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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玉投珠 第14节

作者:北南 字数:22160 更新:2021-12-19 08:07:51

    姜漱柳说“他到处找止疼片,最后吃了片安定强制睡了,把我撵出来,伤也不让瞧。”

    纪慎语话都没答,直直奔回小院,shi着衣服,大喇喇地冲进卧室。丁汉白睡得很沉,侧趴着,床头柜放着安定和一杯水。

    “师哥”纪慎语轻喊,掀被子撩睡衣,露出斑驳的红紫痕迹,伤成这样,昨天居然还有ji,ng力大吼大叫。左右睡得死,他进进出出,最后坐在床边擦药热敷。

    肩上,背上,手臂,怎么哪哪都有伤痕。

    腰间长长的一道,交错着延伸到裤腰里。纪慎语捏起松紧带,轻轻往下拽,不料后背肌rou骤然绷紧,这具身体猛地蹿了起来

    他惊呼一声,扔了药膏,瓷罐碎裂溢了满屋子药味儿,而他已天旋地转被丁汉白制服在身下。丁汉白说“我只是亲了你,你却扒我裤子”

    纪慎语质问“你装睡你不是吃安定了”

    丁汉白答“瓶子是安定,装的是钙片。”

    纪慎语挣扎未果,全是演的,从饭桌上就开始演丁汉白虚虚压着对方,伤口真的疼,疼得他龇牙“别动既然烦我,又不想见我,为什么大半夜猫进来给我擦药”

    “师母让我来的。”

    “哦那我现在就去前院对质。”

    “我同情你受伤”

    “那情伤也一并可怜可怜吧。”

    “你是你,伤是伤”

    “那我明天打老三一顿,你给他也擦擦药。”

    丁汉白的嘴上功夫向来不输,再加上武力镇压,终将对方逼得卸力。纪慎语不再犟嘴,陡然弱去“就当我是犯贱。”

    后面逼问的话忘却干净,丁汉白温柔地捧对方脸颊“你就不能说句软话”他俯首蹭纪慎语的额头,“敢在桌下踢我,就是恃宠而骄,那骄都骄了,不能关爱关爱宠你的人”

    纪慎语不满道“都偷偷来给你擦药了,还要怎样关爱”他藏着潜台词,全家那么多人,除了亲妈数他在意,何止是关爱,已经是疼爱了。

    “这不算。”丁汉白悄声说,“你扒了我的裤子,起码也要让我扒一下你的。或者,我那天咬了你的嘴,你也来咬咬我的。”

    纪慎语臊成南红玛瑙色,推着这不知廉耻的北方狼。

    他气绝,八字都没一撇,这脸就先不要了

    第40章 没想出概括。

    常言道病去如抽丝, 丁汉白却好得很快。一早, 雨没停便出门,去崇水那片破胡同接上张斯年, 师徒俩数日没见, 一见面连句热乎话都没有。

    张斯年被雨声惊扰一宿, 困着,蜷在车后排像个老领导。丁汉白心甘情愿地当司机, 开着车在街上七拐八绕, 不确定目的地。

    许久,老头受不了了“孙子, 你到底去哪儿我都晕车了”

    丁汉白乐道“我看街景甚美, 带您老兜兜风啊。”他如同侦查地形, 在市区里最繁华那一带转悠,新盖的,待拆的,全装在心里盘算着。

    张斯年问“六指儿的徒弟答应跟你合伙了么”

    丁汉白答“没答应。”何止没答应合伙, 连他这活生生的人都拒之于千里之外。“师父, 其实那徒弟就是我师弟。”他告诉张斯年, “自古师兄弟之间都容易产生点别的什么,你明白吧”

    张斯年耷拉着瞎眼,没明白。

    “算了,回头有了喜讯再细说。”丁汉白不爱讲失败的事儿,没面儿,再不吭声, 直奔了蒹葭批发市场。那市场占地面积不小,没楼没铺,搭棚吆喝就行。而旁边的一条长街,也算个古玩市场吧,流动xi,ng强,基本都是业余爱好者。

    师徒二人还没吃早饭,各拿一个烧饼,从街末尾朝前逛。下过雨,出来的人不算多,每人就一两件东西,而且许多还不接受钱货交易,只接受以物易物。

    丁汉白目的xi,ng不强,有缘就入手,无缘也不伤怀。逛来逛去,没什么合意的,张斯年问“瞎消磨工夫,去趟内蒙带什么好东西了”

    丁汉白说“一堆冻石杂样,ji血少,但是有大红袍。”其实他这些天除了琢磨情啊爱啊,也一直惦记着那些石头,既然承诺要赚钱,就得多花些心思。

    一位老阿姨,托着一只圆肚白玉瓶,丁汉白踱近细观,愈发觉得ji,ng巧可爱。他问“阿姨,我能瞧瞧吗”

    上手一摸,温玉叫冷天冻得冰凉,玉质上乘,器型是万历年间才有的。“阿姨,这是件仿品。”丁汉白不欲详解,但因为这玉太好,所以哪怕是仿品也招人喜欢。

    老阿姨说“这是我先生家里传下来的,当初作为我们结婚的聘礼,的确不是真品。但我们都挺喜欢,如果没困难肯定不愿意脱手。”

    丁汉白垂眸瞧瓶口,似乎见瓶中有东西,反手倒出枚坏的珍珠扣子。

    老阿姨说“我有些老花眼,腰也不好,扣子掉了让我先生帮忙找,他找到竟然随手扔在瓶里了。”

    他们倒腾古董的,不止耳聪目明,五官哪一处都灵敏非常。张斯年嗅嗅,说闻见一股鲜香,应该是清炖ji汤。老阿姨拍拍包,里面装着保温壶,每天去医院之前来这儿站会儿,寻个合适的买主。

    灾病面前,什么宝贝,什么意义,都不如变成钱来得重要。

    丁汉白说“阿姨,您说个价吧,我不还嘴。”他并非大发善心,而是真心喜欢,再是觉得有缘。清清冷冷的白玉瓶,倒出一枚珍珠扣,叫他浮想联翩。

    交易完,丁汉白觉出饥肠辘辘,走几步回头,张斯年古怪地打量他。他问“怎么了”

    张斯年说“一脸烧包样儿,你是不是岁数到了,想媳妇儿了”

    糙话臊人,但更刺激肾上腺素,丁汉白叫“想媳妇儿”这词弄得五迷三道。开门上车犹如脱鞋上炕,勒上安全带好比盖上龙凤被,万事俱备就差个给好脸色的“媳妇儿”。

    他想起纪慎语夜半为他擦药,cha钥匙点火,哼歌,不顾张斯年在后头坐着,可劲儿抖露出那腔缱绻旖旎。

    等晚上见到,收起浪荡作风,端上正经模样,吃个饭一直似笑非笑。丁汉白就这么神经病,表明心迹后软硬兼施,现下放线入水,不纠缠不唠叨,讲究松紧有致。

    纪慎语不懂那些弯弯绕,只庆幸丁汉白改了xi,ng子。许是醒悟,许是知错就改,反正是好的他捧着碗,咽下酸口菌汤,可莫名心中也酸。

    他清楚,丁汉白的喜欢叫他害怕,可也若有似无地叫他欢喜心动。对方的纠缠令他烦乱纠结,可他又在纠缠中享受被在乎的快感。

    纪慎语恻然,哪怕算不上又当又立,也算得了便宜卖乖,他瞧不起自己这样。心事过重,着急上火长出好几个口疮燎泡,一碗汤喝得痛彻心扉。回小院时冷风一吹,颤两颤,浑身有发热发烫的趋势。

    丁汉白在身后,问“写完作业没有来看看料子。”

    正事不能耽搁,纪慎语有点昏沉地跟去机器房,房内冷得待不住人,他忍下几个喷嚏。丁汉白从玉销记带回两块巴林冻石,一块深豆青,一块淡淡的黄,问“这两石头我要做蝠钮方章和引首兽章,想要你来处理做旧,这之前我再确认一次,你无论如何都不会放弃作伪的手艺”

    纪慎语一头雾水“不会。”

    丁汉白说“那你就光明正大地做,不要再偷偷摸摸的。”

    纪慎语惊讶道“行吗师父知道怎么办”

    丁汉白一坐,翘起二郎腿“有什么不行”他想到丁延寿,身上的伤痕隐隐作痛,话说出来却云淡风轻,“这手艺启蒙于纪师父,你生父教的,那你的养父有什么好反对”

    天降惊喜,纪慎语半天没回过味儿,确认无误后一口答应,别说两件章,丁汉白刻一件他做一件都行。忽地,他想起重点,问“师哥,你按照旧时款式雕,我再做旧,然后脱手”

    他疑惑,丁汉白之前不主张造伪倒手,希望修复残品啊。

    丁汉白说“你光明正大地做,做完我要光明正大地摆在玉销记卖。”

    纪慎语摸不准对方的意图,但明白必定有些道理。一切交代清楚,双方需要叮嘱的细节也都一一告知,他打个哆嗦,寻思无事了,要回屋休息。

    “慎语。”丁汉白搁下二郎腿,叫他。

    纪慎语迈出的步子收回,微微侧身,问怎么了。丁汉白忽然一笑,说“我今天可没主动招惹你,处处克制,你什么感觉”

    沉默,这道题没法答,丁汉白笑得更明显“不会一点感觉都没有吧那我这欲擒故纵还继续吗我本来准备耐着xi,ng子纵你个天,可这一天还没过完,我就蚂蚁噬心了。”

    纪慎语昏沉立着,那人词不害臊,句不要脸,他连瞧都不敢瞧。转回盯着院子,刻意冷冷地说“随便,什么样对我来说都无所谓。”

    丁汉白哪儿信“真的我软的硬的都用了,三十六计还有什么来着趁火打劫,霸王硬上弓是不是”

    纪慎语说“你让我造东西给店里,可以,按之前说的修复真品,也可以。只要用得着我,你尽管开口,但不要再提别的,行吗”

    大手拍了桌子,丁汉白的好脾xi,ng坚持不过三秒。“我这人很坏,喜欢你,所以乐意放低身段求个两情相悦。”他说,振振有词,“可要是百般招式都没用,你再三把话说绝,那两情相悦我也就不强求了。我还就做一回土匪霸王,管你喜不喜欢。”

    纪慎语惊骇非常,他原本害怕暴露动摇之色,却没想到坚定不移没用,丁汉白万事只由着自己xi,ng子,根本不考虑其他。

    他逃似的奔回房间,锁门关窗,上床藏在被子里。他觉得冷,冷得打颤,比在草原那天还难捱。待脚步声迫近,他连发抖都不敢,已经草木皆兵。

    丁汉白立在窗外,里面漆黑一片,他连个轮廓都瞧不清楚。然而窗户纸早就捅破,他也早就被拒绝百八十次,那拒绝话字字真心,可他更清楚,纪慎语明明心里有他。

    就为他们都是男的,为他们是师兄弟,为丁延寿那份恩情,断定他们违常理而行。可真有错吗真的背德就算有,丁汉白想,反正他也不是第一次犯错了。

    脚步声离远,纪慎语蜷缩成团紧了紧被子,口中的溃疡燎泡疼得厉害,连着嗓子,一并烧灼起来。许久许久,他终于昏沉入睡,发着烧,嘴唇裂开一道口子。

    隔壁也黑了灯,丁汉白卷被思忖,爱情叫他烦心,他在琢磨那圆肚玉瓶要如何处置。单纯摆着,有些无趣,毕竟那是一只饱含夫妻情谊的,又与他有缘的物件儿。

    晃到半夜,三跨院所有人都睡了。

    万籁俱寂,突然枝头乱晃,攀枝的喜鹊全都振翅飞走。前院的野猫尖锐嘶鸣,扑开卧室门跑进跑出,撞翻椅子,造出一片混乱噪音。

    丁延寿欲低吼恐吓,还未发声,觉出床垫摇晃,轻微的,逐渐剧烈起来。“地震了”他拽起姜漱柳,扯外套给对方披上,夫妻俩立刻冲出去叫各院的人。

    丁汉白本就未睡熟,霎时睁开眼夺门而出,隔壁锁着门,他边踹边喊,震感愈发清晰。“纪珍珠地震了”足足三脚,那门被他踹开,也终于被他踹坏。他奔到床边顾不得人是睡是醒,连着被子抱上就跑。

    一股脑跑出小院,急着去前院看他爸妈。幸好反应及时,全家都已从卧室离开,而地震也渐渐结束。丁延寿说“都别回去睡,谁也拿不准后边怎么样,今天凑合着在院子里吧。”

    怀里一动,丁汉白低头瞧,被子掩着,他用嘴咬住一角拨开,露出纪慎语热烫的脸来。纪慎语烧得迷糊,冷了半宿终于觉出暖和,却不料正被难为情地抱着。

    引颈一瞅,老天爷,师父师母小姨,全家人都在,他连发生什么都顾不上听,望向丁汉白,恨不得摇尾乞怜。丁汉白强忍住笑,大发慈悲又将被角遮上。

    听完嘱咐,丁汉白抱纪慎语回小院,廊下危险,坐在石凳上。怀里满当当的一团,拍一下,说“怎么睡那么死门都叫我踹坏了。”说着朝被子里一摸,滚烫,打着寒颤,“发烧了怎么不说”

    他将纪慎语裹好搁在石桌上,也不管还震不震了,回屋一趟折腾出热水和药片。喂下去,低头抵着纪慎语额头试温度,没那么快退烧,他这叫趁虚而入。

    “幸亏咱们这儿不是震源。”丁汉白说。

    纪慎语舌尖顶着上颚,地震发生时丁汉白哪知道是否虚惊一场,但却选择救他,他明白。再狠不下心说划清界限的话,道一句谢,垂首打起瞌睡。

    下过雨的大冬天,室外冷得够呛,丁汉白只穿着睡衣睡裤立于瑟瑟风中。过去一会儿,面前裹紧的棉被一点点松动,闪条缝儿,探出一截手指。

    他喉头发紧“干什么”

    纪慎语说“我怕你冻着。”

    丁汉白凑上去,眼瞅着那条缝儿豁大,迎接他,连着被中发烫发软的身体。他抱住,一只手在外搂着被子,一只手在内胡作非为。腰,背,沿着脊柱摸到后心,他卡在纪慎语腿间,在天灾之下感叹祸福相依。

    纪慎语不堪忍耐“别摸了起开。”

    丁汉白说“不是你怕我冻着么就让我摸摸呗,不怕我再憋着”他这么说着,却一步退开,南屋北屋跑进跑出,折腾出过夜的东西。

    一张吊床,绑在两棵树之间,棉被铺一条搭一条,齐活儿。丁汉白将纪慎语抱上去,晃晃悠悠,纪慎语爬出来抓他,他脱鞋一翻,晃得更加激烈。

    并肩躺不下,侧躺又不平衡,丁汉白仰面抱着纪慎语,等于盖了条人rou暖被。而纪慎语枕着他的肩,不吭声,乖乖地退烧。他坏嘛,有意无意地碰这儿碰那儿,连屁股都蹭了几个来回。

    安稳到天亮,一大家子人困顿非常,就丁汉白生龙活虎。尽早赶去玉销记,老板伙计一同检查料库,好在上着防震措施,没有发生损坏。

    丁延寿摊开报纸“这地震局净马后炮,也不知道还闹不闹动静。”

    伙计说“咱这临街的店铺好跑,就是柜台上的物件儿比较危险。”

    丁延寿应“灾祸面前顾不上身外之物了,能跑就行,最怕人多的大楼,要么跑不及,要么人挤人发生踩踏。”

    丁汉白旁听半天,猛地立起来,揣上车钥匙就撤。学校人口集中,要是真再震起来,那一教学楼的学生怎么跑纪慎语生着病,肯定早早被压死

    六中锁着大门,丁汉白到了之后就在车上等着,趴方向盘眯一觉,睡醒又去小卖部里坐着。他喝汽水,吃面包,喝完吃完伸个懒腰,问老板打不打扑克

    “我输了给钱,你输了给东西。”

    一下午平安度过,丁汉白玩儿得投入,俨然忘记地震的惶恐。五点一到,校门口开闸泄洪,他攥着牌张望,锁定纪慎语慢悠悠的身影。

    纪慎语先瞧见门口的汽车,再抬头对上丁汉白。丁汉白问他“提前放学了”

    他答“嗯,因为地震,学校还要提前期末考试。”

    丁汉白拎着一袋子零食,不提自己守候一天,先显摆“赢的,拿着吃吧。”路上,纪慎语在旁边嚼麦丽素,致使他想起自己还饿着,“打开饼干,喂我。”

    纪慎语照做,只当喂猪,喂了一路,掉的饼干屑哪哪都是。

    总算到家,一整天的风平浪静能安抚人心,其他人聚在客厅恢复如常。他们回小院,被褥还堆在吊床上,丁汉白说“跟干了什么没收拾似的。”

    纪慎语抱下被子回屋,丁汉白跟着他,问“这就挪地方了万一又震起来怎么办我都抱着你睡习惯了”

    纪慎语倏地扭脸,用眼神堵这人的嘴。

    丁汉白斜倚轩窗,一脸的七情六欲,又问“你觉得我怎么样”

    纪慎语说“不是什么好人。”

    丁汉白点头“那你可要把门窗锁紧,我这坏胚子夜里兽xi,ng大发,一定把你啃得骨头都不剩。”他说完迫近,哪等得到夜里,拥着棉被将纪慎语推进卧室。

    踹上破门,反身把人压门板上,严丝合缝地挤着。

    纪慎语目露惶恐,丁汉白却不知心软为何物,紧紧逼问“谁昨晚奋不顾身救你见你发烧,谁担着风险倒水拿药一晚上叫你压得手腿酸麻,谁抱怨过一句嚼一路糖豆儿,又是谁给你赢的”

    纪慎语无话可驳,理亏得很“你到底想怎么着”

    丁汉白再忍不住“好师弟,你香我一口。”

    就当行善积德,给我这rou体凡胎续个命吧。

    第41章 非著名画手丁汉白。

    光从门上雕刻的缝隙透进, 将丁汉白噙笑的样子照得更显理直气壮。他隔着一团棉被挤压纪慎语, 不答应便不走,铁了心要讨个甜头。

    纪慎语还提着零食袋子, 因此连恼羞成怒的底气都没有。“你别闹我了。”他只能这么说, 说了也像没说, “我帮你浇花、洗衣服,干什么活儿都行, 你饶了我。”

    丁汉白还没回应, 外面一阵高跟鞋的声音,是姜采薇来叫他们吃饭。他觉出纪慎语身体绷紧, 逼道“你不答应那我喊小姨过来, 我可不怕别人知道。”

    纪慎语慌张摇头, 抬手捂住丁汉白的嘴,等手心被丁汉白的薄唇轻轻蹭着,他又进退两难。姜采薇纳闷儿地喊“你们在不在啊”

    纪慎语硬着头皮“小姨,我收拾完马上去。”

    姜采薇又问“汉白呢姐夫说他上午就从店里走了。”

    嘴巴被松开, 丁汉白回“我帮他收拾好一块儿过去。”再低头, 见纪慎语垂着两手, 棉被缓缓朝下坠落。他捞起一扬,将二人罩在被子之下,说“我在六中门口守了一天。”

    他最会攻心,又说“生怕万一地震,你跑不出来。”

    纪慎语心头一紧,感动吗那是自然。幸福吗甚至想在这黑漆漆的被子下抱住丁汉白。但他不能回应, 那层喜欢的意思挑破之后,他除了躲避就没别的法子了。

    丁汉白靠近贴住对方“你想磨死我吗一天天的就知道负隅顽抗,就不能乖乖地屈从一把”碰到纪慎语的手,卸掉袋子,抓起放在自己腮边,“亲我一下,算我逼你的,不代表你喜欢我,还不行吗”

    纪慎语闷得呼吸困难,心脏扑腾个不停。

    真的要亲丁汉白吗可以吗

    亲这一下之后又算什么

    他着了魔般仰面凑上去,捧住丁汉白的脸颊,轻而快,小ji啄米般亲了一口。零食撒了满地,nai糖、巧克力、萝卜丝骤然被抱紧,没来得及离开的嘴唇被噙住,丁汉白似狂风暴雨吞噬着他。

    他被哄得中了计,像撞树的兔子那么傻。可兔子撞得痛,而他得到的怀抱那样温暖。

    丁汉白浪子行径,抱着纪慎语粗蛮索取,那柔软的双唇他一早碰过,当时指尖发麻,现在心脑都兴奋到麻痹。麦丽素很甜,纪慎语的嘴唇也是甜的,舔舐入口,撬开白牙冒犯舌头,他大手按着纪慎语的后脑,吻了个昏天黑地。

    久久才发觉,纪慎语没有挣扎反抗。

    “珍珠”丁汉白喘着粗气,“为什么不推开我”

    数十情绪,百般无奈,纪慎语竟拱在他颈边,竭力捶打他肩膀。不叫他问,在这片刻中心照不宣,在这两难的境地里偷一寸松快,什么都别问。

    逼到这份上,也耍了流氓,他死死抱住对方,轻轻地哄。被子终于滑落,破门一角钻进冷冷的风,可他热如烧红的铁,未叫对方的痛苦情态浇熄冷却一分。

    丁汉白捡一颗巧克力,剥开金箔纸,挨住纪慎语的嘴唇往里喂。亲人家的时候蛮力无边,这会儿喂个吃的小心翼翼。他说“不管糖好吃还是巧克力好吃,以后只吃我给你的,我管饱。”

    纪慎语含着巧克力球去前院吃饭,肿着嘴,愣着眼,在桌下被那浑蛋勾住脚腕。

    晚上看电视时砸核桃,丁汉白嫌慢,抓过一把挨个用手捏,一下一个。他们这行,手部的力量不容小觑,结茧的指腹扒拉硬壳也不觉得疼,很快剥好一碟。

    丁延寿问“慎语呢念书那么累,叫他来吃核桃补补脑。”

    纪慎语哪儿敢待,面对师父师母能要他的命,一早溜没影了。丁汉白说“期末考试提前了,忙着复习呢。”一碟又一碟,他给对方攒了许多。

    待到周末,同样考完放假的姜廷恩来玩儿,五个师兄弟凑齐在机器房。c,ao作台上摆着石料,除却丁汉白,其他人各一块,要开会讨论怎么雕、雕什么。

    姜廷恩小声说“我这次考得不赖,我爸奖励我零花钱了。”

    纪慎语分享喜悦“我又考了第一,师父也特别高兴。”

    姜廷恩顿时开心减半,人比人气死人,一想到纪慎语没那么多零花钱,又得到平衡。“要不你改天去我家看书吧”他声音低得像特务接头,“我请同学吃饭才借来,咱们一起看。”

    纪慎语一听书便有兴趣,问“你不能拿来吗我突然去你家不礼貌吧”

    这时丁可愈从旁边凑来,揭穿道“傻师弟,你以为他带你看革命诗抄啊他那是不敢带出来的彩色书刊。”

    他们聊得火热,纪慎语夹在中间听那俩人吵架,音量渐高,丁汉白皱眉扫来又吓得他们立刻坐好。“废话那么多,正事儿屁都不放。”丁汉白说,“老三,你雕什么”

    他哪有师哥的样子,俨然是师父德行。挨个问一遍,挑三拣四冷嘲热讽,轮到最后的五师弟,却温柔顿生“慎语,你呢”

    纪慎语答“我都行,你给我定吧。”他惦记着为丁汉白做旧的事儿,干脆再加上自己这块,让对方做主。可话到丁汉白耳朵里就变了味儿,他生生琢磨出三分依赖,四分信任,幻想了个花飞满天。

    讨论完散会,三间玉销记,五个人揣着料去看店出活儿。纪慎语一路巴着姜廷恩,如同找到避开丁汉白的理由,而姜廷恩只觉大哥面色骇人,还不知自己成了活靶子。

    丁汉白在门厅坐镇,他那两块早已完成,指腹新生的茧子就是记录。

    纪慎语和姜廷恩在机器房用功,画形出胚,纪慎语和人家亲近嘛,大方地教“纪式绝学”。奈何姜廷恩迟迟无法理解,反怪他教得不好。

    纪慎语脱口而出“换成师哥早明白了,你笨就是笨。”

    姜廷恩憋口气“废话,我要是和师哥一样厉害,我爸就不止给零花钱了,房子都要过户。”他说完揪住对方痛脚,“你在扬州没分到家产吧以后分家的话得自己买房子,我建议你做上门女婿。”

    纪慎语故意道“我做你们姜家的上门女婿怎么样”

    姜廷恩独生子一个,算来算去只有姜采薇,可姜采薇是长辈,这人总不可能做自己的小姑夫吧如此排除,单身的只剩他自己了,再一琢磨,纪慎语和老二老三都生疏,只与他亲近

    丁汉白正招呼客人,只见姜廷恩咋呼着冲出来,他冷眼警告。等客人离开,姜廷恩扑来抱住他,叫他好恶心。

    “大哥纪珍珠不是东西”姜廷恩抖抖ji皮疙瘩,“他他竟然喜欢男的。”

    声儿太低,丁汉白以为听错,忙确认“他跟你说的还说什么了”不料姜廷恩一脸苦相,凑到耳边欲哭无泪,“他、他对我有意思,居然还想嫁给我。”

    丁汉白一胳膊扬开“放你娘的屁”

    后堂要被丁汉白盯出鬼来,如果是玩笑,纪慎语早该跑出来解释,可安安静静的,那小南蛮子不定怎么偷着乐呢他怄气,哄着有什么用,人家转头和个傻子打情骂俏

    纪慎语实在冤枉,他本欲出来解释,可姜廷恩跑出时险些撞翻一只软盒,好奇瞧一眼,竟然是丁汉白雕的印章。苍龙教子,下浮云海,巴掌大小却包含了三种雕法,施刀ji,ng准无比,还是一贯的游刃有余。

    他就这么捧着欣赏,什么都忘了,丝毫不知丁汉白怄得腾腾冒烟儿。

    待到天黑打烊,丁汉白押着姜廷恩折磨透了,放人,去机器房捉另一个。开门关门,惹得纪慎语抬眼瞧他,竟笑着,还有脸笑

    纪慎语出完活儿,捧起那盒子“我今晚就给你做。”

    丁汉白鼻孔看人“谁让你碰了”

    纪慎语说“我无意看到的,真好看。”他一并装好,如同揣了宝贝,收拾好台面走到对方面前,“你雕的时候怎么不叫我看看,怕我偷师吗”

    丁汉白心说,我现在生怕你偷人

    当天夜里,纪慎语摆置出家当要上工,而丁汉白气还没消,挽着袖子修补破门。光动手不行,必定还要动嘴,他说“补什么补,这破洞留着才能提醒你,大难临头,夫妻还各自飞呢,是谁豁出命救你。”

    没得到半字回应,丁汉白扭脸瞪人,见纪慎语低头勾兑药水,一派谨慎。他继续修,嘴里咬几颗长钉,把木板钉上,暂时堵住风就算齐活儿。

    补好,关好,锁好,动作一气呵成。

    丁汉白踱步到桌前,挨着对方坐下,嗅一嗅瓶瓶罐罐,被那味道烘得捂住口鼻。“你这愣子,怎么不戴个口罩”他瓮声瓮气,“长此以往吸肺里怎么办”

    纪慎语趁势说“梁师父得了肺癌。”

    丁汉白一听就像追求养生的老太太,恨不得叉腰警告一番。他回屋翻箱倒柜,没找着口罩,倒是牵出一条羊绒围巾,返回给纪慎语绕上,捂着,瞧不见皓齿,更觉得双眸明亮。

    纪慎语也瓮声瓮气“你走,别守着我。”

    听话不叫丁汉白,别说走,反将凳子拉得更近。“我得看看你怎么弄。”他说,注视着桌面不像撒谎,“这属于你额外做的,我赏你零花钱,根据你花费的ji,ng力决定给多少。”

    纪慎语说“姜廷恩知道又该意难平了。”

    好端端的提那个傻子干什么,丁汉白忆起白天的荒唐,又默默怄起气来。纪慎语专心忙着,直到结束都没有察觉。“要y干,之后还有四道工序。”他扭脸开口,对上丁汉白不悦的表情,“怎么了是不是效果不满意”

    丁汉白咽下胸口那团气“满意,都不知道怎么夸你。”

    纪慎语分辨不出这话是真是假,起身整理东西,明显在下逐客令。丁汉白当然懂,也起身走了,片刻后折返,端着盆热腾腾的清水,小臂还搭着一条毛巾。

    仍旧围着桌,丁汉白将纪慎语的双手浸入水中,从左兜掏出一小瓶ji,ng油,滴一点,滴完相顾无言,水凉才泡好。他给纪慎语擦手,说“把市里的百货跑遍了,就一家有这种割绒毛巾,以后用这个擦。”

    擦完,从右兜掏出一盒雪花膏,沾上给纪慎语涂抹。丁汉白瞧着那交缠的两双手,勾弄对方手指,从指根捋到指尖,说“每天这样泡一泡,不会长茧子的,就别再磨指头了。”

    纪慎语怔怔的,细致入微的体贴叫他难以发声,手忽然被握住,藏于丁汉白的掌心。“珍珠,喜欢和老四玩儿”丁汉白到底没憋住,要趁着花好月圆敲敲警钟。

    “不是那种喜欢。”纪慎语说。

    丁汉白为之一振“那对我是哪种喜欢”

    纪慎语不中计“不怎么喜欢你。”

    丁汉白垂眸盯着眼前人,告诉自己杀人强j,i,an都有罪,万事好商量。于是他和颜悦色地问“我可都听见了,姜廷恩约你看书”

    纪慎语不好意思“我没有答应,也不怎么想看。”

    丁汉白说“干吗那么费劲,那种书我没有吗”待纪慎语抬眼,他松开那双手,“今天累了,睡觉。明天一早我拿给你看,比他那些ji,ng彩多了。”

    他扬长而去,差点哼一曲十八摸。

    三跨院黑透了,只有小院书房亮着一豆灯光,丁汉白盖被倚在飘窗上,窗台搁着墨水浓茶,手里握着英雄钢笔。他抖搂一沓子白纸,熬夜画起来,那画面不堪入目,简直丧心病狂。

    古有才子执书望月,今有他丁汉白挑灯涉黄。

    天蒙蒙亮,纪慎语隐约听见屋门开合,有人走进走出。他没在意,待天光大亮才悠悠睁眼,坐起套毛衣,晃见桌上放着本硬皮册

    难不成是丁汉白拿来的是带颜色的书

    毛衣只套上细脖,堆在肩上,他跑去将册子拿回被窝,趴好,掩着光轻轻掀开。扉页写着“春情秘戏”,那遒劲的笔迹怎么有些眼熟。

    纪慎语翻页,霎时呆愣被中,纸上两具身体,衣饰完整,高大一方从后拥着矮小一方,脸凑近,狎昵耳语。他迫不及待继续看,还是那二人,逐渐贴了脸,解了扣儿,又往里伸了手直至赤裸相见,齐齐倒向床褥。

    “啊”他低呼一声,那二人都是短发,受辖制那方平着胸脯,他还以为只是发育不足,没想到腿间一露,居然是个男人

    纪慎语隐隐觉得不对,可翻书的手不受控制,一页接连一页。他面如火燎,套着毛衣的脖子都一并烧红,男人和男人也能还这种姿势,那种姿势

    他认知颠覆,羞臊得要流出鼻血,渐渐看到最后,那纸上的小人儿闭目咬唇,似是撞上天大的欢愉。完了,看完了,他并紧两腿也瘫软在床上,最后一页白纸无画,赫然一块方正的朱红丁汉白印

    纪慎语羞愤难当,意欲捶床大骂,可他动弹一分,竟发觉身体被激出了反应。

    久久折磨,他软化成一滩淋漓汗水,脑海里的人像却倍感分明丁汉白,是丁汉白。他这表面装腔内里下作的东西,想着丁汉白的模样丢了盔,卸了甲,他真是难堪,真是罪恶却也真是滔天难言的快活。

    纪慎语掩住脸,可他清楚。

    那份热切又压抑的喜欢,再也掩不住了。

    第42章 你究竟喜不喜欢我

    晴冬, 长廊, 丁汉白和纪慎语撞上,前者气定神闲, 问“怎么样是不是画技拔群”

    后者瞠目, 将册子一塞, 物归原主。“你耍我玩儿,我这次不跟你计较。”纪慎语色厉内荏, “师父师母那么正派, 怎么教养出你这样的流氓。”

    丁汉白说“关那二老什么事儿,不是你勾引的我吗”随手一翻, 当着青天白日的面, 当着丁香富贵竹的面, “这招叫观音坐莲,好处是入得够深。这招呢,叫”

    纪慎语扑来堵他的嘴,用着蛮力, 真不会心疼人。他一把揽住, 合上册子, 说“珍珠,我熬了一通宵画的,浓茶根本吊不住ji,ng神,我全靠想着你才行。”

    纪慎语自持的本事所剩无几,活像只下锅烫毛的兔儿,可逃窜的步子却虚浮不定。他恨不得在院里寻个洞, 一头遁了去,如此无状乱跑,又将向来倒霉的富贵竹碰翻了。

    他仍是想躲,面对丁汉白,他第二反应就是躲。

    而第一反应是看,偷偷的,悄悄的,像个满怀心事的小贼,忍不住看看自己钟意的宝贝。

    丁汉白这一剂勾情乱欲的药打下去,成效显著,但离要命的七寸还差一寸。吃过早饭,揣上那做好的方章,他拽着纪慎语去古玩市场。

    玳瑁,他们分别来了许多回,但一起来只是第二次。当时他对纪慎语说了一些话,更隐藏了一些话,时至今日,早已敞开心扉。

    人渐渐多了,丁汉白寻一处敞亮位置,别人随便用毡布旧衣铺地上,他不行,竟展开一块暗花缎子布。一枚圆卵型印章搁上面,承着日光,将丝缕线条和年岁痕迹都暴露干净。纪慎语立在一旁,捧着瓶热牛nai,静静地不发一言。

    丁汉白扭脸瞧他“怎么不问问我要干吗”

    他答“你说过石头章要摆在玉销记卖,那今天肯定不是为脱手,估计是为了造势”

    丁汉白笑笑,揣起兜安心等待,他一早仰慕梁师父的高徒,企图和人家结合作,甚至肖想成为知己。起承兜转,那人如今立在他旁边,真懂他的心思。

    他们二位泰然自若又胸有成竹,既对自己的手艺有信心,也对这物件儿把握十足,如同等待放榜的才俊,势必要摘得状元与榜眼。

    来往的人络绎不绝,驻足的人也积聚渐多,均想要细看。丁汉白不作说明,任那印章从甲的手中辗转到丁,最后甲乙丙丁凑一块儿嘀咕。

    “哎,借个光”老头声。

    纪慎语引颈一瞧,是个戴墨镜的老头,墨镜一摘,瞎着一只眼睛。他忙看丁汉白,丁汉白不动声色地揽他后背,装作无事发生。

    张斯年道“围这么多人,有兵马俑啊”

    其他人哄笑,奉上印章,请他瞎眼张保保眼儿。张斯年接过,背光,指甲轻轻一锵,将那刮下的物质闻一闻。端详个够,抬眼看二位卖家,问“不介绍介绍”

    丁汉白还未吭声,有人说“看来是真的,一般假货你老远瞅一眼就够了,ji,ng品假货看完立马搁下,这物件儿你看完还问,估计真品没跑。”

    又有人说“我可是第一个来的,谁也不能跟我抢。”

    哪有什么先来后到,向来讲究价高者得。气氛愈发火热,丁汉白说“苍龙教子,适合传家,老子传儿子,儿子传孙子,意头好。”

    张斯年赞一句“意头好不好另说,雕功是真好。”他平日几乎泡在这儿,没想到遇见自己徒弟摆摊儿,经手一看,确定这印章为赝品,只是不确定乖徒弟需不需要他当托儿。

    丁汉白故意引导“古人的巧手,雕功当然好。”

    张斯年明了,立即问价。这一问掀起风波,上年岁的人都知道他瞎眼能断金镶玉,纷纷眼红竞价。哄闹着,此起彼伏的高声充斥耳边,纪慎语肩头一紧,丁汉白对他说“把另一块也拿出来。”

    两方章,一方浅黄,太阳一晒像洒金皮,一方豆青绿,莹着幽幽的光。一下子来两块,群众也都经验老道,必须打听打听来历。不料丁汉白明人不说暗话“来历就是正儿八经的巴林冻石,我丁汉白一刀一刀雕的。”

    满座哗然,当代活人雕的,还姓丁,傻子都会想到玉销记。张斯年极其夸张“你雕的这痕迹透色也是你雕的”

    有一鹤发老头说“瞎眼张,这做旧连你都能唬弄,恐怕是六指儿出山了吧”年轻的不明渊源,年老的有所耳闻,打趣个不停。

    丁汉白说“不好意思,这后续出自玉销记大师傅之手。”

    纪慎语一个激灵,玉销记的师傅分等级,丁汉白以前上班,因此大师傅只有丁延寿。他在这短暂的骗局中满足虚荣心,没人注意他,他便安安静静地心花怒放。

    而令他意外的是,既已表明这两方章为仿件儿,大家的兴趣似乎不减反增。周围议论纷纷,丁汉白对他悄声耳语“仿得好坏决定看客态度,不够好只能引来耻笑,足够好,顶顶好,那就是引发赞叹了。”

    纪慎语心热“你拐着弯儿夸我”

    丁汉白说“这还拐弯儿我都把你捧上天了。”

    最终印章没有脱手,显摆够便收回,扬言要买就去玉销记。如此这般,市里每个古玩市场都被他们跑遍,到了后头,纪慎语恍然发觉,这是种营销手段。

    接下来就要等,一个城市,各行各业自有圈子,教育圈,医药圈,古玩更是,他们要等消息发酵,让那两方章招更多的人惦记。

    终于降雪,迎春大道白了一片,玉销记关着门,暂休整顿。丁汉白吩咐伙计重新布货,拿丁延寿当空气,丁延寿倒也配合,堂堂一老板猫在柜台后头剪年画。

    纪慎语猫在丁延寿身边,玩儿丁延寿解下的一串钥匙,捏住最小一枚黄铜的,问“师父,这是不是料库角落那个盒子的”

    那盒子里面据说都是极品玉石,只丁延寿这个大师傅有钥匙。纪慎语拿着不舍得放,丁延寿说“那么喜欢等以后给你也配一把。”

    纪慎语惊道“真的那我不成大师傅了”

    丁延寿笑言“你跟你师哥迟早得挑大梁,何况咱们家只看技术,不看资历。”自从知道纪慎语会一手作伪的本事,他想了不少,想来想去还是觉得雕刻这行最稳妥。

    纪慎语明白丁延寿的为难,夺下剪刀裁剪红纸,边剪边说“师父,我给你剪个年年有余,明年给你剪满树桃李,后年剪龙腾虎跃我想当大师傅,也想每年给你剪年画。”

    丁延寿扭脸看他,他咧嘴一笑。在扬州家里相见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出完殡,下了葬,他孝章都没摘就被赶出家门。丁延寿当时说,跟师父走,他便跟来了。

    来前奉着当牛做马的心思,来后才知道那么安逸享福。

    纪慎语不禁望向丁汉白,这父子俩一个对他有恩,一个对他有情,他实在进退维谷。怔着神,丁汉白拎外套走近,眉宇间风流潇洒,说“我要去找小敏姐,晚上不回家吃饭。”

    果然是要去潇洒,纪慎语想。

    丁延寿说“去吧,吃完饭再看场电影,别只给自己买这买那,给人家也买点礼物。”

    丁汉白本是未雨绸缪,官方纳新向来引领潮流,他想要博物馆明年开春的规划资料。那求人办事嘛,请客作陪是必不可免的。“知道,要不我把她家年货也置办了”他听出丁延寿的意思,没解释,余光瞄着纪慎语,“反正我们要多待一会儿,许久没见还怪想的。”

    说完就走,拎着外套勾着钥匙,明明吹雪寒冬,却一副春风得意。

    直到外面引擎轰隆,远了,听不见了,纪慎语终于抬起头来,望着门口,撒了癔症。他搁下红纸剪刀,灰溜溜地去机器房埋首苦干,但愿早日当上大师傅。

    他画形,老翁执杖,小儿抱琴,寻思丁汉白开车接到商敏汝没有又画远山近水,绿树古井,琢磨丁汉白会带商敏汝去吃什么。吃炸酱面要是商敏汝想吃别的,丁汉白会迁就吗

    商敏汝嘴上沾了酱,丁汉白会伸手擦吗

    纪慎语及至午后画完,浅浅出胚,听伙计们说雪下大了。再大的雪也不及内蒙古的雪原壮观,他擦着钻刀停下,怎么能不想起骑马那天。

    丁汉白此时在干什么和商敏汝在公园赏雪谈天要是商敏汝不慎跌倒,丁汉白会不会就势抱着一同倒下扭脸对上,丁汉白又会有一套怎样的说辞纪慎语不受控制,接天莲叶般设想许多,钻刀出溜一截,才发觉手心竟出了些细汗。

    天黑打烊,出胚堪堪完成三分之一,他下车后沿着刹儿街走,望见门口没有丁汉白的车。雪厚,他踽踽前行很是温吞,突然后肩一痛被雪球砸中。

    姜廷恩跑来“你走路真慢,小王八似的。”

    纪慎语心不在焉地点点头,连做王八都认了。姜廷恩絮叨“你怎么闷闷不乐的我砸你,你也没反应,咱们等会儿去砸老二老三吧。我得先找双手套,小姑花一冬天给大哥织了副,女人都是偏心眼儿。”

    纪慎语总算有反应“小姨给我织了一双,借你戴一只。”

    姜廷恩嘟囔姜采薇一路,左右是什么不疼亲侄子,等见到纪慎语所谓的手套,吃惊道“怎么是给你的这明明是给大哥织的”

    纪慎语否认,说是给他织的。

    姜廷恩满屋子嚷嚷“小姑买毛线的时候就说了,大哥喜欢灰色,到时候再缀一圈灰兔毛,给他上班骑车子戴。”凑近,比对一番,“这尺寸明显是大哥的手,你戴着不大吗”

    纪慎语兀自挣扎“大是因为要多塞棉花,塞好就合适了。”

    姜廷恩嘀咕“是塞了不少,手都没法打弯儿了。”

    手套被借走,纪慎语迷茫地坐在床边,姜廷恩的话信誓旦旦,叫他不得不信。但无论初衷是给谁的,最终都给了他,他依旧感激姜采薇。

    这场雪没完没了地下,丁汉白携商敏汝出入餐厅百货,也没完没了地逛。其实商敏汝踩着高跟鞋早累了,三番五次提出散伙回家,均被他驳回。

    好不容易有机会刺激那狠心人,他可不能放过。

    一顿夜宵吃完,商敏汝哈欠连连“资料答应给你了,我再附赠你几本宣传册,能结束了吗”

    丁汉白看看手表“嚯,都十点多了,明天上班迟到别恨我啊。”他送商敏汝回家,到了门口仍锁着车门,“姐,你用的什么香水”

    商敏汝从包里掏出来“松木茉莉的。”

    丁汉白夺过,装模作样地看,猛喷一下,沾了半身。商敏汝古怪地问“你干什么为什么大晚上喷我的香水”

    丁汉白说“小姨快过生日了,我准备送她一瓶,参考参考。”

    这累人的约会终于结束,商敏汝进门才反应过来,姜采薇是盛夏出生的,寒冬腊月过哪门子生日

    丁汉白染着一身香水味儿,磨蹭到家已经十一点,装着醉,放轻步伐走到拱门外。咳嗽一声,立即听见院里脚步声急促,躲他似的。

    纪慎语飞奔进屋,他从八点就开始等,足足等到眼下。雪地叫他踩满脚印,石桌叫他按满手印,丁汉白那一声咳得他魂飞魄散。

    丁汉白立了片刻,进院见灯光俱灭,黑黢黢一片。“珍珠”他拖长音,扮起醉态,“睡了我有个好消息要跟你讲”

    门开吱呀,纪慎语捂在被子里听那脚步声迫近,他屏息眯眼,像遇见狗熊装死。丁汉白停在床边,拧开台灯,自顾自地说“回来晚了些,不过约会嘛,难免的。”

    纪慎语将眼睛睁开,不想听这人胡吣。

    丁汉白不疾不徐“我知道你没睡,所以就不等到明天说了。”瞄一眼,沉沉嗓子,“这些日子我一直纠缠你,估计是越得不到就越想要,魔怔了。仔细想想,其实也没那么不可自拔,还让你困扰,对不起了。”

    纪慎语陡然心慌丁汉白这是什么意思

    “以后,咱们还像以前那样,师兄师弟好好的,我再不闹你。”丁汉白说,“估计我那根本也不是喜欢,我还是比较喜欢小敏姐吧。”

    纪慎语脑中空白,他惦记一个晚上,等来了这样的“好消息”。又听到丁汉白说晚安,脚步声渐渐离开他揪着被子,揪着心,揪着亿万根神经,唯独不用再纠结这情意。

    因为他此刻已经失去了。

    “丁汉白”他钻出被窝大喊。

    还不够,冲到门边拦住人家去路。丁汉白平静地看他,眨眨眼,等着他发问。他有些腿软,恍惚道“你身上好香。”

    丁汉白说“嗯,香水。”

    他问“离多近才能蹭上这么浓的香气”

    丁汉白答“抱着自然近。”

    纪慎语霎时抬眼,底气卸掉一半,温香软玉肯定比抱着他舒坦。他又灰溜溜地去钻被窝,丁汉白却不饶人,说“过两年我和小敏姐结婚,你住这院子就不方便了”

    纪慎语终于忍耐不住“现在又没结婚,你说得太早了”他折返冲到丁汉白面前,仰着头,都要拧断两条眉毛,“真到了那一天,我还能赖着不走吗你当这是金窝还是银窝你放心,我不但搬得利索,我还给你们雕一座游龙戏凤”

    丁汉白说“游龙戏凤也好,早生贵子也罢,你送什么我摆什么。”

    纪慎语溃败,他每回都辩不过,索xi,ng不辩了,但他想低声求一句慰藉“你之前说喜欢我,都是假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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