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翔奇怪地看了黄煜斐一眼,撂下句“我去开车,少爷稍等”,然后就沿着红毯小跑去了大转门那儿,一转身没影了。
黄煜斐领着李枳也向大门走去“时间不早,我送你们回酒店。”
“那麻烦你了,请我喝酒,还带车送服务的,你劳模啊,”李枳傻乐着点了点头,回过身子又问宋千“你和你男友……今晚不聚聚?要不一会儿送完我你俩出去二人世界一下?或者就用咱那屋,我也可以和雨浓姐凑合一晚,她肯定不介意的。”
黄煜斐道“我这边也随时欢迎李先生凑合一晚哦。”
宋千只是笑笑“还是不了吧,他肯定还要送黄少爷回家,到时候都两三点了。”
李枳隐约觉得他笑得并不由衷。
门童恭敬开门,黄煜斐把二人送至门外喷泉处,示意他们稍等一下,然后就一个人走到角落里讲电话了。澳门的冬夜并不太冷,空气潮shi,天空乍一看是紫红色的,而周围依旧是灯火辉煌的不夜之城。
李枳靠着新葡京大楼漆成白金两色的高大柱子,说是醒酒,实则悄悄斜睨着黄煜斐随意搭在手臂上的风衣,以及被夜风吹得略凌乱的刘海,不自觉地微笑。人这么高高瘦瘦的,居然还能稳当当地抱我起来,他回想起方才种种,神游天外。
宋千撞了撞他的肩膀“什么情况,对上眼儿了?”
李枳瞪他“没有,就觉得他这哥们挺有趣的,对人也特别好,还帮了我大忙。再说人家指不定是直男呢。”
“你对别人直还是弯一向感觉不准……”
李枳自知理亏,撇嘴道“确实,认识这么些年,我还真没想到你也是,而且居然还搞秘密恋爱。什么时候弯的?”
“不知道。”
“蒙谁呢,就说你和那个保镖怎么谈上恋爱的吧。”
“我还真不知道现在算不算在谈恋爱,不过搞在一起还是很容易的。你记得吗,就去年那回咱们在上海演完,有几个傻逼飞了叶子闹事砸场,余翔在警察过来之前一个人把他们全给制住,就差跪在那儿叫爹了。哦对你那会儿好像还在青春抑郁期,演完之后不知道又抽什么疯扔下琴就走了,还消失两天,肯定没看见吧。”
“英雄救美啊,搞定你也是够容易的……”李枳咳了两声,“不过,他那么能打我也就放心了,干保镖这一行,总不能让雇主反过来保他。”
“哟,刚这会儿就知道向着你家黄少爷了?小媳妇样儿。”宋千嗤笑,“不知道吧,余翔跟了黄煜斐十多年了,一直陪着他在国外,哪儿用得着你c,ao心。”
“十多年?那是……那是从小跟到大啊,一口一个少爷的,你不吃醋?”
“我怎么觉得你在吃醋呢,脑补主仆情深狗血偶像剧了吧?”
“滚蛋,我只是觉得……黄、黄煜斐他来头不小,每天的工作可能都挺危险的,有个靠谱保镖,当然是应该的。”李枳揉了揉一会儿清楚一会儿模糊的眼睛,小声地说,“他这么年轻,看着这么大一鱼龙混杂的场子,得多辛苦,而且跟黑社会好像也有点关系。”
“你真喝高了?不知道黄煜斐是谁?你以为一天天的有人敢动他?”
“啊?”
宋千恨铁不成钢地瞥着李枳“小李,老李,李大爷,你是喝傻了吗,上回哪个营销号发了个有关这位黄少爷的长条,几万个男的女的在评论底下叫老公。连我都知道的事儿,别告诉我你天天翻来覆去刷微博结果没看见。”
李枳听得云里雾里“他到底干嘛的?”
宋千扶额“我问你,新葡京是谁的地盘?”
“澳、澳门赌王?”
宋千循循善诱“澳门赌王姓什么?”
李枳酒意一清,顿感不妙“靠,姓黄?”
舞厅里的豹纹大妈嘴里骂的……黄岐岳?
宋千点了点头“黄煜斐是赌王最小的儿子。比赌王几个孙子都年轻,可宠着呢。现在知道他凭什么镇得住这么大一场子了?人家里在白道上赚得哗哗的,都成当地特色产业了,人稀罕当黑社会成天血拼吗。”
李枳并不是消息闭塞的原始人类,前段时间那条微博被轮着转的时候,他也扫过两眼,只是没有认真看——李枳对那种站在宝塔顶端的人,素来不想了解很多。
不过,他先前确实知道赌王姓黄。
在澳门,在赌场,在名色场,看到黄煜斐这个名字时,当然也应该往这儿想一想。
或者说他其实早就猜到了,毕竟不至于傻到那种程度,只不过酒劲儿拖着这种想法,让它不往他心里去——因为李枳不敢相信也不想相信。
他本来对黄煜斐抱有的那点小火苗,此刻差不多快被震灭了。从刚才的醉意与暧昧中缓过劲儿来,李枳才意识到黄煜斐跟自己确实不是一个档位的人。
而刚才的酒已经喝完了,冰块也化了个干净。
没戏啦,像是有谁在他耳边笑话他,你本身就没戏。
宋千见他不语,又道“今天也是余翔特意嘱咐我,说一定要拉着你过来。当时我还觉得奇怪,他怎么会知道你,现在可算明白过劲儿来了,余翔根本就不是想和我约会,主要目的原来在你啊,因为他家少爷惦记。哈哈,我还以为这么长时间没见他想我了呢,也够逗的。”
李枳被泛上来的酒气呛得直咳嗽,眼周shi淋淋的,感觉头脑又不灵光了“目的在我?你说清楚,怎么越听你越苦逼啊宋大爷?”
宋千压低了嗓子道“我就是贼他妈的苦逼啊!不过,你倒可以等等看,也别太早被吓得心灰意冷,指不定那位黄大帅哥对你有什么意思呢。上海那回你知道余翔为什么在吗,因为他家小主子也去了。按理说黄煜斐当时应该还在美国读书,怎么会特意跑回来去那么破一酒吧看咱们演出,匆匆地来又匆匆地走,你猜到底是为了谁?”
这一大段话足以让李枳消化好一阵子了,他只觉得脑子根本不转,酒气再次上头,面前的大莲花也让人眼花缭乱。收藏cd,看我演出?不会吧!他掐着虎口试图清醒。
晕晕乎乎间,李枳好像又被什么人按进了车里,定睛一看是黄煜斐。那人小心地捋着他的脊背,好像在帮他顺气,还轻声问他“李先生,很难受吗?”
李枳闭着眼点头“难受啊。你给我的酒那么好喝……我又喝了那么多,我不能喝酒的!容易,容易喘不上气。”
可是背上的触觉却并不难受,他甚至下意识地想去蹭,想更加舒服一些。那一刻他莫名地觉得非常安心,他醉了,他要为所欲为。结果黄煜斐很快停止抚摸,一本正经地给他系安全带去了。
前面开车的余翔突然cha嘴“李先生,请小心不要吐在车上,克制一点。”
黄煜斐皱眉“开车不要说话。”
李枳侧着脸冲黄煜斐笑了“凶巴巴的你刚才。”
副驾驶上的宋千则说“李枳一杯倒,喝多了还喜欢说疯话,一会儿清醒一会儿发癫的,没什么礼貌,千万别在意。”
黄煜斐拿袖口擦了擦李枳额头上的虚汗,道“抱歉,以后不会让李先生喝这么多酒了。”
李枳面上发烫,小声问“老是‘李先生李先生’的,你不是比我大吗?”
宋千也说“叫他李枳就成,小屁孩一个,您应该是头一个管他叫‘先生’的。”
黄煜斐道“因为李先生还没有正式向我介绍自己。”
李枳吸了吸鼻子“还要怎么正式?握握手说你好?”
“不要,”黄煜斐侧过身来,从李枳外套口袋掏出那张名片,在人眼前晃晃,“打这个电话给我,自己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是哪里人,说很高兴认识我。”
喝多了的李枳仍然觉得这个提议很神经病。
不过即便神经病他也照做了,掏出手机动作迟缓地拨号,冲着听筒絮叨“你好,黄煜斐先生,我的名字叫李枳,枳是木字旁一个只,这名儿挺不好听的,橘子表亲,很酸很苦。我是北京人,我很高兴,今天可以认识你。”
末了他眨眨眼睛,望着黄煜斐,又不带喘地补充一句“大半夜的谢谢你送我回家,还有一件事我当面不好意思说,现在打电话好像就敢了,第一眼看到你,我就觉得你特帅!高领毛衣很衬你的!”
黄煜斐一愣,抓了抓头发,他摸了摸嘴唇似乎笑了。又尽量字正腔圆地回道“你好,李枳先生,我是黄煜斐,祖籍应该是湖广一带。今天我也很高兴认识你。我同样有一件当面不好意思同你讲的事情,你戴口罩的时候很可爱,不戴的时候,也很可爱。”
李枳继续冲着听筒大声说“我是感冒了才戴口罩的。”
黄煜斐也继续配合“感冒严重吗,明天还想带你出去玩的。”
“玩?没问题,我很闲,也快好了,不过明天我就不会戴口罩了。你刚才说我不戴也可爱对吧?哎不对,可爱不是形容女孩儿的吗……”
“是吗?但是我就是觉得你可爱啊。”
“随便你,但你要记住,我,是男的,货真价实的,男人!”
宋千忍不住哈哈地乐“我了个去,李枳我保证你酒醒了要把自己臊死。”
黄煜斐则颇有耐心地帮李枳按了几下手机“存好我的号码,我也存上你的,我们明天要联系的,不对,是今天。”
李枳笑着“这算什么啊。”
黄煜斐也笑“这就算相识了。”
说罢两人都乐出了声,好像终于也意识到刚才的行为实在有点莫名其妙似的。
宋千“这什么情况?都喝高了?”
余翔应道“……少爷喝高不是这样。”
“算了,我还是睡吧,豪车座位的牛皮摸起来就是好啊。”
“到了之后我叫醒你。”
“嗯,辛苦你了。”
余翔像是有些无措“阿千,今天非常抱歉,明天有空吗?我们坐船去香港玩两天。”
宋千疲惫地勾起嘴角“不用道歉,也不用叫我阿千,刚才大厅里是我没忍住,也是我太敏感太小心眼,让你难堪了。我可真逗,成天证明给谁看呢。而且你很忙吧,去香港干嘛。”
“不忙的。少爷给我放假了。”
黄煜斐忽然道“是翔仔自己找我请的假,耽误你们一年没有见面,不要别扭呀。”
余翔颔首“是。”
宋千却没再出声,扭脸靠着车窗,不知是睡着了还是怎样。
后座的李枳也很快安静下来。
他是真睡着了,放下手机之后他抱着自己的宝贝双肩包几乎是秒困。还昏昏沉沉地不小心靠在黄煜斐身上,当然他最开始真的以为自己靠的是座椅后背。
夜风灌进敞篷,吹得人很舒服。他隐隐闻见黄煜斐领口的淡香,不知道是什么高级香水,他仿佛置身松林。他后来也半梦半醒地意识到自己这是靠到了人家肩侧,可他就是不想动弹。
黄煜斐僵了十几秒钟,终于呼出口气,调整了一个更好靠的姿势,低头闻了闻李枳的头发。
像是薄荷味。
黄煜斐知道自己大概完蛋了。
这一切余翔全部从后视镜看在眼里,他眉头一皱,意识到事情并不简单——自从九岁那场变故以来,他家少爷就变成了谁碰都会炸毛的人。除了自己亲姐,黄煜斐极度厌恶被任何人触碰。当然他主动碰别人除外。
余翔不禁忆起一年之前,他们从上海匆匆赶回新泽西,少爷在班机上懒散翘着二郎腿,神色却坚定。他一字一顿地说无论别人是否相信,又是否觉得他在发疯,他对leeze绝不是只想玩玩。还说既然已经意识到并确认这一点,那就要付出行动。
那模样就像现在一样沉静自然,好像在说什么生来如此的事情。
少爷这种人,真的能够谈一场认真的恋爱吗?
和这样一个,像野草一样的,十九岁男孩?
虽然他的视频确实让少爷着迷了很多年,虽然他当时在台上确实很酷很耀眼,虽然他脸蛋长得确实算得上勾人,笑起来的样子那么率真,也是个与众不同的、才华出众的小伙子。
余翔默默又看了两眼手臂环抱李枳,将下巴轻轻抵在那人头顶的黄煜斐,看着他眯眼吹风时柔软放松的神情,觉得自己并不想得出答案。
李枳不清楚自己是怎么回到房间的,只知道醒来时差不多是凌晨三点半,宋千戴着个布朗熊的眼罩躺在隔壁床上,看上去半死不活。
他记起些前事,顿时睡意全无,踮脚踩着高帮范斯的鞋跟,走到那人床前看了两眼。宋千耳机里的鼓声隐隐约约传进李枳的耳朵。
“开这么大声,小心别聋了。”
宋千没理他。
“他什么时候走的?”
宋千摘下耳机,哑声道“两点左右吧,把你放床上之后又拿毛巾帮你擦了脸,给你泡了醒酒茶,还不让余翔帮忙,那好男人样儿把我都看惊了,然后就走了。
李枳耳朵尖都红了“是他……抱我上来的?我、我的天哪。”
宋千很不耐烦“不然呢?我说小李同志,你睡得跟麻袋似的能走道吗?那哥们显然也不答应别人抱你。还我的天哪,以前可没见你这么婆婆妈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