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拣尽寒枝 第3节

作者:胭脂藤 字数:21652 更新:2021-12-19 09:12:55

    在一起多年,某种程度上,张寒时了解叶初静。他可以是这世上最自私冷酷的暴君,也可以化身最完美温柔的情人,前提只要张寒时乖乖的,不去试图挑衅他,不做任何他不允许会惹他发怒的事,叶大少骨子里那变态的独占欲就会有所收敛。

    想来自己昨日的表现也很令他满意,足够热情但也足够的生涩。叶大少讨厌别人碰他碰过的东西,即便那是他不要的,对张寒时这几年没被别的男人或女人沾过这一点,很显然让叶初静更加欣喜,充分满足了他扭曲的恶趣味。

    如果他知道自己当年差点被林森他们那伙人扒光了轮时,又会有怎样一副表情

    张寒时甚至恶劣地想现在就告诉他,冲动的念头转过一遍,终是只能留在心里。他自己怎么样都无所谓,但张寒时不敢拿宝贝儿子冒险。

    叶初静眼下已知道乐乐的身份,对这点,张寒时心里其实也早有预料。乐乐长得与姓叶的太像了,除去脸上的婴儿肥,小家伙的眼睛,鼻子,嘴巴,五官分明就是另一个缩小版叶初静。

    之前他曾心存侥幸,现在却不敢再自欺欺人,叶初静逼得他不得不抬起头面对现实。

    像叶家这样的名门世家,花团锦簇的表象下,不知藏了多少丑恶污秽。为了更多的利益,更高的地位,那些人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什么东西都肯牺牲,若有人威胁到他们,阴谋诡计,串通构陷,甚至连杀人都不在话下。

    有些事,叶初静不会同他说,大学期间,张寒时倒是从林森那帮人有意无意的言谈中了解了一些他的过往。

    当年他不远千里从北方转学到南方,正是叶家权力斗争最白热化的紧要关头。叶老太爷隐居幕后,叶初静的父亲与三叔为下一代家主之位,斗得不可开交,双方人马旗鼓相当,但叶父却拥有一张王牌,那就是叶初静。

    他是叶家长房长孙,从小众星拱月,更深得老太爷宠爱,而叶初静那位三叔,年届四十,却一直膝下无子,无论正房发妻或他养的外室情妇,竟无一人能替他诞下一子半女。

    既无法制造对等优势,就只能消灭敌人手中的王牌。对方不仅同叶父明争暗斗,掐得你死我活,更直接将手伸向那时羽翼未丰的叶初静本人。

    生长在这样的环境,什么兄弟叔侄,什么血缘亲情,在他们眼中统统全是狗屁,手中能掌握多少权力,对那些人而言才是最重要的。

    知道这些的时候,张寒时就该明白他与叶初静永远也不会是一个世界的人,偏偏那时他就像着了魔,对摆在眼前的事实视若无睹。

    张寒时忽然想起叶初静的母亲,那位美丽雍容的贵妇人,她曾经对他说除了灾难,你什么也给不了我儿子,甚至连随便一个女人都能做到的事替他生下一个继承人,你都做不到。

    真是古怪可笑又令人心寒的理由。她反对他们在一起,不是因为两人同为男人,不是因为她儿子喜欢同性,仅仅是觉得他无法替叶初静带来利益,相反会毁掉他们母子尊贵无上的地位。

    在叶母眼里,孩子不过是个确保地位、增加利益的砝码。

    这也是张寒时一直在担心害怕的事,如果乐乐的存在被叶家人发现、不,也许已经发现了,他真不敢想以后会有什么样的遭遇等着他和他的宝贝。

    他不会忘记,叶初静已然结婚了。他的伴侣是与他门当户对的龙家大小姐,那场奢华婚礼,张寒时被叶家保镖用枪顶在腰后,在无人问津的角落里,被迫全程目睹。

    叶母真的好手段。她没有使用任何身体暴力,却将张寒时教训得丢盔弃甲,痛不欲生,直叫他刻骨铭心,永世难忘。

    而现在,叶大少有意回头旧梦重温,可同时得罪龙、叶两家会是什么后果张寒时又惊又怕,可悲的是,他无法推开叶初静,反而得依附上去,像个最下等的娼、妓一样出卖自己的肉体,换来他的庇护。

    无论如何,他都不能让乐乐卷进叶家这个漩涡泥潭里,他不能让他的宝贝出事。

    心里挂念儿子,原先那点小小的睡意立马消散无踪,张寒时翻过身,问叶初静,“现在几点我睡了多久乐乐他怎么样了”

    “别担心,我请了专人照顾他。”

    叶大少语气平淡,连眉毛也不抬一下,更没打算将小家伙不肯吃饭的事实告诉张寒时。

    “时时,你喉咙痛不痛先喝点水”他语调温柔,边说,边伸手扶张寒时坐起,拿过旁边的杯子喂他喝水。

    张寒时嗓子都哑了,这时也不客气,靠在叶初静怀里,咕嘟咕嘟,一口气喝了将近大半杯水。

    “来,再吃点东西。现在是早上七点,你睡了差不多十二个小时了。”叶初静又端起碗,一口一口,将温度恰恰好的粥喂进张寒时嘴里。

    被像照顾病人那样喂食,张寒时也顾不得抗拒,他的体力实在消耗得厉害,急需补充食物。他们一人喂,一人吃,之间倒难得有了些温情脉脉的意思。可惜这样的太平安宁注定短暂,不能长久。

    喝掉一碗粥,填饱肚子,张寒时终于有了些精神,被叶初静这样无微不至地照顾,让他心里实在别扭。“叶先生,我想”

    谁知他才开口,叶初静前一秒还挂在嘴边的笑意瞬间消失,他脸色难看,问“你叫我什么”

    张寒时眼神讶然,他有些摸不着头脑,难道自己说错了什么

    “叶先呜”刚出声,张寒时的肩膀就被紧紧扣住,那力度都让他感觉到疼痛了。他伸手,下意识去掰叶初静如铁钳般的手掌,脑袋一发热,他顾不上再维持表面的和气,“叶初静,你发什么疯放开我”

    他气呼呼的模样,反倒叫叶初静松了手,下一秒,他被他紧紧抱在怀里,那低沉磁性的嗓音微微颤抖,对着张寒时的耳边,一遍遍说道“时时,别这样对我。你生气骂我都可以,只是别这样对我”

    张寒时想他究竟怎么他了怎么弄得很受伤、很哀怨的人倒成了姓叶的,还有没有天理

    叶大少生来高贵,从不屑掉价的强取豪夺,到了最后,他总能得到他想要的听话与顺从。就像一位君王,居高临下将他的奴隶踩在脚底,残酷地剥夺掉奴隶的尊严,自由,也可以是很优雅的,他将那份dna亲子鉴定书给自己,不就是要让他求他么

    说句难听的,现在睡也给睡了,他究竟还想怎样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停更,整理一下思路。

    、12

    到最后,张寒时仍没弄清楚叶初静想怎样。事实上,他也懒得去管。只有当你深爱着一个人时,才会为他喜,为他忧,整颗心仿佛都系在对方身上,情绪跟随他每一次的喜怒哀乐而跌宕起伏。

    张寒时现在关心的,只有宝贝儿子张乐。

    叶初静说派了人照顾,对他的话,张寒时却半信半疑。叶大少演技精湛,他看不透他,索性也就懒得分辨。什么爱啊情啊,歉疚补偿的话,他只当是叶大少的甜言蜜语,听听就算,张寒时一句也不信。没有期望,便没有失望。更不会有接踵而至的伤害与绝望。

    “我衣服呢”

    推开叶初静,张寒时坚持要起床。奈何浑身光溜溜,四下寻找一圈,才从床下角落找到原先穿在身上的衬衣,将衣服抖开,张寒时目瞪口呆,脸色腾地一下红了。

    灯草灰的衬衣皱成一团,扣子都飞了几颗,关键是上面还沾着一看就非常可疑的干涸白色液体。实在没勇气将它穿上身,张寒时脸色白白红红了一阵,不得已,只能向一边的叶初静求助。

    “时时”叶大少语气无奈地看着他,明明腰还在发抖,偏偏那样倔强。知他在担心儿子,若换做以前,叶初静必定扑上去,尽兴做到他下不来床,再也想不了别的阿猫阿狗为止。可现在,叶大少不得不叹口气,认命地替他的宝贝拿衣服去了。

    之前那声“叶先生”,就像一盆冷水淋在他头上,将叶初静从甜蜜中狠狠拉回现实。心中不是不失望的,他以为两人关系总算迈进一步,可时时显然不是因为原谅他,才愿意与他肌肤相亲。

    心中苦涩,叶初静脸上却不能表现得过分明显,他亏欠他太多,如今时时待他再冷淡,也是他自取其祸,怨不得谁。

    叶初静想念那个一心一意,坦然率直,像一团耀眼烈火般的张寒时。

    他的时时,可以钻研一道菜几个星期,只为他随口一提想吃。他喜欢柔软的身段,他就去苦练瑜伽舞蹈,让身体更加柔韧。他也可以天刚亮就跑步穿过大半个城区,去摘一枝凝结晨露的五月玫瑰回来送他。他将所有的爱都奉献给他,勇往直前,无所畏惧,照亮了自己那颗阴暗的、从未见过光明的心。

    他把他宠坏了。

    当年的叶初静,究竟多么自负,才会认为他可以抛却这样的美好,却不后悔

    张寒时两腿发软,仍咬牙换上了叶初静为他准备的衣物。不出意外,衣服从里到外都非常合身。虽不见o牌子,光看料子做工,就知它们价格不菲。

    这些细节,叶初静总能做到完美,叫人生出一种被全心全意呵护疼宠的错觉。张寒时却知道,那纯粹是他的个性使然,叶大少是个完美主义者。

    就像电影中身受重伤的人,张寒时一步一挪,艰难磨蹭到门口,他脚步虚浮,打开门时差点一个趔趄,多亏一只粗糙有力的手掌及时托了他一把。

    “谢谢”他下意识道谢,抬头发现,帮他的是一位面色黝黑的彪形大汉。他穿着黑色西服,魁梧的体型犹如铁塔一般,给人一种压迫感。在他衬托下,身高也有一百八十公分的张寒时,简直成了娇小玲珑的小可怜。

    邢飞与张寒时对视一眼,迅即缩回手,态度恭敬地垂下头。

    张寒时感激对方出手相帮,脸上露出淡淡笑意。这人给他的感觉,比过去他遇到的叶家保镖要好很多。

    邢飞的身份,张寒时一下便给猜中,怎么说他也同叶初静一起生活过几年,自然清楚他的排场,出入必有保镖相随,对于邢飞会出现在这,张寒时并没有多少吃惊。

    环顾一圈,张寒时发现,这套公寓实际面积要比对门自己家大了一倍不止,黑白灰冷色调,装潢精致考究,却没什么人气,反倒冷冰冰的。

    “他人呢”没见到叶初静,张寒时不由问。

    一旁的邢飞马上会意,沉声答道“大少爷怕您担心,他去对面接小少爷过来了。”

    “乐乐他不是什么小少爷”张寒时一下变了脸色,语气更是生硬。

    邢飞有些诧异,他不明白上一刻还和和气气的人,怎么一转眼就像从春天到了严冬,想到叶初静的交代,邢飞还是马上低头下去,应道“是。大少爷他去接乐乐小公子了。”

    张寒时心知是自己神经过敏,可他控制不住,醒悟到他在冲一个毫无瓜葛的人发脾气,张寒时张张口,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来化解这场尴尬。他索性移步往客厅方向走去,谁知道身后的邢飞亦步亦趋。

    “你”张寒时皱眉正要开口,离两人不远的玄关那边却传来动静,转头一看,张寒时发现儿子张乐正被一个陌生女人抱着,走了进来。

    抿着嘴,一脸不开心的小家伙看到张寒时,乌溜溜的大眼里迅速积满泪雾,抽噎一声,他扭着小身体,拼命朝张寒时的方向伸出两只小手,“爸爸”

    “乐乐”

    小家伙平时极少哭闹,见他这样,张寒时心疼坏了。他冲过去,一下从女人手里将宝贝儿子抱过来。小家伙也搂住张寒时的脖子,哇哇大哭,像只无尾熊一样,紧紧黏着他不撒手。

    张寒时眼里的疼惜,张乐依恋的举动,让任何人见了,都能明白这对父子深厚的感情。

    “乖,乖,不哭不哭。”更不用说,张寒时此刻的声音温柔几乎快化了,他亲亲儿子湿漉漉的小脸,见他哭得一抽一抽的,又赶忙拍抚他的背,“乐乐别害怕,爸爸在这里。”

    “爸爸爸爸是不是不要乐乐了”小家伙仍哭唧唧的。再怎么懂事,他也只有三岁半,午睡醒来,发现最心爱的爸爸不见了,家里突然来了一群不认识的人,又怎么可能不惊慌。他不像别的孩子那样哭闹打滚,而是憋到现在,已实属难得。

    “胡说”张寒时捏捏他肥嘟嘟的脸,故意板起面孔教训,“爸爸永远不会不要乐乐,你是我的宝贝,在这个世界上,爸爸最爱的人就是你”

    随后进门的叶初静见状,他一个眼神,负责照看张乐的女人便会意,她和邢飞在内的几个保镖迅速退了出去,反正这栋大楼上下几层都已被叶大少买下,现在仍被蒙在鼓里的,恐怕只剩张寒时一人。

    “爸爸,我肚子饿。”对象是张寒时,小家伙瞬间好哄得很,只两三句话,他便破涕为笑,撒娇起来,“爸爸我想吃鸡腿。”

    “知道了知道了,你乖乖的。爸爸马上给你煮面,加一个大鸡腿好不好”

    “嗯”吧唧一声,香了一口张寒时的面颊,小家伙趴在他肩头,终于心满意足。

    张寒时抬起目光,对上从刚才起就一言不发的叶初静,一阵沉默后,他轻声道“乐乐他还太小,需要我的照顾,我先回去了。”

    他们发生了最亲密的肉体关系,当穿回衣服下了床,张寒时却发现,面对叶初静,他竟无话可说。

    他们之间究竟算什么

    在张寒时看来,这只是叶大少又一次心血来潮的游戏。当年林森他们那圈人,泡明星,玩嫩模,开群、交派对,为追求刺激,无所不用其极。他曾认为叶初静跟他们不同,现在想来,确实不同,叶大少玩得更加高端,一场包养都被他玩成了真爱游戏,而现在,勾搭有妇之夫的背德禁忌感,或许让他觉得更加刺激。

    “时时”当张寒时经过他身边时,叶初静一把拉住他。

    停下脚步,张寒时笑了笑,对他说道“你放心,我不会再逃了。”

    既然命中注定逃不掉,又何必浪费力气,拼命挣扎,姿态难看,除了叫站在高处的叶大少看笑话外,没有任何用处。

    这一刻,叶初静目光定定的,他像要说什么,张了张口,终是什么也没说,放手让张寒时离开。

    日子就这么峰回路转,又突然平静下来。

    一步步被逼得无路可退,张寒时不得不妥协,在终于认命后,他发现事情并没有想象的那样糟。事实上,他和儿子的生活仍然照常在过,只是身边多了一个叫做叶初静的男人。

    白天叶大少日理万机,出现的时候其实不多,而晚上,两人仿佛拥有某种无需言明的默契,哄儿子入睡后,张寒时会拿着叶初静交给自己的公寓钥匙,去他那里过夜。

    他们拥抱,做、爱,完事后,叶初静会将他搂进怀里,一遍遍亲吻他。有时他会在他耳边回忆过去,回忆他们相处时的点滴,张寒时却不耐烦再听这些陈年旧事,他会选择背过身,用被子蒙住头。

    他这样不给面子,每次张寒时都以为叶初静会发怒,结果却每次落空。叶初静包容他,就像包容一只坏脾气的宠物,他会无奈地叹息,会亲吻他的肩膀,会好言好语,哄他直到入睡。

    有好几次,他大概以为他睡着了,就伸出手脚,将他整个禁锢在怀里,像个要不到糖吃的小孩一样,一遍一遍用他低沉的美声呢喃

    “时时,你什么时候才能重新爱上我呢”

    “时时,快点爱上我好不好”

    “时时”

    “时时”

    作者有话要说

    、第章

    习惯是件很可怕的事。日复一日,它不断消磨人的意志。这天一大早,当张寒时睁开眼,不出意料,他又一次滚进了叶初静怀里。

    时间已进入盛夏,房间里就算有空调,两人这样肌肤相贴,还是叫张寒时热出了一身汗。他将搭在他腰间的那只手搬开,身边的叶初静呼吸均匀,还在沉睡。

    他的眉毛修长,眼睫浓密,鼻子又直又挺,只是嘴唇偏薄,此时那双天生风流、脉脉含情的凤眼闭着,又没了清醒时刻意的伪装,深刻的五官轮廓显露在外,七分凌厉,三分冷淡,偏又英俊得一塌糊涂。

    在清晨明亮的光线下,这样一张男男女女都会为之心动的脸,让张寒时都禁不住有些看呆了。

    片刻后,终于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张寒时忙起身,进了浴室。等他离开,床上的男人立刻睁开眼,眼眸深邃漆黑,盯着张寒时离开的方向,让人不知他在想什么。

    等冲完凉,张寒时带着一身湿漉漉的水汽推开门,迎接他的便是男人的拥抱与亲吻。

    “时时”等将人亲得气喘吁吁,叶初静才将他揽在怀中,叹息出声。

    张寒时敏锐地察觉到他的变化,下一刻,叶初静好听的嗓音果然就在他耳畔低声道“真不舍得你。不过下周我得回北边一趟,等事情解决就会尽快回来,我不在时要乖乖的,嗯”

    张寒时没出声,心里却开始盘算,下周的话那就是后天。叶家势力一直在北边,南方毕竟不是他们的重心,如今几个项目均已洽谈成功,叶初静实在没了留下的理由,他总要回去的。

    过去的一个月中,叶大少对此只字不提,他也不能问,现在听他亲口说要走,张寒时不由松了口气。他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在高兴什么,叶初静这人,就像高悬在他头顶上的刀,叫他提心吊胆,时刻战战兢兢,那刀子又迟迟不落下,现在它终于被拿开了。

    叶初静全神贯注观察他,对他脸上细微变化,自然都看得一清二楚。

    “小坏蛋。”他突然伸手,捏捏张寒时的脸颊,又低头,轻快啄了一下他的唇瓣,语气里一多半尽是无可奈何,“听到我要走,你就这么开心”

    张寒时的冷淡,叶初静从一开始每每想起便胸闷不已,到现在也俨然习惯了。无论如何,时时都必须是他的。就算现在他不肯轻言原谅,他也得把他绑在身边,一年,两年,十年过后,总有一天,时时会接受,会原谅,会相信他爱他。

    “你几时出发”张寒时突然问。

    叶初静微愣,还是答道“周一上午十点的飞机。”

    静默两秒,张寒时低头,又说“到时我和乐乐去送送你。”

    声音又快又轻,叶初静差点以为听错。他眼神发亮,俊朗端正的脸更喜形于色,握着张寒时的肩膀便问“真的”

    虽不明白叶大少为何一副激动的表情,张寒时还是点点头,“嗯”了一声。说完,他看时间差不多,叶初静仍没有松手的意思,不得不提醒道“乐乐快醒了,我该回去了。”

    自从那次饿了小家伙两顿饭,之后无论叶初静怎么挽留,无论他们前一晚做得有多么激烈,每天早上一到点,张寒时便会准时离开。

    孩子是张寒时的软肋,亦是他的地雷。叶初静利用一次,便顺利将他收归到自己的羽翼下。但他这样一个老谋深算的猎手,更深知这是把双刃剑,一旦超过了,只怕要适得其反。

    “好,去吧。”心中哪怕不舍,叶初静也只得放手,在分开前,他又捉住张寒时,低头落下一吻,“时时,我爱你。”

    身体微微僵了下,张寒时目光闪躲着,一如既往,并没有回应。

    他走后,叶初静收起脸上笑意,快速拨通了楼下的电话,“是我。下周一的计划取消,你不必跟我一起回去了。”

    是电话里,邢飞的声音似是有些疑惑,那寒时少爷还有小少爷那边

    “他们也留下。邢飞,带着你的人小心看好他们,明白了”

    是,明白

    叶初静的命令,邢飞不会去质疑。至于是什么原因,能让从不轻易更改主意的叶大少,突然放弃原本要带那对父子回北边定居的计划,邢飞大概也永远不会知道了。

    时间很快到了周一。张寒时信守诺言,带着儿子一起为叶初静送行。

    即便走贵宾通道,机场毕竟是公共场所,叶初静并没做太出格的举动,依依不舍拥抱之后,他在张寒时耳边留下一句“等我”,便迅速恢复成那位风度翩翩,优雅矜贵的叶大少,与张寒时挥手作别。

    白色私人飞机慢慢滑行,渐渐离开跑道升空。地面上,隔着巨大的玻璃幕墙,张寒时抬起头,直到飞机机身在视野里变成一个小小的点,他才收回目光,轻吁了口气,如释重负。

    “爸爸”牵着张寒时的手,张乐这小家伙见他站定不动,他眨了眨眼睛,一脸无辜,“爸爸我想回家。”

    他一点也不喜欢那个叶叔叔,爸爸是他一个人的。

    张寒时自然不知道宝贝儿子小脑袋瓜里转的这些念头,他溺爱地抱起他,重重亲了口,笑着回“好,我们回家”

    刚开出机场,张寒时便接到了林奇的电话。

    两人自上次咖啡馆一别,有段时间没碰头了。林奇在电话里告诉他,看完剧本后,他相中的几位主演人选,除了一位因档期问题回绝了以外,其余的都已敲定下来,这段时间,为了电影的事林奇东奔西跑,忙得脚不沾地,眼看整个剧组班子拉了起来,他才有时间联络张寒时。

    张哥,今晚我们在安和酒店有一个开机庆祝会,人不多,你方便来吗林奇问的小心,他知张寒时非常低调,很少愿意在人前露脸,尽管剧组其他人都对这位神秘编剧好奇得很,林奇也始终没松口。

    “大林,不好意思。”果然,张寒时没多考虑便回绝了,他歉声道,“家里没别的人,我得照顾乐乐,酒会我就不去了,你们玩得开心点。”

    没事没事,我就随口一问。电话那头,林奇爽快一笑,两人又聊了几句,便结束了通话。

    回到家,张寒时打开电视,让宝贝儿子自己挑动画片看,他则进厨房准备午饭。吃过饭,小家伙每天都要午睡,哄他入睡后,张寒时轻手轻脚带上房间门,又一头钻进书房,开始写稿子。

    他每天的生活几乎都是如此,按部就班,平淡如水,如果没有叶初静的介入,这种生活方式也许会一直持续下去,直到他完全老去的那一天。

    但今天不知怎么的,张寒时始终没进入状态,对着电脑屏幕,好不容易敲出一行字又删除,许久都没找到码字的感觉。硬着头皮,又枯坐大半个小时,张寒时终于放弃。他合上笔记本,明白不是没找对感觉,恐怕是他的心未定。

    焦躁感一直持续到了晚上。

    躺在自己的床上,张寒时却辗转反侧,难以成眠。所以说习惯是个可怕的东西,它潜移默化,连本人都未注意到的时候,已悄然改变了一些东西。

    iantyou

    eedyou

    ioveyou

    iissyou

    缠绵女声唱着令人心碎的旋律,张寒时整个人跳起来。他拿过手机,屏幕反光照得他脸色不定,盯着那上面的号码,他却只看着,迟迟不去接。

    铃声响了一阵,又沉寂下去。

    当张寒时以为就此结束,停了几秒,铃声却再度奏响。

    女歌手微带沙哑的嗓音反反复复,一遍又一遍,重复那段旋律,似乎要唱到天荒地老一般。不知听到第几次,张寒时如同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他终于伸手,按下接听。

    时时

    低沉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张寒时闭上眼,微微仰头,难以形容他此刻的神情。

    时时,你睡了吗

    时时你说话,让我听听你的声音

    张寒时看不到叶初静,但光凭声音,他几乎已经能想象对方的表情,他嘴角的弧度,眼睛里的光,眉毛是皱起还是舒展,所有的轮廓,所有的线条,都是那样极致的鲜明。

    他紧紧按住自己的胸口,沉默半晌,咬牙出声“叶初静,你这个混蛋。”

    那边似愣了片刻,才听见叶大少苦笑道是,我是混蛋。时时,你骂我,让我做什么都可以,只要能够补偿你。

    “我不需要你的补偿。”张寒时声音冷冽,也许因为不用与叶初静面对面,也许因为大晚上好端端的他失眠了,他态度决然,豁出去了一般,“叶初静,你知道的,我要什么。”

    另一边又陷入静默,久久无声。好一会儿后,张寒时才听见叶初静在那头叹气,他的声音犹如琴弦轻轻震动,温情却又充满强势。

    时时,只有这个不行。你是我的,我爱你。我不能再失去你。

    在心底冷笑一声,张寒时未再开口,他切断通话,干脆地关了机。

    作者有话要说

    、第章

    最近,晋江城连日高温。

    太阳每天火辣辣地散发热量,露天公共场所和马路上烫得几乎能烤肉,新闻天天提醒全城市民注意防暑降温,尽管如此,还是有不少抵抗力弱的老人孩子纷纷中招,市内几家医院均已人满为患。

    由于是在家工作,张寒时不必像普通上班族那样,每日朝九晚五,汗流浃背地乘坐公交地铁挤上挤下,在这样酷热的天气里,这大概是自由职业的一项明显优势。

    不过再怎样深居简出,总不能真的足不出户。

    这天吃过早饭,趁着气温还没升太高,张寒时换好衣服,就准备外出采购。独自一人带孩子,也没人能替把手,小家伙张乐自然要跟着他一起出门。给儿子戴上遮阳帽,在玄关处换好鞋,张寒时就抱着他乘电梯下了楼。

    刚出公寓大楼,干燥灼热的气流便扑面而来。

    “爸爸,好热”娇气的小家伙窝在张寒时怀里,已开始叫起了热。

    亲了他一口,张寒时拍拍张乐的小屁屁,“乖,等去了超市,爸爸给你买冰激淋吃就不热了。”

    听见有冰激淋,张乐皱巴巴的小脸舒展开,他眨着大眼睛,兴冲冲就问“爸爸,我可不可以吃两个一个葡萄味,一个草莓味的。”

    面对宝贝儿子亮晶晶的眼神,就像天底下所有溺爱孩子的父亲一样,张寒时心软得厉害,哪里舍得拒绝。加上天气也确实热,于是他点点头,回“嗯,可以。不过下不为例。”

    “爸爸最好了”小家伙欢叫一声,不忘拍马屁。

    父子俩很快上了车。

    当张寒时驾车离开小区,另一辆黑色轿车也随即发动。它保持着一段不远不近的安全距离,一路上,都悄无声息跟在张寒时的车后

    两小时后,从超市出来,地表温度已迅速蹿升至38度。天空万里无云,太阳高高悬于天际,耀目的光线将整片停车场照得白晃晃的。

    连不怎么爱流汗的张寒时,额际这时都被汗水打湿了。他微眯着眼,避开刺眼的阳光,将推车里大包小包的食材、日用品放到后备箱。他身后,张乐带着黄色圆边的小草帽,白嫩包子脸红扑扑的,一边舔冰激淋,一边紧紧拉着他衣服,模样乖得不得了。

    张寒时不忍他受罪,用最快速度放好东西,就将小家伙安置进车里。

    “乐乐乖,我们马上回家了。”

    细心地替小家伙擦干净手脸,随后,张寒时也坐进了驾驶座。刚发动车子,谁知那么巧,他一抬头,对面斜开两三个车位,就见林奇正和人从他那辆破吉普里下来。

    “张哥”显然,那边林奇也发现了张寒时,立即挥手热情地打起招呼。

    “大林,真巧,你怎么也在这儿”重新下了车,张寒时也不禁为这巧遇露出笑容。

    林奇倒是爽快,他一通解释,张寒时得知电影开拍,林奇他来这间大型连锁超市,是为专程购置影片里需要的一些场景道具。作为新人导演,又是独立电影,许多事都需要他亲力亲为。

    “张哥,介绍下”打扮仍十分随性的林奇,终于像想起了什么,“这是我兄弟,殷秋离。”说话间,他便伸出手,哥俩好地勾着他身边那名青年的肩,“我们都叫他阿狸。因为片子的事,最近我刚联系上他。嘿嘿嘿,别看他现在人模狗样的,我跟他可是从小穿一条开裆裤长大的”

    张寒时偏过目光,“殷秋离”这名字,他听着有些耳熟。当他打量对方的同时,对方也在打量他。

    “阿狸,这就是我跟你说过的张哥,这部电影他可帮了我不少忙的。”林奇兴高采烈,看得出很愿意将张寒时介绍给他身边的年轻人。

    而那名个子高高瘦瘦,穿着黑t和牛仔裤,身材好到爆的青年,光站在那里,存在感已是惊人,等他终于摘下墨镜,露出的脸孔更是俊美无俦、能令少女们激动尖叫

    “你是殷秋离出演春光里男二的殷秋离”张寒时平日不太关注演艺圈,不过因工作需要,他最近恶补过不少国内外的影片。当对面的青年露了脸,他后知后觉,终于认出这位“阿狸”,正是最近当红的演员殷秋离。

    这个殷秋离,除了有颜,难得演技也不差,出道近三年,风评一直不错。

    见被认了出来,殷秋离点点头,眯起了他那对眼睛。这也让张寒时注意到,他的眼珠颜色竟和自己的一样,不不能说是一模一样,对方的眸色更接近金属质感,冷硬,犀利,像刀锋。在猛烈的阳光烘烤下,被这样的眼睛盯着,让张寒时平白无故就生出了一股冷意。

    一瞬间,他知殷秋离并不喜欢他。

    张寒时心想,他又不是人、民币,自然做不到人见人爱,但他自问没什么失礼不周之处,殷秋离这莫名其妙的敌意,实在叫他摸不着头脑。

    “张哥,幸会。”眼神莫测地盯了他几秒后,殷秋离又忽然伸出手,笑容恰到好处,“一直听林奇提起你,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他年轻的脸上再找不出刚才的敌意,刺人的锋芒似乎从他身上一下拔除,只能说,这人不愧是个演员。

    “怎么样,我没说错吧”

    偏偏在这时候,林奇似乎并未意识到两人间奇怪的氛围,听见殷秋离开口,他在一边自顾自道“幸亏张哥不是圈中人,这就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见识到比你更好看的人,我看你小子以后还敢不敢那么狂”

    心底又是好笑又是莫名,在林奇这粗神经把气氛搅得更僵之前,张寒时当即伸手与殷秋离相握,笑着寒暄道“殷先生,很高兴认识你,叫我名字就可以了。春光里我看过多遍,你在剧中的表现非常精彩。”

    曾经的挫折,已将张寒时的棱角打磨得圆滑无比,刚刚小小的插曲,他根本未放在心上。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殷秋离的态度也缓和下来。

    “嗯哎呀”旁边的林奇怪却像发现新大陆,他瞪大眼,边摸下巴,边来来回回打量殷秋离与张寒时,最后一拍脑门,恍然大悟,“张哥,怪不得我当初一见你就亲切得不得了,你和阿狸站一起我才看出来,你们两个有点像啊”

    他这么一说,不光张寒时愣住了,殷秋离的脸色也不大好看。

    林奇大概因为和他们都混熟了,说话随意了些,他却忘记了张寒时和殷秋离今天是第一次见面。何况张寒时也没觉得他们两个有哪里相似。别说脸不像,他们的气质更差了十万八千里,最接近的恐怕只有身高了。

    殷秋离一股明星气场,光华奢耀,引人瞩目,再反观他,简直就像把锈钝的刀,锋芒尽断,已完全不复往日的靓丽光鲜。

    这可真是尴尬。

    多亏张寒时反应到位,忙将话题扯开,好歹算是翻篇揭过。他、林奇还有殷秋离,三个人又聊了几句,无奈露天停车场里热浪滚滚,才没站几分钟,他们都已被逼出了一头汗。

    “这鬼天气”林奇热得受不了,也不再客套,“张哥,那就先不聊了啊,下次你看什么时候方便,再挑个时间,我们一起吃顿饭,剧本的事我都没好好谢过你呢”

    “行,你们忙,回头我们再电话联系。”张寒时点头。

    林奇也干脆道了别,就往超市入口方向去了。殷秋离走出两步,又回头看了张寒时一眼。那眼神别有深意,绝对不是张寒时多心。

    他完全被弄糊涂了。

    哪怕回到家,张寒时也没能理出头绪。他与殷秋离在之前互不相识,应该说素昧平生,可他始终有种奇怪的直觉这个殷秋离似乎认得他。也许下次他该找个机会,向林奇旁敲侧击问问

    “爸爸爸爸”

    被儿子摇着手臂,一遍遍呼唤,张寒时才清醒。他意识到自己正拎着一堆食材和日用品,站在家门口发呆,摇头苦笑,张寒时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最近总容易走神。

    叶初静离开后,他和儿子难得过上几天清静日子。可惜每到夜幕降临,叶大少的电话便会不远千里准时打来,这不断提醒张寒时,叶初静还没打算放过他。

    这场游戏,叶大少不说停,张寒时就得接着陪他玩下去。

    叶初静说他爱他,可经历了那么多,张寒时已不是那个少不更事的傻瓜,他比谁都清楚明白,像叶初静那样的人,所谓的爱不过是占有欲作祟。只要他想要的,无论东西还是人,只管抓在手里便是,何曾问过被抓住的人的意愿不,就算明知他不愿,他也不会放手。而一旦丧失兴趣,大少爷又不想要了,他的下场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裹满荆棘的玫瑰,再怎么楚楚动人,芳香扑鼻,若要攥在手心,必定鲜血淋漓。

    这样的“爱”,要来何用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六一快乐 ''

    、第章

    翌日,张寒时就接到林奇电话。

    张哥,剧本你都免费给我写了,这顿饭我是一定要请的可别再推辞了啊,饭店地址是电话里,林奇态度热情,报出了一串地址,哦,对了,要是怕乐乐没人照顾,就把小家伙也一起带上

    关于这次的剧本,林奇问他的时候,张寒时也正有意朝编剧方向转型,传统出版业日渐式微已成不争事实,多一条路多一种选择,总归没有坏处。他当时并未想太多,既是帮朋友的忙,自然也没收取任何报酬。他不在意,不计较,反倒叫林奇一直感念在心。

    前些天的开机庆祝会,张寒时推掉了,这次再拒绝,就算林奇不介意,他自己也说不过去。所以没多考虑,张寒时就答应下来。

    太好了那就这么定了,张哥,今晚六点半,我们不见不散。林奇那边的声音听上去兴高采烈。

    “好,回头见。”

    结束通话,张寒时特地看了眼挂在书房墙上的钟,下午一点零五分。想了想,他从书桌抽屉里翻出一张绿色名片。叶初静把名片交给他时,曾说过要是一个人忙不过来,可以打上面的电话。

    现在,就算不甘心,张寒时也不得不承认,叶初静考虑得要比他更周全。

    他按照名片上的号码拨了过去。电话很快通了。

    几分钟后,事情安排妥当,过程顺利得超乎想象。傍晚五点过半,那位曾被叶大少雇来照看张乐的邓女士,就准时按响了张寒时家的门铃。

    交代完一些注意事项,张寒时冲对方点点头,将儿子交到她手里,“邓女士,麻烦你了。”

    “张先生,你放心。”圆脸盘,中等身材,年纪在四十上下的邓女士非常和蔼。

    被她抱在怀里的小家伙张乐眨着眼睛,挥挥小手,“爸爸再见。”

    “再见,宝贝儿。”看儿子这么乖,张寒时忍不住亲亲他,“爸爸跟林叔叔吃完饭就马上回家,不会耽搁太久的。”

    林奇虽说了可以带张乐一起去,于情于理,张寒时却不能真的照办。何况他挑选的“江南”餐厅,是一家十分知名的海鲜连锁餐厅,并不适合张乐这样年纪幼小的孩子。

    比约定时间提早了十分钟,等张寒时步入包厢,发现林奇也到了。

    让他意外的是,除林奇外,包厢里还有别的人在。他们有男有女,差不多坐了近十人,年纪都在二、三十上下,这中间张寒时只认得一个殷秋离。那群人原本闹哄哄的,见到张寒时,倒纷纷噤了声。

    “张哥”

    人群中的林奇连忙起身,他快步走近张寒时,压低声音苦笑道“实在对不住。我下午给你电话,不知怎么就被阿狸那小子听到了。后来他一起哄,剧组的几个朋友也都闹着要来看你,怎么拦都拦不住,他们还把我手机给没收了,你看”

    张寒时听得失笑,不忍看林奇为难,当即表示没关系。虽然不知他有什么好看的,显然林奇的这帮朋友并不这么想。又或者,是他之前一直太神秘了,人都有逆反心理,越是见不着的就越想见见。

    看他没有不悦,林奇松了口气。

    “来,大家都来认识一下”

    林奇拉着张寒时,从摄影师,灯光,剧中演员,挨个轮流正式介绍了一遍。双方彼此熟络后,气氛很快又热闹起来。

    张寒时看似“高冷”,其实为人随和。林奇的这帮剧组朋友,都是娱乐圈中摸爬滚打多年的,早练就一双火眼金睛,没多久便发现这点。

    他们会玩,会闹,劝酒词一套又一套,推杯换盏间,在殷秋离和其他人有意无意起哄下,张寒时不可避免地被多灌了几杯。他酒量尚可,到后来也有些吃不消,忙找借口,离席去了趟洗手间。

    拧开水喉,洗了把脸,晕晕乎乎的脑袋总算清醒些。抬起头,张寒时看向镜中的自己,他喝酒不容易上脸,此时一张脸还是白的,只是眼尾处有些微红,倒像哭过一般。

    许多人喝醉了,不是东倒西歪,就是撒泼发酒疯。张寒时却不同,他即便醉了,也能正襟危坐,不出声的话,很是容易唬住人。

    林森他们曾有一次想找他不痛快,一帮人不怀好意,当着叶大少的面,又不能真做什么,于是他们轮流找他拼酒,结果一群人都喝趴下了,张寒时仍像没事人一样。只是回去后,叶初静要与他亲热,他一点没客气,吐了他一身。

    想起叶大少当时的黑脸,张寒时忍不住低笑出声。

    “什么事情这么好笑”

    身边突然传来声音。

    张寒时有些微醺,反应自然慢了。等听到声音扭头一看,他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洗手台左边多了一个人,而那人,他认识。

    “殷先生。”张寒时点点头,与殷秋离打了声招呼。

    没有回答。

    哗哗水流中,殷秋离只是对着镜子默默洗手,一脸面无表情。人前明快开朗的模样,好似一张假面般,被他完全剥了下来。

    洗完手,他把手指伸向自己眼睛。

    张寒时一阵惊悚,正欲开口,殷秋离的中指指腹上,就多了一片浅褐色的隐形镜片。接着,第二片也被他取了下来。没了隐形眼镜的修饰,殷秋离的双眸其实是普通的黑褐色。他的目光,又让张寒时感受到了那股尖锐,冰冷的敌意。

    “你也是吧”殷秋离勾起嘴角,突然又出声。

    也是什么

    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叫张寒时愣了,他想殷秋离是不是也喝高了,于是迟疑道“你说什么”

    “哼,装什么装啊”

    冷笑一声,殷秋离突然将身体逼近。张寒时吃了一惊,他两手撑在洗手台边缘,上半身下意识如一张弓般往后仰。而趁他不备,殷秋离猛地捏起他下巴,力道大得惊人,一阵阵酒气随他的呼吸不断喷吐到张寒时脸上。

    这人怎么回事

    由于酒精影响,张寒时的反应迟钝了不少,一时竟没能挣脱开对方的控制。

    “瞧瞧你”殷秋离啧啧出声,他打量着手底下张寒时的脸,尤其是他那双眼睛,多么透彻,就像浸在冷泉里的琥珀,叫人只想把它们抠出来,“你就是用这双眼睛迷惑他的吧什么大作家,大编剧贱货”

    “你干什么”

    惊怒之下,张寒时用力推开殷秋离。

    尽管如此,对方的手指仍擦过了他眼角,瞬间的剧痛让张寒时根本没注意听他后半句话。生理性的泪水从一边眼内汹涌而出,泪眼迷蒙中,张寒时酒醒了大半,他这才意识到,殷秋离刚刚是真的想挖掉他的眼睛。

    这个疯子

    殷秋离被推得站立不稳,连退几步,靠墙滑倒在地,他先是愣愣望着自己的手,随即笑起来,“什么啊,原来是真的”

    张寒时痛得发抖,好一会儿才缓过来,他盯着地上的殷秋离,一时弄不清对方是清醒的还是纯粹喝醉了在发酒疯

    视力在短暂模糊后渐渐恢复,张寒时转过身,对着镜子照了照,发现他的左眼发红,布满血丝,从眼角至太阳穴也被殷秋离的指甲划出了一条红痕,万幸都不算严重,没有破皮流血。

    “呵你以为他会爱你错了,大错特错你和我,我们俩都不过只是替身。那个人他没有心他的心已经给了住在冬湖边的那个死人”背靠墙瘫坐在地,殷秋离嘴里含含糊糊,说着些叫人难懂的话。

    张寒时懒得理他,原本正要离开,冷不丁“冬湖”两字入耳,让毫无防备的他像被施展了定身咒,一瞬动弹不得。

    他的样子显然让殷秋离误会了什么,俊美的脸孔微微扭曲,他盯着他不放,语气充满恶意,“你一定不知道,叶大少的枕边人换得有多勤快。可惜自始至终,没人能住进那幢湖边的空房子,一个都没有等着瞧吧,你迟早跟我一样,会被新的替代品取代”

    殷秋离笑声中满是恶毒,这一刻,他胸中的憋闷似乎才稍稍得以宣泄。他跟了叶初静快三年,亲眼看着他身边的人来来去去,圈里人都知道,叶大少嗜好单一,从来只爱黑发,白肤,高挑的美青年。脸蛋一定漂亮,身段必然一流,床上放荡,床下清纯,最好再有一双波斯猫那般的琥珀色大眼。

    他像患上了某种狂热收集癖,迷恋着寻找新玩具,很快厌倦,扔掉,再找寻的过程。

    殷秋离曾以为自己是不同的,他在他身边三年,除了他,没人能留在叶大少身边那么久。结果到头来,殷秋离却发现,原来他也只是叶初静的收集品之一。

    一个冷冰冰的电话,还是通过助理转达,他们这段三年的关系便宣告终结。

    会接林奇这部剧,当然不光因为两人曾是儿时玩伴,更重要的,是他想弄明白究竟为什么为什么叶大少会主动投资一部导演毫无名气,低预算,小制作的电影,而且还将原定三天的行程,硬是延长了一个多月。

    而遇见张寒时的第一眼,殷秋离便明白了原因。

    作者有话要说

    、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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