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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玉投珠 第12节

作者:北南 字数:20717 更新:2021-12-19 08:07:50

    等脚步声离开,隔着一扇门,他又舍不得。

    丁汉白叹息一声,有点后悔脑热选择纪慎语,这一路估计欺负不到别人,反而折磨自己。他摇着头收拾衣服,一拉衣柜看见未拆包的袋子,是他买给纪慎语的棉衣。

    去内蒙穿正好,只是送的时候说什么

    丁汉白立于柜前,能言善辩的本事没了似的,在心中掂掇数遍开场白。算了,他一把拎起,有什么好说的,搁下就走,爱穿不穿。

    他大步流星去隔壁,及至门外,听见姜采薇在里面。

    姜采薇是来送手套的,刚织好,被纪慎语戴上不愿意摘。“谢谢小姨。”纪慎语十分喜欢,“塞了好多棉花,果然不那么大了。”

    本来是织给丁汉白的,所以才大,姜采薇不好意思地笑。她帮忙装衣服,叮嘱道“内蒙冷,多带几件厚衣服,没有的话到那边再买。冷了饿了别忍着,告诉汉白。”

    纪慎语应“我戴着这副手套就不冷了。”

    丁汉白恨不得一脚踹开门,这小南蛮子怎么从不对他嘴甜还有姜采薇,织一双破手套能耐的,早不送晚不送,偏偏这时候cha亲外甥的队

    他在门外腹诽,却不进去,直到天晚姜采薇离开。

    纪慎语还捂着那双手套满足,见丁汉白进来,想都没想便说“师哥,你看小姨给我织的手套,特别厚”

    丁汉白咣当踹上门“一双破手套,至于那么高兴”

    纪慎语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以为丁汉白觉得他没见识。再抬起时丁汉白步至面前,将袋子硬生生塞给他。一件米色棉衣,大帽子,两只口袋,沉甸甸的。

    “给我的”纪慎语没穿过这么厚的衣服,又惊又喜。

    丁汉白被这惊喜样子安抚,温柔下来“试试。”

    纪慎语问“是因为去赤峰,特意给我买的吗”拉开拉链穿上,内里还没暖热,但已经觉出暖和,“好像有一点大,但我很喜欢。”

    丁汉白将衣服拽下来“傻子,只套衬衣当然大,套上毛衣再试试。”他忽生一寸私心,故意说,“本来不是买给你的,是买给梁师父徒弟的。”

    纪慎语说“可我就是梁师父的徒弟。”

    丁汉白刻意强调“买的时候我又不知道,一心买给人家的,如果知道是你才不买。”

    纪慎语拿着毛衣有些扎手,左右都是他,可叫丁汉白这么一说,无端觉得失落。“如果真的另有其人,这棉衣你就不是给我了”他反问,知道答案,可知道才嘴硬,“我也没有很喜欢。”

    气氛僵化,两个人心里酸法各异。

    丁汉白口舌之争一向要占上风,说“不喜欢就算了,也没非要你收下。”话到这份儿上,等于盘旋至死路,纪慎语rou眼可见的尴尬,将衣服卷卷塞回他手里。

    他一手拽衣服,一手在衣服下拽对方的手,问“生气了”

    纪慎语挣不开,若无其事地摇摇头。丁汉白这一寸私心不过是想看对方吃味儿,吃味儿说明在乎,他享受够了,但不能真把衣服拿回去。

    “你就不奇怪我给别人买,尺寸却依照你。”他说。

    纪慎语不信“那你早买好,为什么现在才给我”

    丁汉白心想,他糟心这么些天,剪不断理还乱,哪儿顾得上送礼物。不料纪慎语还没完,追问“你老躲着我,当我不知道如果青瓷瓶那么让你生气,我再也不提,三万块我一点点给你补上,你别对我y阳怪气行吗”

    丁汉白神经线都轻颤“我怎么y阳怪气了”

    吃饭时坐别处,目光冷冰冰却静悄悄,话也全是抬杠纪慎语按下不表,被攥着的手很热,热得他烦乱。倏地松开,丁汉白从衣柜挑出一件纯棉上衣,让他套在毛衣里。

    纪慎语已失去试穿的心情,接过不动。

    丁汉白服软“保证不y阳怪气了,马上就要出门,难不成一路上跟我闹别扭”

    这人说软话也讨人厌,明明是他自己情绪无常,话头也是他先挑起,反而怪对方闹别扭。纪慎语姑且翻篇儿,抬眼打量丁汉白是真是假,瞧完说“应该合身,我洗完澡就试。”

    丁汉白纠缠“现在就试,让我看看。”

    纪慎语恍生错觉,怎么丁汉白好像目光灼灼他只好答应,一颗一颗解扣子,将衬衫脱下。丁汉白露骨地盯着,那肩膀,那胸膛,那穿衣裳而抬起的纤韧手臂,想囿于方寸,让纪慎语困在他的眼皮子底下。

    纪慎语套上毛衣,头发有些飞毛。最后穿上棉衣,整个人像藏在蛹中,毫无防备。他的确没有防备,丁汉白靠近将他抱起时只发出惊呼。

    他问“你干什么”

    丁汉白不答“你喜欢手套还是棉衣”

    纪慎语说“都喜欢。”

    丁汉白箍得对方发痛“只能选一样。”他实在没有信心,生怕听见不想要的答案,“你要是答不好,我就把你扔池子里,和那几条死鱼睡一宿。”

    这人怎么这样坏纪慎语凶巴巴地说“棉衣喜欢死了”

    丁汉白将人放下,不解释拥抱的因由,只默默看着对方。他知道纪慎语的回答是审时度势,他此刻也不奢求真心。

    谁料纪慎语背过去换衣服,嘟嘟囔囔“我装了几本书路上看,金书签就在里面夹着,那琥珀坠子也日日挂在包上晃悠。回答喜不喜欢还要威胁我,你送的东西哪件我不喜欢都巴不得每天用。你这个人”

    丁汉白一把扳过纪慎语,心绪沸腾“我这个人怎么了叫你讨厌”

    纪慎语警惕道“你是不是又诓我不讨厌”

    不讨厌丁汉白心思百转,不讨厌不就是喜欢喜欢不就是爱爱不就是爱得死去活来爱得死去活来不就是非他不可

    他神经病,他发了疯

    他动了情他当了真。

    第35章 赤峰之行上

    月末这天出发, 下个月就是在内蒙古开始了。

    火车早八点启动, 丁汉白他们三个在卧铺车厢,小门一拉倒是安静。纪慎语已经穿上棉衣, 比平时圆润两圈, 拉链拉到顶, 脸都遮住半张。

    丁尔和好笑道“不热么先脱了吧。”

    从出门就觉得热,忍耐许久了。纪慎语抬手要脱, 不小心瞥见一旁的丁汉白, 那人又犯了病,盯着他, 抿着唇, 仿佛这衣服一脱就要与他恩断义绝。他只好作罢, 热一点也没什么,就当哄这疯子师哥开心。

    纪慎语揣着口袋看风景,渐北的地界都是农田,没什么河流。过去一会儿, 他实在热得冒汗, 便另辟蹊径, 对丁汉白说“师哥,我想喝冰镇汽水。”

    丁汉白失笑“脱了吧,我上哪儿给你找汽水。”

    纪慎语总算解放,脱得只剩一件棉布衫。左右待着无聊,他拿出一本酉阳杂俎消遣,刚翻到夹书签的那页, 丁汉白凑来,作势要和他一起看。

    丁汉白厚着脸皮,面上却装得无谓,手里蓦然一沉,纪慎语将书塞给他。也好,他拿着,纪慎语靠着他,更添亲昵。

    不料纪慎语又掏出一本“你看吧,我这儿还有本神异经。”

    心中的小九九骤然翻车,丁汉白觉得索然无味,许久才读出乐趣。时间悄然而过,沿途短暂停留时丁尔和去透气抽烟,丁汉白自打抽过第一根没再碰过,便也跟去,兄弟俩对着吞云吐雾。

    三人待久无聊,再次启动后大眼瞪小眼,纪慎语合上书,又从包里摸出一副扑克牌。这牌是姜廷恩给他的,让他无聊玩儿几把。

    “玩儿吗”他只和姜廷恩玩儿过,输掉一袋水晶和数颗原石。

    丁尔和轻挽袖口“玩儿钱,还是东西”

    丁汉白说“押东西。”他知道纪慎语没多少钱,大手摸牌洗好,一分两摞,“这局我押一颗南红。”

    纪慎语跟丁尔和干脆全押南红,码好牌比上赌桌还认真。一把结束,丁汉白赢得两块南红,再一把,他加注“我押半米大小的黄花梨。”

    丁尔和苦笑“不用这么玩儿这么大吧”

    没料到纪慎语倒是豪气“我押紫檀木盒,雕好的。”

    丁汉白还记得纪慎语输水晶时的光景,要是输掉紫檀盒子不定多心疼。他暗中放水,奈何纪慎语牌技太烂,明着放水都难以拯救,反连累自己也落败。

    丁尔和赌注不大,空手套白狼似的,这把结束又正好开餐,成了无法翻本的买卖。丁汉白顺势说“不能白赢,你买回来吃,看着行李,我们去餐车吃。”

    他和纪慎语在餐车车厢消磨,饭不合口,几筷子便停下。他见纪慎语也不正经吃,问“输了紫檀木盒,心疼得难受”

    纪慎语承认“是有点心疼。”还有点无聊,他支着下巴瞧对方,“师哥,你知道的东西那么多,能不能随便讲一个”

    丁汉白心想,这是把他当解闷儿的了也行,他认了,便随口讲道“小时候听我爷爷说,以前行里有个姓聂的,雕刻技术非常牛,天赋极高,可惜比昙花一现还短暂。”

    纪慎语听得认真,丁汉白继续“这人叫聂松桥,家大业大,但他不干正事儿,就像过去的八旗子弟。他迷上雕刻后钻研了几年,在行里出了名,后来又迷上赌博,成天泡在牌桌上,只碰筹码,渐渐不碰刻刀了。”

    纪慎语问“他就不再雕刻了”

    丁汉白答“雕刻对他来说只是兴趣,有了更大的兴趣,自然就抛弃前者。听我爷爷讲,他后来千金输尽,按阶级分,就是从剥削阶级大地主变成无产阶级贫下中农。”

    纪慎语阵阵惋惜“那他的手艺岂不是从此失传了。”

    失传倒不至于,应该教给了儿子,丁汉白回想“貌似他儿子水平很一般,都入不了我爸的法眼,我爷爷说他孙子倒不错,是从小跟着学过的,谁知道呢。”

    他讲些奇闻异事来解闷儿,一顿饭吃到车厢走空,他们也只好回卧铺休息。一路向北,气温渐低,才四五点天就隐隐变黑。纪慎语醒来时正经过一处隧道,漆黑不见五指,惹得他不知白天黑夜。

    隧道一过,小间内只有丁尔和在,他便合眼假寐,等丁汉白回来再转醒。渐渐的,车窗外愈发昏暗,太阳遥遥西斜,他终于忍不住出去寻找。

    丁汉白在两节车厢的交接处,立于车门前,叼着烟吞吐。这处漏风,烟雾一点点漫出去,吸尽时自己也染上凉气。

    他闻声回头,见纪慎语睡眼惺忪,问“一醒就想找我”

    其实纪慎语醒了半天,但他没解释“师哥,你学会抽烟了”

    丁汉白也没解释,这哪用学有一张嘴就会。待纪慎语到他身旁,他的余光投在嫣红晚霞里,心也坏起来“一共才抽三支,你闻闻我身上有没有烟味儿”

    纪慎语引颈嗅嗅“没有,飘散干净了。”

    丁汉白说“离近点,衣领上有没有”他不动声色,如同猎豹引诱羔羊,绷着浑身肌rou伺机而动。纪慎语哪儿晓得,挪近歪头,鼻尖蹭到丁汉白的衣领上,吸气闻味儿,呼气烘热对方的脖颈。

    丁汉白抬手,轻轻按在对方的后心,隔着宣软的棉衣逐渐施力。纪慎语说“衣领也没有,还是我鼻子不好使”他闻完后退,抵住丁汉白的手掌,接着手臂也被擒住,那人一步将他困在车门的边角。

    和那晚被抱起一样,猛然发生的肢体接触令他惶惑无措。

    纪慎语问“你还生气”

    丁汉白说“我生哪门子气”

    纪慎语低喃“怎么觉得你憋着火想揍我。”

    车轮震动,外面风景长新,夕阳照红丁汉白的眼睛。他哭笑不得,没料到情难自禁竟然这么滑稽。旖旎就此被搅散,他翻转纪慎语,说“不揍了,看场日落吧。”

    纪慎语挨着车门,丁汉白在身后包围着他,他抓住扶手,丁汉白挨着他的手也抓住。日暮火红成片,像他此时的脸色,心慌,扑通扑通闹腾。

    “师哥。”他说,“那么红,像不像巴林ji血石”

    丁汉白却拆穿“你每回转移话题都很明显,像个傻子。”

    在这摇晃的交接处,透过小小的玻璃窗,他们直站到余晖落尽。车晃得人忘却今夕何夕,光照得人忘记奔向何方。只前胸贴着后背,隔着厚厚的衣物,听见自己的强力心跳外,忍不住猜想他是否也这样。

    晚八点,火车长鸣进站,纪慎语兜着帽子踏上赤峰的地界,发烫的脸颊也终于降温。乘客陆续出站,他紧抓丁汉白的手臂,挤了一会儿再抬头,发现抓成了丁尔和。

    蓦地松开,他喊一句师哥,丁汉白回头伸手,将他一把拉至身边。

    丁汉白没再松手,握着他,大手上的厚茧贴合他的掌心,温暖多过粗粝。快到出站口,人挨着人,他抬头看见站外的牌子,惊道“五云师哥是你吗”

    丁汉白第一次跟丁延寿来时还小,之后改名字再来,乌老板也已习惯叫他本名。挤出站口,他与举牌的人热切拥抱,感谢道“乌叔叔,辛苦你招待我们。”

    乌那钦笑声爽朗,接他们去家里休息。天黑透了,舟车劳顿顾不上看赤峰的模样,不久到达一处住宅区,楼层不高,但比过去的平房暖和许多。

    一桌酒菜,填饱肚子为先。他们三兄弟排着队洗手,忽然人影晃过,清亮的笑声也同时响起,原来是乌老板的女儿。

    乌诺敏偷袭丁汉白的肩膀,用不太清晰的普通话打招呼。

    丁汉白转身“都长这么高了,手劲儿还挺大。”

    乌诺敏看着他们“清炖羊rou是我做的,请你们多吃点。”

    何止清炖羊rou,那一桌当地吃食原来都是乌诺敏做的,入席,乌老板说“早就缠着我学,说做给你们吃。”

    其中两道丁延寿最爱吃,丁延寿每回来都给乌诺敏带礼物,小姑娘感激。丁汉白做客不能拂了主人好意,替她他爸吃一份似的,撑得够呛。

    夜里,乌那钦腾出两间卧室给他们,很小,但足够睡。纪慎语站在门口踌躇,丁尔和随后进去一间,说“愣着干吗明天去巴林右旗,早点睡觉。”

    纪慎语对丁尔和比较陌生,不待见什么的,他也心知肚明,还有玉薰炉被打碎,他的确最怀疑这兄弟俩。但丁汉白是老大,又难伺候,必然要独睡。默默进屋,纪慎语想,反正男孩子睡觉而已,又不是夫妻洞房,和谁都一样。

    直到洗漱完,另一间卧室仍空着,纪慎语没见到丁汉白,就此作罢。门一关,气氛极沉闷,丁尔和看当地报纸,他扒着窗户发呆。

    恍惚间,他听见什么,一开窗望到丁汉白和乌诺敏在楼下散步。

    下雪了,那么冷,散什么步

    还跑来跑去,陪着十几岁的小姑娘折腾,也不怕累坏自己二十岁的老骨头。纪慎语想些无稽可笑的,骤然想起姜廷恩说过丁汉白嫌商敏汝年龄大。

    商敏汝大,可乌诺敏小啊。

    还跟“敏”没完了。

    雪越下越大,丁汉白撑得散步消食,乌诺敏跑来陪他。他想,这片片雪花应该让纪慎语看看,不过明早到处都银装素裹,自然也就看见了。

    折回,丁汉白才惊觉那二人已经休息,竟然凑在一间卧室里。他要揪出纪慎语,可刚送走乌诺敏,又迎来乌那钦,于是和对方谈起采买意向。

    及至深夜,丁汉白估计纪慎语已经睡熟,干脆不再打扰。

    内蒙的第一晚,纪慎语困顿之中猛然醒来,翻身险些掉下床。他推推侵占位置的丁尔和,对方不动,他却肚腹连着心肝一并搅和起来,仓惶跑去卫生间,憋着声儿呕吐半晌。

    果子条,手把rou,nai豆腐他两眼黑黑明明,嗓子生疼紧涩,回去,摸着黑盖好棉被,踞着床沿一点位置。

    一时三刻过去,内里翻江倒海,他控制不住又吐一通。胃似火烧,吐完一遍遍漱口刷牙,他肚腹已空,应该能安稳睡个好觉。

    纪慎语灰溜溜地回卧室,台灯亮起,丁尔和问“你大半夜闹腾什么”

    他解释“我不太舒服,吐了两回。”

    丁尔和说“吐了怎么那么多事儿”疲倦模样像半梦半醒,卷着被子翻身,话很伤人,“背着我睡啊,别用嘴呼气,怪膈应人。”

    纪慎语沉默着上床,关灯后抿唇屏息,一秒,两秒,三秒他数了百八十下,骨碌起来,抱上被子离开。屋都黑着,他停在另一间门外,敲了敲。

    丁汉白是个能睡的主儿,好一会儿才醒,细听敲门声仍在,轻轻的。开门只见一团被子,他伸手压下,露出纪慎语那张苍白的脸来。

    不待他问,纪慎语说“师哥,我想跟你睡觉。”

    丁汉白霎时清醒,又恍然还在做梦,问“怎么了”

    纪慎语答“我不太舒服,吐了两回。”他没说丁尔和烦他,不乐意嚼舌头,“我刷了好几遍牙,一点都不脏,我闭着嘴睡。”

    丁汉白伸手一揽,隔着棉被将纪慎语搂进屋,关门,锁住,把自己床头的水给纪慎语喝下去。“老二嫌你了吧”他门儿清,“没事儿,不搭理他,赶紧钻被窝。”

    纪慎语躺好,见丁汉白去行李箱中翻东西,默默候着。

    塑料纸的声音,丁汉白过来,朝他口中塞了一颗八宝糖。

    “吃点甜的,嘴里就不苦了。”丁汉白躺入被窝,没了灯光,翻身与纪慎语相对。纪慎语反应迟钝“我背过去睡吧。”

    腰间一紧,他被搂住,依然隔着棉被。

    “就这么睡。”丁汉白说。他哪能想到纪慎语会水土不服,哪能想到丁尔和那孙子冷漠如斯,哪能想到此时竟同床而眠。

    他想了那么多,回神时纪慎语已经睡着,没化多少的糖撑鼓脸颊。丁汉白伸出食指,摸上那柔软的嘴唇,循着缝儿探进去,又启开白牙往里钻。他怕纪慎语梦中无意吞咽,被糖球噎着,要将那颗糖勾出来。

    口腔高热、shi软,丁汉白的指头触到纪慎语的舌头,继而碰到糖球。他生生定住,着了魔般眷恋那腔温暖他怎么这样,趁人之危趁虚而入,他和流氓有什么两样

    忽地,纪慎语似有察觉,迷糊着哼一声,牙齿蹭过手指,甚至轻轻地嘬吸一下。

    丁汉白脑中轰鸣,抽出手,想了个明明白白。流氓怎样土匪又怎样那薄唇,那舌头,那与他顶撞争辩的密齿白牙,他还就觊觎了

    不但觊觎,他迟早要尝个痛痛快快。

    第36章 赤峰之行中

    冬日夜长, 纪慎语醒来时天还透黑, 室内也黑。也许因为吐过两次,他连呼吸都有气无力, 比不上耳畔强有力的心跳。

    他这才发觉, 自己早脱离本来的被窝, 此时藏于丁汉白的怀抱。对方抱着他,以一种包围的姿态, 胸膛相贴, 两腿交缠。他挣不开,细弱地叫一声“师哥”。

    这师哥很能睡, 半天才迷迷糊糊答应。

    “还早。”丁汉白嗓音沙哑, 动弹手臂, 反将纪慎语搂抱更紧。对方微凉的鼻尖碰他腮边,有点痒,于是他笑,闭着眼笑褪了睡意。

    台灯打开, 他垂眸“叫我干吗”

    纪慎语抬眼“我怎么骨碌到你被窝了, 不好意思。”

    丁汉白说“没关系。”他装作大度, 不准备承认是他拽对方入怀,说完也不松手,目光交融分外安静,灯光还平添一点温馨。

    纪慎语心中不无惊讶,他昨晚来时没期望丁汉白给他好脸色,只不过比起丁尔和的嫌恶, 他更能接受丁汉白的嫌弃。不料,丁汉白揽他进屋,给他水喝,喂他糖吃,此时挨近抱着他,竟也没有丝毫讨厌。

    “师哥”他问,“你怎么了”

    丁汉白颇觉莫名“什么怎么了”

    纪慎语不知道如何说“你怎么跟个大好人似的。”

    丁汉白险些背过气去“不然我还真是个浑蛋啊我从小拾金不昧、大公无私、有钱出钱你这好赖不分的白眼狼。”

    刚回完嘴,纪慎语低头蹭他,就用前额的头发,主观地、轻柔地蹭他。他不喜猫猫狗狗,却也见过小猫小狗如何撒娇讨好,霎时间愣着不懂回应。

    而纪慎语用肢体表达亲昵,只因面对面说不出感谢的话。天一寸寸发亮,他回头望,望见窗外的冰雪世界,想扑过去使劲看。

    丁汉白制着他“昨晚就下了,没看见”

    纪慎语讷讷“看见了。”但光顾着注意丁汉白和乌诺敏,没顾上惊奇雪有多大。他转回脸,问“师哥,乌老板的女儿是不是喜欢你”

    他看乌诺敏对别人不甚热情,所以有此一问。

    丁汉白噙笑“很显然是啊,少女心动藏不住。”

    纪慎语支吾“不太好吧。”他觉得不太好,但不知道哪儿不好,为什么不好“那个,小敏姐”忽又茅塞顿开,“你还有小敏姐呢,你就那么喜欢叫敏的女孩儿”

    丁汉白说“诺敏在蒙语里是碧玉的意思,她碧玉,我白玉,你说配不配”

    纪慎语无从反驳,还真挺配,对上丁汉白的眼睛,那眼底的意味美滋滋,似乎两情相悦那么高兴。他蓦然惆怅,说“那你们离得好远。”

    安静,丁汉白预想的一泡酸醋悄无声息,奇了怪了,明明自己吃自己的醋都能掰扯几句,怎么换成旁人反而哑巴了他问“想什么呢”

    纪慎语答“我在想,几年后乌诺敏大了,你们结婚,那我住在小院就不方便了,我到时候搬哪个院儿住呢。”

    丁汉白张嘴要涌一口热血,气得将纪慎语推开。他纳闷儿,狂妄地活了二十年,现在摊上剃头挑子一头热,这憋屈滋味儿,该不会是报应吧

    没等丁汉白弄清,纪慎语已然滚到窗边看景儿,开一点窗户,摸外面窗台的积雪。扬州的冬天有时也下雪,只不过没这么大,眼前路也白,树也白,哪儿都是白的。

    纪慎语看得入迷,出门时猛冲,在雪地里撒欢儿。

    一行人要去巴林右旗,乌老板和伙计开车带路,丁汉白他们在后面跟着。路滑车凉,慢慢地晃,丁汉白瞥一眼后视镜,问“还难不难受”

    纪慎语坐在副驾,回答“好多了。”

    丁汉白继续说“包里有从家带的点心,饿就垫补一块儿。”

    他关怀的话语不停,一反往日作风,几句之后再瞥一眼后视镜,对上丁尔和的眼睛。丁尔和没想到丁汉白对这五师弟这么好,却也坦荡地没有闪躲。

    不咸不淡地到达巴林右旗,雪更深,白得晃人眼睛。渐渐近了,车辆纵横,谈不上人声鼎沸,那也是格外热闹,

    一眼望不到头的摊位,来自五湖四海的买主,奇石市场历年都这样声势浩大。丁汉白裹紧大衣下车,皱着眉,生怕自己害雪盲症。

    一回头,见纪慎语团着雪球跑来,紧接着屁股一痛,被狠狠砸中。他敏感极了“你砸我屁股什么意思”

    纪慎语回答“上次在小河边,你不也砸我了”

    合着就是个以牙还牙,丁汉白懒得再闹,冷哼一声昂首阔步,纪慎语追上他,终于涌入乱石缤纷的市场。巴林ji血最有名,深浅不一的红,浓淡各异的红,衬着皑皑白雪,靡艳到极致。

    纪慎语看痴了,经过几家质量上乘的,却不见丁汉白停下,问“师哥,刚才那家的ji血石不够好”

    丁汉白说“鲜红透润,好。”

    纪慎语又问“那不买吗”

    丁汉白白他一眼“着什么急。”

    市场占地面积很大,他们逛了许久才走到一半,纪慎语或是讨教,或是惊讶石头好看,而丁尔和虽然看得有滋有味,但始终默默。

    如果选得好,同去都有功劳,如果选得不好,谁做主谁担着。

    丁汉白总算停下,半蹲在摊位前细看那几块石头,而后直接问价。价极高,之所以摊位前空空荡荡,全是被高价吓跑的。

    “听口音你不是当地人”丁汉白说,“就这几块,别砸手里。”

    老板是个高大的中年男人,浓眉利眼,却不露生意人的ji,ng明,而透着一股凌厉气势。他浑不在意“好东西宁可砸在手里,也不能贱卖。”

    丁汉白笑笑,揣着兜继续逛,脑中却把石头和男人牢记清楚。纪慎语伴在身旁,问“师哥,那几块ji血石是上乘的羊脂冻,我们要入手吗”

    丁汉白反问“你有什么意见”

    纪慎语说“偌大的市场不止一家东西上乘,但要价是别家的几倍,真的值吗”

    如果在其他地方,那可能是漫天要价诓傻大款,但这儿是巴林右旗,特意跑到这里买料的人,能有几个傻子卖方长年干这行,也不会短视到自砸招牌。

    丁汉白说“光羊脂冻不够,从进来到眼下,凡是血脉色线密集的石头大都深红甚至发紫,稍一过分就是次货,那几块却红得极纯正。再者,ji血石绝大多数都红白掺杂,色域分布得当就是好ji血,而透润全红的大红袍则是极品。”

    纪慎语眼力不足,明白后不禁回头望那处摊位。要价也许高过本身价值,但因为少而ji,ng,后续加工又能升值,所以自信会有人买。他又瞧一眼丁汉白,不确定丁汉白会否是那个买家。

    市场越靠后越冷清,占大头的ji血石都在前面,后头基本是其他种类。丁汉白却来了兴致,恨不得每处摊位都停留片刻。

    大片巴林冻石,粉白如当初的芙蓉石,还有黄的,绿的,五彩斑斓,桃花洞石就更美了,颜色异常娇艳。丁汉白穿梭其中,看货,问价,吊足气定下七八单。

    丁尔和哪怕置身事外也忍不住了,问“汉白,咱们从来是七成ji血,二成冻石,一成杂样,你买冻石的钱已经超额了。”

    丁汉白说“今年我还就改改,六成冻石,ji血和杂样各两成。”

    丁尔和问“你和师父商量过了”

    丁汉白谁都没商量,全凭自己做主。他接着逛,遇见好的继续下单,中午回车上休息,才说“以玉销记看市场,论石必看ji血田黄,年复一年,生意额降低是为什么因为趋于饱和了,俗点,顾客腻了,不流行了。”

    丁尔和据理力争“这又不是衣服皮鞋,讲什么流不流行况且ji血田黄是石料里的龙头,难不成玉销记要降格”

    老大老二在前面争执,纪慎语在后排抱着点心盒子观战。丁汉白抚着方向盘,回道“中国人喜欢红黄二色,是有情怀在,向往沾点皇族的气韵。可往后就不一定了,发展得那么快,就拿各色串子来说,人们早就不拘泥某种审美模式了。”

    “再说降格。”丁汉白底气不减,“未经雕琢不都跟疙瘩瘤子似的玉销记的招牌白挂咱们的手艺白学不雕上品不代表降格,相反,玉销记加持,给那东西提升格调。”

    不止提,还要客人一见钟情,要大肆流行。被趋势摆布是庸才,扭转趋势才有出路。丁汉白说完口渴,灌下半杯凉水,丁尔和思考半晌,不确定地问“咱们能做到”

    丁汉白请君入瓮“如果心不齐,同门都要使绊子,那估计够呛。”

    咀嚼声停,纪慎语静止气息,他没想到兜转一遭能拐到这儿。丁汉白指桑骂槐过,过去一阵,翻出来敞开问“玉薰炉是不是你们东院摔的”

    久久无言,丁尔和轻答“我替可愈道歉。”他待不住,拿包烟下车走远,里子面子被人扒干净示众,在冰雪中臊红脸面。

    丁汉白解释完采买意向,逼出了迟来的道歉,心满意足。回头,瞧着纪慎语嘴角的点心渣,无名火起“我这是给谁出气自己咕哝咕哝吃得倒香,有没有眼力见儿”

    纪慎语忙不迭扑来,递一块豆沙排。

    丁汉白不知足“还要花生酥。”对方喂他,酥皮掉渣无人在意,张口间四目相对,在这儿不算宽敞的车厢里。

    纪慎语微微魔怔,又拿一块牛nai饼干,喂过去,完全忘记填补自己的肚腹。直到丁尔和回来,他还魂,像被撞破什么,晕乎乎地将点心盒子塞给了丁汉白。

    丁汉白转塞给丁尔和,打一巴掌赏个甜枣。

    中午一过,冰雪消融些许,几辆车排队驶来,大波人全涌向一处。纪慎语没见过这阵仗,拽着丁汉白的胳膊看热闹,等一箱箱石头卸下,他惊道“翡翠毛料,要赌石”

    丁汉白警告“只许看,不许碰。”

    千百只眼睛齐放光,那些毛料似有魔力,明明乌灰黯淡,却藏着碧色乾坤。石头表面写着价格,还有直接画圈表示做镯子的,千、万、十几万,引得买主们摩拳擦掌。

    纪慎语问“师哥,你能看出哪块是上品吗”

    丁汉白说“神仙难断寸玉,我在你心里那么厉害”赌石就像赌博,经验运气缺一不可,甚至运气更要紧些。

    一块三千元的种水料,擦或切,买入者紧张,围观之众也不轻松。丁汉白目光偏移,落在纪慎语身上,这人遇鲜正好奇,把他手臂攥得紧紧的。

    像什么像小孩儿看橱窗里的玩具,看玻璃罐里的糖。

    丁汉白说“哈喇子都要掉了,去挑一块,看看你的运气。”

    纪慎语难以置信“让我赌吗不是说不能碰”

    他们是来采买石料的,账都已经挂好,丁汉白说“我自己掏钱给你买,好了归你,坏了算我的,去吧。”

    纪慎语激动得无法,可毫无赌石经验,全凭一腔好奇。他自然也不敢选贵价料,绕来绕去挑中一块齐头整脸的,两千元,切开什么样未知,可能一文不值。

    他屏住气息,一刀割裂,浅色,带点绿,带点淡春。

    丁汉白过来“嗬,春带彩啊。”这一句夸张将纪慎语哄得开心,不过料子确实不错,起码够一对镯子,余料攒条串子也差不多。

    他们第一天观望为主,除去下了单的,到手的只有这块翡翠。及至黄昏,因赌石聚集的人们陆续散去,都不想天黑走雪路。

    这地界宽敞,不堵,但也没什么规矩,所有车任意地开。大雪令周遭洁白一片,行驶几公里仍看不出区别,荒凉渐重,没什么车了。

    丁汉白意识到走错路,立即打方向盘掉头。

    这时迎面一辆破面包,不知道从哪儿拐出来的,拦路刹停。这气势汹汹的样儿着实不妥,丁汉白狠踩油门,意图加速绕行。可那车上跳下一个瘦高条和两个彪形大汉,其中一人摘下背后的手枪上膛,砰的一声

    太近了,轮胎瘪下一只,他们的车剧烈摇晃偏沉一角。

    更恐惧的是,他们难以判断下一枪会打在哪儿。

    枯树白雪,此行竟然遭劫。

    也许算不上千钧一发,但也是安危难料。丁汉白冷静地解开安全带,深呼吸,忽然手心一热竟是纪慎语不动声色地握他。不知是害怕寻求保护,还是撑着胆子予他力量。

    “师哥。”纪慎语声音小小,“摸我的袖子。”

    丁汉白从袖口摸出一把小号刻刀,然后,他又握了握那手。

    水来他掩,兵来他挡。

    丁汉白无意做救美的英雄,但势必要护一护这小南蛮子,这五师弟这心上人。

    作者有话要说  纪慎语,一个整天携带管制刀具的扬州男子,让人很有安全感。

    第37章 赤峰之行下

    瘦高条走到车头前, 敲着车盖让他们下车。

    丁汉白果断地, 同时又不舍地说“我下去,你们别动。”他没熄火, 并迅速将座位向后调整, 如果情况允许, 丁尔和从后面转移到驾驶位会容易点。

    天寒地冻,丁汉白虚关住车门, 举起手, 静候吩咐。然而对方显然是熟手,那两个彪形大汉径直走近, 粗蛮地将纪慎语跟丁尔和一并揪下车。

    纪慎语踌躇着, 无限想靠近丁汉白那里, 然而隔着车头,当着三名劫匪,他只能悄悄观望。丁汉白掏出钱夹,利索地往车前盖一扔, 说“我们第一天来, 看货谈价, 没带多少钱。”

    车门开合,其中一人向内检查,冲瘦高条说“就一块翡翠毛料。”

    天逐渐变黑,瘦高条揣起丁汉白的钱包,没说话,视线在三人之前逡巡。丁汉白心头一紧, 那两千块必然无法满足胃口,来这儿采买的谁不带钱这意思是要扣押一个,劫车变成绑票

    瘦高条问“你们谁是老板”

    丁汉白说“我是,他们俩是我的伙计。”

    制着纪慎语的彪形大汉说“伙计穿得这么好那一个皮鞋手表,这一个小小年纪能干什么活儿”

    纪慎语的手臂被捏得生疼,明白这是在挑人质,也明白丁汉白要护着他跟丁尔和。不料瘦高个稍稍示意,扭着他的大汉将他拽到对方车边。

    丁汉白急道“你们抓他没用,南方来的小伙计,无亲无故,我犯不着为他交赎金。”上前一步,紧接着后背顶上手枪枪口,他却无惧,“我是老板,你们要押就押我。”

    那枪口狠狠戳在他脊梁上,身后的大汉说“我们押了你,你的伙计弃你而去怎么办那小子一脸娇惯相,我看是你的兄弟”

    瘦高个要求赎金多少,警告话连篇,天黑之际扭着纪慎语上车。身后的枪口转到面前,丁汉白稍一靠近,脚边立刻崩出一颗子弹。

    丁尔和低声喊他“汉白别冲动”

    眼看纪慎语马上被推入车厢,丁汉白骤然暴喝“我他妈还就跟孙子们拼了”

    雪未压实,滚在地上还算轻松,一时咒骂声四起,夹杂着混乱的枪响。他不确定自己滚在了哪儿,飞扑将其中一个从后绊倒,手臂勒着脖子,那一小截刀刃抵着对方的动脉。

    三对三,拼命的话未必没有胜算。

    反身,枪声停止,勒住的人是面rou盾,叫丁汉白扼着咽喉眼泪狂流。手里的枪打不出,枪托朝后使劲儿一掼,丁汉白咬牙挨了,同时一刀穿透棉衣锲在对方的肩膀处。

    怒吼哀嚎响彻黑沉沉的郊野,似有回声。

    纪慎语本以为自己会魂飞魄散,可在这凶险关头,他不知从哪儿生出万丈勇气,与瘦高条扭打,捡起那块翡翠毛料朝对方面门一砸,热血喷jian,翡翠成了玛瑙。

    远处隐隐有光,过路还是帮凶都未可知,丁汉白豁出命似的,下了对方手里的枪,当作棍子使,摔打几个来回。

    纪慎语昏沉倒地,眼都睁不开,热血糊着,由远及近的光束晃着。他望见丁汉白向他跑来,喊着师哥一点点蠕动。

    那辆车来势汹汹,车头猛转,冲着劫匪,引擎声有要人命的气势。

    劫匪奔逃,嚎叫,摔在雪堆上。车刹停,下来个男人捡起手枪,三下五除二卸成零件,丁汉白爬起去拿扎货的绳子,迅速将那三个孙子捆了。

    他忍着肩颈剧痛,半跪抱起纪慎语,四周已经昏暗不堪,纪慎语微弱地问“师哥,你有没有受伤”

    丁汉白说“别管我,你伤哪儿了”

    痛意一点点褪去,纪慎语说“我没事儿就是挨了些拳脚。”

    三人全部挂彩,凑到车灯前,帮忙的男人露出脸来,居然是卖高价ji血石的老板。丁汉白忍痛笑出来“不买你的ji血石说不过去了,多谢。”

    男人说“远远地看见有亮光,我朋友叫我过来看看。”

    丁汉白朝车里瞅,隐约还坐着一人,看不清模样。而后得知对方也要回赤峰,正好接下来可以做伴,他说“大哥,我叫丁汉白,这是我俩弟弟,你怎么称呼”

    男人说“我叫佟沛帆。”

    佟沛帆

    纪慎语双眼猛睁,梁鹤乘之前让他去瓷窑找一位朋友,那人就叫佟沛帆。他再觉不出疼来,只顾心中翻搅,直到上车都巴望着对方。

    丁尔和开车,丁汉白捂着肩膀坐在后面,跟着前面的车回赤峰。颠簸、报警、处理伤口,眨眼折腾到凌晨,乌老板愧疚无比,不住地道歉。

    医院走廊,丁汉白说“你收摊走得晚,我们先走,哪儿能怨你”他外伤不多,挺拔地立着,“当时往那边走的车不止一辆,估计就是引人走错路,早准备好的。”

    事情发生又解决,既倒霉又万幸,再琢磨就是浪费时间了。丁汉白进诊室撩帘儿,盯着大夫给纪慎语上药,那一张标致的脸面青紫斑驳,真叫他心疼。

    纪慎语伸出手,要他。

    他端着不在意的架子靠近,用指腹点点染血的鼻尖,而后握住那只手。纪慎语小声说“师哥,佟沛帆是梁师父的朋友,潼村那个瓷窑就是他开的。”

    丁汉白一时没反应过来“梁师父的朋友”数秒后,重点从内蒙古偏到扬州城,“原来去潼村是为了找他压根儿不是约了女同学”

    纪慎语怔怔,什么女同学

    丁汉白佯装咳嗽“人家救了咱们,肯定要道谢。明天我请客,摊开了说说”

    纪慎语点头,同丁汉白回家。许是水土不服的劲儿过去了,冷饿交加,又受到惊吓,他吃了两碗羊rou烩面才饱。

    行李箱还在另一间卧室,纪慎语去拿衣服洗澡,与丁尔和对上。丁尔和挂了彩,有气无力地招他回来睡,他敷衍过去,遵从内心去找丁汉白。一开门,丁汉白正光着膀子吱哇乱叫。

    “师哥”他过去,摸上对方肩膀的肿起,“我给你揉药酒。”

    这回可比开车撞树那次严重,纪慎语不敢用力,揉几下吹一吹,rou眼可见丁汉白在发抖。丁汉白并不想抖,可凑近的热乎气拂在痛处,麻痒感令他情不自禁。

    本该闭嘴忍耐,但他太坏“吃两碗羊rou面,都有味儿了。”

    纪慎语动作暂停“有吗什么味儿”

    丁汉白说“羊sao味儿。”转身,纪慎语正低头闻自己,他凑近跟着一起闻,蹭到纪慎语潮shi的头发,还蹭到洗完澡泡红的耳尖。

    纪慎语抬手要推他,生生止在半空。

    他问“怎么不推”

    纪慎语说“你肩膀有伤。”

    丁汉白拖长音“肩膀有伤是不是能为所欲为”他用无损的那只手臂拥住对方,很快又分开,不眨眼地盯,干巴脆地说,“他们要带你走的时候,吓死我。”

    又说“你倒胆子大,被制着还敢反抗。”

    纪慎语抬头,他没有无边勇气,只不过当时丁汉白为他硬扛,他愿意陪着挨那伸头一刀。他此刻什么都没说,丁汉白炙热又自持的目光令他胆怯,他一腔滚沸的血液堵在心口,如鲠在喉。

    是夜,二人背对背,睁眼听雪,许久才入睡。

    翌日醒来,半臂距离,变成了面对面。

    一切暂且搁下,他们今天不去奇石市场,待到中午直接奔了赤峰大白马。那周围还算繁华,二人进入一家饭店,要请客道谢。

    最后一道菜上齐,佟沛帆姗姗来迟,身后跟着那位朋友。

    丁汉白打量,估摸这两人一个四十左右,一个三十多岁。佟沛帆脱下棉袄,高大结实,另一人却好像很冷,不仅没脱外套,手还紧紧缩在袖子里。

    佟沛帆说“这是我朋友,搭伙倒腾石头。”

    没表露名姓,丁汉白和纪慎语能理解,不过是见义勇为而已,这交往连淡如水都算不上。他们先敬对方一杯,感谢昨晚的帮忙,寒暄吃菜,又聊了会儿ji血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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