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见过的最冷清的一个剧组没有之一。”秦观对丘阳说。
丘阳正拿着碗筷和陆晃一起分食烧猪,翻了翻白眼,没理他。
秦观其实来得准时。只不过仪式没开始前他在场地里游荡,不小心看上了一个细腰长腿的俊秀小场记,又看出那男孩也是同道中人,几下撩拨就把人拐到车上去震了一回。完事儿的他神清气爽,谁知这个把小时下来,香烧完了烧猪也切了,仪式早就结束。他在片场走了几圈,没再发现合胃口的人,十分失望,远远看到丘阳还在那边吃东西,于是又走回了丘阳身边。
丘阳、陆晃跟身边的人边吃东西边聊天。大部分的主创人员都是互相认识的,和陆晃一起参演这部电影的不少演员本身就是邪典片圈子里的人,提起陆晃这个名字总是有些印象,于是无端端就造成了丘阳和陆晃跟大家都很熟络的现象。参演的人都知道这是部怎样的片子,也知道它拍成之后的命运大概就是小范围内流传,然后永远封尘。但无妨,他们在这个圈子里工作,有人有热爱,有人有追求,有人很现实,总之在各色各样的心思下,大家总归还是能和睦相处,好好磨合的。
脆皮烧猪被利刃切开,又用薄薄的刀子片好,薄肉片和近乎透明的脂肪散发出诱人香气,一小碟一小碟的酱汁分列在旁。
丘阳早餐没吃就赶过来帮忙,饿得急了,吃得有些快。但即使快也依旧是优雅的瓷白的牙咬着肉片,舌尖一卷就将它带入口中,随即紧抿着唇细细咀嚼,沾着些许油光的嘴唇看上去有些润。
秦观看得入神,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这吞口水的声音太大了,丘阳和陆晃都抬起头看他。秦观脸皮厚,脸色丝毫不见尴尬,反倒冲丘阳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味道不错。”
丘阳真的,很想,打人。他自诩从小受到良好训导,脾气温和礼节到位,但秦观这样的人一旦给他点面子他直接就蹬上脸了,简直不能姑息。“姓秦的你有完没完?”丘阳恶狠狠地瞪他,“你最好消停一点,这电影是欢世出品的,撤了你对我来说不是什么难事。”
“随便你。我对电影没兴趣。”秦观在自己唇上轻轻一抹,嘴角笑意里多了几分挑引,“你继续,继续吃,吃给我看。挺好看的。”
丘阳“……秦观你去死吧。”
听到“秦观”这个名字,原本漫不经心的陆晃顿了顿,抬眼仔细看秦观。
秦观长得端正,又颇会打扮,往人群里一站怎么都打眼。
……啧。败絮其中。
陆晃低头一口气叉了七八片烧猪肉,扔在碗里递给秦观“请。”
秦观抬手接过了碗,饶有兴趣地打量陆晃,片刻后遗憾摇头“对不起,你不是我的菜。太丑了。”
那一刻陆晃仿佛看到一簇火苗蹭地就从丘阳脑袋上窜了起来。他按着丘阳肩膀,冲正吃着烧猪肉片的秦观说“听说你对楼小衡很有兴趣,不过麻烦离他远一点。不然大家都变得很烦,就没意思了。”
“哦。”秦观咽了口里的食物,眨眨眼,“丘阳说的比我好千万倍的人就是你啊?”
丘阳这下连脸都红了,急冲冲地打断秦观的话“有完没完!”
“没完。”秦观笑着跟陆晃说,“光凭你这两句话就放弃的话,对我秦观的名声不好。”
丘阳惊讶难道这人一直以为自己在圈里有着什么不容亵渎的好名声?
陆晃终于感受到了秦观的蛇精病气质,顿了顿,无话可说,扭头走了。
开机仪式在电影中研究院的场地里举行。这个真实存在的研究院是谭辽和冯越广花了许多心思和口舌才拿下来的,对方答应将其中几个闲置的实验室和部分场地出租给剧组拍摄,但时间非常紧,这里的所有拍摄工作必须在十五天里完成。
吃饱喝足的陆晃等人立刻投入了拍摄状态。陆晃的日程表现在排得极满,每天除了吃饭睡觉之外基本没有空余时间,一半花在《亲爱的你》上,一半支付给《野狗之门》。好在cult片的气氛和情感氛围他实在太熟悉,这个电影又是他数年来一直无法忘记的,开拍之后的几条都顺利过了。
“停。好,ok,先休息一会。下一场拍第四幕。”冯越广站起来挥动他印着“我是导演”四个大字的帽子冲众人说。
片场里各个工作人员立刻动起来,乱中有序。
陆晃先到冯越广身边看了看刚刚拍的内容。跟冯越广讨论了接下来的几个细节后,他走到休息处喝水看剧本了。
休息处只有他一个人坐着。丘阳和欧阳庆等纯粹来捧场的人已经都走了,陆晃以为秦观也已经跑掉,谁料抬头就看到他站在自己身边,一脸温和微笑。
……有点烦。
进入工作状态的陆晃没心思理会他,低头继续默念台词。
“其实我对楼小衡的兴趣威胁不到你。”秦观弯了腰,眼神炯炯地看着他。
陆晃继续沉默。
“你是他男朋友是吧?这种关系我避之唯恐不及,怎么还会掺和呢。”秦观继续道,“我只是想操一次他而已。你不觉得他声音很好听么?在床上要是叫起来,啊哈~~~不得了,光这么想我都快……”
陆晃铁青着脸跳起来,猛地伸手卡住了秦观的脖子。
青筋暴起的手背显示他现在非常愤怒和激动。秦观盯着他眼神看了片刻,终于明白落在自己颈脖上的那只手不是在开玩笑。
“开机第一天就掐死了音乐监制,不好吧?”秦观还有跟陆晃慢腾腾说道理的空间,“会被勒令停拍,会撤资,会……”
“把楼小衡从你脑子里删除。”
陆晃的声线压得极低,仿佛从身体内部硬生生挤出来的阴暗命令有着压倒性的力量,让人畏惧进而服从。
但秦观却皱起眉头,似笑非笑。
正疑惑着,他开口了“没错了,楼小衡是在你下面的。怎么问他都不肯说,不过我现在可以确定。”
陆晃“……”
这人是有问题吗?说那些话仅仅是为了确认这件事?
“你也不错,真的……我是都无所谓,被压也好压人也好,只要爽就行了。”秦观声音都颤了,“别碰我了,你看我下面也……”
陆晃迅速丢开他,转身抓起毛巾擦手。身后秦观哈哈大笑,陆晃恼得眉头紧皱,但面对一个蛇精病……他真的不知道怎么做才好。
告别导演和谭辽之后回到车上的秦观还是没能平静。他的手腕很疼,最后被陆晃拖出片场的时候陆晃力气太大,秦观觉得自己的手腕都快被捏碎了。
骨裂的地方也许又裂开了。
秦观的手没法掌握方向盘,只好先靠着椅背休息。
一休息就会想起丘阳吃东西时红润的嘴唇和吞咽食物时上下微动的喉头。于是自然还有他曾袒露在自己面前的完美躯体,以及他盛气凌人俯视自己的眼神。
秦观把外套搭在大腿上,在外套下拉开了裤链。
还有在洗手间里偶然遇到的楼小衡。长得真是好看,好看中又带着一些难以驯服的桀骜,实在太符合秦观的口味。
一时间遇上了那么多个鲜活漂亮又好味的人,秦观不免有些选择太多反而不知道该选什么的困惑。他摸了一会儿,又恍惚想起方才陆晃死盯着自己的眼神。那种眼神太强势了,秦观真的差点就软在他手里。
可怕……真是可怕……
秦观低喘着,带着点愉悦心想要是三个都能被自己吃下去,也算是人生某种程度的圆满。
车窗外暖阳和煦,秦观擦了手,百无聊赖地盯着两只在树枝上跃来跃去、相互求欢的鸟儿。
他眼神有些空虚,脑袋里却开始冒出一些怪异但颇有冲击力的旋律。
手忙脚乱地拿出纸笔,秦观一边忍着手腕的剧痛,一边飞快地写下谱子。
一定要告诉那三个人这首曲子灵感的来源。秦观快乐地想。
另一边厢,陆晃沉着脸给楼小衡发信息。
我见到那个叫秦观的了。
对吧,就是个蛇精病吧。楼小衡很快回复。
陆晃依旧沉着脸,飞快打字死基佬,少理会他。
接到信息的楼小衡抽抽嘴角你说谁呢这是。
晚上几点到?陆晃又问。
楼小衡抬头看看四周走来走去的医生护士,想了想还是决定跟陆晃实话实话。
今晚回不去,出事了。
第76章 陆哥变得很阴沉
发生骚动的时候宣传活动刚刚结束。楼小衡等人离开活动会场,转入后台。活动会场设立在一个商场中,后台的会客室里还有几个当地的媒体记者等待采访。这次宣传活动因为丘阳无法到场,楼小衡成为最受关注的一个。
他其实很累。钻研《抚天》的剧本花去了他大部分的休息时间。在走向会客室的时候楼小衡实在忍不住了,侧身捂嘴打了个呵欠。
这时他看到在身边的走道里站着个女孩子。
女孩戴着眼镜,目光热切地盯着他,手里赫然是一卷《九寸针》的海报和几张丘阳的签名照。
混进后台的狂热粉丝么?楼小衡对她笑笑,没打算和她说话。女孩却叫住了他“丘阳呢?”
楼小衡歪歪头。方才在外面已经说明过丘阳缺席的原因,他想着姑娘也许没听到,于是跟她解释了一遍“丘阳有其他的日程安排,这次不能过来。以后他还会来广州的,你还有机会见到他。”
女孩眼睛睁得很大,嘴角微微翘起似乎在笑,眼神却紧紧盯着楼小衡,有些呆滞。
楼小衡心里没来由地一跳。他说“这样吧,我这里还有几张丘阳签名的照片,你等等我拿给你。”
说完他就转身准备去拿东西,那女孩又在身后问了句“丘阳呢?”
楼小衡莫名其妙,回头道“丘阳今天来不了,下次他一定会过来的。”
“丘阳呢?”
女孩的表情没什么变化,说的话更是连音调都没变过。她朝楼小衡走了一步“丘阳呢?你把我的丘阳藏起来了?”
楼小衡心里顿时大叫糟糕。这不是一个理智的粉丝!
女孩已经迅速从海报卷里抽出一把尖利的水果刀,在楼小衡胸前狠狠一划!
刀锋极锐利,楼小衡尽管避得很快但胳膊上还是一凉,随着痛楚,一串血珠飚了出来。
女孩改划为刺,口里喊着“把丘阳放出来”,手中的水果刀高高举起,刺向楼小衡脸上。
这时这边的骚乱已经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被吓得不轻的工作人员惊叫着冲过来,好几人一起压住了那个还在兀自挣扎的姑娘。她手里的水果刀掉在地上,楼小衡看到上面有一层厚厚的污渍,心里顿时一惊。
他很快就被送到了医院里做紧急处理。
女孩手里拿着的那把刀布满污渍,唯有刃上是光洁的,显然仔细擦拭过。那些污渍经过初步闻嗅和分析,是鸡鸭等禽类的血垢。一身冷汗的楼小衡乖乖打了破伤风针,又抽血化验,跟着他过去的工作人员整个人都不好了——这个袭击事件太不正常。
同样被带到医院的还有一直挣扎大叫的女孩。打了镇静剂之后她终于安静下来,医生在她手腕上发现了一个手环,手环上是一串复杂的数字。这是精神病人的识别标记,医院立刻联系了精神病院。
女孩一直是丘阳的忠实粉丝,前几年因为患病所以在精神病院里接受治疗。治疗之后病情大大好转,于是被家人接了回去照顾。今天她说想去参加《九寸针》的宣传活动顺便看看偶像丘阳,于是家人就带着她一起出来了。在活动现场上粉丝和媒体记者都开着玩笑问楼小衡“你家的宋回怎么不来”,女孩从那个时候开始变得沉默。家里人陪她去上厕所,一回头却不见了她的踪影,等接到警方和医院的电话才知道事情闹得很大。
楼小衡心有余悸。他打了针正坐在休息室里等待警方过来做笔录,抬头看到隔着一扇玻璃门外的另一个休息室里,坐着那个瘦弱的女孩。女孩垂着头委顿在椅子上,因为镇静剂的影响而沉沉入睡。她脚边的地上散落着方才还攥在手里的那些周边产品,脚下踩着一张剧照。
欧阳庆得知出事之后,立刻买了机票飞到广州处理事情。他从警方和医院那里了解到女孩的病史,并跟楼小衡稍微透露了一点。楼小衡回去之后找了很多资料翻看,心里沉甸甸的。
很高的复发率,可怕的遗传性,目前还不确定的致病原因——楼小衡后来突然想,如果他有机会饰演这样的一个病人,他会演成什么样呢?
这个想法也只是惊鸿一般在脑子里停了那么一小下。
带着胳膊上的伤口回去之后,楼小衡第二天就飞到贵州和广西交界的山里拍《抚天》的戏份了。
陆晃被他那句“出事了”吓得不轻,直到见楼小衡全须全尾地回来才惊魂甫定地松了口气。楼小衡想笑他大惊小怪,但陆晃抱着自己的时候很紧张,怀里很温暖,他什么调侃的话都说不出来了。两人一旦开始各自的电影摄制日程,工作就前所未有地忙碌。《野狗之门》的导演冯越广是个完美主义者,恰好《抚天》的导演卢安是个细节控,拍戏的质量能保证了,但两边的进度实在有些拖。楼小衡和陆晃掐着手指算两人什么时候有休息天,最后发现在杀青之前基本都不可能。
楼小衡还好。他是个配角,出现的时长不过半个多小时,陆晃的工作量和责任则是完全不一样的。
但即使是配角,楼小衡也用了前所未有的热情和精力去对待。他的理想摆在那里,当日在又小又破的小卖部里跟陆晃说自己要拿个最佳男配角的奖,这是他的心里话。
这天又下起雨来。
春末的南方应该是开始回暖了的,但山里并不同。山陵地带特有的地形和茂密植被造成了和外界季节进度不太一样的气候,潮湿、阴冷的森林总让楼小衡有种现在还是南方冬季的错觉。好在午间偶尔会有新鲜阳光穿破迷雾,照得江水与林子雾气缭绕蒸腾,暴露在珍惜阳光下的身体也能稍微感受到一点温度。
楼小衡们对这天赐的阳光怀着莫大的感激,尤其在需要下水的日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