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他的字已经定了型,初见现在的端倪但还脱不了青涩。现在看来居然也没有那么的惨不忍睹。
内封里两个字一个句号沈眠。不在正中央,而是偏左,留下了大片深褐色的底色,大概是他当时想写点什么,忘了之后就再没想起来。顾疏林抓了一支银色的彩笔在手上,捧着相册一页一页地翻。
这张是在校门口拍的。不知道哪个倒霉的学长或者学姐被他找来当免费劳动力,拍了张傻得不行的照片。
这两张是宿舍的照片,一张是第一次去时拍的,一张是走之前拍的。顾疏林记得他报道去的迟,新生宿舍安排满了,就只能去大二混住。顾疏林搬好行李收拾好床铺,刚脱了上衣打算去洗澡,宿舍门就被“咣”地撞开,进来的那位和他大眼瞪小眼,异口同声彪了句“我靠。”
那是徐振。顾疏林愣是没想到还有比他来的迟的新生。大概是那一眼的缘分,到现在两人认识了十多年,没腻。
顾疏林更没想到的是,徐振后面还跟着一位。
门是半开着的,跟着的那位听见声儿了转进来一看,也愣了。徐振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人刚探进来半个身子就被转了180推出门外,徐振啪地关门才一叠声地喊“沈哥!沈哥我到宿舍了没事了你就回去吧!”
这一系列动作看的顾疏林一阵接一阵地懵。
徐振见他呆着不动,又把他推进卫生间,依旧是啪地一关门,隔着门板喊“哥们你洗澡吧!我啥都没看见!秃噜出去一个字我天打雷劈!”
一瞬间顾疏林全身过了电似的,汗毛根根炸起。
响铃没过三声,徐振接了电话。
“喂?您好我是——”
“徐振。”顾疏林咬牙切齿,“你新聘的cfo是沈眠?”
“是啊。”徐振一派理所当然,这一记直球给他打懵了,两人抱着手机一句话不说,徐振抢着挂了电话。
顾疏林很耐心地又拨了一遍,依旧是不过三声,通了。
“喂?您好——”
“徐振你——”
“不是!”徐振像是被点了尾巴的兔子,“我刚才和jenny聊事情,手机我看都没看就接了,刚才那句话不是跟你讲的……”
“哦。那你让jenny接电话,正好我问问她母亲怎么样了。”
徐振没说话。
“徐振。”电话那头忙不迭地应了声,“是你忘了你亲口说过什么了,还是你忘了自己姓什么叫什么了?”
“老顾我对那你的忠心日月可鉴啊!我老婆我都没给那么多零花钱!”放屁,那是他工资。
电话那头换了个声音。
“顾疏林,你别折腾他了。”
呦呵。顾疏林直接挂了电话,捏在手里的手机犹豫半天还是没扔出去,搁在他腿上的相册成了替死鬼,撞在墙上硬壳面都磕折了一个小角,内页撒花似的散了一地。
“他这是……?”
“挂了。”徐振尽力让自己显得无辜一点。
“……”沈眠把手机还给徐振,“你怎么不告诉我,他是你公司的cfo?”
“告诉过的。”徐振闭着眼,瘫在椅子上,“而且不只一次。”
“回国前是我说的,回国之后他又陆陆续续提了几次,最后一次是他生日那天。”
“五月十八?”
“哥,是六月十七。”徐振睁开眼,看着沈眠,“你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吗?”
沈眠示意他说下去。
“他是早上一年学的,你知道吧?你二十岁的时候不是请室友出去玩么,我俩也被捎上了。回来之后他特严肃跟我说,我只比沈哥小519天,迟一天就能凑个整了。当时我就傻了,我想啥玩意啊,你88年的天90年的,还有一年被狗吃了?我还没吱声呢你就凑过来了。”
“你说,1988年是闰年。小兔崽子当时眼睛都亮了。”
“但是哥,大学六年工作六年,我没见他跟谁急过眼,可我毕业之后就再也没见他出去玩过。一开始他说创业,忙,我信了。现在走上正轨了他比过去还忙。”
“今年公司体检,我拿了他报告单一看,人三高他是三低,我这回借着换届的事儿把他开了,是希望他休息一阵子的。”
“他答应他妈三十之前稳定下来,结婚。”
“他对公司里的姑娘们哪个不是当妹妹疼了?一排排等着嫁呢。”
“哥,是你先招惹他的。我求你了这事别——”
“全是我的问题吗?”沈眠的声音很冷。
“……”
“从我踏进你办公室的那一刻你就在维护他了,我不是受害者?”
“对啊哥,你们俩明明谁都没错,可怎么就成了现在这样了?”
“顾疏林他办公室,有个保险箱。密码是你去美国那天,你看着办吧。”
把人赶出办公室后不久,徐振手机上跳出一条微信。
顾三岁老徐,借你老婆用下。
“???”
“算了,我把清单给你,下午我来公司拿。”
“干啥?”
“你…传给嫂子,托她买一下。圣诞礼物。”
“给你那群妹妹的?
等等你拿我老婆给你跑腿???”
“………………”
“这不行,你得去拎包,不然这事我不应。”
“我妹妹?
哦,对,怎么了?”
“你…暴殄天物。”
“?”
“我想穿回大学,开学报道那天我妈把我骂死我都不会让沈眠去接我。真的。顾总要不要分享一下怎么弯的?”
“你别乱扯了,图你发给嫂子了没?”
“你没她微信?”
“忘了,老徐你这么说我就直接找她了。”
“别。我去。
你段数太高,我老婆招架不住。”
徐振大一的时候还在念金融,大二的时候死活转了经管系,追他女神。每天早餐夜宵伺候着,第一个到女生宿舍楼下美其名曰送女神上学。熬了三年女神都没坐过他自行车后座。女神没打算读研,他们班饯别宴徐振厚着脸皮去了。
回宿舍的路上俩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徐振喝了点酒都没敢说点什么过了界的。
然后徐振,在女生宿舍楼下,被壁咚了。
女神是典型的娇小玲珑型的,手臂不够文件夹来凑。
女神红唇一张,只说了三个字。
“结婚吗?”
“我靠。”徐振爆了句粗,把女神拦腰抱了转了两圈,怕人反悔似得疯狂点头“结!当然结!”
cfo的办公室被清理一空,空气里飘着残留的空气清新剂的味道。
阔别的许久的陌生感悄无声息地回来了。
六年,六年前顾疏林还是个孩子,六年的杳无音讯让沈眠对着一个几乎全新的顾疏林束手无策。
沈眠沉默地看着一地的纸箱,看着进进出出的工作人员。
他突然开口说,不用收拾了。
各种声音一下子消失了,只有一声脱口而出的“哇哦”抓住了所有人的耳朵,目光也跟着过去。
小姑娘蹲在保险柜前结结巴巴地解释“沈总我…这个保险柜是不小心打开的,密码我想着试一试就…开了…不好意思!”
“0317?”按照徐振说的,是他出国日期。
“不是…”小姑娘咽了口唾沫,“0115,顾总他一年就休一天,就是一月十五日。”
“里面是什么?”
小姑娘看了一眼“空瓶,白兰地的空瓶。”
过去顾疏林是不喝酒的,但是沈眠喝。
“我的酒呢?”清了一半的橱柜比遭了抢劫还干净。
“没收了。”从桌上抓起一把木奉木奉糖的顾疏林低头写论文,“白兰地伤胃,沈哥来根木奉木奉糖?”
“不了。”沈眠滑着转椅过去,把小朋友捞到面前亲亲唇角,“那是小孩子的把戏,我有你。”
两位一个研一一个研二,跨入二十还没几年,已经觉得自己长成个大人了。
“没了吗?”
“有字条,每一个玻璃瓶里都有一个字条。”
“你们先出去吧。”沈眠觉得有点累。他揉了揉眉心——那儿快打一个结了。瞅见沈安洵在外头探头探脑,就招招手让她进来。
沈安洵抱着她的绘本,两眼放光地冲着玻璃瓶去了。女孩子对闪闪发光的东西永远充满好奇。沈眠还来不及阻止她,她就已经拔开了酒瓶上的木塞,倒出里面的纸条,一张张展开,抚平。
“you knound thetou back”
六张纸条,右下角无一例外地签了时间,无一例外地写着这同一句歌词。
纸条对沈安洵不重要,她小声地念叨一遍之后就扔开了,她要的是那些ji,ng美的玻璃瓶。其中御鹿的瑰宝干邑,明明不是特别出名的牌子,水晶瓶倒成了最好看的那个。小姑娘摸摸这个摸摸那个,然后猛回头“daddy,这是你的吗?”
办公室没有沈眠的身影,还在来回晃动的玻璃门给了她答案。
徐振被猩红着眼冲进来的沈眠吓了一跳。
“忙吗?”
“两个小时之后有个跨国…”
“够了。”沈眠一把抓住他的手,大跨步向电梯跑去。徐振跟在他后头踉踉跄跄地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