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数次想要直接删掉,却又犹豫,又纠缠,最后心烦意乱地按掉手机。
手机也没什么用。他是不敢再拨出那个号码了,怕再听到“已关机”,他实在太难受。
兴许是他这模样太诡异,除去宋千陈雨浓两位知心大姐,连素来冷漠的叶沧淮都来对他表示了关心“你这状态能巡演吗?”
李枳无辜道“我没抢拍子也没错谱,我怎么不能了?”
叶沧淮的女友也过来,关心地看着他。这姑娘姓赵,是开专栏写恐怖小说的,人叫了个挺纯美的名字——初胎,一张娃娃脸也是看着又甜又亲切。平日里对李枳挺温柔,把他当弟弟似的,每次订盒饭都给他订rou多的那种。
她问李枳“你不会失恋了吧?”
李枳有点惊吓,但面对这嫂子的关切模样,以及身边黑着脸的叶沧淮,他不好直接跑掉,于是道“确实,我被骗了,也被甩了。”
赵初胎忽然非常爷们地用力拍了他肩膀一下“我听说了,小李喜欢男人对吧?就上次澳门那个港普帅哥,我见过一面,记得他。那家伙把你甩了?”
“……”
“别灰心呀,我怎么听宋千说他四年前就对你有意思,你俩这是小年轻遇上难事了吧,别这么不信任人家,成不,”赵姐姐近乎慈爱地看着满面通红的李枳,“像你们这种,确实也挺不容易的,不像我跟小叶基本没什么阻力。其实我身边也有一对儿同xi,ng伴侣,快二十年了,我亲眼见证他们风风雨雨,有些时候可比你这会儿难多了,不也坚持到现在了吗。”
“二十年?”李枳瞪大眼睛,“那是神仙吧,我比不上。”
“怎么比不上,只要你喜欢他,他喜欢你,还分个三六九等?”
“你认识那两位,现在幸福吗?”
“当然了,我这是举的正面例子,他俩前几年还去北极办婚礼了呢。三十好几还成天腻歪得不行,我没事都懒得见他们,省得被齁。”
“我麻木了,”李枳看着赵初胎,“听到别人幸福我都不羡慕,说明我就是不能幸福。”
“我觉得你这是中二病犯了,还什么就是不能幸福,才几岁呀就敢这么说,”赵姐姐弯着眼睛,温和地笑,“哪天我介绍他俩给你认识认识,传授一下经验。就是他俩都太忙了,其中一位还成天满世界地跑展览,等我婚礼吧,婚礼肯定能见上面。”
“婚礼还会邀请我呀……”
“你这是什么话,不想看姐姐当新娘子?”
叶沧淮cha嘴“他又要说自己社恐。”
“不是,社恐我可以克服,”李枳慌忙解释,“就是觉得会给你们还有那两位添麻烦,刚见着面就问人家感情问题,不太好吧。”
“怎么会,他俩对你印象挺深的,好像是哪次在你们那个根据地酒吧看过你的演出?放心小李,这事儿姐姐替你做主。”
李枳说着谢谢,溜一边练琴去了。
其实他并不是不羡慕。他是不敢。他连不痛苦都不敢奢求了。
不过真忙起来,痛苦倒是确实有所减轻。
兴许是音乐能给他点力量,又或者不然,至少一天过去又是排练又是打工的,最后累倒在床上,就不会再惦记着要不要碰碰运气,看看黄煜斐是不是还在关机。这样还能睡上那么一小会儿。
他就这么浑噩又充实地过了小两个月。北京飘完了杨絮,街道的缝隙开始被浓荫填满,玉兰连翘紫丁香,在老房子和大厦之间兀自妩媚着。之后五月的清爽和雾气过去了,随着几场伴着雷暴的大雨,又慌慌张张迎来六月炙烤的太阳,而每天仍然那么漫长,给人一种时间凝固的错觉。
李枳穿上了短袖,扎起了头发,手上茧子又磨厚了一层,黑眼圈也照样挂在脸上。他认为自己在两个月里的唯一进步就是能够控制自己的想法了。他警告自己专心练琴,还就真能强忍着不再胡思乱想,强忍的时间久了,便也忘了这是强忍——只要别在他跟前提那个名字,他看讲赌徒的港片都能十分平静。
李枳大概明白,自己没了那人,也不过是看天是天,看地是地,再没有诗,如此而已。以前跟他在一起,像飘着,所以总是害怕。倒不是怕摔,摔了也还好,就怕那人走了,留他一人轻飘,再不能落地。
现如今应该算是软着陆了吧,至少没有头破血流。
简直牛逼,李枳夸自己,你这算是成熟了吗。
至少不算坏吧?
说不定人家已经开始筹备婚礼了。到时候微博上会有消息吗?最近千万不能刷微博。
李枳很擅长糊弄人,包括他自己,于是进入了还算满意的状态。
那天他正在和队里三位对着第二天上电台宣传的台词,考虑到他的废柴和社恐,给他安排要说的话很少,主要都是宋千和陈雨浓撑着。就算这样李枳还是有点抗拒,虽说电台广播照不上他的脸,他也不太愿意在公众平台抛头露面。
但他还是配合了。你得成熟一点,你不能就知道拖后腿惹人烦。他又警告自己。
李枳迅速把自己的几句话背熟,正跟着赵姐姐练习如何自然亲切地把它们说出来,突然接到了一个电话。
陌生号码,也没显示地区。
李枳心脏莫名跳得快了起来,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抱着什么期待——到底是推销电话,还是诈骗电话,还是某个人——他也不知道。随后他按了接听。
对面的人让他有点摸不着头脑。那人说“李先生,这两天有空吗?”
“你是?”
“咦,我的声音这么没有国民度?祝炎棠呀,还记得我吗?”
“哦。你找我有事?”
“你不应该激动一下?这是我私人号码呢。”
“……我不是你的粉丝。”
“我要伤心了,”喝个nai茶都上热搜的大明星在那边轻笑,“我这几天在北京,有部电影还剩最后几个场景杀青,李先生有没有兴趣来见我一面?”
“没兴趣。”
李枳觉得当红演员特意找自己见面这事儿实在太诡异了,根本想不清楚任何理由,他是断断不会给自己找事的。
祝炎棠却像是料到他会这么说,慢条斯理道“如果我说,我刚刚从香港那边过来,有一些关于黄煜斐小少爷的最新情报呢?他最近在香港,可是人人都有议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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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把大虐放完了orz其实感觉程度还好。
下一章开始黄老九的苏力将逐章递增。
并且,看过《北京梦遗》的姑娘们肯定已经发觉,某对老夫老夫要出场做榜样了。
今天去牙医诊所拆线,双更实属不易,期待大家的留言!
第41章
就像一块快要脱落的痂,明明去抠它可能会流血,但你还是手贱地去抠了。
李枳听到“黄煜斐”这个名字,就提线木偶一样抬起了抠痂的手。
这些天的麻醉硬壳,就这样被他自己给敲碎。
他推了当天上午的排练,不住地许诺着晚上一定准时到电台跟乐队会合,他此刻走在偌大的故宫里,对自己正在做的事感到迷幻。
祝炎棠的新电影居然是在故宫内部取景的。李枳先前觉得离谱,直到在这紫禁城的隐蔽侧门看见等着接自己进去的工作人员,他才有了些许真实感,人家领着他绕了各种弯,最后停在博物院后面的一个小别院门口。周围绕了禁止通行的线,停了几辆车,还有一堆李枳不认识的东西,紧接着,一个身量很高的黑衣男子迎了出来。
是个混血,一头深棕色自来卷,模样不错,李枳以为他是跟祝炎棠搭戏的演员,却见那人举了举脖子上挂的工作证,用标准普通话道“您是李先生吧,我是祝先生的助手,他正在里面等着您呢。”
“哦,”李枳下意识cha起兜,跟他进了别院,躲着穿行来去、行色匆匆的各路剧组人员,“你们拍古装戏啊。”
助手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道“现代,武打片。”
说着他们就跨进院里临时搭起的一间板房,里面很暗,陈设不多,主要是挤挤挨挨的服装架和化妆台。祝炎棠的造型有点惊人,一身花花绿绿的夸张潮牌,活像个硬装时尚的土老帽,全身上下只有一张脸在那儿撑着。
他正躺在沙发上,翘腿晃悠着,跟坐在沙发扶手上的年轻男人谈笑。
见李枳进来,他也不动弹,笑道“哎?你头发长了呀。”
李枳一愣,道“嗯,我没剪。”
“哎,那正好我给你剪剪吧,手痒痒了,”跟祝炎棠聊天的男人忽然站起身来,冲李枳笑了笑,“叫我李白就成,祝老板在北京的造型都是我弄的。”
这人长得白皙清爽,个子不高不矮,身材不胖不瘦,白衬衫也不扎进裤腰里,神色有点慵懒悠闲。引人瞩目的是他眼角下方那颗格外扎眼的红色泪痣,以及耳骨和下唇上挂着的,几个闪着银光的小环。
李枳回想起自己扎耳洞的经历,尤其扎完发炎那几天,疼得他头皮都是紧的。眼前这位,又是唇环又是骨钉,当初得多疼啊,他默默感叹。
却听祝炎棠招呼道“吓到了?他在圈子里很牛的,整个人就是个‘剪子痴’,其他人花钱都难请,既然人家现在觉得你合眼缘,就顺便弄一弄,你现在这样太老土啦,”说着他侧过身子,笑盈盈看着李枳,“我上一场戏威亚出问题,摔到了腰,需要多躺一会儿,让老白先给我们李先生收拾一下。就在我的化妆台上吧。”
李枳往门口退了退,有点惊恐“不是,我这趟过来不是要听你说关于——”
“没错呀,可我现在没力气跟你讲,超级困,”祝炎棠又背过身子,享受经纪人在他腰上的按摩,像猫一样闭上眼睛,“一会慢慢说不好吗?李先生不好看的话,我没兴趣说太多,黄少爷也不会开心哦。”
“你的意思是,我不收拾头发,你就不跟我说那事儿?”李枳心说奇了怪了,“这是什么神神叨叨的规矩?”
“哈哈,可能吧?”
李白笑道“老祝,你把人小孩唬成啥样了,少说两句吧你。”他又转脸看着李枳“真不是要坑你,就是单纯给个建议,我有点职业病。”他微微偏头,继续观察李枳,“你是头一回留长发吧,看样子不太会收拾,想剪了吗?我觉得还是短发更适合你。”
李枳毫不犹豫“不想。”
李白放下正在擦拭的剪子,挑眉道“这么坚决?”
李枳脸红了“就,以前和人约好过。我今天也没这个准备。”
李白拍了拍椅背,了然道“那成,咱折个中,就染个入眼点的颜色吧,染完了我教你平时怎么扎,保证你时尚时尚最时尚。”
李枳还是不太清楚现如今的情况,他跳脱地想着,待会儿祝炎棠和这位李白是不是就要威胁着自己办卡了?但他还是乖乖洗好了头,坐到椅子上,任李白给他围上了隔离布。因为说实在的,即便他自己这种艰苦朴素成习惯的,也觉得现在头发半长不长乱哄糟糟的模样,和当时预想的不太相符。
李白拢了拢他的发尾,在镜中和他对视“我想出一个你适合的颜色。墨青带点灰调,这得模样水灵的白净人才能hold住,头发软就更好了,看起来也低调,没人骂你杀马特。”
李枳生硬地答道“谢谢,您是行家,您觉得成就行,完了我好打听事儿。”
李白转脸跟祝炎棠笑“这么乖一小孩儿?”
祝炎棠貌似是通了一关消消乐,手机音量巨大,发出哗啦哗啦的喝彩声,他也笑“是啊是啊,现在那些公子哥,看腻了咱这种妖艳贱货,都喜欢清纯系的。”
“我可比不上祝老板啊,您最妖艳,”李白转身把灯开亮,忙着调色去了,“我也没指望什么公子哥,现在真是惨到什么地步,连个固炮都难求。”
祝炎棠斜睨着他,张着嘴,无声地哈哈乐,又小声嘱咐助手再使点劲儿。
李枳这边则一声不吭。他心说,这俩人一哼一哈地仿佛知道很多,但我懒得跟他们掰扯,快点染完,我快点问黄煜斐的事。
结果,往他头发上抹染发剂的时候,李白又挑起了话头“你是叫李枳?”
“嗯。”
“巧了,我也姓李。”
这我知道,李枳闭着眼想,为了显得不太沉闷,他嘴上问道“真叫李白?有个xi,ng。”
“假的,”李白言之凿凿,“我叫李建国,不对,我叫李嘉诚。”
“……”
李白又问“你是不是四中毕业的?”
“你认识我?”
“间接吧,你有个老师,叫杨剪还记得吧,他跟我提过你。这世界可真小。”
李枳瞬间想起这位杨剪老师,毕竟那人曾经在整个高中年级的学生和老师之间都算出名。教物理的,据说是北大物院毕业的高材生,却成天没个正形,最喜欢在课上讲段子。当然,这并非他出名的根本理由——杨老师名扬北京四中是因为,他曾经单挑欺负自己班里学生的一众职高混混,大概十三四个,放学后一个小时,全给人打跑了。
他被逮到局子里,第二天又回到学校,从此出了名,职高生倒是收敛了不少,基本不会再来学校南门后的小巷子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