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辰宇怔怔地看着手机，心里泛起一阵强烈的不安。叶哲从未像这样开口要求想见见他，他却竟然无法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程瑶侧头看他，手指捻了捻胸前的托帕石坠子，道“发生了什么要事吗？”
季辰宇想了想，下决心道“对不起，我可能得……”
程瑶点点头，笑道“好的，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我很乐意效劳。”
季辰宇道了谢，一边快步离开一边看手机，叶哲在之前已经打过两个，却因为环境的吵闹而没有被接到。他刚到较为安静的地方便开始打电话，叶哲却一直没有接。数个之后，那边终于传来了已关机的声音。
季辰宇站在一片漆黑灯光都没有的叶哲家外打于永思的电话，于永思哈欠连天很不在状态，答非所问语无伦次地道
“没有啊……没有啊，不在？不在是正常的啊，叶总去x城出差好久了……没有啊，没有说要回来……什么事？我想想……没什么事吧。”
“啊？我为什么没有问他啥时候回来？”于永思又打了个哈欠，“朋友，他是我老板诶，当然是老板想什么时候回来就什么时候回来啊……只有我等着他电话指使我工作的份吧……现在？现在几点了啊……”
“他总不会一个人出差吧，你没一起去的话，谁一起去的？”
于永思好像终于清醒了一点，回答“噢，有，跟渠道部的一起去的，但是渠道部的不会跟我汇报工作啊，你这么急的话，我明天帮你打个电话问问……”
季辰宇心烦意乱，随口谢了谢他挂掉了电话。他打开大门进了屋，打开大厅的灯，空旷的屋子没什么人气，厨房里也很久没有开伙的样子，打开冰箱，他走前留下的几保鲜盒汤料几乎原样没有动，厨余桶里也没有新的垃圾。
是了，自从关俊文赶进度开始，他就没有时间回来看看，也没有打过电话找叶哲。
他习惯叶哲随时都会在这里安静地等他，习惯了叶哲会在他需要的时候一直在，叶哲从来没有要求他必须做到什么，就连最初包养协议的每周两次都没有强迫过他，然而叶哲第一次打电话给他，要求想看看他，他却都不能做到。
我是不是真的对你很差
季辰宇站在冷冷的冰箱前心乱如麻。他习惯了以自我为独立个体生活，他甚至以为自己考虑到叶哲的胃病已经算是前所未有的仔细，但是原来他仅仅只是做过这么一点点事情而已。
在某一瞬间他几乎觉得已经可以原谅叶哲以前也会带人回这里过夜，因为这样空旷的地方，一个人真的太寂寞了。
季辰宇酸着鼻子上楼，打开叶哲卧室的门，扭亮了灯，愣住。
叶哲在床上睡着，只是不□□稳的样子，眉头也皱着，睡得不太好。手机放在床头柜上充电，大概是没电后充着充着叶哲就睡着了，也没有想到要开机。
季辰宇在那一瞬间有了一点失而复得的惊喜，坐到床头去仔细看他，才发现叶哲在这未见的一个多月里快速地瘦了下来，他皮肤本来就白，如今更苍白得没有一丝血气。
季辰宇毫无意识地握住了他的手，叶哲睡得不沉，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看他的眼神有点涣散，好久才聚拢来，“啊”了一声，然后轻声问道“怎么回来啦？”
季辰宇开口就是“对不起……”
叶哲笑了笑“没关系……出差的时候出了点小事，不太严重，不过有点不适合上班，就暂时没过去，先在家里养养。”
“出了什么事？你看起来……”好憔悴。
叶哲皱了皱眉，低声说“那边专柜有人闹事，不小心撞了我一下，有一点轻微的脑震荡。”
季辰宇握住他的手紧了紧“为什么不住院？”
叶哲道“医生都说了是轻微的脑震荡，没什么的，有点头疼，恶心之类的后遗症，要养一阵……不能回想太多当时的事，会痛。”
这对别人来说不算大事，对叶哲来说却有点困难。他一向不喜欢过多接触人，家里也不像其他别墅业主一样有专门的保姆和清洁工，只是请钟点工来清扫一下，根本没有人可以照顾他。
一个人住，也懒得自己做饭只能叫外卖，加上脑震荡的后遗症，突发眩晕的时候经常吃完站起来就吐掉，几天下来便一直在床上躺着，不太想进食了。
他也想过继续去住院，但又存了一点小小的担心，害怕季辰宇什么时候回来找不到他，想着自己毕竟还不算太老，身体也不算太差，估计熬个几天就过去了。
今天季辰昊忽然打他电话要来谈专柜商场的事，他便让季辰昊来家里找他，季辰昊第一句话便是
“我弟弟住你这里吗？”
叶哲微微笑道“我以为季少是来谈东极商场专柜售假的事情。”
季辰昊点点头“也是此行的主要目的。不过我弟弟自称在外面有个一年租期的房子还得继续住，我忽然想起来了，便问上一问。”
叶哲叹了口气“好的，是这里，我现在身体很不适，无法周到待客，季少自己倒茶喝吧。”
季辰昊能看出他脸色不好，倒是怔了怔“怎么了？”
其实主要还是叶哲平时的穿着和长相都不太像个大老板，因此在专柜主持退货道歉事项时被人为不过是商场的普通工作人员，不少顾客均不信任他说出来的话，最后更有脾气暴躁者与商场专柜起了冲突，推搡之中叶哲撞到了桌角。
脑震荡情形并不严重，医生也认为没有住院的必要，但是接下来的后遗症情况使叶哲苦不堪言。
要不怎么说人在生病时最为脆弱，叶哲此时甚至什么都不想争取了，陶然也不是经不起风浪，更何况，他这样的孤家寡人一个，现在的财产也足够他住上好几辈子最好的疗养院，继续挣再多的钱，又有什么用呢？
所以他甚至并不很想跟季辰昊再谈专柜的事。他以前从来不会这样意气用事，然而持续不断的头疼，恶心，睡不好觉让他只想对季辰昊说，随便吧，随便吧，随便您想怎么样，都行，只要，别再来烦我了，我不想再打起精神应付您了。
然而他还是简略说了一下情况，季辰昊道“好的我知道了。那就照你的意思办，东极会专门成立一个临时部门，全面处理这件事。”
叶哲微微有些意外“那我就感谢季少的通情达理。”
季辰昊淡淡道“没什么，东极当初开到并不发达的x城，也本就不是纯粹为了赚钱，构建营销网络更为重要。出现假货高仿事件，我们同叶总也算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理应携手解决，我在这些事上，一向公私分明。”
叶哲道“那就再次谢谢了。”
季辰昊还没有走的意思，轻轻靠在沙发上舒展开两条手臂，道“公事谈完，来谈谈私事吧。我一直让叶总考虑的事，叶总考虑得如何？”
叶哲愣了一下才想起他所谓的是什么事，苦笑道“季少何苦老是要拿这个开玩笑。”
“我没有开玩笑。”季辰昊弹了弹手指，微微耸肩，道“好吧，或许叶总不知道，那我就说得诚恳一些。”
“我和我那个不成器的弟弟，虽然并无什么手足之情，但是我也不会真的针对他或者陷害他，最多也就是不疼不痒地让他不太舒服，因为季家家训不允许兄弟阋墙，这个我同叶总说过了。”
叶哲点点头。
“所以叶总完全可以放心，我并不会因为争风吃醋搞出什么祸起萧墙的事情。”季辰昊道，“不过，我和我弟弟一样，因为季家的人不可能有婚姻自主的自由，所以，有可能是因为遗传，也有可能是因为我父亲的前车之鉴，我们从小就被杜绝这种可能性，我和阿宇从小到大除了学校必要且语焉不详的生理课，被隔断了所有有可能进行性启蒙的东西，并且从青春期就被教育，擅自向我们示爱的，告白的，都是别有目的，不要让他们靠近。”
叶哲怔了怔，一时半会没有理解，季辰昊续道“当然，性发育是自然生理，是无法避免的，但是，一般家庭的男生从青春期开始就会偷偷看的□□小黄书，我应该是一直到大学才和室友们第一次看到，并且在看到的时候感觉十分不洁，没有兴趣。”他顿了顿，“我认为，阿宇也是一样，所以我们在青春期，无论对男性还是女性，都没什么太大兴趣。当然，除了学校之外，我们额外的家庭课业也使我们没办法想太多这方面的兴趣。”
叶哲忽然明白到了他想说什么，有一种想让他不要再说的冲动，却无法说出来。
“我知道叶总是阿宇的第一个性｀交对象，并且无论在人品还是能力方面，我都很欣赏叶总，所以我很认真地想试试，钱方面都好说。”季辰昊基本说完了，顿了顿，“阿宇之前为了逃婚胡说自己是同性恋，其实我们全家都没信，尤其是我，我知道他跟我一样。阿宇至今为止以性目的交往的人只有你和程家大小姐两个，他不排斥同性，但是对异性也并不是完全没有兴趣，起码他能够和程家大小姐正常交流，比如今天也去参加了程家大小姐的生日宴会。我也迟早会有一个安排好的婚姻，我不太想结婚当日被妻子发现我连怎么做都不知道。所以，我确实很认真地在请叶总考虑，何况，同性没有后患，不会出现我父亲莫名其妙有了阿宇的事件，我认为，很妥当。”
叶哲被他说得头痛欲裂，不想再费力思考，轻声道“我不想，季少请回吧，我真的……不太舒服。”
季辰昊这点风度还是有的，点头告辞，叶哲忽然就，非常非常地想见季辰宇。
这种思念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强烈，他不想再一个人头痛欲呕地在大厅里想今晚吃什么，也不想再一个人躺在床上连起身去倒杯水都犯懒。他想念季辰宇，想得几乎失去理智，他在内心深处，甚至是想逼问季辰宇，如果必须要在他和程瑶之间选一个，他会选谁？
然而那通电话还是让他冷静了下来。
没有意义，真的……没有意义。
季辰宇不可能脱离季家，就不可能不娶程瑶。
此时季辰宇翻来覆去地说着“对不起”，握着他的手来回亲吻，叶哲有点出神，最后只能说“没关系。”
季辰宇看着他，喉头竟然有一点哽咽，低低道“作为一个被包养的，我是不是真的对你很差？”
叶哲微笑道“难得你知道。”
季辰宇叹了一声，将脑袋搁在了他的枕头边，摸了摸他软软的头发，泄气道“我请长假吧。”
以后没有我可怎么办
“说什么傻话。”叶哲揉揉他的脑袋，“哪有人这样就半途而废的。”
他其实也不是从来没病过，就算是最小的感冒发烧，严重起来也足够让人整天整天的没精神，但是一个人习惯也就习惯了，忽然有了一个念想，竟然会觉得支持不下去。人果然是不能被惯坏了。
“你这样我怎么放得下心。”季辰宇嘟囔，“几天就瘦成了这样……胃有没有痛过？”
“还好。”叶哲被他搂得身上热乎乎，“再过几天就好了。”
“你反正也在休假，不用上班，跟我去片场算了。”
“嗯？”
“就这样吧，我在附近酒店订个房间，起码可以照顾你吃饭。”季辰宇声明，“用我上真人秀的片酬。”
“已经在想办法还我钱了吗？”叶哲笑道。
季辰宇语塞，没注意到叶哲是开玩笑的口吻，认真地道“我只是不想什么都用你的钱……”
叶哲了然道“哦，不想吃软饭。”
季辰宇恼火“不是！”
叶哲哄道“好了好了，知道了。”
季辰宇无奈，小了六岁仿佛就一直处于被哄着的地位，他十分不服，却又拿叶哲没办法，之后低声道“我只是想对你好点儿……”
叶哲的呼吸打在季辰宇的脖颈之间，季辰宇又将他搂紧了一点，叶哲还是道“今朝有酒今朝醉吧。”
季辰宇道“嘴上说得好听，生了病，身体难受，就这么想见我，以后没有我可怎么办。”
叶哲没精神，放弃辩解“好好好算你赢算你赢。”
季辰宇却不打算放弃，追问道“说嘛，怎么办？”
“你能不结婚吗？不能的话，就没什么怎么办的。”
季辰宇仿佛顿时哑了，许久后才说“爷爷也说了，结婚只是结婚，婚后该怎样……”他说不下去了，自己都觉得自己这种想法特别混蛋。
叶哲说“不讨厌人家，结婚了就好好对她吧。”
季辰宇喉咙里就像堵了什么一样难受得不行，叶哲又续道“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你也这么大了，不要老那样任性。”
季辰宇没有说话，叶哲又道“其实我挺开心的，这是我们第一次好好聊天，没有用上床解决问题，不是吗？”
季辰宇默默然地抱住他，在他脸颊上亲了亲，简单地说“好。”
叶哲没有过多去分析他的这个好字答应的是自己说的哪方面内容，然而这一晚确实是他脑袋受伤以来睡得最好的。
可能是因为晚上有点太过折腾了，叶哲醒的时候季辰宇也还在睡，他感觉到怀里的人动了动，才睁开眼睛，看了看手机时间，慌忙坐起来去洗澡换衣服。
季辰宇载着叶哲在临迟到还有半分钟的时候到达片场，关俊文看了一眼，向叶哲问了好，便催着季辰宇去化妆换衣服准备开工。
季辰宇还杵在外面，对着临时经纪人和助理吩咐来吩咐去，去订酒店房间，要近一点的；记得泡茶，要红茶，养胃；带叶哲去保姆车里躺着，不能就这么站着，内容无一例外是要把叶哲给伺候好。
叶哲连忙挥手让他自个儿去忙，季辰宇才不太放心地去化妆，在一旁等着开工的方宁修朝叶哲打了声招呼，便装作没事人一样继续看剧本。
叶哲略为好奇地到处看，他虽然投资过不少影视项目，也不乏赚大钱的，但是平日工作实在太忙，从没关注过这类东西是怎么拍出来的。
关俊文跟投资大老板介绍了一下进度和问题，顺便把季辰宇夸了一顿，叶总十分满意，然后看到季辰宇从里面出来，已经一晃便成为一个冷漠而高傲的豪门权贵，眼睛一扫，仿佛所有人在他面前都能且只能说一个字“是。”
这个权贵眼睛扫到叶哲的时候一秒破功，慌忙跑过来“你怎么还站这，去躺着吧？茶水呢？”
叶哲绷了绷脸，没忍住笑了。
叶哲坐在关俊文旁边喝茶看戏打盹，季辰宇时不时在休息间隙过来询问他几句，午饭时叶哲食欲还是不太好，不过精神已经好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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