子”
“还会说古文”楚晗回头朝他笑了，问道“肉也要切吗”
叶尔柯颔首。
楚晗把姜丝放到盘子里，又把块红润的猪肉放在案板上，抬起了厨师刀。
他丝毫没有想到，总是如阴影悬在空中的病竟然在这个时候发作了。
叶尔柯眼睁睁地看到楚晗把刀按到了手指上，吓得惨叫一声，丢掉拐杖冲过去说“大哥你干吗”
鲜红的血瞬间涌了出来。
楚晗闭上眼睛扶着案板，呼吸有点急促。
无论是哪种医生，叶尔柯毕竟具备专业的知识。
他赶忙找到旁边系菜袋的皮筋把他的食指狠狠地勒住，然后急着去打电话。
楚晗疼的冷汗直流，但还是努力冷静吩咐“帮我联系秋辞。”
最近关系有些紧张不假，但秋辞毕竟是个行事可靠的人。
他飞快地赶去了就近的医院，陪着楚晗缝针买药，再折腾回来天已经黑透了。
因为行动不便而被留在家里的叶尔柯很害怕，坐在门口呆呆地等了很久，看到秋辞的车缓缓地开了过来，赶紧筑起拐杖急着凑过去问道“怎么样，你是不是很疼”
楚晗已经面色如常，从车里下来笑了下“没事了，吃饭了吗”
“哪有心情吃饭啊，你怎么搞的竟然直接往手指上切，吓死我了”叶尔柯仍没忘记那惊悚的一幕，摸摸短发满脸纠结。
向来内忍的楚晗当然不打算解释。
谁晓得黑着脸的秋辞却忽然发了飙，骂道“拜托你有点自觉好不好，不知道他有视微症吗本来平时生活就不方便，竟然还让楚晗做饭，漫画家的手如果不能画画了，他这辈子就完了”
完全不知情的叶尔柯被骂到呆滞“啥症”
某种寒冷的气息从楚晗心里一点点泛了起来，他缓慢地看向秋辞，声音不剩半丝友善“我怎么样是我自己的事，想做饭也是我自己的选择，不够小心是我自己的错，你喊什么”
“楚晗，你简直鬼迷心窍了。”秋辞恨铁不成钢地说道。
“鬼迷心窍的是你。”楚晗以为自己永远不可能把那张窗户纸捅破，永远都会把这个男人当朋友、当恩人、当伙伴，可明知道秋辞却想要的他给不起，所以当被叶尔柯单纯又茫然地盯着时，便顺其自然地开了口“你有什么资格这么大声的讲我的隐私，是不是太不懂得尊重我了我在任何时候都不需要你来代言，你不算我的什么人。”
说完他就皱着眉头大步走进屋里，丢下外面几乎石化的一大一小。
虽然夏天马上就要到了，可这深夜的空气还是带着丝丝凉意。
叶尔柯回神后瞬间打个寒战，然后问“你说楚晗有什么症啊，他怎么了”
这种时候秋辞怎么可能有心思跟叶尔柯啰嗦，他努力呼吸过好几次，才找到力气坐进车里面，踩下油门急驶而去。
叶尔柯站在那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忽然感觉裤腿在被扯动，发现竟然是挤出门缝的楚嘟嘟。
他没办法地用拐杖碰碰他“走吧，咱们回家看看楚大爷，原来他还会发脾气呢，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第28章
“爱丽丝梦游仙境症aiceonderndsyndr, 简称ais，又称视微症，属于一种罕见眼疾, 是神经学上高度迷惑性现象，以致影响到人类的视觉感知, 其症候表现为长时间观察一种事物, 会突然像爱丽丝漫游仙境一样，周遭的事情忽然变大，或者忽然变小，病人有时候眼前会出现马赛克的视觉效果, 有的患者则会感觉时空扭曲”
叶尔柯坐在自己的床边, 一个字一个字地读着屏幕上的内容，三番五次去确认这并非科学幻想, 然后才喃喃自语道“太不可思议了, 世界上竟然会有这样的病症。”
也难怪, 现在再想想楚晗总是不愿意出门, 无缘无故地摔倒、消失、受伤
原因竟是如此啊
可惜二柯的想象力太过贫乏, 虽然绞尽脑汁，却完全不知他看到的到底是怎样的世界。
无论怎样，都不美好吧
想必楚晗那般自尊心过剩的男神形象, 是讨厌秋辞自作主张揭短的。
现在沮丧, 会不会是自我嫌弃
真是再成熟的人也有幼稚的时刻
粗神经的叶尔柯忽然丢下iad，扶着拐杖进了厨房，用仅能操作的一只手和一只脚辛苦地折腾了好半天, 才硬着头皮把血流成河的惨状收拾好，用剩余的材料煮出冒着热气的粥来。
由于行动太过不便，他只能先把碗放在几节楼梯上，拄拐爬上，再拿起来往高处放，实实在在地花掉一刻钟，终于满头大汗地站到二楼的木地板上，喘着气在楚晗门口大喊“快出来，烫死我了烫死我了”
不悦是肯定的，但楚晗这个年纪的男人不太可能产生失态的表现。
他露出脸后只是惊奇中透着紧张，立刻把粥碗端过来问“你在捣什么乱”
“哼，那个主编和黑寡妇一样凶，肯定没给你吃饭吧我这么善良还不谢谢我”叶尔柯骄傲地说，如果不是脸上沾满汗水，红红的很狼狈，倒还有三分气势。
楚晗叹了口气，让他走进屋里，然后放下粥说“谢谢。”
“客气就没劲了，你都伺候我这么多天，今天我也得照顾你一下。”叶尔柯很少进他的屋子，好奇四下张望后，最终在黑色沙发的角落失力坐下，生怕弄脏什么。
楚晗不再像白天那般神采奕奕，仿佛周身笼罩着阴影。
“没想到世界上竟然有这种眼病，你得上的几率应该和中彩票差不多吧”叶尔柯小心翼翼地说“不愿意讲出来是你个人的选择，秋辞够烦人的。”
楚晗没有背后骂朋友的习惯，慢慢搅着粥不吭声。
叶尔柯又说“可他也是担心你才这样，我啥也不知道，害你为我做这么多事，还遇到危险，如果再不讲清楚，还不一定要发生什么呢”
“我有分寸。”楚晗终于开口“不想聊他。”
“嗷”叶尔柯低头道“对不起啊，以前你跟我吃饭吃一半跑回家什么的，我还讨厌过你，后来又整天逼你出门遛狗，其实你挺不容易的，不过、不过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嘛”
楚晗侧头看他。
叶尔柯说“乳糖不耐的人就不喝牛奶，对海鲜过敏的人就不碰海鲜，有的人怕太阳晒，有的人到天黑就看不到没有谁是完全健康的啊，只不过那个视微症很少见、让你有许多不方便而已，但生病又不是错误，你不要太介意啦，能治就好好治，不能治就小心些，干啥提起来还发火呢干啥怕我知道呢”
这些话虽然简单又质朴，但所言的道理却没什么错。
楚晗苦笑，也讲不清为何躲躲闪闪许多年，最后回答道“我不想你或者谁，把我当成不正常的人。”
“我靠，你本来就不正常。”叶尔柯立刻说“你能画出那么多漫画，有那么多读者，还喜欢那么恶心恐怖的东西，长得又高又帅，而且有钱有闲，哪样都不属于正常人吧哪样都比那个病稀奇。”
楚晗被他逗的继续发笑，缩紧的心也渐渐舒展开来。
叶尔柯说“哎呀，别垂头丧气的啦，尝尝我做的粥吧，虽然一只手切的菜不怎么样，味道还是可以。”
“自己吃了没”楚晗问。
“做的时候偷吃了。”叶尔柯实话实说。
楚晗总觉得他很暖，就算添着乱、闯着祸的时候也饱含温度。
或许叶尔柯同样是个与众不同的人，幸而大家尚未发现。
夜晚安静的卧室内飘散着粥的香味，所有争吵所带来的压抑都消散了。
叶尔柯盯着楚晗低头吃东西，忍不住问“手缝了几针啊，疼吗是不是不能画画了最近”
楚晗回答“能画，不疼。”
叶尔柯扶着拐杖叹息“咱俩咋回事，一起残疾，这回都摸不了水了。”
“也许是房子有什么不对劲。”楚晗轻声道“有些老屋子里面活着其他东西的，听说解放前这片地方”
原本轻轻松松的叶尔柯顿时炸毛跳起来“别乱说怎么连个预告都没有就讲鬼故事啊讨厌”
“聊点有趣的事而已。”楚晗笑看他。
叶尔柯神色慌张“一点都不有趣再见”
说这便拄着拐一瘸一拐地逃了出去，顺势在走廊嘶喊“渣嘟嘟快来陪我”
楚晗聆听外面的吵闹，内心十分轻松，又有种恍如隔世的茫然。
他常常在意自己的缺点，刻意隐藏这么久，没想到却被二柯三言两语的化解掉。
那么其余阴暗面呢
叶尔柯也能够用他乐观宽容的心接受吗
身边生活着个人尽皆知的漫画家，实际上是很神奇的一件事吧
虽然秋辞所言讨人厌，但也不可否认地让二柯对楚晗的了解更进一步。
他故意说得轻松，心里却觉得得了那么严重的眼病还能坚持绘画真值得佩服，辗转反侧地琢磨后，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的贼胆，竟然在网络上翻到些楚晗的旧作，捧着iad欣赏了起来。
但恐怖界的大神不是开玩笑的，以叶尔柯胆量曲米阿奴对简直就是战斗力为五的渣。
他一边因为悬疑精彩的故事而停不下来地往后翻，一边被继续诡异变态的视角和氛围吓得哆哆嗦嗦。
等到某页忽然毫无预兆地出现张巨大的血肉模糊的脸，紧绷的弦终于断了。
叶尔柯哭丧着脸裹着毯子，飞奔到楚晗的卧室里喊道“灯塔的结尾是啥啊，快剧透给我，我扛不住了”
刚刚躺好的楚晗满脸问号“你怎么”
叶尔柯跳到床对面的沙发上说“我手贱早知道这样就不看了”
楚晗嗤笑，半坐起来道“不告诉你，怕就忘了吧。”
叶尔柯满脑子的都是恐怖画面，紧张道“我、我在这儿睡行不行，你别关壁灯行不行我不打呼噜、不磨牙绝对不打扰你”
“随便，你来床上睡也可以。”楚晗手上麻药已退，硬生生地疼得要命，不禁深喘口气重新躺下。
“我才不呢，万一你对我图谋不轨怎么办”叶尔柯擦了下头上的冷汗，倒是因为楚先生近在咫尺而找到点可怜的安全感，在沙发上找到个稍微能够忍受的姿势，宣布道“我睡了。”
“胆小鬼。”楚晗戴上眼罩后淡淡嘲笑。
叶尔柯不服“也算不上胆小鬼吧，我不喜欢神神鬼鬼的东西而已。”
楚晗问“是吗那你躲到这里干吗，回你房间去。”
叶尔柯嘴硬“我、我也是怕你受了外伤发烧什么的。”
“哦。”楚晗已经很累了，敷衍过便不再理睬。
同样没多少精神的叶尔柯躺在沙发上，也渐渐地回了周公。
昨天的喜怒哀乐总要过去，太阳依旧照常升起。
变成鸵鸟的二柯在清晨缓缓地睁开眼睛，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在发肿，半点力气都没有。
可楚晗却已经洗漱完毕，把床铺的平平整整，站在旁边悠闲整理衣柜。
叶尔柯哑着嗓子问“你好点没”
“我挺好的，不好的是你吧”楚晗背对着他笑。
叶尔柯僵硬“我怎么了”
“说了一宿梦话，又哭又叫的，让我别杀你。”楚晗的语气里洋溢着嘲弄。
“不、不可能”叶尔柯心虚做起，想想好像真是整宿噩梦连连，好后悔去看什么惊悚漫画。
结果楚晗没了解成、却对自己的胆量了解的更透彻。
漫画家本人表示无奈“你到底怕什么”
叶尔柯垂头丧气“我不怕。”
“真的吗”楚晗回过身笑“刚好有个根据我漫画改编的电影最近在上映，首映礼逃过去，但早就该看看了，一起去怎么样”
“哇”叶尔柯对他的佩服又多了几份，而后才如临大敌“恐、恐怖电影”
“悬疑而已，国内不准上鬼片。”楚晗漫不经心。
“没问题，让我来好好研究下你的大作”叶尔柯又开始拍着胸脯，一脸大义凛然的模样。
第29章
由于最近生活动荡, 叶尔柯已经有段时间没来过电影院了。
当他拄着拐杖再度出现在这里时，瞬间吸引到周围所有路人的注意力。
不晓得是因为楚晗出众的外表，还是两人身上绷带交相辉映。
叶尔柯找到角落吃力坐下, 抬头笑说“嘿嘿，咱们怎么像从战场上逃下来的”
楚晗弯起嘴角不在意, 问道“你想吃什么吗”
叶尔柯摇头“最近肥的不像话, 爆米花和可乐只会增加我的负罪感仔细想起来，上次看电影还是三个月之前呢。”
“我上次可能是高中的时候”楚晗露出久远的回忆之色。
叶尔柯被吓了一跳，转而想想他得的奇怪眼病，的确是不会喜欢到这种地方来, 顿时摸头疑惑“那今天怎么想起难道单纯是为了吓唬我”
“吓你还用得着到这里吗”楚晗移开目光“只是希望试着改变自己。”
“干嘛要改变啊, 你本来就挺好。”叶尔柯说“不过应当常出来走走倒是真的，别因为一点小毛病, 就放弃整个生活啊。”
“嗯。”楚晗淡声答应, 听见广播中他们要看的电影开始检票, 便伸手把二柯拽起来说“来吧, 要演了。”
叶尔柯偷瞥附近色调阴暗的海报, 心生迟疑“真的没有鬼吗”
“当然，不然广电怎么过审的”楚晗反问。
叶尔柯陷入沉默，纹丝不动。
楚晗却一把扶住他还打着石膏的胳膊“都走到这一步了, 用不着临阵脱逃吧”
“疼疼疼, 大哥你慢点”叶尔柯拄着拐连蹦带跳，硬生生地被拖了进去。
悲惨的事实证明，胆子上不了台面的人, 果然对真正的恐怖一无所知。
终于坐进放映厅后，场内灯光熄灭的刹那，叶尔柯就后悔了。
他企图用“没有鬼还能怎么样”来安慰自己，可是惊悚的音乐、冷酷的画面以及每时每刻都要跳出来的变态凶手，真的比贞子还要让他胆寒三分。
认真来讲，楚晗所创作的故事的确反应出了社会现实，导演也改编的很良心，但
瘫痪在位子上的叶尔柯噤若寒蝉，几乎百分之八十的时间都没睁眼，却仍被耳畔震耳欲聋的音效吓成脑残。
特别是前排坐了两个相依为命的妹子，每每关键时刻都会发出惨叫，简直让叶尔柯内心的恐惧成几何倍数放大。
他最后感觉自己呼吸都困难了，忍不住拽拽楚晗的袖子，小声哀求“我们走吧”
楚晗早就感觉到这家伙时不时的颤抖，失笑道“还有一半就完了，而且咱俩坐中间，你出入太不方便。”
叶尔柯委屈地埋下头。
楚晗忽然凑到他耳边问“不是说看个电影也没什么吗”
微热的气息扩散开来有些痒痒的，但是完全沉溺在绝望中的叶尔柯半点没察觉，他连当场认怂的力气都没有了，忽然带上帽子和口罩，犹如脱水的鱿鱼一般，再也不愿动弹半分。
“唔”
电影院的男厕所里回荡着呕吐的声音。
买来冰水的楚晗无奈地拍拍隔间的门担心道“你没事吧”
叶尔柯哗啦啦的冲水，然后才有气无力“没”
楚晗问“带你吃点东西去，胃吐空了会生病的。”
“不、不用”叶尔柯似乎再次想起什么恶心的事情，再度吐到天昏地暗。
楚晗无奈地抱住手，又郁闷又好笑地摇了摇头。
来的时候开开心心，走的时候魂飞魄散。
等到叶尔柯拄着拐再度踩到老房区的窄路上时，已然憔悴到面如纸色。
楚晗拎着刚买好的宵夜走在后面，犹豫半晌终于问出口“我说你不是吓吐的吧”
“才、才不是是晚上的汉堡不新鲜”叶尔柯立刻找借口。
或许是创作题材的原因，楚晗身边总是围绕着恐怖爱好者，他完全不能理解叶尔柯的心情，反而觉得那种没来由的胆怯是件非常有趣的事，所以故意说道“怕也没什么，这部电影的紧张氛围塑造的很到位。”
叶尔柯依然带着帽子低着头“我说了我不怕。”
楚晗微笑“那你回头看看我啊”
叶尔柯偏不回“”
楚晗轻声道“你看看我有没有影子”
叶尔柯原本就移动艰难的拐杖立刻摔到地上，他整个人瞬间凝固，声音发颤“大哥我求求你别这样了好不好”
楚晗赶忙俯身帮这家伙去捡，然后才对视上叶尔柯泪汪汪的大眼睛，诧异问道“哭了”
叶尔柯赶忙胡乱擦拭“才、才没有呢”
他这模样本是很可怜，但楚晗看了却怎么也控制不了嘴角弯起的弧度，而且忽地笑出来之后，就开始越笑越厉害，擦着眼角感慨“你怎么会这么可爱”
叶尔柯抱着拐杖呆呆地站在旁边，过了片刻才说“第一次看到你这样笑”
而后又妥协叹气“算了，逗你开心下也就罢了，不过以后再也不要让我去看这种片子了好不，我真感觉自己减寿了十年。”
楚晗依然笑眼弯弯“那下次去看动画片吧。”
叶尔柯并没有明白这是邀约，又重新垂头丧气的拄起拐杖朝前走去，抱怨道“我才没有那么幼稚呢，我喜欢漫威钢铁侠”
“嗯。”楚晗跟在他旁边，顺势拉下他的帽子，摸了摸他柔软的短毛“符合你的心智。”
据说人每生一次气都会伤心伤肝，那么每被吓吐一次，五脏六腑受到暴击也不是没可能的。
虽然已经努力表现如常了，但叶尔柯仍然没有真正地从害怕的情绪中走出来，宵夜吃了几口，说去睡觉又搞得灯火通明。
楚晗简直没办法，十一点的时候忽然拿着本漫画书走进他的卧室，若无旁人地坐到了床边。
正搂着两条狗哆嗦的叶尔柯抬头“怎么啦”
楚晗低头打开书“你自己一个人睡得着吗”
叶尔柯一时半会改不掉嘴硬的毛病“当然，我才不用你陪。”
“哦，反正看几个恐怖手办就发烧的人又不是我。”
“”
“昨天失眠挤沙发的也不是我。”
“”
“还有刚才在电影院吓吐的”
叶尔柯被嘲弄到忍无可忍，捂住耳朵叫嚷“听不见听不见”
楚晗淡笑“就当我是孤寡老人太寂寞了好吗快睡吧。”
叶尔柯不太相信地看看楚先生，发现他还真的开始安静翻书，终于渐渐地释放出内心的疲惫，似乎抓着枕头慢慢睡着了。
夜阑深静，楚晗却是无意阅读。
过了几分钟，他侧头望向呼吸缓慢而均匀的叶尔柯，又轻轻将书放在旁边，抚摸上那干净而仍旧稚嫩的脸。
穷人贪恋财富，残疾贪恋健康。
每个人都在拼命渴求自己不曾拥有的东西。
而他所深深向往的，当然是叶尔柯身上的快乐。
留住这个人，快乐就会传染吗
如果叶尔柯走了，是不是自己活得甚至不如从前
楚晗找不到确切的答案。
他只是凭借着本心，慢慢俯身吻上他的额头，又吻上他的嘴唇，十分怕打扰，三分带侥幸，就这般仿佛情窦初开似的，沉沦在了自我放纵的觊觎当中。
安静的夜仍在继续。
楚晗并未离开，到最后竟然还真的翻起书来，温柔地守护着二柯的睡梦。
谁知道就在他的注意力重回漫画之后，叶尔柯竟茫然地睁开眼睛，许久没有动弹，甚至不敢做出任何反应。
狗、脸、懵、逼。
虽然头天晚上不知不觉睡着了。
但等到清晨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叶尔柯还不至于忘记楚晗对自己的做的事。
他抓着鸡窝头坐起来，听着楼下隐隐约约在做菜的动静，呆滞到和二傻子没什么区别。
果然得知楚晗是同志的时候就该意识到了，他那么毛病多的人却愿意自己住进房子，还给自己买好吃的，陪着自己开心无聊，肯定没那么简单
照理说应该是个品味挺高的艺术家，怎么会对自己起这份心思呢
叶尔柯头脑空白地坐在那怎么想也想不明白。
他没谈过恋爱，甚至没有明确喜欢过的女孩子，但这并不代表可以毫无障碍地接受同性。
事实上，不仅接受不了，而且分外慌张。
近来这些天相处所积累的好感度瞬间烟消云散了。
该怎么应对、怎么拒绝叶尔柯压根没什么主意，他不是个非常了自己的聪明人，所以本能的第一选择，当然是毫无用处的躲避只要稍微对楚晗冷淡点，对方就明白怎么回事了吧
正当决心已定之时，卧室的门忽然被推开。
楚晗卷着衬衫的袖子，身上带了淡淡的煎蛋香，看到叶尔柯的傻相顿时微笑“原来你醒了，起床吃饭。”
咕噜噜
叶尔柯不争气的肚子叫了起来。
他毫无抵抗力地自我暗示没关系，吃、吃了这一顿，再冷淡也不迟啊
第30章
某些人天生抖, 被欺负时心脏坚强乐呵呵。
可倘若有谁千方百计对着自己好了，反而会全身不自在。
叶尔柯当然就是这种怪胎，自从他发现事情的真相后, 就再也没办法如往常那般对待楚晗，心里总像压着块千斤重的石头, 对方越是温柔体贴, 他越毛骨悚然，毕竟当活了二十多年都不曾有过桃花，不转运则已，一转运对象竟然是个高高大大的男人, 这可怎么轻易接受
随着夏季的脚步日日临近, 毕业答辩的事宜也来到眼前，这正好给了叶尔柯逃避的机会, 整天都要找借口拄着拐回学校, 熬到半夜才回来。
原来健康的时候就容易闯祸, 先在行动不便, 楚晗会放心才怪。
某个早晨他特意拦住叶尔柯问道“你要查什么资料, 在家用电脑看不成吗医生嘱咐你很多遍了，必须静养。”
“不、不成，很多医学著作只能去图书馆看。”叶尔柯的脑子里对那夜发生的事情印象挥之不去, 不太自然地移开目光。
“论文不是写完了吗, 答辩针对你写的内容做些准备就可以。”楚晗的注意力依然专注在事情本身上。
叶尔柯胡言乱语“我那个选题比较复杂，哎呀，滴滴的车到了, 我得走啦。”
由于视微症的关系，楚晗这辈子都不可能驾驶交通工具，但他还是好意道“不如我打车送你去，到晚上再”
叶尔柯赶紧摆手“不用不用，说得我像生活不能自理似的”
讲完他便一瘸一拐地逃出了家。
楚晗愣在原地，敏感的心因为叶尔柯这两天的刻意逃避而瞬间意识到了什么，呆想了片刻，只是淡淡地苦笑出来，捂住了原本温柔的眼睛。
事实上，叶尔柯哪有那么多专业知识要弥补
他在图书馆很快便坐不住了，又溜去大学旁边的网吧玩耍，无奈独臂大侠根本操作不了什么游戏，呆呆地看动画看到睡着，直到傍晚被路过的客人吵醒，才困顿地拄着拐杖走了出来。
傍晚的校园外来来去去的都是青春洋溢的学生，夕阳的光洒在他们的身影上显得暖融融，叶尔柯望见后不禁想起刚入学的那段日子，心中正感慨万千的时候，忽在人群中发现熟悉的楚晗，不禁被吓了一跳，靠近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站在校门边的楚晗本有些走神，闻声顿时微笑“刚好去出版社办点事，想顺路问你要不要吃饭，打你电话却不接。”
叶尔柯按照内心的计划，本能摆手拒绝说“我还不饿呢。”
结果话音刚落，肚子就像以往一样没出息的咕噜噜直冒泡。
他不好意思地装傻“哎呀，看书太入神了，原来都到了这个时间。”
楚晗的表情中无奈居多“既然如此，就一起吃晚饭好了，我发现最近你好像不愿意和我在一起。”
有勇气做却没有勇气承认的叶尔柯有点僵硬，低头道“没，没有啊。”
楚晗这辈子经历了太多起起伏伏，以此刻这个年龄而言，是不太会为难单纯的小男生的，他什么都没多言，便带路朝前走去“我看那边有家火锅店，你不是很喜欢吃火锅吗”
叶尔柯跟在后面，心思此起彼伏，当然在傻傻地琢磨该怎么把楚先生拒之千里。
各色菜品点了满桌，红红的汤煮起来的时候，所散发出的味道的确能带来很多幸福感，但这顿饭中的两个人却全然没有从前的动力，筷子冰冰凉，都没有怎么加菜。
从早晨开始，楚晗就扪心自问了很多，此时他忽然望向窗外的街景“你们学校的女生很多啊。”
叶尔柯说“嗯，是啊，我们是综合性大学。”
楚晗问“有喜欢的吗”
叶尔柯从前对这个问题含糊其词，现在却刻意回答“有好几个我最大的梦想，就是娶个漂亮老婆，开开心心的生活。”
这些字像针一样扎了楚晗的心里，他原本微弱的怀疑，瞬间印证成现实看来叶尔柯感受到了自己的态度，并且是厌恶的、抗拒的、不想再和自己多接触。
想到这里，楚晗放下筷子，过了几秒钟才轻声道“你这么善良的人肯定能实现愿望，女生了解你，就会喜欢你。”
叶尔柯完全没有料到楚晗是如此的回答，抬起眼睫完全讲不出话，倘若不是货真价实的被亲了，他简直会以为自己误会了楚大哥。
楚晗淡淡的笑了下，又道“不过喜欢这种事，有的时候会成为压力，喜欢的人自己没意识到，被喜欢的人却苦不堪言。”
叶尔柯虽然反应慢半拍，却也不是个傻子，隐约听出了对方的言外之意，显得语结，却也终于有勇气望向楚晗的脸。
他的面色比平时都要苍白些，暗潮汹涌着浮动的脆弱的情绪，苦笑着继续道“有些话说清楚就好了，像我就从来不想强人所难。”
从来没有面对过这种事情的叶尔柯尴尬到快要燃烧起来了，他再也听不下去，慌张拿起筷子说“哎呀，快吃饭吧，都煮熟了。”
楚晗认真地望向这个笨蛋，叹息道“你知道吗认识你我真的挺开心。”
温吞的生活不知不觉变得炙热，又从炙热降到了一个冰点。
自从那顿火锅后，楚晗便不会再肆无忌惮的释放着关心了，他仿佛瞬间被打回原形，又开始起早贪黑的绘画工作。
饿的时候便拿三明治或者泡面充饥，也没再向叶尔柯嘘寒问暖，或是抢着给他做东西吃。
如此一来，叶尔柯也失去了出门避难的意义。
他孤独养伤、百无聊赖，若不是有狗狗陪着玩，简直就变成了条没人理的可怜虫。
这让二柯有点失落，又有点后悔，不晓得是不是自己那种刻意到爆炸的行为伤害到了楚晗的自尊。
但这件事情完全没有必要翻来覆去，楚晗已经主动划清了界限，难道还要自己跑去狡辩之前的逃避都是误会吗
叶尔柯没有信心去接受一段不被社会、也不被自己的人生观认可的感情，就只能如咸鱼般躲在了角落里。
事实上，楚晗真的有表现的那般大度和轻松吗
当然不是。
他心思细腻敏感、对事情过份认真。
不喜欢为难别人，就只能为难自己。
叶尔柯的出现的确给灰暗的生活带来很多阳光，所以那日并未直接挑明的一刀两断，就像把遮天蔽日的伞，把近日来所有的光芒都挡得一干二净。
低落的情绪会严重干扰眼疾的治疗状况，最近视微症发作的越来越频繁，漫画进度也被大大拖延，但是他总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胡思乱想、压力徒生。
这日楚晗在书桌上趴了很久，仍旧觉得看什么东西都是重影，根本没办法把拖欠的画作完成。
谁知道后来叶尔柯却见了鬼似的敲门进来，小声问“我煮了面，你要不要吃”
楚晗说“我不饿，谢谢。”
叶尔柯表情迟疑“这几天连人影都不见，是要赶稿子吗，也让自己太累，不然眼睛又该难受了。”
这家伙不是应当避之不及吗，为何忽然跑来主动关心或者说他本就是孩子，什么都不懂，也不该为他幼稚的反应而心潮起伏
想到这里，楚晗抬头微笑“就是太累了，也许我真的应该找个助手，来提高我的工作效率。”
提到助手叶尔柯这脑海中瞬时想到的，就是那个整天要吵着来见楚晗的余姚。
而楚晗最后所提起的也的确是这个人“你那个朋友余姚，美术功底就还不错，不谈设计，让他帮我把线稿完成还是靠谱的。”
“别呀，余姚不会好好工作的。”叶尔柯赶忙阻拦。
楚晗拿起手机问道“不给机会，这么武断的判断合适吗”
叶尔柯满脸纠结“可是他要当助手不就得天天来，那多烦呀”
楚晗说“反正我要搬家了，到时候你见不到我，也见不到他，是继续跟王嘉租房子住在这里，还是搬去哪都是你的自由，眼不见心不烦不好吗”
话必楚晗便给余姚打起了电话。
叶尔柯站在书房门口，非常像条被人丢到荒郊野外的狗，表情非常茫然失措，并且莫名其妙便不开心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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