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么握了一会儿,好比一种仪式,仅仅如此就能带给两人莫大的满足。李枳身子都有点软了,嘴唇也润润地闪着水光,他这回没有自己看表,只是小声问黄煜斐“哥,几点了?”
黄煜斐回过神来,终于把人家手松开,“还剩十五分钟,你快换衣服。”他又十分正人君子地背过身去。
他听见身后李枳哧哧笑了几声,也听见衣料摩擦的声音。如李枳先前所说,他穿得很快,不多久就拍起了黄煜斐的肩膀“别不好意思啦,我现在没有衣冠不整。”
黄煜斐回头一看——虽然穿得快,但果然,也穿得乱七八糟。
“我帮你整理一下。”黄煜斐决定发挥特长,当然是心无杂念地发挥。
李枳很乖地伸平胳膊,跟个衣服架子似的,任黄煜斐半蹲着,帮他上上下下地收拾。待到那人准备帮他往裤腰里掖衬衫时,他却突然间按住了那双手,下决心似的开口“等等,我还是想知道你叫什么!”
“可是我一会要当你的家长,看你合演,”黄煜斐开玩笑似的拧了拧他的腰,“我不能提前消失吧!或者,你说这是你的梦……干脆改一下规则?”
“谁知道这狗屁规则谁定的啊,”李枳被拧得直想哈腰,还是捏着他的手腕,严肃道,“反正不是我,我也改不了,但我刚才想出一法子。你在我身上写一下你的名字,我不提前看,等到了十二点,我再看,你就不会提早消失了。”
“好主意,”黄煜斐点点头,“所以写在你的手背上?手心里?”他的提议十分有风度。
李枳笑了“写前面,无论写哪儿,我都会忍不住提前看的,你写……写我后背上吧,我照镜子看,”又小声补充,“怎么跟岳母刺字似的,都好奇怪。”
说罢他也不等黄煜斐有什么反应,就从换下的裤子兜里变魔术似的掏出支记号笔,又转过身去,羞涩地撩衣服,露出那一小截白花花的腰身来,然后任人宰割似的撅起屁股,继续往上撩,试图把裁剪贴身的衬衫撩得再高些,好把后背完整地露在外面。
黄煜斐却把他手腕死死按住,听声音,有点口干舌燥“不需要继续往上,我……在你腰上写就好了。”他小心地把李枳的衬衫往下拉了一下,还真是只剩半截腰是暴露的,“等我走之后,记得要看。”
“嗯。”李枳好像羞得说不出什么别的,只是闷闷地应了一声。当黄煜斐一笔一划把自己的名字往那嫩生生的、因冒汗而滑腻的皮肤上写的时候,李枳的腰身微微发颤,虽然动作轻而细小,但很明显。
“好啦。”轻响了一下,是笔盖合上的声音,黄煜斐的声音,也很温柔。紧接着,李枳感觉到自己的衬衫被人好好地掖进了裤腰里,乱糟糟的褶子也被抹平了。他只觉得腰上仿佛还有方才那团热意,转过身去,歪头看着黄煜斐“谢谢你。”
“还差不到十分钟,”黄煜斐把目光钉在手表上,因为心知再盯着李枳红扑扑的面颊瞧个不停,自己或许会对这个标了自己记号的无辜家伙,干出些禽兽不如的事情,“还有什么想对我讲吗?”
“没有。”李枳一瞬不瞬地盯着他,回答得直截了当。
“那——接下来加油啊,我会在下面看的。坐在第一排。”黄煜斐勉勉强强看向李枳,又勉勉强强地尽量显得心无旁骛。
“我也会看你的。”李枳的目光仍然十分率直。
“真想给你录像。”黄煜斐笑。
“哥,你笑得真心虚,是不是不好意思了,干嘛躲我,”李枳上前一步,差点和他贴上,狡黠道,“我的腰那么好看?”
“……没有不好意思。”
“那你干脆亲我一口,我就信你没害臊,”李枳还是偏着脑袋,一脸的天真烂漫,“亲未成年人,只是亲一下,不犯法吧。”
黄煜斐怔了足足半分钟,他心里算得上翻江倒海。最后,他默默心道,的确不犯法,但也不君子,去他的君子。于是弯起眉眼“你知道吗?明天你生日的时候,会去喝酒,然后遇见一个垃圾一样的,男人,”说了一半,才意识到现在说这些无济于事,做梦也改不了马后炮的事实,他更不想让李枳因此陷入烦忧,便又解释道,“但是,你不用害怕——无论发生什么,哪怕是你觉得过不去的事,最晚也会在两年后结束。”
“反正遇到你之后就都是好事了呗?”
“我是希望你这两年能轻松,也能勇敢,前面有好多好多事情在等着你,”黄煜斐眼角盛着柔软的y影,“十七岁也是很好的年纪。”
“我大概懂。”李枳摸了摸耳垂——他尚未钉上耳钉,“我没你想得那么脆弱。”
“嗯,还有件事,”黄煜斐琢磨着,最终还是把那掂量半天的话说出了口,“如果记得住这个梦,明天尽量就别去喝酒了。我现在陪你过生日。”
“那……好啊。”李枳被唬得一愣一愣的,他听了这么多,可他仍然不知道自己的命运,不知道未来那些,强迫他改变,强迫他碎裂的东西,他鲜嫩的心里只装得下用好听的、干净沉稳的声音和他说话的人,以及近在眼前的那个带着温度的亲吻,“反正你快亲我。”
“到我怀里来。”黄煜斐张开双臂。
李枳扑进去,快活地扬起脸,大声要求“你得把舌头伸进来!”
黄煜斐固然是,又惊了一下,但他并没有露怯,按照李枳的要求做了。他有种抱着二十六岁的李枳亲吻的错觉,又或许并不是错觉,反正都是同一个人,身高体型差别也不大。倒是李枳,方才还大言不惭,现在却被亲得歪七倒八,陷在黄煜斐怀中,喘息间不时哼哼几声,没章法地乱咬。
两个人都渐渐不对劲了,尤其黄煜斐,他觉得自己濒临犯罪边缘。
幸好被一阵敲门声打断,有人在外面嚷嚷“锁门干嘛呀,还五分钟我衣服都没换呢!”
李枳扶住黄煜斐的肩膀,抹着略红肿的嘴唇,被外面的吵吵惹得满脸厌烦“这人今天跟我杠上了!”
说罢他去开门,姜河一脸贼笑地从门口探进脑袋,看着黄煜斐“哟,原来是你俩,真对不住打扰了啊。”
“我去上厕所,别挡道儿。”李枳把他推开,那意思是让黄煜斐跟上,但黄煜斐没有立即按要求办事,反而暂且留在屋里,看着正准备换上制服的姜河。
姜河扭扭捏捏“不至于连我都要看吧,基佬这么恐怖?”
黄煜斐神情平和“你喜欢李枳。”
姜河大惊失色“啊?”
黄煜斐还是面不生波“喜欢他的话,以后在学校,他受到什么委屈,你要帮助他,他被孤立,你要陪着他,让他知道自己不是孤单一个人。”
姜河愣了十几秒,脸上青一阵红一阵,才目光笔直地看向眼前比他高出一头的男人“你不怕我把他抢走?”
“我只能拿住他十九岁之后的人生,”黄煜斐笑了笑,有自信,有落寞,但更多的是一种能滴下水的柔情,“不甘心是肯定的,不过,我还是希望在此之前,有人可以照顾他。”
“我知道了。”姜河脸上惯有的那种鲁莽快速地消失了,他微微颔首,“我尽量吧。不保证做得好,我也没有那么喜欢他。”
“总之先谢谢你。”黄煜斐心想,你大概的确没有做好,却还是拍了拍他的肩膀,倒真有种大哥哥的风范,“首席小提琴手,你也很厉害的。”说罢他转身,从这小平房里走了出去。
那场合演,老师对李枳非常满意,李枳也对自己非常满意,他只要看向台下安静坐着,专心看向自己的黄煜斐,心中就横生出一种骄傲和踏实。哪怕这教室又破又旧,也给他一种身处维也纳金色大厅的感觉。然而,挂钟的指针不停地转,越往后,李枳就越不敢往台下那家长堆里瞧——他先前和黄煜斐约定好,时间差不多,那人就会兀自离开,不再道别,也能少点道别的伤感和纠缠。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也没太大影响,反正是梦,直到十一点五十五分,李枳都在这样对自己辩白,他觉得无非是看到那个座位空了,自己愣一下,难受一下,再继续合练到最后罢了。
然而,当十一点五十六分来临,他没忍住往那里看,果然再不见那熟悉的身影时,李枳才发觉周遭世界的一切都陡然陌生起来。他去哪了?外面的路上吗?还剩四分钟,凭什么偷了我这四分钟?此时没有轮到管乐声部,李枳握着黑管,手开始狂抖,脑海里也是反悔的、疯狂的念头——
回过神来时,他已经站在教室外,身后是同学的sao动和老师的惊呼,可他不管,他拽开衬衫站在走廊的灯下,冲着窗户回过身去,发疯似的拼命瞅。记号笔的痕迹又浓又黑,那三个字写得真美,很快就在眼中清明,他一秒钟也不耽搁,凭着直觉,径直往校门跑去。
他一打眼就看到了,果真,果真没出错,黄煜斐就走在那条路上,在春夜中,在微醺的东风里,像个流动的、马上要消散的幻影。
“黄煜斐——”当他叫出那个名字,前路的影子回过头来,接着,整个身子都转过来。李枳向他飞奔,却看不清他的面容。先前的衣着、神情、微笑时的目光,也骤然变得遥远,步子跑得那样快,可记忆却跟不上。
要忘了?这么快就要忘了?
现在脑海中最清晰的只是那个着火一样的名字。
眼见着影子越来越近,也越来越淡,就在眼前了,李枳张开手臂试图扑过去,抱住他,却只抱得一手的虚空。
好像拥抱风一样。
这是怎么了,我会哭吗?李枳以为这是必定的。他先前就觉得自己会抱着黑管在人堆里掉眼泪,但是,他现在没抱着黑管,没在人堆里,也没掉眼泪。
因为他方才分明听到一句“小橘,请务必等我。”
小橘是什么呀,我的外号吗,李枳对着眼前的空气,喃喃说道,竟是笑着的。
我很喜欢哦。他又道。
这条路上只有他一个,前面是黑的,是夜晚,于是这样的自言自语显得很神经。可是李枳明白,事实并非总像表面那样。
先前,当他背着乐器盒走在这条路上的时候,比现在还要年少的时候,他以为还有数不清的好日子在前面;后来,他意识到,好日子恐怕不会属于自己,等在前面的或许是平庸抑或深渊,以及迟迟熬不过去的,噩梦一样的青春;可现在,他迈着缓缓的步伐,走在这条熟悉的路上,却能看到些别的,是色彩,是柔和的语调,是热腾腾的饭菜和甜滋滋的饮料,是动听的歌。
那个人,就是那个人,他是突然洒在眼前的光,是把破开迷惑的剪子。他永远是他,从那地方消失,却也终究会再走来,干干净净地,笑眯眯地。
成为心上人。
尾声
宛如从井底爬出,阳光过分刺目,黄煜斐揉了揉眉头,又闭上眼,隐约记得自己做了个并不简单的梦,具体内容倒真是一点印象也没有了。习惯xi,ng向手边摸去,并没有如往常那般摸到李枳硬邦邦的肚子,手下的触感软绵绵的,很舒服——黄煜斐瞬间清醒,转脸一看,原来李枳已经醒了,趴在那里支着脸看自己,而方才摸到的,是人家的屁股。
“大清早就耍流氓呢,”李枳睡得有点朦胧,脸上还有几点蚊子包的红痕,压上来,又被他挠得咯咯笑,“哥,我昨晚做了个怪梦!记不住是啥,但我好像哭了。”
“我也是。”黄煜斐眯起眼睛,不再挠他,而是把手搭在他腰后,往下摸,继续耍起流氓。
李枳趴在他胸前,把被子拱起来,眨了眨眼“你也哭了?我不信。”
“我可能梦到老婆不要我了。”黄煜斐看起来挺委屈,“那当然要哭。”
“那你梦到的一定是假老婆,因为,我不会不要你,”李枳揉着眼睛笑起来,鼻息贴在他耳边,“我好像做的也是和你有关的梦。”
“那我也惹你哭了?”
“还真说不定,”李枳说罢,大张开眼睛,腰忽然又往下塌了塌,他感觉到踩在小腿上,又继续往上移动的重量,“哎,蜂窝煤又上床了!”
“多少天没洗澡了,”黄煜斐拎住那只往他手边蹭的黑猫的后颈,拎到自己枕侧,李枳伏在他胸口,正转脸看猫,还挠它下巴,猫脸上那副享受样儿让黄煜斐莫名不爽,于是又道,“以后我们关门睡。”
“这两天都关了啊,这家伙学会自己开门了。”
黄煜斐闻言,坐直了些,直接把猫丢到床边,不满的“喵”声传来,李枳的笑声也传来。“明天锁门睡总行了吧!”李枳把他压回枕头上,“你俩啥时候能和谐共处一下。”
“小橘到底梦见我做什么坏事了。”黄煜斐机智地转移话题。
“大概不是坏事儿,大概是你干了什么太好的事儿,”李枳支起腰杆,骑在他身上伸了个懒腰,“其他一点也记不起来。我就知道一点,梦里梦外,你这人都是我的。”
“那小橘是谁的呢?”
“这不废话吗,你的呀!睡一觉把我哥给睡傻了,居然还跟猫闹别扭,”李枳说着,吧唧碰了他耳后一下,又像是吻,又像是咬,“就说不能成天睡懒觉,都十点半了。”
那黑猫貌似去了阳台,还呼应似的,嗷嗷叫了两声。于是黄煜斐也不甘示弱,对着李枳的耳垂啃回去,“你哥没有睡傻,就是好饿,”手掌则搭在他腰上,宝贝似的轻轻拍了起来,声线懒懒的,听起来十分满足,“嗯,我的,就是我的。”
《tanre drea格确实一开始问题很大,这篇文的主题之一就是他改变的过程。
我很享受这个过程~
而且也有很多朋友喜欢我们小橘对不对,萝卜白菜各有所爱,没关系啦~
番外之三《香江月圆时》
避雷女装、失禁
二零二一年y历八月十五,黄家于香江岸边设宴,庆中秋。
按着每年的惯例,整座酒店都被包了下来,来回出入的,全是黄家的客。四处衣香鬓影,男男女女如飞蛾般嗡鸣,美酒佳肴皆为免费,一片盛世景象。
圆月挂在窗外江水一畔。
临近十点,隆重到累人的晚宴已经结束,后来欢来闹去的舞会也已经结束,那位强打ji,ng神出门的黄老爷子终于被送回了大帽山的老宅,为了礼节前来赴宴的客人大多也走了,抑或往酒店高层去,回到黄家为他们准备的客房。一时间,四围清净许多,剩下的客人基本都是故交好友,有话要对这大家族中的某位讲,也有酒要一起喝。
酒会的时间总是未免显得自由而闲散。李枳穿着tattersall花格的马甲西装,打着宽而厚的领结,端着一杯百利甜酒,正和同样衣装整齐的黄煜斐一起,站在宴会大厅东侧的酒水台前,跟男女两个客人闲聊。
一晚应酬过后,李枳挺累,黄煜斐也挺累,西装把他们焐得冒汗,互相看一眼,就知道对方都在想着早点回房休息。但不能,他们还得端着,为了和谐社会。
今晚他们三房可是主角,一是因为黄宝仪的宝贝闺女刚好满两周岁,这位谢家黄家一同宠着的千金头一回亮相,可不得万众瞩目,舞会前李枳还当着所有客人的面,给他这位小外甥女弹了几段钢琴曲,黄煜斐就在最靠前的圆桌边坐着,带头鼓掌;二是因为,今晚赌王正式把所有生意的大宗股权交到自家老九手里,受邀而来的诸位全都见证,无须等次日媒体也会爆出,以后这位老九,就变成了黄家的老大。
李枳由衷地高兴,不为别的,就为他觉得黄煜斐值这个结果。他早就见识过黄家其他后辈如何顽劣,真像那老爷子当初说的,全是废物,也见识过自己男人如何用功读书,又如何匆匆回国,在生意场上成天奔走,年纪轻轻,就和姐姐一同撑起这个花钱如流水的庞大家庭。
由于心知在工作方面自己也帮不上什么忙,李枳平时除了写歌,再跟着乐队演出发碟,剩下时间,都在好好做他的“贤内助”,这也是他跟黄煜斐多年来形成的默契。他得陪着他,正像现在,天要一起聊,酒要一起喝。好在杯中这酒的度数不高,整个就是巧克力nai油糖浆的样子,莹润地挂在杯壁上。是黄煜斐特意给他挑的,以前在英国尝过一两口,喝这么一点总不至于上头。
神奇的是,越喝那巧克力味还越浓,挺合李枳这嗜甜的口,他又抿了抿,抬起眼来,继续方才闲聊,偶尔礼貌地回上几句。
面前俩人大概四十来岁,是对夫妻,听起来和三房关系挺密切,一直跟那儿打着哈哈,“我家是做高利贷的啦,黑生意,下九流,不入九哥家的行!”这话说得酸溜溜,还带攀附,黄煜斐似乎也乐得在送客之前开开玩笑,不痛不痒地应着他们。
几年来,李枳的粤语已经进步了不少,至少平时交流不成问题,甚至还被黄煜斐带得十分有港味儿,但他听那俩人一会儿国粤混合双打,一会儿“九哥九哥”地叫,还总爱说些轻飘飘的好话,配上那两副确实不年轻的脸孔,总觉得有点违和。
不过,刚才也不是没有三十好几的人来敬酒,喊黄煜斐阿叔。那是赌王的长孙,娶了个俄罗斯嫩模,常年住在北欧,简直提早进入养老生活。黄家这样的小辈不少,李枳差不多见了个遍,他们有个共同特点,在产业的经营上分毫不管,该花钱时,倒是从不含糊。现如今大房原本管事的大哥已经因病去世,二哥的毒瘾也还没戒好,剩下的姐姐们不是体弱多病就是一窍不通,黄家上下只有三房的姐弟俩真正做事。黄煜斐管大陆生意,偶尔回这边看看,黄宝仪则负责港澳和海外,剩下的诸位,只有一个任务吃老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