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季辰宇是不公平的，季辰宇爱的多半是他作为稍微年长的男人护着他的感觉，他爱的却是这个人。不过也没什么关系，他从迷恋季辰宇开始就只是爱他的脸，没好好跟他相处过，爱本来就是一种虚无缥缈的感情，相处完一年大抵也就没了。
季辰宇在厨房里炒菜，叶哲坐在沙发上无聊地看电视，看着看着忽然“咦”了一声，季辰宇参加的那个真人秀即将开播，已经放宣传片了。
海石在捧季辰宇和顾阳上还是很花力气，宣传片俩人镜头都不少，尤其是顾阳吊着一条手臂给季辰宇递工具，笑容阳光，气质干净，十分圈粉，而季辰宇在一旁帮山民修木棚，配合默契，构图如同偶像剧。
季辰宇先端了一碗汤出来让他喝，看了一眼说“也不知是摄影厉害还是剪辑厉害，这里顾阳手臂上的带子被木楔子勾住了，所以才站那没动，后来走的时候用劲一带，我半天才钉好的木棚又歪了。”
叶哲没忍住笑出声，季辰宇说“先喝汤，你胃不好，中午又喝了酒。”
叶哲舀出来一小碗，季辰宇炖的山药排骨，闻起来很香。
“你倒是神奇地会做菜。”
季辰宇在厨房里说“在美国时一个人住，多失败几次也就慢慢会了。”
“你在美国呆了很多年？”
季辰宇说“对于我来讲，去美国读书就是被发配宁古塔了，你说呢？”他被交换去美国读书，说白了不过就是季振明要全力培养季辰昊，生怕他在一边碍事，于是把小儿子一脚踢出家族核心。
叶哲理解地点了点头，又笑说“跟顾阳一起了半个月，天天发配宁古塔了。”
季辰宇说“他电视剧儿童，中毒。”
季辰宇端完菜洗好手出来吃饭，扒了几口忽然说“你以前都怎么吃？”
叶哲随口说“有应酬就应酬，没应酬就随便吃点外卖，回家晚了就自己炒个饭。”
“会炒什么饭？”
“……蛋炒饭和饭炒蛋。”
季辰宇无语，难怪第一天到这的时候，冰箱里说好的新鲜食材最多的就是鸡蛋胡萝卜和香肠，这么一想确实都是炒饭用的东西。
“难怪胃会不好。”
叶哲笑了笑“一个人吃饭，也就没什么心思学做菜。”
季辰宇一想也是，他在美国其实也是受不了汉堡薯条才学做中餐的，要是在国内一个人住，多半也是想出去吃就出去吃，自己做就一天炒饭一天炒面地过。
叶哲夸他“都很好吃。”
季辰宇神经搭错一般忽然就说“以后陪你吃饭。”
叶哲愣了一下，笑道“在我这感受到家的温暖了？”
季辰宇不情不愿地“唔”了一声，他确实也没有这样同人在饭桌上边说笑边一起吃饭。季家难得的宴请是很讲规矩的，爷爷动一筷，父亲动一筷，母亲动一筷，大哥动一筷，他再动一筷。满桌人咀嚼声都没有，仿佛都能得道成仙。
“以后给你用炖的，汤可以一直炖在火上，半夜也能喝。”
叶哲把碗里剩余的吃干净，顿了一会儿说“你以后哪有这个时间。”
不用您来您去
叶哲把于永思交来的成衣全部递给季辰宇，说“去吧。”
季辰宇接过五个精致的包装盒，叹气。叶哲笑道“去吧，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为什么不早点去解决掉？”
季辰宇唉声叹气，没精打采，说“我想到季辰昊那张脸就烦躁。”
叶哲拍拍他的脑袋“那就别看也别想不就好了。去吧。”
季辰宇垂头丧气地走了，于永思说“订婚啥的你真不在意？”他自我代入了一回，“要是小凭要去订婚，我看不下去。”
叶哲答非所问道“他今天自己要求把礼服都给他，由他带去季家，我已经很领情。”交货的过程往往是最容易出问题的，不管季大少有没有下暗扣的心，这一环节都是最危险的。而由季辰宇这个季家人带过去，叶哲这边的责任便提前结束了。
叶哲很感激季辰宇的细心，甚至因为这份感激不再去想他回去是干什么的。
季辰宇时隔了将近一年重新踏入了季家大宅，季辰昊却似完全没有他离家出走这件事一般随口说了句“回来了”，好像季辰宇只是昨天去了一趟母校。
季辰宇翻白眼，问“爷爷在么，我去看他。”
季辰昊点了点头，没搭理他，手中翻着一个硬面彩册，指指点点说“这个领带，项链要这条，配母亲的裙子……”
季辰宇顿住了上楼的脚步，回头问“你在看什么？”
季辰昊轻描淡写地道“法国的高定礼服到了，我选几个配饰。”
“……周年庆要穿很多套礼服么？”
“一套啊。”季辰昊轻轻挑了一下眉，瞟了一眼他带来的几个礼服盒，“季家周年庆这么隆重的场合，怎会只有一个方案？”
“……”季辰宇怒道，“你故意的。”
季辰昊将彩册放在一边，双手叠在身前，道“故意又怎样？你的叶总自己说了，有多大碗吃多少饭，我原以为他是个懂事的，结果又让制片方给你剪卖腐宣传片，又联系真人秀，最后还给你包了个小成本电影，这太过了。”
季辰宇半天说不出话来“那个宣传片……真人秀……”
季辰昊不理他，继续道“我不是赶尽杀绝的人，他若是尽早收手，陶然做的礼服自然会出现在季家周年庆上，我也以此谢谢他对我弟弟的帮助，现在略施惩戒，也不过是让明星们觉得陶然的服装季家看不上，减少陶然的红地毯赞助而已，不会破产，声誉也没怎么受损，很仁慈了，不算什么吧。”
“……季家看不上的东西，跟告诉别人说这是不入流的垃圾有什么区别。”季辰宇道，“叶哲不过是个小商人，每一分钱俱是靠自己辛苦得来干干净净，你跟他过不去不觉得掉身份吗？”
季辰昊理所当然地说“不觉得啊。我在涉及季家体面的两套方案中选了更适合的一套，难道我做得不对吗？”
季辰宇就是因此看到他就烦躁，季辰昊从小便是如此，轻描淡写理所当然地恶心他，还挑不出错处。
“我又不是没给他机会。”季辰昊拾起彩册继续看，淡淡道，“我都问过他要不要换个人玩了，他不是不要吗？如果是我季辰昊的人，自然不会再存在第二选择，现在么，我相信父亲母亲也会拒绝穿同性恋做出来的衣服的，不信你和我现在就去跟他们说。”
季辰宇没什么心情跟他辩论，从五个盒子里拣出了自己的，走了两步又拣出了一个，上楼去见祖父。
季老爷子在书房里摆棋谱，摆一颗看半天，听到季辰宇敲门应了声，抬头一看，慢悠悠道
“回来了啊。”
“爷爷。”
老爷子将手里的几颗棋子丢回棋缸里，指指棋枰对面的凳子让他坐。
“回来就好哇。”老爷子缓缓地说，“年纪大了，也就没别的愿望，只是想看着子孙一个都不少了。”
“爷爷，我不想订婚。”季辰宇无视老人的闲扯，决定直入主题，“起码不在周年庆上订婚。”
老爷子抬了抬瞌睡一般的眼睛，“啊”了一声，说“就算不是程氏的大小姐，以后也会有赵钱孙李家的大小姐的。”
“……一定得是哪家大小姐吗。”
老爷子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慢慢道“你听爷爷的。以后季氏当家自然会是阿昊，你得有个背景不太差的媳妇，才有说话的份。明星什么的，你爱当，就当嘛，爷爷爱看抗日神剧，你去演几部给爷爷看，要内种穿军装的，土八路不要。”
“……爷爷，我没有必须在季氏能说上话的野心。”
老爷子眨了眨眼，看看他放在一旁的两个盒子，笑了笑说“你要是能说上话，这两个盒子就不会带上来了。”
季辰宇张着嘴说不出话，老爷子道“以后这样的事，会有很多。你不像阿昊有个足以同季氏抗衡的外婆，所以你得有个媳妇，以后我和你爸爸都不在了，若是阿昊确实容不下你，你还有个地方可以去。”
季辰宇从跟着母亲嫁到季家以来，这个爷爷便很疼他，他也知道爷爷说的都是实情，然而，他内心深处却浮起一个不合时宜的念头，如果他不呆在季家，叶哲那个冰箱里塞满鸡蛋胡萝卜的小别墅，才是他想去的地方。
他想他可能是魔障了，他不可能是同性恋，更合理的解释应该是，只有在叶哲那里他才能忘记有关季家的事情，当一个被人包养的……被人照顾的，普通的……好像也不普通……的年轻人。
老爷子看他沉思着，说“想通了再告诉我，我也不逼你。你想延后，也可以，不过，你不见之后你父亲向程家说的是你回美国去处理一些以前的事，全家已瞒得很辛苦，延迟订婚总得你自己去说了。”
他顿了顿，又说“何况，你不试试，又怎么会知道自己不喜欢她呢？人生在世，总是没那么多能如自己心意的事的。”
季辰宇原本还想说什么，最后也只得点了点头。不久他又想到了什么，问道“爷爷不出席周年庆？”老爷子笑道“我就不去了，又要做衣服又要这样那样，我这把老骨头，不够你们折腾的。”
“去嘛。万一我跟程小姐协商失败，还是要订婚，您忍心连您心爱的孙媳妇都不见一面？您出席的服装我也想好了，”李晨宇说，“我认识一个裁缝，让他给您另做一件丝绸的，怎么舒服怎么来。”
老爷子抬起眼睛看了他一眼，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意味深长地道“我倒是也没什么所谓，你打算给我约在几时？”
季辰宇在心里迅速算了算时间，距离周年庆还有八天，时间还真是有点紧，便道“今天？”
老爷子点了点头“你安排吧。”
程氏地产的大小姐叫程瑶，比季辰宇小了两岁，但行事谈吐却比他沉稳得多。季家已将他视作孙媳妇，此前也经常出入季家大宅，今日礼服送到，她便也来此等着试穿。季辰宇给于永思打好电话，不理会他的哀嚎就挂了手机，之后没费多少功夫便找到了这位大小姐。
“何时回来的呢？我都不知道。”她微笑了一下，伸出小小的精致的手，气度很好。季辰宇只在许久之前与她有过惊鸿一面，几乎已经忘了她的相貌，而如今得到了这样和气毫无怨怼的对待，便定了定神，道“回来仓促，刚到家。”在她手背上轻轻吻了一下。
程瑶笑说“谢谢，仓促之间用过饭了么，或者您想和我聊聊的话，我们可以一同喝杯咖啡？我喜欢拿铁，配黑森林可以吗？”
“我的荣幸。”
于是季辰宇去叫人准备——老爷子是不喝这种洋玩意的，这座老宅里只有茶厅，但是来做客的人常会喝咖啡，因此还是备了几个糕点咖啡师。
他带着程瑶去茶厅，程瑶款款坐下，道“我想，如果是关于订婚的事……”她看了看季辰宇的神色，续道，“其实我也不赞成放在周年庆上，那太快了。”
季辰宇惊讶于她的聪颖，程瑶说“其实您来约我时表情就很明显了，显然不是因为许久没见而对我的思念……”她自己都没忍住地笑了，“将心比心，让我跟一个才见过一两次面的男人订婚，我也是不太愿意的。您大概因为常年在美国很少同我们这种人打交道，察言观色对我来说，几乎是种本能。”
季辰宇叹了口气说“谢谢。”
“我对您也并没有任何的不满意，既然一早就知道婚姻不能由自己做主，有一个像您这样的未婚夫，我觉得已经相当庆幸。”程瑶说，“我同意推后。”
蛋糕和咖啡上来了，程瑶喝了一口，笑道“也许为了咖啡和蛋糕的味道我都应该嫁给您。”
季辰宇舒了口气，这位程小姐确实没有他想象中那么难相处，也许大富之家的儿女也不都像他大哥那样。
两人喝完咖啡，程瑶又淑女地吃完了蛋糕，说“虽然已经深秋了不太合时宜，不过您愿意陪我出去走走么？吃饱了还是想走动走动。”
季辰宇受了她一个大大的谅解，哪有不同意的道理，便说“可以，请。”
两人走出大门的时候于永思刚好在管家引领下泊车，程瑶说“听说您幼年时很喜欢在花园中中一个人打壁球，我可以去看看吗？”
订婚的事搞定了，于永思也已到，两件大事均有了眉目，季辰宇内心松快，便开了个玩笑“可以，不过有个条件。”
程瑶疑惑地看着他，季辰宇看着她，留了一点悬念才大笑说“可以不对我用敬称了么，我们不用您来您去——”“叶总请，这边，我这就去请示老爷。”
“——了吧？”季辰宇的最后两字划出唇角，惶然回头，叶哲和于永思一起从他背后走过，叶哲仿佛没有看到他一般径直进去了。
你不喜欢我？
该死。季辰宇心里默念。他原本的考虑是反正于永思懂服装懂设计，“裁缝”来他一个人就够了，却忘记了季家老爷子这个身份的分量，叶哲没有不来的道理。
程瑶看他有点发呆，笑了笑，说“只有这个条件吗？那我就——答应了。”
季辰宇定定神道“好久没回来了，都不太习惯管家爷爷的声音……突然在背后说话，吓了我一跳。我们走吧。”
走了几步他又问道“我冒昧问一句，法国高定那套礼服，和你之前试穿过的那套，你比较喜欢哪个？”
程瑶想了想，说“我不太懂你问这个问题的意思，不过，让我自己选的话，我还是会选同你们的选择一样的款式。”
这确实像程瑶这类姑娘会作出的选择，季辰宇想起了老爷子说的“在季家能说上话”的那番道理，点了点头，礼貌地道“没有别的意思，我觉得都好看，只是想问问你的喜好。”
叶哲和于永思被直接请到季老爷子的书房，虽然两人都没受过什么上层社交的礼仪教育，但是为季老爷子的气场所慑，还是不由自主鞠躬行了个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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