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漫画 首页 都市言情 玄幻仙侠 曲中求,GL百合 GL百合 BL同人 网游竞技 排行 免费
搜索
今日热搜
消息
历史

你暂时还没有看过的小说

「 去追一部小说 」
查看全部历史
收藏

同步收藏的小说,实时追更

你暂时还没有收藏过小说

「 去追一部小说 」
查看全部收藏

金币

0

月票

0

破晓救赎 完结+番外 第11节

作者:墨扇散人 字数:25285 更新:2021-12-19 08:59:04

    他那双蓝色眼睛显然是露出了惊讶,将枪口挪开一点点但没有完全收枪,他仔细地打量、确认面前这个瑟瑟发抖的袭击者的身份。

    若不是看见了一双颜色相异的瞳孔,可能费恩一辈子都认不出这个骨瘦如柴、双眼凹陷的秃头男人是谁。他的眉头皱起来,压低声音将信将疑地道“梅内海姆”

    梅内海姆亚尼克咬着牙点了点头。费恩犹豫着要不要上去帮他一把拉他起来,但在他做出决定之前,梅内海姆便自己撑着地面,用那双干瘦得像枯柴一样的腿把身体摇摇晃晃地撑了起来。

    长期的营养缺乏,以及高负荷体力劳动,令他本应处于青壮年时期的肌肉骨骼提前萎缩,站在费恩面前也只及得上他鼻梁的高度。那一瞬间他仿佛下意识地想用许多年前那种轻蔑的语气调侃面前这个早已成人的表弟,却在看向那双仿佛从未变过的冰冷眼睛的瞬间,感受到了一股寒意。

    费恩早已不会像幼年那样害怕地躲闪了,他可以毫不避讳地看着梅内海姆的异色瞳孔。他的虹膜异色并非天生,而是因小时候与人打架受伤后,伤口感染导致的。那曾经还是梅内海姆引以为傲的特征。

    “费恩,你你离开家之后,看起来过得很不错。”梅内海姆的嗓子干涩,刻意憋出的恭谦语气是费恩从来没有听过的,也虚假得很恶心。

    费恩不知道梅内海姆这句话是随意的寒暄,还是有意想要提醒他什么。一瞬间时光回溯到十年之前,不堪的,被他深深埋藏在记忆深处不愿意回想起来的画面疯狂涌入眼前,永远在捉迷藏游戏中担当鬼的角色、独自穿过空荡荡的大厅、缩在镜子前与瞳孔中那片哀怨的蓝色对视周围那群大男孩的面容渐渐变得清晰,其中之一便化成了面前的梅内海姆。肆无忌惮的嘲笑也顿时安静,在他的脸上只剩下寂静的畏惧。

    面前这个人早已不是还是当年像尾巴一样跟在那个入赘男人身后的安静小男孩,就算被欺负也一声不吭。但似乎在他的目光中,依旧没有应有的尊重。

    他已经到这个地步了,终于可以以他当年遭受的姿态去俯视其他人,却仍然被看不起。

    费恩缓缓出现的冷笑让梅内海姆乱了阵脚,语无伦次“你怎么会到这里来、你不知道,大家都死了,亨勒、纳撒尼尔、雅各布他们都死了”

    这几个名字并未按照他所想,给费恩带来多么大的冲击。看着他的,仍然是一双冷漠的眼睛,像是在旁观自己演绎闹剧一样,盯着他直到话语的尾音越来越虚弱直到消失。

    “雅丝敏姨妈也”梅内海姆说出这个名字的那一刻,费恩脸上的表情终于发生了一丝撼动却又转瞬即逝,可停顿了几秒后费恩的反应几乎让他崩溃。

    “我知道。”

    “我没想到,你、你竟然会加入他们”梅内海姆更像是在绝望地,眼中刚刚还存在的、仅有的一点点希望也黯淡了下去。

    “这是我自己的选择。”费恩一字一顿地说出这句话。

    他的内心其实很清楚,如果没有他们,没有这样的出生,也不会逼得他在那个寒冷的雨天冲出家门永远不再回头,坚定地站在他们的对立面。

    他们明明那么聪明,为什么只看到结果,从来不会去想,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形成的。

    “求求你费恩”梅内海姆单薄的身体看上去摇摇欲坠,却还是蹒跚着想拉近和费恩之间的距离,“你那么厉害带我离开这里、你一定可以,求求你”

    本来顺理成章的强硬回绝,到了嘴边竟无论如何说不出口,甚至不敢直视梅内海姆,只有下意识地往后退。但是他知道,心软是自己的软肋,也终究会要了自己的命。

    “不可能。”费恩简短地道,“我做不到。”“别这样求求你求求你”梅内海姆瘦削的脸庞上,那双外凸的大眼睛几乎要脱出眼眶,“我受不了这里了我会和他们一样我会死的”

    “不。”费恩仍然说得很小声,而且他极为担心梅内海姆越来越歇斯底里的叫喊最终会引来其他人。比起对他人的怜悯,保全自己的意识更加强烈,这也是诺亚一直希望的现在,他做到了。

    “你动脑子想想,这不可能。”费恩表现得异常冷静,“这里不属于我,我无法插手,也帮不了你。”

    然而他根本无法要求他安静下来思考,梅内海姆的精神已经临近完全崩溃,只是无意义地、又一遍一遍地重复哀求着,他几次想要扑上来抓住费恩都抓了个空。

    “求求你费恩、我不想、我还不想”

    他的话被一声爆响打断了,连费恩都猝不及防被惊得一颤。耳膜发出聒噪的蜂鸣,根本接收不到外界的声音。他只能看到,面前的梅内海姆流露出一种不可置信的表情,用手捂住喷涌出血液的腹部向后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等到他恢复听力,急促的脚步声已经来到了身后。

    “你这个肮脏的杂种你怎么敢冒犯我们营地的客人”

    格云瑟手上的枪还没有收起来,她擦着费恩的肩膀走过,原本美丽的侧脸变得像恶鬼一样狰狞。

    那一枪应该没有伤及要害,梅内海姆还活着,而且挣扎着要站起来。格云瑟气急败坏地抬起枪准备结果他时,突然发现了什么似的停住了手“又一个样本天哪,之前那群废物竟然没有发现”

    她这番自言自语让愣在原地的费恩一头雾水“什么”

    格云瑟转过身来面对费恩,面容迅速恢复成先前那种令人难以抵挡的美艳,只是费恩觉得,自己再也不会相信这张面具。

    “虹膜异色样本”她有些兴奋地解释道,“还好他没死,可以用于营地医生们的人体试验如果这些试验能够破解人体的基因密码,就可以更有力地论证种族的优劣性了”说完后顿了顿,平静下来,将枪收进枪套里,微笑着道“很抱歉,亚尼克先生,让您受惊了吧。这些渣滓就是这么这么的缺乏管教,所以我很遗憾您不要我陪同。我现在要去联系别人帮我把这家伙弄到医院那边去,您也别待太久,早点回去比较好。”

    还没有等到他回答,格云瑟就小跑着离开了。费恩无法理解这究竟是怎样一种狂热,但是对于她所说的“人体试验”,他早有耳闻。

    这些试验都需要在活体上进行,对于虹膜异色者来说,试验的内容有可能是在眼睛中滴入墨水来进行观察,或者直接将眼球从活体试验对象上摘除。医生们会尽全力保证实验对象的生命安全,因为接下来,还要在他们身上进行极高温或是极低温的忍耐试验。

    无论哪一种都是比死亡更恐怖的体验。而完全被动的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不知道梅内海姆是已经洞悉了自己的处境,还是被吓得失去神智。他的脸色更加灰暗,身体抽搐着,仍然瞪着双眼惊恐地看着费恩。

    “救我救我”

    无数次有人在他的面前这么乞求着,想让他放一条生路。费恩想起那次在火车站上,,也就是被诺亚发现自己会说希伯来语的那一次,那个冲出队列的男人尖锐地咆哮着这同一句话。

    “我只能做到这里。”

    然后,费恩做出了和上次一模一样的动作。他从枪套中取出鲁格08,对准倒在面前的人颤抖的眉心。

    这次他的眼神却远不如往常那么坚毅,甚至根本不敢正视那双异色的眼睛,不敢去读他究竟会露出什么样的感情。

    他知道自己会手抖,于是在手抖之前,瞄准的同一时间便扣下了扳机。

    没有捂住耳朵,枪声像爆炸一样,轰鸣疯狂地灌进脑子里。

    费恩什么都听不到,听不到自己所说的究竟用了多大声音。是喃喃低语,亦或是奋力的咆哮。

    他只是缓缓地,清晰地用嘴唇描摹出了每一个音节。

    “安息。”

    第83章 ix贝克曼官邸

    快步离开了囚犯区,穿过操场,又一次沿着山丘上的楼梯慢慢走上,但这一次,费恩无意识放缓了脚步。

    就算是心理上的沉重,也拖得双腿迈不开步子,走得再快一点点有种呼吸频率跟不上的感觉。他能够听见自己紊乱的喘气声。

    门口仍然留着一名士兵守门。工作太枯燥了,见周围没有人,他的站姿已经不那么笔挺,不过费恩出现在视野之后,他还是以最快的速度站直。

    “先生,您直接进去就行。”“嗯。”费恩应了一声,转动门把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

    看样子秘密谈话并没有结束。仆人们都在厨房中忙碌,盘子碰撞和烹饪的嘈杂声音远远传来,衬托得除了他外没有一个人的走廊和客厅寂静得有点渗人。

    身为客人,独自在陌生的房子里让费恩觉得很拘束。看了看那几张沙发,没好意思坐下,便只踱着步子在客厅里转来转去,尽量压下靴子踩在木地板上的声音。

    他有点无聊,于是开始看墙壁上的油画还有装饰物。最后,他只好和那个鹿头标本上那双葡萄大小,混浊的眼睛对视。死物保存得再好,瞳孔中也不再有光亮,映不出他的影子。他也无法知道,自己的眼睛是不是也早已如死水一般。

    咔哒。开门的声音从身后响起,费恩转身,正好看到施特凡妮格云瑟从门外走进来。

    他有点僵硬地看着格云瑟。她回去肯定看到了梅内海姆的尸体,如果她对多的那一枪产生怀疑的话,自己到底该怎么解释总不能老老实实地暴露自己和一个完完全全犹太血统的犯人之间有亲戚关系。

    幸好格云瑟没有提起那件事。对于她来说,虽然样本突然死亡很可惜,也知道肯定是费恩开的那一枪,但在集中营里,随随便便开枪泄愤的人太多了,有可能在她走了之后,那个没死的犯人继续纠缠费恩,这种时候如果费恩开枪的话再正常不过。

    她无法从费恩的脸上看出他究竟是什么心情。这个男人俊美的面容太过精致,像是古罗马精雕细琢的青年塑像,但他那双仿佛冰霜凝成的浅蓝色眼睛,和塑像空白一片的眼眸一样,看不出一点点外露的情绪。

    “亚尼克先生,您先坐下吧”格云瑟带着笑容侧着头轻声问道。费恩点了点头“谢谢你。”

    他走到沙发边坐下,格云瑟也跟过去坐在斜对角的沙发上。她想跟费恩说话,却看着那张明显不想进行交谈的脸,所有想好的话语也都哽在喉头。

    感觉只要自己一出声,气氛就会变得尴尬。可她最终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

    “亚尼克先生,您需要一些咖啡或是别的什么饮料么”

    “谢谢,不用。”意料之中的回答。格云瑟不再自讨没趣,闭上嘴放松身体靠在沙发上,倒是费恩,隔了一小会儿才后知后觉,好像自己太过冷淡,才犹犹豫豫地开口“那个,格云瑟中队长”“嗯”本来无趣地靠着的格云瑟突然就坐直了起来。

    “你一直跟着贝克曼指挥官”费恩问道,“一直在达豪工作”

    格云瑟点了点头“是的,我的家就在附近,几年前听说缺少女性工作者就应招过来了。从那个时候就被分配给黑尔加不,”她掩了掩嘴,“是贝克曼先生,协助他工作。”

    费恩不知道怎么回复。他不止一次地觉得,这些没有上过战场的所谓“军人”,一直在这样的环境里工作,没有那么多实枪荷弹的经历,没有亲眼见识过死亡,没有他们那种浴血而生的坚毅,却要轻飘飘地执掌更多人的生杀大权,从某些方面来看,他们又更加危险。

    格云瑟见他没什么反应,正准备另起一个话题的时候,恰好听到楼上办公室大门打开的声音,两个人不约而同从沙发上站起来,靠上脚跟立正站好。

    “长官。”

    费恩迫切地想知道他们谈了些什么,因为看到诺亚的那一刹那他就有不详的感觉。尽管下楼梯时,他一直在和贝克曼微笑着说着琐碎的事情,但他的眼睛骗不了人。尤其骗不过费恩。

    他是不是真的开心,是不是真心的笑意,他都看得出来。

    那双棕色的眼睛,远不如他们来到这里之前那么轻松明澈。此时它们更加深沉,蕴含着的情绪更加复杂。

    这时候诺亚也转过头看了他一眼,目光正好正对上。

    他从来没有见过诺亚那样的表情。好像是无奈,一瞬间这个男人仿佛脆弱得不堪一击,像是全身的力气都用完了一般。然而也只仅是短短一瞬间。

    也只有在费恩的面前。

    其他时候,他永远都是那个强悍到不会有一点动摇的帝国军人。

    “你们两个在聊天吗”贝克曼笑着对费恩和格云瑟两人道。格云瑟点点头,轻盈地快步走过去站在贝克曼身边,像是依偎在粗壮树干下的猫。

    “晚餐还有一会儿准备好了,跟我一起先到餐厅去吧。”贝克曼这时的笑容就是一个普通留客的热情老人应有的笑容,更适合出现在低矮的农舍里,而不是用华丽的装饰堆砌起来的巨大别墅中。

    格云瑟踏着轻捷的脚步紧紧地跟着贝克曼,诺亚正准备移步的时候忽然回头看了费恩一眼,他正在那里愣着,好像没有注意到自己被落在了最后。

    “费恩”诺亚轻轻喊了他一声,指了指走廊。费恩这才反应过来,快步跟上他的长官。

    晚餐时间,贝克曼和诺亚也一直在交谈,格云瑟虽然大多数时间不插话,也一直笑着,时而帮贝克曼先生补充一些。

    只有费恩,一直埋着头吃东西。连诺亚都有点惊讶,午饭明明在达豪镇上找餐厅吃过了,而且费恩吃得还不少,可能是老家在巴伐利亚的他对本地的口味有种天生的喜好。

    实际上他只是心里乱得要死,太想要知道诺亚和贝克曼谈话的内容。要是平常的谈话肯定不会搞得这么神秘,既不能通过电话直接讲,也不允许任何人,哪怕是几乎完全了解他们从工作到生活的副官在旁。

    更让他在意的是诺亚的表情。什么东西会让他露出那样的神情好像一把利刃避开了他所有坚硬的外壳直直地插入软肋。

    但他的软肋是什么

    费恩不知道。他觉得这个男人与自己的关系已经再亲密不过,却还是不能掌握他的全部。

    满脑子都在想这个,根本听不进去他们的谈话内容,埋头吃饭只能是他最好的选择。甚至在自己根本没有意识的情况下还拿起旁边的酒杯灌了几口。

    现在他的酒量已经提高不少了,刚参军那会儿真是惨不忍睹。

    他不理解,为什么总是听老兵说,喝了酒胆子就大了,冲锋陷阵都不会害怕,就算是死也没那么痛苦。他只知道,每次将浓烈的液体咽下喉咙,都是越喝越苦闷。

    格云瑟对他们的谈话内容难道完全不感兴趣吗他对这个女人的反应很疑惑,抬头看看,她仍然妩媚地笑着,当贝克曼的酒杯快空了时,她总是先仆人一步帮他倒上酒。

    他又有些疑惑地看向诺亚,那双棕色的眼睛也在同一时间看过来。无数次的心有灵犀,一刹那的眼神交换。这次诺亚的目光很沉稳,让费恩稍微安下了心。

    就以这样的状态,一直支撑到晚宴结束。但还要撑到贝克曼和诺亚又交谈了一会儿,然后让格云瑟领着他们上楼来到那个已经准备好的房间。

    推开门直接进入视野的就是一张柔软得让人很想要扑上去的大床,而且,也只有这一张床。

    “就是这里了,两位先生。好好休息吧。”格云瑟微笑着,使她感觉上更像个旅店服务员,当费恩也完全走进房间并且打开灯之后,她便轻巧帮他们地关上门离开了。

    进入集中营之后头一次享受到没有外人打扰的单独相处,从刚才开始一直存在于脑子里的那片乱哄哄的蜂鸣也随着空气一下子沉寂下来。费恩在房间里四处看了看,在角落里找到了他们俩的行李箱。

    “先去洗漱一下。”诺亚和他把箱子摊开取出携带的牙刷等用品。

    他说的那句话,让费恩刚想要问出口的话又被噎住了。接下来,他脱掉外套冲进卫生间以从来没有过的暴躁速度虐待了自己的牙齿和脸,冲了个澡换了衣服,坐上床又等诺亚打点好过来靠着他坐下。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抱歉让你等了那么久。”诺亚揽住他的肩膀,叹了口气,“对不起,这件事情,我要自己想一想。所以所以我暂时,还不能告诉你。”

    他用嘴唇轻轻蹭了蹭费恩的,但没有加深吻下去,而是很快就离开,摸了摸他的头发把他的脑袋按到自己颈窝中“我会告诉你的,一定会。相信我好不好”

    费恩感受到诺亚的手虽然被他努力地控制着,仍然在轻轻地颤抖。他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东西能让诺亚感觉到这么强烈的不安,他只清楚,如果自己坚决要继续问下去的话,除了再加重他的心理负担没有任何别的作用。

    他“嗯”了一声。如果诺亚都不相信的话,这个世界上,便再没有人能让他相信了。

    “好。睡吧。”费恩伸了个懒腰,往下滑进被子里。诺亚垂着眼睛思索了一会儿,也拉开被子准备钻进去。

    这时他突然发现费恩的脸色变了,他稍微撑起身体,警觉地皱起眉头,把手指竖起压在嘴唇上。

    安静之中诺亚也听见了。是种微弱的声音,好像是从上面传过来的,随着注意力的集中也越来越清晰,很有节奏,也很奔放

    比起想象出来的楼上的火热场景,诺亚和费恩这边气氛就尴尬了很多。诺亚眨了眨眼,干巴巴地道“贝克曼先生。”

    费恩的目光还盯着天花板“还有格云瑟小姐。”

    沉默。半晌过后,诺亚问“你还要睡么”

    费恩僵硬了一会儿,摇了摇头。诺亚轻轻笑了一声,掀开被子翻身把费恩压在下面,温柔地吻住他的嘴唇,耐心地等着他自己意乱情迷地探出舌尖,再衔住吸吮。

    不比诺亚那么平静,身下的人呼吸声越来越大,他的双手焦躁地将自己的衬裤褪到大腿根部,然后又不安分地往上摸索。诺亚也没有阻止他急急忙忙把手伸到自己的裤子里面去,只是稍稍抬起头,把手指压在他的嘴唇上,低声道

    “待会儿小声一点。”

    第84章 x奥格斯堡

    周围都是风格古典的尖顶小房子,大约都是三四层左右,连成一片。所以越过鲜红色小山川似的层层叠的屋顶,很容易看到远处的最高建筑,市政厅和旁边的钟楼。

    在文艺复兴时期盛极一时,尽管在岁月流逝中已经被新兴的工业城市或政治首府夺去了昔日的繁华,奥格斯堡的每一寸,无论是高大的钟楼还是广场中心被嬉戏的孩子们绕着转的喷泉,都仍带着那个时代独有的古典气息。喷泉顶端立着奥古斯都的塑像,深出手臂,五指张开似要执掌四方。底座是四个代表四条河水的女性雕像,细细的水流从她们的乳\房喷薄涌出,象征着母亲河给予这座城市生命。

    费恩有些茫然地看着这个陌生的城市,比起他生长的法兰克福,这里更静谧,更祥和。没有波光粼粼的美因河,同时也没有会排放出废气的烟囱,天空比他回忆中的任何一个地方都要晴朗。

    他愣愣地坐在副驾驶座上。昨天在集中营内发生的一切他都没有告诉诺亚,幸好格云瑟也没有到处说,看起来除去她和死去的梅内海姆,再没有别的人知道了。

    车子开上石头铺成的道路,身体随着车上下颠簸,脸上却还是麻木的表情。

    提前也打电话在这边订了旅店,直到把行李安顿好,费恩才突然从茫然中回过神,开始紧张和焦虑不安。

    而且不安的还不止他一个。看着费恩像笼子里的野兽一样在房间里转来转去,诺亚一直坐在床边,交叉着手指垫在下巴下面,思索了很久很久才道“费恩我想了一下,我还是,不跟你一起去了吧”

    “什么”费恩的反应异常激烈,“那我要一个人去”

    他的反应不像是要去见他的爸爸,而是要去见刽子手什么的。诺亚尽量用冷静的口气让他平静下来“听我说,你这么多年没有见到过他了,你确定突然一下子他能接受接受你跟我在一起了而且自己儿子还是被上的那个”看费恩正要发作,他连忙补充道,“更重要的是,你们之间肯定有很多误会,就算我不认为我自己是外人,我也觉得,那些事情你们两个单独谈谈会比较好。”

    “所以呢你紧张了,不敢去了”费恩的说话声音都大了不少,很难说是谁更紧张一些。“我没有否认我也紧张。”诺亚摆了摆手,“哪个男人见岳父不紧张啊而且”诺亚很难得地语塞了半天,才憋出后面的话“你爸爸只比我大几岁吧”

    “噗。”费恩没忍住突然笑出声,不过这倒是让他的心情稍微放松了一点点。诺亚有点恼火地别过了头,费恩还是第一次看到他这么窘迫的样子,赶紧走过去靠着他坐下把手搭上他的肩“好了好了,我明白,我会自己去,自己去跟他说清楚。”

    他努力用上了自己非常不习惯的、宽慰的语气,听上去有点像在僵硬地哄人。

    “你准备什么时候去我在这里等你。”诺亚转回头来问。费恩看了一眼钟,时针才从数字2旁边划过一点点“我现在就去,再拖着也没有意思,争取晚饭之前回来吧。”

    他站起身打开箱子,从夹层里抽出一个信封。里面的信纸已经被拿出来了,只带着这个信封,是因为上面写着费恩的父亲,埃里克亚尼克、不对,现在应该是,埃里克弗林斯的具体家庭住址。

    “你要穿着你的制服去吗”诺亚的声音从背后传来。由于早上和贝克曼、还有他的格云瑟小姐一起用了早饭,告别之后才从达豪出发,所以两人现在都还穿着军服没有换掉。费恩攥着那个信封,低头思索了一会儿,把它折了一下放进外套口袋里。“穿。”他轻声道,从衣领开始整理了一下衣服,“我不能隐瞒他,我现在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知道自己再拖延下去只会越来越焦虑,这样会疯的。所以费恩进卫生间整理了一下头发之后,出来跟诺亚草草拥抱了一下便打开门走了出去。

    费恩先到前台,向服务人员问了一下路。巧合的是这个诺亚随便订的旅店离他的目的地还挺近,大概走路十分钟左右就能到。

    意味着他不用费什么周折就能过去,更意味着他只有更少的时间来做心理准备。

    尽管这个决定在出发之前就已经做好,也容不得他更改,只是因为还有去达豪集中营这件更重要的事情,他就一直回避思考。

    出门是马克西米利安大街,往北走穿过市政厅广场右转,沿着培拉伯格街一直走一、二、三、四,第五个路口右拐。

    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不知道父亲将以何种态度面对他。

    面前是整排一模一样的红色尖顶民居。费恩再次掏出信封确认了一眼地址和门牌号,然后顺着门牌找过去,最后停在了一户门口。

    他在门口站定,看着房门做了好几个深呼吸企图平复一下心情,然而事实上并没有什么作用,因为他的心跳频率并没有减缓。从门口看根本看不出这幢房子和其他房子的区别,正如父亲在信里所说,他回到了他的家乡之后,过着再普通不过的生活。

    费恩本来还想再犹豫,手已经伸出去叩响了门。

    来之前没有跟父亲做过任何联系,他突然想到万一屋子里的人外出了该多么荒唐。他得回去跟诺亚说,他谁也没找到,然后两个人就算是在奥格斯堡观光了一圈,再毫无收获地开车回奥斯维辛。

    还好在他这么想的时候门就已经开了。他首先看到的是门厅的一角。可能是因为下午阳光还正充沛,房间里没有开灯,窗帘被绳子绑在两边,任由阳光从窗户里洒进来在地板上形成块状的光斑,空气中被照亮的通路中静静地飘扬着细小的尘埃。但是除此之外,装饰简洁的室内没有灯光的照耀,显得很幽静。

    然后视线才移回来,看着为他开门的妇人。她看起来四十多岁,衣着朴素,相貌平庸,远不及他的生母雅丝敏亚尼克那么精致美丽。但开门的那一瞬间她笑着,笑容那么温暖,也是费恩从来没有见过的,尽管她的眼角已经有了深深的细纹。

    “您好”见到来者是个陌生的党卫军军官,妇人的表情还是显出隐隐的忧虑。

    费恩突然感到很抱歉,他宁愿继续看着她笑着。他摘下帽子放在胸口稍稍低头“您好,我只是来找人的。请问,埃里克弗林斯弗林斯先生是住在这里么”他顿了顿,“我叫费恩亚尼克。”

    妇人听了之后并没有什么明显的反应,而且又恢复了那种让人安心的微笑“我知道了,那么,先进来坐一下吧。”

    她转身的时候费恩才从她的侧面注意到,妇人被围裙遮罩住的腹部已经明显地隆起。费恩愣愣地盯着那里好一会儿才觉失礼,不过妇人已经先一步走进了门厅,并未发觉。

    他把大檐帽夹在臂弯里跟进去,顺手带上了门。房子内部空间很小,比他曾经在法兰克福的“家”和诺亚的官邸都小得多,朴素的家具井井有条地挤在这片空间里。里面很安静,靴子踏在地板上的声音发出小小的回响。

    费恩愣愣地盯着这里的每一个角落,突然觉得眼角之间鼻梁上一阵酸涩。他真的很渴望,却始终无法拥有这样一个家。

    “这里,先坐会儿吧,费恩。我去给你弄点儿喝的。”妇人站在沙发旁边,和蔼地招呼他过来。费恩真的很不习惯有人对他这么客气、这么温和,而且不是出于对他军衔畏惧的被迫顺从。

    他走过去坐下,紧张得不知道到底该把手放在哪里。妇人又去厨房给他倒了一杯水,放在茶几上“有点烫,先别喝,我去帮你叫他。”

    “好的,谢谢您。”费恩在妇人和蔼的眼神下反倒变得拘谨了起来。他想他知道这个妇人是谁,毕竟父亲在来信中模模糊糊地提到过,而且从她的反应来看,她应该也知道自己是谁。

    那么,她凸起的腹部中,应该就是

    妇人扶着楼梯上楼去了,费恩盯着她的身影直到她消失在二楼。他小心翼翼地捏着把手端起那只朴实无华的小杯子,拿起里面那只小小的搅拌匙搅了搅,吹了一下然后浅浅地抿了一口。带着些许甜味,应该是放了糖。

    他喜欢甜食,从小就是这样。不知道只是巧合,还是有人告诉过她。

    费恩小口啜饮着还有点烫的甜水,不断涌上来的水汽让他的睫毛都变得湿润,却依旧不能让他坚冰一样的眼睛融化。

    他听见急促的脚步声从楼梯上下来,但他没有抬头去看,只是慢慢地吞咽着糖水。那脚步声嘭嘭嘭地走下楼梯之后便慢了下来,缓缓地靠近自己。

    他听见的声音无比震颤,像是脆弱的琴弦费力地发出最后一个音符,稍轻触碰就会干脆地崩断。

    “费恩”

    第85章 xi弗林斯家

    快要十年了,快要十年,他在最低沉的时候,根本不看信便一次又一次地寄回他送来的生活费,甚至连他的脸都快要记不得。

    但看到这个男人,模糊的记忆又一下子变得清晰。

    他想起了他曾经的样子,就好像那么多年前一样,在他被欺负,衣服弄得脏兮兮地回家之后,这个男人总是最先冲到他面前,在他只剩冷漠表情的时候,比他更要难过地将他紧紧抱在怀里。

    一模一样的轮廓重合,只是现在面前的面容更苍老,时光如笔在他的脸上用力地添上了更多的皱纹和白发,这几年来的奔波和操劳,也令他的眼神再不如当年那个年轻的德国工人一样清澈。

    印象里父亲不算是一个内心强硬的人,自己也同样。

    费恩轻轻把杯子放在桌子上站了起来。记忆中父亲明明那么高,可以把自己举过头顶,轻松地把自己扛在肩膀上,可是现在站在他面前,不用抬头就已经可以看见他花白的眉梢和鬓角。

    时光流逝的轨迹头一次,在他的眼前那么清晰。

    “是我。”他轻声道,“爸,是我。”

    嗓子里一阵干涩,就只是说了这么几个简单的词语,就好像用尽了所有力气。这个词对于他来说多么陌生,记不清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再也不会叫他爸爸。从最开始开心地骑在他肩膀上,到后来只会冷冷地甩开他伸过来的手,拍拍灰尘一个人跑着离开。

    最后终于忍无可忍,在那个雨天推开房门冲出去,再也不回头。

    他知道自己很自私,知道自己很幼稚,知道自己很混账。父亲是唯一会安慰自己的,却也是唯一一个被自己撒气的人。而父亲永远没有打骂过自己,连生气都不曾。越是这样,自己就越会觉得他软弱,会把自己在整个家中抬不起头都归咎到他的头上。

    而现在他也没有勇气,他认为自己不配,不配走上去还他一个欠了他那么久的拥抱。

    埃里克的手有点颤抖,却倔强地伸了出去,摸了摸费恩的头发。这一次,他没有闪避,没有躲开。他看见面前那双和自己一样的蓝色眼睛里,闪烁着水光。

    “你回来了。”

    他说得那么自然,就像是这么多年只是一瞬间。他一直在等着那个愤然冲出家门的小男孩会回头,他也知道,他终会回头。

    没有想象中那么汹涌的感情爆发,在没有任何噪音的安静房间里,一切都平静得那么顺理成章。

    “坐吧。”埃里克道。他的语气有些犹豫,他已经不知道要怎么跟费恩说话了,他不再是那个四肢纤细的瘦弱小男孩,可是在自己眼里,他怎么会长大呢。

    “爸。”费恩坐下来,又轻轻唤了一声,“这几年我过得很好,放心吧。”

    埃里克打量着他的脸,然后是他的领章,肩章他叹了口气“你在那种地方工作,太苦了你了。”

    费恩一愣“你知道我是在那里干些什么吗”“我当然知道。”埃里克看着他,“我当然知道,而且你的母亲他们都可是,你的性格我难道不清楚让你去做那些事情,你会好受”

    “我没有办法。”费恩低下头,“我真的没有办法。别说这个了。”“好。”父亲马上道,他不忍心看费恩内心煎熬的样子,“儿子”

    “嗯”费恩很快抬起头看着他。

    “你为什么会想起回来”

    费恩看起来有些轻描淡写地道“我和我的长官正好到附近出差想到离这里比较近,就来看看你。”

    他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再冷淡一点,怕心一软更难以割舍“看起来,你现在过得还不错。一会儿我就要走了,不耽误你太久。”

    他垂下眼,不再去看父亲的眼睛,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表情。他只知道,父亲努力平稳住的声音扔在不可遏制地轻颤。

    “你以后还回来吗”

    “不一定。”费恩说不出口强硬的否认,也给不出肯定的回答,他不知道自己的未来会是怎样,“你问问自己,你现在的生活真的还需要我吗你全新的生活,有了我只会打乱你的节奏。对于我来说,也难以再去慢慢习惯一个家庭了。”

    埃里克哑口无言。虽然冷硬,虽然无情,但他说的,也确是事实。

    “要是以后有时间,我会来看你的。”费恩终究无法完全放下,轻声道,“我已经无法回头了,我做不成一个孝顺的儿子。”

    “不。”埃里克绞着双手,“你在我眼里,永远是最好的。你有没有我是说,现在,你有没有想过想过要跟着我姓”他看了一眼楼梯,费恩这时也注意到,那名妇人上去以后就一直安安静静地待在二楼,没发出什么动静。可能是父亲跟她打过招呼,也更有可能是她不想涉及他们父子二人之间的谈话。

    “改名字叫费恩弗林斯虽然这样很对不起你妈妈,但现在外面那么乱,不知道这个姓氏会不会对你的工作有影响”

    “不用。”费恩拒绝得太快,以至于埃里克的脸上出现受伤的神情。

    “工作方面的问题,我已经差不多解决了,不会有太大影响。不过当年我倒是受吃了不少苦头才摆脱这个,现在说已经没有意义了。”费恩嗤笑了一声,“这个姓氏我愿意保留着,它能让我记住,到底是什么逼着我离开,是什么让我变成了今天这个样子” 他突然有点控制不住情绪声音越来越大,但随后又收束起来。

    他看到了父亲脸上的哀伤,知道自己说的话会伤害他。但是他还是要说,只有现在他才能全部说出来,就算是诺亚愿意倾听,他也不会了解。

    “这么多年我那么拼命冒着那么大的危险,没有一点抱怨,因为没有人听我抱怨,只有我一个人每当我撑不下去的时候我都会告诉自己,我回不了头,我没有退路了。

    “我对不起你,知道你为我操心最多的人,当年突然离开你肯定不好受这我知道。但是这一切都是他们逼出来的”他伸出因为情绪激动不停抖动的手指着自己肋骨下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的父亲。

    埃里克也当然知道,在他整齐笔挺的军服遮掩下到底是怎样的一番光景。

    “我长大了,我知道我当年傻当年冲动,对不起你。但是这片旧伤,这个姓氏,你以为我会原谅吗”越说他越觉得,长久以来郁积在心里那股怨气难以控制地发泄出来,他也不想控制,“难道只是因为她生了我,不管她是个什么样的人,不管她做了什么,我都得心甘情愿地感恩她一辈子”

    “费恩”埃里克缓缓地道,语气里带着些软弱。当年他恨极了这种软弱,而现在看着已经不再年轻的父亲,只会觉得悲哀。

    但埃里克继续说道“你不知道,你不了解她。”

    “我凭什么不了解”费恩身体前倾几乎要从沙发上站起来,但这一次埃里克的动作比他更快,他的双手稳稳地扶住费恩的肩膀看着他的眼睛,踌躇了一下好像不知道要从何处说起。

    “你妈妈雅丝敏她她从一开始就承受了很大的委屈”埃里克用刚刚好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够听到的声音道,“你是不是一直都以为是我因为他们家族而和你妈妈结的婚其实我一直不想告诉你,觉得也没必要告诉你,其实当年,是雅丝敏先向我提出的。”

    “提出什么”费恩一愣,眼中除去讶异之外还有怀疑,“是恋爱还是结婚”

    “都是。”埃里克的声音低低的,努力在压抑情绪,“她在我人生几乎最黑暗的时候她帮了我,让我放弃了轻生的念头,还又赚到一桶金。她真的是个非常非常美丽善良的姑娘,我也确实爱上了她。但知道了她的背景之后,我又一度想要离开她,把她给过我的都还上然后从此不再见,我知道我自己是配不上她的,我不过是一个小工人罢了。可她一直坚持,哪怕她的家人全都反对,她还是要坚持,甚至说她为了跟我在一起不惜离开那个家。”

    尽管埃里克说完这些顿了顿,费恩还是瞪着眼插不上话。父亲的相貌非常英俊,这一点也大部分遗传给了他,但比起费恩精致清秀的外表来说他的面部线条更为硬朗帅气,就算刻上了岁月痕迹的现在便是如此,不难想象还年轻的时候能够迷倒多少女人。

    再加上双方的背景对比,费恩一直以为是父亲为了物质上的富足入赘的亚尼克家,要不就是母亲那方看上了他直接把他包养之类,从没有想过其中竟是这样的关系。

    “从她嫁给我那天起,她的家人对她的态度就一直不好。我知道你一直在其他人们那里受气,其实你妈妈她她也是一样。而且她不可以像你那样去逃避,她必须面对这些。就算家人不给她好脸色,她也得笑着去努力跟他们搞好关系”

    “这不能成为她那么对我的理由。”短暂的沉默之后,费恩硬邦邦地说。

    埃里克的声音有些哽咽了“对不起,对不起费恩有时候我们都觉得太自私了,明明这一切都是我们两个造成的,我们两个承担就好了,而你还那么小那么单纯我知道你讨厌她,根本不想叫她妈妈,可她不让我告诉你这些,再说,你知道了,又有什么用”

    “没有用”费恩的眼角一阵抽搐,说不出是什么心情只觉得都乱七八糟混杂在一起,“没有用因为没有用就不告诉我你们把我当成什么了”“不,你别这么想”埃里克面对他的突然激动有些惊慌,手忙脚乱地想安抚他,“我们也有错我们只想让你和普通的孩子一样长大,不要再去承担那么多了。本来打算你长大一些再告诉你的”

    “告诉我什么”

    这么多年内心的挣扎,无论身在何处都无法忘记的一切竟然都是误会。那么他埋藏多年的仇恨到底算是什么好像一场闹剧一样就这么敲定了他余生的轨迹,就算后悔也不能更改,不能回头。

    埃里克低下头,用手背蹭了蹭眼角“告诉你她一直很爱你。那天不小心伤到你之后,在医生在房间帮你上药时,她在门外哭得几乎站不稳脚,整个晚上都睡不好觉。但是”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才有力气说下去,“但是现在她已经永远也没有办法亲口告诉你了”

    突然寒意从四面八方涌上来,费恩觉得自己从手指尖开始,全身慢慢变得冰凉。

    他甚至没有看到雅丝敏是怎么去世的。但身为这个计划执行者中的一员,和亲手杀死了自己的母亲又有什么区别

    曾经他是受害者,被歧视,被冷落。却在不知不觉之间,自己竟变成更残酷更恐怖的施暴者。

    他厌恶这样的自己,想逃离这样的自己。但他又需要活下去。

    费恩猛地站起来,看见埃里克惊讶的眼神,他又轻柔地握住父亲从自己肩膀上滑下来不知所措停在半空的手。这双手曾经在自己眼中那么大,自己只能够握住一根或两根手指。

    “爸。”费恩道,“我不想骗你说我现在过得很幸福,但是既然我做出选择了,我也不想对你抱怨什么。而且我很幸运,遇到了对我而言很重要的人,我走之后,希望你不要担心。”

    他望了望楼梯那边,依然没有动静“那位阿姨很好,你们在一起应该会过得很幸福。我是时候应该走了,还有人在等我,保重。”

    父亲比他想象得要从容得多。这次的离别,不像当年那样尽是挣扎和嘶喊,费恩慢慢松开手,埃里克也没有再重新抓住,双手慢慢垂了下去。

    “保重,费恩。”埃里克看着他,“如果你想回来,随时都欢迎你”“谢谢。”费恩拿起他的帽子戴好,他明白,自己永远都不会,也不能再融入这个家庭了。就如同自己身上的那一大片伤痕,就算愈合得再完美,也还是会留下伤疤,“再见。”

    他打开门,光线一下子洒进来,在费恩身后拖出一条长长的影子。

    “再见。”埃里克没有看他的背影,只是低头盯着那道影子。费恩侧过脸,叹了口气。

    “那个孩子以后对他好一点。不管怎么样,千万别让他进军队,一直陪着你们就好了。

    “再见,爸。”

    第二声再见,是代当年的自己补上的。尽管当年犯下的错,一辈子也没办法再弥补。

    他走下楼梯,走出了很远很远,都没有听见门关上的声音,也恍如那个雨天,没有再回头。

    第86章 xii奥格斯堡

    沿原路返回住处,厚厚的云遮蔽着太阳,这个城市的色彩便不像上午刚来的时候那么灿烂和明媚。

    又不用赶什么时间,费恩把双手揣在口袋里慢慢走着,贴着建筑物的外墙和拐角,一路走回去。来的时候想了一路措辞,见面一开口,想的多少东西都没有用,根本不会按照事先拟好的那么去讲。

    而现在终于结束了谈话,按理说心里的那块巨石已经放了下来,费恩却并没有感觉到多么轻松。他突然对自己的这种期望觉得好可笑,在这个时代,上至那高高在上的一人,下至无数普通民众,都活在对未知明天的恐惧中,怎么可能还会感到轻松

    但与埃里克的对话,无异帮他将与过去千丝万缕的羁绊全部斩断。亚尼克也好,弗林斯也好,这些都不重要。他只是费恩,只是他自己。他依然记得诺亚所说的,虽然听上去很无耻,无论做了些什么,仅是为了让自己生存下去就好,况且现在,他已无法脱身。

    对别人的愧疚可以安定下来再作考虑,但要是自己不慎死去,一切都完了。只有活着才是所有的前提。

    他叹了口气,狠狠心把那些杂乱的思绪全部抛下,脚步也随着轻快起来。

    街上的人倒是慢慢多了起来,他那身军装在其中显得倒是有点扎眼,也引得不少有些畏惧的目光。这个时候他倒是希望自己也是个普通人,平平无奇地走在他们中间了。

    进入旅店大厅的时候,前台工作人员正撑着脸,双眼闭着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虽然说诺亚订住处的时候还是稍微经过了挑选,但奥格斯堡毕竟不是大城市,旅客也比较少。加上还是有事出门,不算是旅游,订的住处也偏商务用,不算是什么顶级酒店,他会睡着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

    费恩还刻意放轻了脚步,不管他睡没睡着,费恩都不想打扰到他。

    上了楼梯来到房门前,顺手转动把手居然没推开。费恩一愣,又使了把劲,房门还是纹丝不动,费恩还以为是卡住了,环顾一圈,见走廊上没人,他便用肩膀去顶,顶了一两下还是没反应,倒是肩头硌得疼。

    “诺亚”他觉得不对劲,敲起了门,“诺亚”

    急促的叩门声在整个安静的走廊里回响,然而还是没有反应,门没有开。费恩把耳朵贴到门板上去听,房间里面根本没有一点儿动静。

    奇怪了。明明走之前他说的是在房间里等着,要是离开了能去哪儿

    他知道怎么样都轮不到他去担心诺亚,他那么谨慎又强大,应该不会出什么事。

    但费恩还是会觉得不安。他又确认了一遍门打不开,应该是被诺亚锁上了。走得急,又以为诺亚会一直待在这里,费恩也没有房间钥匙。他走下楼,也顾不上那么多了,走到前台“喂”的一声叫醒睡着的服务生。

    “先生你好”他惊慌地直起身子擦了擦嘴角,“有什么可以帮到你的吗”“不好意思。”费恩道,“请问你知不知道203房间的那位先生去了哪里”

    服务员快速地往下瞥了一眼,应该是有便条之类的“您是费恩亚尼克先生吗”

    “没错。”费恩很快回答。他也想看看那张便条,但被柜台挡住怎么也看不到。“那位先生给您留了消息,让您去德尔莫勒施泰根博格酒店餐厅找他。”

    “餐厅”费恩有点疑惑,明明旅店楼下附近就有还可以的饭馆,弄不懂诺亚究竟想做些什么,“那么,请问这家酒店在哪里”

    “沿着这条大街一直往南走,几分钟就到了,不远。”“谢谢。”费恩道过谢之后,匆匆忙忙地离开旅馆,沿着街道一直往前走。

    酒店很好找,因为比起民居一样的小旅馆来说,整幢装修精致的独立建筑根本不需要刻意寻找就落入了费恩的眼帘。门口的服务员也衣着统一整齐,站得不比军营里的士兵差多少。

    而且,他一走近就看见了诺亚的车停在门口。

    费恩从来没来过这种地方。尽管他的薪水早已经足够支撑日常生活,但常年在军营里,多的钱也都是存起来以备不时之需。再加上他没有什么社交活动,所以根本没有进出什么高档酒店的经历。尽管服务生对他都恭恭敬敬,他还是不可避免地感到紧张,整理了一下衣服走过去。

    “你、你好。”居然开口就结巴了,费恩觉得自己好丢脸,连忙继续道,“请问”“亚尼克先生”服务员问道。

    费恩有点汗颜,从旅馆到酒店,为什么搞得好像所有人都认识他一样“对,是我。”“跟我来。”服务生温和地一笑,领着费恩走进去。

    一楼大厅侧面的大门进去就是餐厅,比起安静祥和的街道来说里面是完全不同的座无虚席热闹景象。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巨大的酒柜,摆满各种各样的酒作展示用,不过费恩对这个不了解,也没什么兴趣。他看见所有的桌子上都放着精致的小花瓶,其中插着一支鲜红的玫瑰,耳边是悠扬的小提琴曲,演奏者穿梭在各个座位之间适时优雅地讨要小费。

    “里面那桌,请吧。”服务生微微一躬身。费恩朝着他手掌的方向看去,尽管人很多,还是一眼就看见在餐厅一角落座的诺亚。

    他从众多椅背的缝隙中挤了过去,走到诺亚面前坐下时脸上已经有点泛红。他看见其他的顾客好像大多都是衣着正式的情侣,用让人起鸡皮疙瘩的暧昧目光对视着。相比起来他和诺亚两个一身制服的男人也这么坐在角落里就显得有些怪异,特别是还配着玫瑰花和小提琴乐。

    “你在想什么”诺亚问道。费恩把帽子脱下来,小心地放在桌子上,不去碰倒闪烁着光泽的高脚玻璃杯,压低声音道“这句话是我才想问的吧你不是说在旅馆等我么还有”他又转头看了一圈,过于警惕像是在确认自己身处的环境,“你到这种地方来干嘛”

    诺亚看着费恩那么焦躁的样子倒是显得很冷静,还带着温和的微笑“不好意思,让你不能一回去就找到我。本来我是准备在那里听一下午广播的,突然想到要是回程的几天要是又下雨就糟了,于是就想找个地方修理一下车的雨棚。”

    看见费恩有点不安地在座位上动了动,他继续道“别急,听我说完。本来我想可以在你回来之前比你先回旅店的,可是修好车开回来的时候突然看到这家酒店,我才想起来”

    诺亚放下十指交握着的手,把自己的椅子稍微往前挪了挪,加上倾身的幅度,他的脸贴得离费恩更近,以至于让对方咽了口口水。

    “我是不是从来没有请你吃过饭好像从这方面来看,我这个男朋友挺不称职的。那么今天就补上好了。”

    “不、不、不需要了吧”费恩感觉全身的血液哗啦一声全部涌进脑子,一阵头晕目眩,“我不在意这些我又不是女、女人”

    “那就当对你这一年多辛勤工作的犒赏好了,不管怎样,”诺亚一摊手,“都来了,总不能现在就离开吧,而且菜我也点过了。你别担心,其实有很多高级军官也会约在这种地方商谈,你表现自然一点,不会有人觉得奇怪的。”

    费恩长出了一口气,妥协了,一直紧绷着的肩膀也放松下来。抛去这些乱七八糟的顾虑不说,在这样的地方吃饭还是让费恩觉得有些新鲜,尽管花费确实有点高。自从出了家门一直吃的都是军队配给和统一发放的食物,原来还没有什么感觉,现在一想是觉得有些吃腻了,偶尔换一下口味,也不坏。

    “倒是有件事需要征求你的意见,来点酒么”

    费恩欲言又止,诺亚又道“不喝一点觉得怪怪的,而且有我在,没事的。”

    他不说还好,一说费恩才想起那个晚上,暗道就是有你在,喝多了才更麻烦吧。像诺亚这种平时很难喝多的人,一旦上头了比自己这种酒量不怎么样的人更可怕,可怕一百倍。

    费恩突然很想知道,那时候诺亚之所以会有那样的举动究竟是只是因为出于冲动,还是已经对自己产生了感情。但是他不好意思开口问。太荒唐了,难道他要问“你当初为什么要上我”不,不要,太可怕了。

    他突然看见诺亚的眼神,那么露骨,那么温柔的迷恋,和他平时表现出来的坚强形象完全不同,但是也显得很脆弱,在他坚硬外壳的衬托下更加脆弱,他的眼中只有自己的身影,除此之外的一切都被淡化。

    诺亚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他的眼神不像他语言表现出的那么愉快,费恩觉得那看起来好像是一双手将自己紧紧抓住,害怕自己会离开。

    诺亚唤来了服务生对他说了几句,费恩对酒类一窍不通,所以对诺亚点的品种自然也没有异议,当然他倒还是比较喜欢口味偏甜的。

    差遣走了服务生之后,趁菜还没有上来,诺亚想趁这时候多和费恩多说会儿话,一会儿安心吃就行了,而且他也并非不好奇“你父亲和你说些什么了”

    “家里的事。”费恩很简短地把所有东西告诉了诺亚,自己那些震惊和懊悔自然略去不提。他知道要是说了的话,诺亚肯定会为自己的心态担心,说不定还会展开说教。到最后费恩又补上一句“我答应以后会去看他。”

    之前听的时候诺亚还一直都是沉稳的表情,一提到这个,诺亚比起他反而显得更忧虑,手指反复指了指费恩和自己“那,我们俩的事情”“我会告诉他的。”费恩斩钉截铁地道。

    “一定会,我要和你一起去找他。”费恩一字一句地做下承诺,“我不希望我选择的爱情,在我的家人面前都还需要躲躲藏藏。”

    他说得很认真,诺亚能够感受到他身上那股不弱的气势。不过片刻后费恩又低下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还是那副青涩的模样。

    “我觉得这里,我可能比较像我妈妈。”

    作者有话要说

    别齁着

    第87章 xiii军营宿舍

    回到这个地方,回到奥斯维辛对费恩来说无异是一种折磨。

    回来的路上他几乎没有说一句话。他的眸子满是忧愁,看着诺亚,看着这一切,任凭风一次又一次把他的头发吹得凌乱。

    他知道这是不切实际的妄想,但是他真的,真的很希望时间能过得再慢一点,让这一刻再久一点,他宁愿这辈子都和诺亚在乡间的小路上驾车飞驰。

    但越是这么期望,时间的流逝在他的眼前便越显得快。所以他只能够用尽所有能力将这一刻牢牢记住,记住春天的乡间小路,记住诺亚认真开车的侧脸,也记住此时对于自己来说实属奢侈的、最后的悠闲。

    亲眼看着澄澈的蓝色天空变得昏沉灰暗,亲眼看着精致的中世纪风格建筑变成丑陋死板的高墙和铁丝网,亲眼看着悠闲生活的平民从眼前离开,那些严肃的士兵、绝望的犯人再次走入自己的视野。

    一直让他在这里麻木地待着,也好过出去休假一趟,让他看清自己真正所期望的生活后,又拉回残忍的现实世界。

    而且一路上诺亚也没有像来的路上那样四处欣赏风景。他有心事,费恩看得出来,也想知道。可是他答应过诺亚不过问,等他亲口告诉自己。

    这个许诺没有期限,费恩也不知道究竟会等到哪一天。

    诺亚在一个岔路停下车把费恩放下,让他走近路回宿舍,自己把车开回官邸。今天晚上肯定没有办法住在诺亚那里了,要把行李收拾出来,把脏衣服洗干净。之后又要投入工作了,一刻空闲的时间都没有。

    他提着行李箱走进宿舍楼,却在还没有走到门口的时候就听见了寝室里的咆哮。

    “干干你他妈的短命鬼去死吧”

    他心里一惊,他听得出来这是约纳斯的声音,而约纳斯除了嘴皮子比较灵活以外,向来很随和,和其他人从来不会有矛盾。能让他这么暴躁的不知道是什么事情,只让费恩感觉到事态很严重,听动静说不定已经打起来了。

    他也没耐心敲门等人开了,他一边快步走到门前一边掏出钥匙打开,推开门急急忙忙道“你们到底怎”

    他顿住了。寝室里的状况和自己脑海中想象出来的殴打惨状完全不同,其他人都在看书、打牌之类,只有约纳斯跪在费恩的上铺,估计是听到了开门的动静看了过来。

打赏
回详情
上一章
下一章
目录
目录( 66
APP
手机阅读
扫码在手机端阅读
下载APP随时随地看
夜间
日间
设置
设置
阅读背景
正文字体
雅黑
宋体
楷书
字体大小
16
月票
打赏
已收藏
收藏
顶部
该章节是收费章节,需购买后方可阅读
我的账户:0金币
购买本章
免费
0金币
立即开通VIP免费看>
立即购买>
用礼物支持大大
  • 爱心猫粮
    1金币
  • 南瓜喵
    10金币
  • 喵喵玩具
    50金币
  • 喵喵毛线
    88金币
  • 喵喵项圈
    100金币
  • 喵喵手纸
    200金币
  • 喵喵跑车
    520金币
  • 喵喵别墅
    1314金币
投月票
  • 月票x1
  • 月票x2
  • 月票x3
  • 月票x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