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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玉投珠 第34节

作者:北南 字数:7031 更新:2021-12-19 08:08:07

    等脚步声离开,隔着一扇门,他又舍不得。

    丁汉白叹息一声,有点后悔脑热选择纪慎语,这一路估计欺负不到别人,反而折磨自己。他摇着头收拾衣服,一拉衣柜看见未拆包的袋子,是他买给纪慎语的棉衣。

    去内蒙穿正好,只是送的时候说什么?

    丁汉白立于柜前,能言善辩的本事没了似的,在心中掂掇数遍开场白。算了,他一把拎起,有什么好说的,搁下就走,爱穿不穿。

    他大步流星去隔壁,及至门外,听见姜采薇在里面。

    姜采薇是来送手套的,刚织好,被纪慎语戴上不愿意摘。“谢谢小姨。”纪慎语十分喜欢,“塞了好多棉花,果然不那么大了。”

    本来是织给丁汉白的,所以才大,姜采薇不好意思地笑。她帮忙装衣服,叮嘱道“内蒙冷,多带几件厚衣服,没有的话到那边再买。冷了饿了别忍着,告诉汉白。”

    纪慎语应“我戴着这副手套就不冷了。”

    丁汉白恨不得一脚踹开门,这小南蛮子怎么从不对他嘴甜?还有姜采薇,织一双破手套能耐的,早不送晚不送,偏偏这时候cha亲外甥的队!

    他在门外腹诽,却不进去,直到天晚姜采薇离开。

    纪慎语还捂着那双手套满足,见丁汉白进来,想都没想便说“师哥,你看小姨给我织的手套,特别厚!”

    丁汉白咣当踹上门“一双破手套,至于那么高兴?”

    纪慎语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以为丁汉白觉得他没见识。再抬起时丁汉白步至面前,将袋子硬生生塞给他。一件米色棉衣,大帽子,两只口袋,沉甸甸的。

    “给我的?”纪慎语没穿过这么厚的衣服,又惊又喜。

    丁汉白被这惊喜样子安抚,温柔下来“试试。”

    纪慎语问“是因为去赤峰,特意给我买的吗?”拉开拉链穿上,内里还没暖热,但已经觉出暖和,“好像有一点大,但我很喜欢。”

    丁汉白将衣服拽下来“傻子,只套衬衣当然大,套上毛衣再试试。”他忽生一寸私心,故意说,“本来不是买给你的,是买给梁师父徒弟的。”

    纪慎语说“可我就是梁师父的徒弟。”

    丁汉白刻意强调“买的时候我又不知道,一心买给人家的,如果知道是你才不买。”

    纪慎语拿着毛衣有些扎手,左右都是他,可叫丁汉白这么一说,无端觉得失落。“如果真的另有其人,这棉衣你就不是给我了?”他反问,知道答案,可知道才嘴硬,“我也没有很喜欢。”

    气氛僵化,两个人心里酸法各异。

    丁汉白口舌之争一向要占上风,说“不喜欢就算了,也没非要你收下。”话到这份儿上,等于盘旋至死路,纪慎语rou眼可见的尴尬,将衣服卷卷塞回他手里。

    他一手拽衣服,一手在衣服下拽对方的手,问“生气了?”

    纪慎语挣不开,若无其事地摇摇头。丁汉白这一寸私心不过是想看对方吃味儿,吃味儿说明在乎,他享受够了,但不能真把衣服拿回去。

    “你就不奇怪?我给别人买,尺寸却依照你。”他说。

    纪慎语不信“那你早买好,为什么现在才给我?”

    丁汉白心想,他糟心这么些天,剪不断理还乱,哪儿顾得上送礼物。不料纪慎语还没完,追问“你老躲着我,当我不知道?如果青瓷瓶那么让你生气,我再也不提,三万块我一点点给你补上,你别对我y阳怪气行吗?”

    丁汉白神经线都轻颤“我怎么y阳怪气了?”

    吃饭时坐别处,目光冷冰冰却静悄悄,话也全是抬杠……纪慎语按下不表,被攥着的手很热,热得他烦乱。倏地松开,丁汉白从衣柜挑出一件纯棉上衣,让他套在毛衣里。

    纪慎语已失去试穿的心情,接过不动。

    丁汉白服软“保证不y阳怪气了,马上就要出门,难不成一路上跟我闹别扭?”

    这人说软话也讨人厌,明明是他自己情绪无常,话头也是他先挑起,反而怪对方闹别扭。纪慎语姑且翻篇儿,抬眼打量丁汉白是真是假,瞧完说“应该合身,我洗完澡就试。”

    丁汉白纠缠“现在就试,让我看看。”

    纪慎语恍生错觉,怎么丁汉白好像目光灼灼?他只好答应,一颗一颗解扣子,将衬衫脱下。丁汉白露骨地盯着,那肩膀,那胸膛,那穿衣裳而抬起的纤韧手臂,想囿于方寸,让纪慎语困在他的眼皮子底下。

    纪慎语套上毛衣,头发有些飞毛。最后穿上棉衣,整个人像藏在蛹中,毫无防备。他的确没有防备,丁汉白靠近将他抱起时只发出惊呼。

    他问“你干什么?”

    丁汉白不答“你喜欢手套还是棉衣?”

    纪慎语说“都喜欢。”

    丁汉白箍得对方发痛“只能选一样。”他实在没有信心,生怕听见不想要的答案,“你要是答不好,我就把你扔池子里,和那几条死鱼睡一宿。”

    这人怎么这样坏?纪慎语凶巴巴地说“棉衣!喜欢死了!”

    丁汉白将人放下,不解释拥抱的因由,只默默看着对方。他知道纪慎语的回答是审时度势,他此刻也不奢求真心。

    谁料纪慎语背过去换衣服,嘟嘟囔囔“我装了几本书路上看,金书签就在里面夹着,那琥珀坠子也日日挂在包上晃悠。回答喜不喜欢还要威胁我,你送的东西哪件我不喜欢?都巴不得每天用。你这个人——”

    丁汉白一把扳过纪慎语,心绪沸腾“我这个人怎么了?叫你讨厌?”

    纪慎语警惕道“……你是不是又诓我?不讨厌!”

    不讨厌……丁汉白心思百转,不讨厌不就是喜欢?喜欢不就是爱?爱不就是爱得死去活来?爱得死去活来不就是非他不可?

    他神经病,他发了疯!

    他动了情……他当了真。

    第35章 赤峰之行(上)

    月末这天出发, 下个月就是在内蒙古开始了。

    火车早八点启动, 丁汉白他们三个在卧铺车厢,小门一拉倒是安静。纪慎语已经穿上棉衣, 比平时圆润两圈, 拉链拉到顶, 脸都遮住半张。

    丁尔和好笑道“不热么?先脱了吧。”

    从出门就觉得热,忍耐许久了。纪慎语抬手要脱, 不小心瞥见一旁的丁汉白, 那人又犯了病,盯着他, 抿着唇, 仿佛这衣服一脱就要与他恩断义绝。他只好作罢, 热一点也没什么,就当哄这疯子师哥开心。

    纪慎语揣着口袋看风景,渐北的地界都是农田,没什么河流。过去一会儿, 他实在热得冒汗, 便另辟蹊径, 对丁汉白说“师哥,我想喝冰镇汽水。”

    丁汉白失笑“脱了吧,我上哪儿给你找汽水。”

    纪慎语总算解放,脱得只剩一件棉布衫。左右待着无聊,他拿出一本《酉阳杂俎》消遣,刚翻到夹书签的那页, 丁汉白凑来,作势要和他一起看。

    丁汉白厚着脸皮,面上却装得无谓,手里蓦然一沉,纪慎语将书塞给他。也好,他拿着,纪慎语靠着他,更添亲昵。

    不料纪慎语又掏出一本“你看吧,我这儿还有本《神异经》。”

    心中的小九九骤然翻车,丁汉白觉得索然无味,许久才读出乐趣。时间悄然而过,沿途短暂停留时丁尔和去透气抽烟,丁汉白自打抽过第一根没再碰过,便也跟去,兄弟俩对着吞云吐雾。

    三人待久无聊,再次启动后大眼瞪小眼,纪慎语合上书,又从包里摸出一副扑克牌。这牌是姜廷恩给他的,让他无聊玩儿几把。

    “玩儿吗?”他只和姜廷恩玩儿过,输掉一袋水晶和数颗原石。

    丁尔和轻挽袖口“玩儿钱,还是东西?”

    丁汉白说“押东西。”他知道纪慎语没多少钱,大手摸牌洗好,一分两摞,“这局我押一颗南红。”

    纪慎语跟丁尔和干脆全押南红,码好牌比上赌桌还认真。一把结束,丁汉白赢得两块南红,再一把,他加注“我押半米大小的黄花梨。”

    丁尔和苦笑“不用这么玩儿这么大吧?”

    没料到纪慎语倒是豪气“我押紫檀木盒,雕好的。”

    丁汉白还记得纪慎语输水晶时的光景,要是输掉紫檀盒子不定多心疼。他暗中放水,奈何纪慎语牌技太烂,明着放水都难以拯救,反连累自己也落败。

    丁尔和赌注不大,空手套白狼似的,这把结束又正好开餐,成了无法翻本的买卖。丁汉白顺势说“不能白赢,你买回来吃,看着行李,我们去餐车吃。”

    他和纪慎语在餐车车厢消磨,饭不合口,几筷子便停下。他见纪慎语也不正经吃,问“输了紫檀木盒,心疼得难受?”

    纪慎语承认“是有点心疼。”还有点无聊,他支着下巴瞧对方,“师哥,你知道的东西那么多,能不能随便讲一个?”

    丁汉白心想,这是把他当解闷儿的了?也行,他认了,便随口讲道“小时候听我爷爷说,以前行里有个姓聂的,雕刻技术非常牛,天赋极高,可惜比昙花一现还短暂。”

    纪慎语听得认真,丁汉白继续“这人叫聂松桥,家大业大,但他不干正事儿,就像过去的八旗子弟。他迷上雕刻后钻研了几年,在行里出了名,后来又迷上赌博,成天泡在牌桌上,只碰筹码,渐渐不碰刻刀了。”

    纪慎语问“他就不再雕刻了?”

    丁汉白答“雕刻对他来说只是兴趣,有了更大的兴趣,自然就抛弃前者。听我爷爷讲,他后来千金输尽,按阶级分,就是从剥削阶级大地主变成无产阶级贫下中农。”

    纪慎语阵阵惋惜“那他的手艺岂不是从此失传了。”

    失传倒不至于,应该教给了儿子,丁汉白回想“貌似他儿子水平很一般,都入不了我爸的法眼,我爷爷说他孙子倒不错,是从小跟着学过的,谁知道呢。”

    他讲些奇闻异事来解闷儿,一顿饭吃到车厢走空,他们也只好回卧铺休息。一路向北,气温渐低,才四五点天就隐隐变黑。纪慎语醒来时正经过一处隧道,漆黑不见五指,惹得他不知白天黑夜。

    隧道一过,小间内只有丁尔和在,他便合眼假寐,等丁汉白回来再转醒。渐渐的,车窗外愈发昏暗,太阳遥遥西斜,他终于忍不住出去寻找。

    丁汉白在两节车厢的交接处,立于车门前,叼着烟吞吐。这处漏风,烟雾一点点漫出去,吸尽时自己也染上凉气。

    他闻声回头,见纪慎语睡眼惺忪,问“一醒就想找我?”

    其实纪慎语醒了半天,但他没解释“师哥,你学会抽烟了?”

    丁汉白也没解释,这哪用学?有一张嘴就会。待纪慎语到他身旁,他的余光投在嫣红晚霞里,心也坏起来“一共才抽三支,你闻闻我身上有没有烟味儿?”

    纪慎语引颈嗅嗅“没有,飘散干净了。”

    丁汉白说“离近点,衣领上有没有?”他不动声色,如同猎豹引诱羔羊,绷着浑身肌rou伺机而动。纪慎语哪儿晓得,挪近歪头,鼻尖蹭到丁汉白的衣领上,吸气闻味儿,呼气烘热对方的脖颈。

    丁汉白抬手,轻轻按在对方的后心,隔着宣软的棉衣逐渐施力。纪慎语说“衣领也没有,还是我鼻子不好使?”他闻完后退,抵住丁汉白的手掌,接着手臂也被擒住,那人一步将他困在车门的边角。

    和那晚被抱起一样,猛然发生的肢体接触令他惶惑无措。

    纪慎语问“你还生气?”

    丁汉白说“我生哪门子气?”

    纪慎语低喃“……怎么觉得你憋着火想揍我。”

    车轮震动,外面风景长新,夕阳照红丁汉白的眼睛。他哭笑不得,没料到情难自禁竟然这么滑稽。旖旎就此被搅散,他翻转纪慎语,说“不揍了,看场日落吧。”

    纪慎语挨着车门,丁汉白在身后包围着他,他抓住扶手,丁汉白挨着他的手也抓住。日暮火红成片,像他此时的脸色,心慌,扑通扑通闹腾。

    “师哥。”他说,“那么红,像不像巴林ji血石?”

    丁汉白却拆穿“你每回转移话题都很明显,像个傻子。”

    在这摇晃的交接处,透过小小的玻璃窗,他们直站到余晖落尽。车晃得人忘却今夕何夕,光照得人忘记奔向何方。只前胸贴着后背,隔着厚厚的衣物,听见自己的强力心跳外,忍不住猜想——他是否也这样。

    晚八点,火车长鸣进站,纪慎语兜着帽子踏上赤峰的地界,发烫的脸颊也终于降温。乘客陆续出站,他紧抓丁汉白的手臂,挤了一会儿再抬头,发现抓成了丁尔和。

    蓦地松开,他喊一句师哥,丁汉白回头伸手,将他一把拉至身边。

    丁汉白没再松手,握着他,大手上的厚茧贴合他的掌心,温暖多过粗粝。快到出站口,人挨着人,他抬头看见站外的牌子,惊道“五云?师哥是你吗?”

    丁汉白第一次跟丁延寿来时还小,之后改名字再来,乌老板也已习惯叫他本名。挤出站口,他与举牌的人热切拥抱,感谢道“乌叔叔,辛苦你招待我们。”

    乌那钦笑声爽朗,接他们去家里休息。天黑透了,舟车劳顿顾不上看赤峰的模样,不久到达一处住宅区,楼层不高,但比过去的平房暖和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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