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非j,i,an即盗。
旧门板掩着,中间被腐蚀出一道缝隙,能窥见狭小脏污的院子,纪慎语小心地推开门,入院后闻到一股发酸的药味儿。
他往屋里瞧,可是窗户上积着一层厚厚的腻子,估计好几年没擦过。屋门关紧,两旁的春联破破烂烂,应该也是许多年前贴的。
“爷爷”他喊。
“哎”梁鹤乘在里面应,嗓门不小却非中气十足,反而像竭力吼出,吼完累得脚步虚浮。屋门开了,梁鹤乘立在当间,下场雨罢了,他已经披上了薄棉袄。
纪慎语踌躇不前“我、我来看看你。”
梁鹤乘说“我等着你呢。”和出院那天说的一样,我等着你呢。
纪慎语问“我要是不来,你不就白等了吗”
梁鹤乘答非所问“不来说明缘分不够,来了,说明咱爷俩有缘。”
眼看雨又要下起来,纪慎语跟随对方进屋,进去却无处下脚。一张皮沙发,一面雕花立柜,满地的古董珍玩。他头晕眼晕,后退靠住门板,目光不知落在白瓷上好,还是落在青瓷上好。
梁鹤乘笑眯眯的,一派慈祥“就这两间屋,你参观参观”
纪慎语双腿灌铅,挪一步能纠结半分钟,生怕抬腿碰翻什么。好不容易走到里间门口,他轻轻掀开帘子,顿时倒吸一口酸气。
一张大桌,桌上盛水的是一对矾红云龙纹杯,咸丰年制;半块烧饼搁在青花料彩八仙碗里,光绪年制;还有越窑素面小盖盒,白釉荷叶笔洗,各个都有门道。
再一低头,地面窗台,明处角落,古玩器物密密麻麻地堆着,色彩斑斓,器型繁多。那股酸气就来自床头柜,纪慎语走近嗅嗅,在那罐子中闻到了他不陌生的气味儿。
梁鹤乘在床边坐下“那百寿纹瓶怎么样了”
纪慎语猛地抬头,终于想起来意。“爷爷,我就是为百寿纹瓶来的。”他退后站好,交代底细一般,“百寿纹瓶卖了卖了十万。”
他原以为梁鹤乘会惊会悔,谁知对方稳如泰山,还满意地点点头。
纪慎语继续说道“其实那百寿纹瓶是赝品,你知道吗”
梁鹤乘闻言一怔,纪慎语以为对方果然蒙在鼓里,不料梁鹤乘乍然笑起,捂着肺部说“没想到能被鉴定出真伪,我看就是瞎眼张也未必能看穿。”
纪慎语刚想问谁是瞎眼张,梁鹤乘忽然问“你做的青瓷瓶呢”
纪慎语脱下将青瓷瓶取出,他来时也不清楚在想什么,竟把这瓶子带来了。梁鹤乘接过,旋转看一圈,却没评价。
屋内顿时安静,只有屋外的雨声作响。
六指忽然抓紧瓶口,扬起摔下,青瓷瓶碎裂飞jian,脆生生的,直扎人耳朵。
纪慎语看着满地瓷渣,惊骇得说不出话。
而梁鹤乘开口“祭蓝釉象耳方瓶是假的,豆青釉墨彩百寿纹瓶是假的,这里外两间屋里的东西都是假的。”
也就是说,当日在巷中被抢的物件儿本就是赝品,还礼的百寿纹瓶也一早知道是赝品,这一地的古董珍玩更是没一样真东西。似乎都在情理之外,可纪慎语又觉得在意料之中。他看向床头柜上的罐子,那里面发酸的药水,是作伪时刷在釉面上的。
他挺直身板,说“青瓷瓶也是假的,我做的。”
梁鹤乘嘴角带笑“这些,都是我做的。”
为什么摔碎青瓷瓶因为做得不够好,不够资格待在这破屋子里。
纪慎语毫不心疼,如果没摔,他反而臊得慌。“爷爷,”他问,“你本事这么大,怎么蜗居在这儿,连病也不治”
梁鹤乘说“绝症要死人,我孤寡无依的,治什么病,长命百岁有什么意思”他始终捂着肺部,肿瘤就长在里头,“我收过徒弟,学不成七分就耐不住贪心,偷我的东西,坏我的名声。我遇见你,你心善,还懂门道,我就想看看咱们有没有缘分。”
纪慎语什么都懂了,老头是有意收他为徒。他原以为纪芳许去世了,他这点手艺迟早荒废,却没想到冥冥之中安排了贵人给他。
不止是贵人,老头生着病,言语姿态就像纪芳许最后那两年。
纪慎语头脑发热,俯视一地无法落脚的瓷渣,片刻,窗外雷电轰鸣,他扯了椅垫抛下,就着滂沱雨声郑重一跪。
梁鹤乘说“你得许诺。”
纪慎语便许道“虔心学艺,侍奉洒扫生老病死我相陪,百年之后我安葬。”当初纪芳许将他接到身边,他才几岁,就跪着念了这一串。
梁鹤乘拍拍膝头“该叫我了。”
他扶住对方的膝盖“师父。”
雨线密集,丝丝缕缕落下来,化成一滩滩污水,纪慎语拜完师没做别的,撑伞在院中收拾,把旧物装敛,打算下次来买几盆花草。
梁鹤乘坐在门中,披着破袄叼着烟斗,全然一副享清福的姿态。可惜没享受太久,纪慎语过来夺下烟斗,颇有气势地说“肺癌还吸烟,今天开始戒了它。”
梁鹤乘没反抗,听之任之,翘起二郎腿闭目养神。纪慎语里外收拾完累得够呛,靠着门框陪梁鹤乘听雨。半晌,他问“师父,你不想了解我一下”
梁鹤乘说“来日方长,着什么急。”
人嘛,德行都一样,人家越不问,自己越想说,纪慎语主动道“我家乡是扬州,师父去世,我随他的故友来到这儿,当徒弟也当养子。”
梁鹤乘打起ji,ng神“那你的本事承自哪个师父”
“原来的,既是师父,也是生父。”纪慎语说,“不过我跟你坦白吧,其实我主要学的不是这个,是玉石雕刻。”
梁鹤乘问“你现在的师父是谁”
纪慎语蹲下“玉销记的老板,丁延寿。”
梁鹤乘大惊大喜“丁老板”他反手指后头,“你瞧瞧那一屋,各色古董,是不是唯独没有玉石摆件雕刻隔行了,就算雕成也逃不过你那师父的法眼”
不提还好,这下提起有些难安。
纪慎语直到离开都没舒坦,回到刹儿街望见丁家大门,那股难受劲儿更是飙升至极点。他心虚、愧疚、担忧,头脑一热拜了师,忘记自己原本有师父,还是对他那么好的师父。
一进大门,丁延寿正好在影壁前的水池边立着,瞧见他便笑,问他下雨天跑哪里玩儿了。
纪慎语不敢答,钻入伞底扶丁延寿的手臂,并从对方手里拿鱼食丢水里。水池清浅,几条红鲤鱼摆着尾,这师徒俩看得入迷,等水面多一倒影才回神。
丁汉白瞅着他们“喂个鱼弄得像苏轼登高,怎么了,玉销记又要倒闭一间”
丁延寿装瞎“慎语,咱们回屋看电视。”
师徒俩把丁汉白当空气,纪慎语扶师父回屋,绕过影壁时回头看丁汉白一眼。比起丁延寿,他更怕丁汉白,毕竟丁汉白敢和亲爹拍桌子叫板。
也不全是怕,反正不想招惹,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待到晚饭,丁汉白专心吃清蒸鱼,可鱼肚就那么几筷子,其他部位又嫌不够嫩。筷子停顿间,旁边的纪慎语自己没吃,把之前夹的一块搁他碗里。
他侧脸看,纪慎语冲他笑。
喝汤,他没盛到几颗瑶柱,纪慎语又挑给他几颗。
饭后吃西瓜,他装懒得动,纪慎语给他扎了块西瓜心。
丁汉白内心地震,他早看出来了,这小南蛮子北上寄人篱下,可是处处不甘人后,傲起来也是个烦人的。今天着实反常,比小丫鬟还贴心,无事献殷勤非j,i,an即盗。
丁汉白好端端的,没被j,i,an,那估计是盗。他压低声音问“你偷拿我那十万块钱了”
纪慎语一愣“我没有,谁稀罕啊”
料你也不敢,丁汉白想。晚上一家子看电视,丁延寿出去锁大门,再回来时忽然大喝一声,意在吓唬门口的野猫。
纪慎语嗖地站起来,下意识低喊“完蛋了”
姜漱柳没听清,丁汉白可是一字不差,然后整晚默默观察,发觉丁延寿稍一动作就引得纪慎语目露慌张,简直是惊弓之鸟。
终于熬到回小院,纪慎语在前面走,丁汉白跟着,进入拱门后一脚踢翻富贵竹,那动静把对方吓得一哆嗦。丁汉白问“干什么亏心事了”
纪慎语回头,脸在月光下发白“没有,我、我以为有耗子跑。”
这理由太二,丁汉白哪肯信“今天干什么去了”
纪慎语不擅撒谎,但会转移话题“我前几天梦见回扬州了,梦里有我爸,还有你。我爸怪我不惦记他,忽地不见了,找都找不着。”
说着说着就真切起来,几步的距离浮现出纪芳许的身影,纪慎语后退到石桌旁,问“师哥,能再送我一次月亮吗”
时效一个晚上,但很有用。
丁汉白望望天“下着雨,没月亮。”
前者没多求,后者没追问,各自走了。
纪慎语坐在床边看第二遍战争与和平,翻页很勤,可什么都没看进去。不多时有人敲门,是端着针线筐的姜采薇。
姜采薇说“慎语,我给你织了副手套,问问你喜欢衬法兰绒还是加棉花”
纪慎语受宠若惊“给我织的真的”
姜采薇被他的反应逗笑“对啊,我刚学会,织得不太好。”
从前跟着纪芳许,吃穿不愁,可没人顾及细微之处,纪慎语接过毛线团时开心得手中出汗。姜采薇向他展示“刚织好一只,本来勾的木耳边,感觉漏风,就拆了。”
纪慎语心急地往手上套“好像有点大。”何止有点,一垂手就能掉下来。
姜采薇窘涩地笑“我应该先量尺寸,第一次织,太没准头了。”
纪慎语确认道“你第一次织,就是送给我吗”
姜采薇被他眼中的光亮吸引住,回答慢半拍“是,这儿就是你的家,你在家里不用觉得和别人有所不同,明白吗”
纪慎语点点头,后来姜采薇给他量手掌尺寸,他支棱着手指不敢动弹,被对方碰到时心怦怦狂跳。
他第一回 碰女孩子的手,动一下都怕不够君子。等姜采薇走后,他哪还记得忧虑,躺床上翻滚着等冬天快点来,想立刻戴上新手套。
姜采薇回前院,一进房间看见桌上的糖纸“你把我的巧克力都吃完了”
丁汉白回味着“我怕你吃了发胖,胖了不好找小姨夫。”他整天在姜采薇容忍的边缘徘徊,偶尔踩线也能哄回来,“怎么样了,他看着心情好了吗”
姜采薇说“挺开心的,听我说给他织手套,眼都亮了。”她拍丁汉白一巴掌,“都怨你,突然过来让我安慰人,还骗人家,差点露馅儿。”
丁汉白拿起一只,那尺寸一看就比较符合他,笑歪在一旁“那就多蓄棉花,别让南方爪子在北方冻伤了。”
他又待了一会儿,回去时各屋都已黑灯,屋檐滴着水,经过纪慎语窗外时仍能听见里面的动静。咿咿呀呀的,唱小曲儿呢,他停下聆听三两句,听不清词,却扬手打起拍子。
纪慎语从床上弹起,骨碌到窗边说“还是个热爱音乐的贼。”
丁汉白砸窗户“去你的,关了灯不睡觉,哼什么靡靡之音。”
纪慎语说“小姨给我织手套了。”语气显摆,藏着不容忽视的开心,“我想送她一条手链,你能带我去料市吗”
丁汉白问“我是不是还得借你钱”
纪慎语猛地推开窗户,抓住丁汉白的手腕哈哈笑起来,犯疯病一样。丁汉白黑灯瞎火地看不分明,只敢凑近,生怕里面这人扑出来摔了。
手腕一松,纪慎语说“尺寸记住了,我给你也做一条。”
丁汉白嘴硬“谁稀罕,我只戴表。”
窗户又被关上,声音变得朦胧,字句都融在滴落的水里那我也想送,纪慎语说。丁汉白静默片刻,道了句极少说的“晚安”。
回房间这几步,他摘下腕上的手表。
第18章 我还就抱了
维勒班料市旁边有间法国餐厅, 早年生意十分惨淡, 后来改成卖豆浆油条,生意渐渐红火起来。纪慎语此时坐着皮沙发, 欣赏着桌上的鲜花烛台, 吃着油条酱菜胃口和心情一样复杂。
丁汉白说“饱受侵略的时期, 这儿是个法国人开的酒店,就叫维勒班酒店。后来料市没改名, 生意不错, 许多外国人都来这儿交易,洋货也最多。至于这间餐厅, 几年前老板换人, 所有都没动, 只不过变成了中餐。”
纪慎语安静听科普,喝完一碗豆浆,而后揣着仅剩的一点积蓄随丁汉白离开。市场里顾客往来,除去卖料的, 还有不少成品店, 很值得一逛。
纪慎语停在一面橱窗前, 被里头ji,ng美的工艺品吸引。“师哥,这都是外国古董”他扭脸问,“还是仿制的”
丁汉白说“仿制的,但做工材质都不错。”
橱窗里摆着一张纯白圆桌,桌上是一对巴洛克镀金多头烛台,和一套文艺复兴风格银质茶具, 丁汉白见纪慎语模样专注,问“喜欢”
纪慎语把玻璃摸出印子,好看,喜欢。
“那你买个杯子回去喝茶。”丁汉白的观念极简单,喜欢就买。纪慎语考虑得多“家里东西都是中式的,不配套,等我以后住别墅再来买。”
丁汉白问“那您什么时候住别墅”他心里想,早上出个门磨蹭许久,把小金库翻来覆去地清点,还住别墅,住筒子楼吧。
他天生有股气质,不说话也能暴露出所想,纪慎语回头瞧他片刻,看穿他腹诽什么。逛来逛去,全然没了交流,也不知道送手链的话还算不算数。
一家小店,主营ji血石,入目鲜红ru白交杂,瑰艳到极致。纪慎语送给姜采薇的红白料小像就是如此,只不过更通透,因此色彩上差一些。
姜采薇肤白,戴这样的颜色绝对好看,他还想征询一下丁汉白的意见,结果丁汉白先说“ji血石不错,就拿这个给我做。”
纪慎语只好问“要不我做一对,你和小姨一人一条”
丁汉白竟像吃了苍蝇“又不是姐弟母子,干吗戴一对”
都怪姜采薇岁数小,弄得纪慎语对她没长辈之感,更像是姐姐。他专心挑选,先挑好给姜采薇用的,想到丁汉白是男人,对红白比例迟疑起来。
“师哥,你真的也要ji血石”
“就要ji血石。”她姜采薇用哪个,丁汉白也要用。
纪慎语想了想“那我不给你做手链了。”
丁汉白无名火起“本来我就不想要,爱做不做。就想骗我带你逛街,车接车送还请吃早点,别墅没住上,先摆起少爷谱儿了,ji血石凤凰血我也不稀罕戴。”
这一串连珠炮把纪慎语轰晕了,攥着半掌大的一块愣住,半天没捋清丁汉白在骂什么。“我、我怎么你了”他相当委屈,“我觉得ji血石太红,你戴手链不合适,想改成刻章不行就不行,你生什么气”
丁汉白话太急,将对方误会透,这会儿里子面子都丢尽,百年难得一见地红了脸。他掏钱包,意图花钱买尊严“老板,结账。”
纪慎语不饶他“我有钱,你这样的,在扬州得被扔瘦西湖里喝水。”
接下来再逛,纪慎语当真变成少爷摆谱儿,只留后脑勺给丁汉白。丁汉白问什么,他装没听见,丁汉白搭话,他连连冷笑,俩人演话剧似的,逛完折返终于谢幕。
丁汉白启动汽车“我想吃炸酱面。”
纪慎语对着干“我想吃生鱼片。”
丁汉白握着方向盘叹一口气,他琢磨清了,自己拉不下脸认错,又哄不来对方,那干脆就杠着吧,杠来杠去可能还挺痛快。当然,主要是他不爱吃生鱼片,完全不想迁就。
熄火下车,纪慎语望着面馆的牌匾没脾气,等进去落座点单,被十来种炸酱面晃了眼。他其实没吃过,想象中面条糊层酱就是了,怎么会有这么多种
“这叫菜码,选几种自己喜欢的。”丁汉白转向服务生,“黄豆、云腿、青瓜、白菜、心里美,面过三遍凉水。甜皮鸭半只,清拌芦笋,京糕四块。”
纪慎语学舌“黄豆、云腿、青瓜、生鱼片。”
服务生赶忙说没有生鱼片,丁汉白哭笑不得,饿意浓重,懒得较劲。等菜的工夫两个人俱是沉默,菜一上来更是无话。
浅口大碗,丁汉白下筷子搅拌,把炸酱面条搅得不分你我,把菜码拌得看不清原色,再夹一块甜皮鸭,大功告成,往纪慎语面前一推。
无声抢过另一碗,拌好终于开吃,在家时他和纪慎语挨着坐,现在是守着一处桌角。闷头吃了会儿,旁边的吸溜声变大,余光一瞥,纪慎语吃成了花嘴。
昨晚心虚没吃好,纪慎语早饿了,一口下去觉得滋味儿无穷。他以为不过是碗黑黢黢的面,却没料到浓香但爽口,一吃就刹不住。等饿劲儿过去速度慢下,他又夹一块甜皮鸭,吃得嘴上酱黑油亮,伸手够纸盒子,才发现餐巾纸掏空了。
“服务生”他没说完。
丁汉白总算寻到破冰的机会,伸手揩去纪慎语嘴上的东西,把指腹沾的又黑又油。他趁纪慎语发愣,低声说“跟我和好。”
餐巾纸补满后,他抽一张擦手,擦完手臂垂下桌,指关节微蜷。似乎指尖的细纹都惊讶,那嘴唇怎么那样柔软,生怕用力一点就会擦破。
回神继续吃,碗里多了根芦笋,余光太好使了,把纪慎语悄么声的窥探看得一清二楚。他垂眸问“我这样的,在扬州真要扔瘦西湖喝水”
纪慎语又来转移话题“印章雕什么,花开富贵怎么样”
丁汉白嗤之以鼻“俗气。”
“那灵猴献寿”
“我过完生日了。”
“竹林七贤”
“半掌大雕七个人,小人国啊”
丁汉白噎得对方收声,也安静下继续吃面。
回家路上等红灯,纪慎语看见拐角有老太太卖黄纸,他今天高兴、生气,此刻酝酿出一股伤心。丁汉白循着他的目光看去,直接将车靠边停下,让他去买两包。
纪慎语后半程抱着黄纸和元宝,快到家门口时问“师父葬在扬州,我买了有用吗”
丁汉白说“难道许许多多在异乡的人都不祭祀明晚找个路口烧一烧,说几句,纪师父会收到的。”他说完想一想,明天下班没应酬,可以带对方去。
纪慎语却说“那我找小姨带我,顺便问问她喜欢手镯还是手链。”
丁汉白改口“嗯,你看着办。”他感觉又被辞退了,深呼吸劝自己笑一笑,乐得清闲有什么不好。拔钥匙下车,一口气呼出来终究没忍住,骂了句“白眼狼”。
第二天大家都上班,姜采薇应下纪慎语的请求,约好晚上去烧纸。丁汉白工作日向来不高兴,沉着脸不理人,走之前揣一瓶茅台。
姜漱柳拦他“上班带瓶酒干什么你还想喝两壶”
丁汉白说“我给领导送礼,我想当组长。”
他最会对付他妈,挣开就跑了,一路骑到文物局,藏着酒工作一上午。午休时间立刻闪人,崇水57号,酒也带了,他要看看真正的哥釉小香炉。
胡同串子让他好一通找,各家院子虽然破,飘出来的饭倒是香,终于找到大门,丁汉白卯足劲儿吆喝“收破烂儿嘞收旧油烟机”
余音没来及绕梁,张斯年攥着花卷冲出来“哪个王八羔子从我门口抢生意欺负残疾人,我到残联告你”
定睛一看,看见丁汉白拎瓶茅台立在门口,像败家公子哥走访困难群众,一分关怀,九分嫌弃。这公子哥阔步而入,环顾一周撇撇嘴,后悔没约在外面。
张斯年扭头进屋“甭膈应了,大不了回家洗俩澡。”
丁汉白跟进去,屋内设施老旧,倒还算干净,不似院里那么多废品。他在桌前坐下,自然地开酒倒酒,和对方一碰杯,干了。
“来块儿腌豆腐下酒”
“这不只有土豆丝么”
丁汉白注意到桌上的百寿纹瓶,只见张斯年将筷子伸进去,叉出来好几块腌豆腐,带着酸辣的汁水,沾着细碎的剁椒他惊呆了,这是十万的瓶子装腌豆腐
关键是生存环境如此恶劣,还搞他妈什么奢侈
张斯年说“他六指梁做的东西只配干这个。”
丁汉白不知道谁是六指梁,但知道怎么气人“不管配什么,反正你没看出真伪。”
筷子一撂,张斯年被捏住脉门,恨不得吼两嗓子消气。他没锁里间,进去翻找哥釉小香炉,丁汉白跟上,脚步声停在门口,连着喘气声一并停了。
张斯年说“有真有假,选一件送你,看你运气。”
丁汉白不爱占便宜,也顾不上占便宜,问“你是什么人”
张斯年答“跟你有缘分,但情分没到那一步,无可奉告。”
手中被塞上小香炉,要是没接稳就摔碎了,对方毫不在意,一两万的东西而已,就当岁岁平安。丁汉白来回看,确定东西为真,可房间里那些叫他眼花。
情分不够,要是够了,也许还另有说法等着他
“我该回单位了。”他搁下小香炉,临走给张斯年倒满一杯。张斯年蛮咬一嘴花卷,问他不挑件东西再走
丁汉白说“不了,下次来再挑。”
下次,情分必须够。
这一天凉凉爽爽,傍晚还有些冷。纪慎语在玉销记看店,回家后眼巴巴地等着晚上烧纸,结果姜采薇没按时回来,他在石桌旁直等到八点半。
丁汉白在机器房忙活一通,关灯锁门后从南屋走到北屋,见纪慎语还在等。洗个澡出来,见纪慎语还在等。去书房画画到晚上十一点,准备睡觉了,见纪慎语居然还在等。
他实在忍不住“你俩约的半夜去烧纸胆儿也太大了吧。”
纪慎语说“小姨还没回来,她说报社加班了。”
丁汉白这下担心起姜采薇来,取上车钥匙准备去接,走之前接到姜采薇的电话。他从屋里出来,说“小姨打电话说今天太累,在职工宿舍睡了,不回来。”
灯泡太亮,纪慎语的失落无所遁形。丁汉白立在门口,人形展牌似的,要是纪慎语求他带着,他就受累一趟,但他不会主动问。
谁上班不累,凭什么又当后备军,又要上赶着
“师哥,你能不能”纪慎语开口,“能不能借我自行车钥匙,我自己随便找个路口烧一烧,很快回来。”
丁汉白胡编“扎胎了,要不你开车去”他奇了怪了,这人怎么总逆着他思路走
纪慎语虚岁十七,开什么车,终于问“你愿意带我去吗”
二十分钟后,丁汉白带纪慎语找了处没交警值班的路口,这个时间行人寥寥,他们在路灯下拿出黄纸和元宝,点燃,凑在一起像烤火。
纪慎语双眼亮得不像话,但眼神有点呆滞,有点失神。
“爸。”他叫,叫完沉默许久,“我有想你,可我没办法,我在扬州没家了,你别怪我。”
丁汉白努力添元宝“纪师父,他在我家挺好的,你放心。”
纪慎语就说了那么一句,之后盯着火焰烧成灰烬。他不是个外放的人,在天地间烧纸祭祀,当着旁人的面,他说不出别的,只心里默默想,希望纪芳许能收到。
烧完清理干净,坐进车中被昏暗笼罩,丁汉白敏锐地听见纪慎语吸吸鼻子。
哭了吗他想。
静静过去片刻,纪慎语看他,脸颊干净,眼眶shi润,泪活活憋了回去。他解开安全带,微微转身冲着对方,问“抱抱你”
纪慎语外强中干“有什么可抱的,烧个纸,又不是出殡。”
一而再再而三地没面儿,丁汉白是可忍孰不可忍,把车钥匙往中控台一摔“我还就抱了”他长臂一捞,将纪慎语揽入怀里,扣着腰背,按着后脑,对方的鼻尖磕在他下巴上,发凉,嘴唇隐约蹭到他的脖颈,还是那么柔软。
纪慎语挣扎不开,骂神经病,骂王八蛋,就这俩词来回地骂。
后来他累了,垂下手,闭上眼。嗫嚅一句谢谢你。
丁汉白该说“不客气”,可他莫名脑热,竟说了句“没关系”。
第19章 男扮女装。
开学在即, 丁延寿允许纪慎语撒欢儿几天, 不必去玉销记帮忙,于是丁尔和跟丁可愈主动包揽, 表明会多兼顾一些。纪慎语见状便安心歇着, 不然更惹那两兄弟讨厌。
“出门”丁汉白上班前问。
纪慎语点点头, 他要去找梁鹤乘。
丁汉白会错意,嘱咐“跟同学出去别惹事儿, 吃吃喝喝就行了。”
等家里人走净, 纪慎语钻进厨房忙活出一壶汤,大包小包地奔去淼安巷子。上回把小院收拾一番, 今天再去换了样, 他进门见梁鹤乘在院里耍太极, 只不过动作绵软无力。
“师父,ji,ng神不错。”他自觉进屋拾掇,倒汤时出来问,“师父, 你是用黄釉暗刻龙纹碗, 还是用粉彩九桃碗”
梁鹤乘大笑“你少来, 别拿我寻开心。”
纪慎语把汤倒入九桃碗中“你摆出来不就是为了让我看看完不就是要考考不过然后你再教。”
梁鹤乘赞不绝口,既喜欢这口鲜汤,也满意自己聪慧的徒弟。他喝完就问“我为什么选这两只碗来问”
纪慎语答“龙纹碗侈口外撇,角度小难把握,非常容易出破绽;双龙赶珠纹线条复杂,暗刻不明显所以瑕疵率高;粉彩那只外壁和碗心均有绘画, 绘画稍一不同就废了。”
这两只碗代表难度很高的两类,一类有纹,一类有画。梁鹤乘没考住纪慎语,搁下碗又打一套太极拳,许是心花怒放,拳头都有劲儿了。
纪慎语眼巴巴等学艺,来之前就列出一二三四,要逐个请教。梁鹤乘却一点不急,要见识见识玉石雕刻的ji,ng工过程。
纪慎语反做起老师“这是ji血石,我要刻一枚印章。”
梁鹤乘问“相比起来,造古董和雕刻你更喜欢哪个”
纪慎语想想“造古董工序繁多,比雕刻有趣儿,但只是单纯仿制,不像雕刻得自己构思,平分秋色吧。”答完瞄准某个花瓶,“师父,你做得最成功的一件是什么”
梁鹤乘查出癌症后就没怎么做过了,在家干躺半个月,浑浑噩噩。这点本事后继无人,自己住院治病又倍感孤苦,于是愈发浑浑噩噩。后来想着反正也没几年活头,怎么也得留一两件得意之作,因此攒力做出那件百寿纹瓶。
他没钱花就从屋里拿一件倒腾出去,不诓买主,只按仿器的价格卖。没成想遇见纪慎语,缘分到了,也可能是老天爷怜悯他,他便把百寿纹瓶送了出去。
纪慎语听完问“你之前说瞎眼张也未必看出真假,谁是瞎眼张”
梁鹤乘压低嗓子“他是你师父我的死对头,他瞎眼,我六指儿”
纪慎语听乐了“你把他戳瞎的”
这对新认没多久的师徒不干正事,对着脸喝着汤,没完没了地侃大山,笑声不断。但有人欢喜有人忧,丁汉白准备去找张斯年,结果临走被张寅派去出差。
邻市挖出一个小墓,叫他去跟当地文物局开会,只去一两天。
丁汉白回家收拾衣服,一进前院闻见香气,是姜漱柳在厨房做饭。大上午怎么回来做饭他跟着对方朝卧室走,他妈进入姜采薇的房间,他也进去,把那姐俩吓一跳。
姜采薇面色苍白,嘴角还破着,硬生生挤出笑。
丁汉白问“倒休不舒服”
姜漱柳替妹妹答“嗯,你回来干吗”
“我收拾东西离家出走,过两天回来。”丁汉白说着往外走,他妈竟然没理他说了什么。姜漱柳坐床边喂姜采薇吃饭,喂两口停下,给姜采薇擦眼泪。
“别怕了。”姜漱柳自己也哭起来,“我哄着你,其实我心里也后怕”
姜采薇扑姜漱柳怀里“姐,我身上伤口疼”
咣当一声,丁汉白在门外听够冲进来,冲到床边半蹲看着姜采薇“小姨,你昨夜下班晚,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
姜采薇不肯说,他急道“你只跟我妈说有什么用你俩抱着哭能解决告诉我,谁欺负你我去找,你这伤是怎么回事儿”
姜采薇昨天下班晚,她又惦记陪纪慎语去烧纸,就从小巷走,结果遇上流氓。反抗的时候被打伤,万幸的是呼救被另一同事经过听见,才脱险。她昨晚在同事家睡了一夜,上午回来只跟姜漱柳说了。
丁汉白霍然起身,动了大气,见姜采薇哭得厉害又强硬止住,安慰道“小姨,你先好好休息,等你情况稳定,也等我回来,再把当时的具体情况告诉我,这事儿没完。”
姜漱柳问“别胡来,你想干什么”
丁汉白坦荡荡“那儿挨着报社和学校,保不齐以前就有人遇到过,不管,以后没准儿还有姑娘遭殃。不知道就算了,既然知道了,就不能装聋作哑。”
他说完去收拾衣服,姜采薇没拦住,让姜漱柳拦着,她不是怕被人知道,是昨晚被打怕了,担心丁汉白会出事。
姜漱柳没动,重新端起饭“随他去吧,一个不行把尔和可愈也叫上,还有廷恩和慎语,家里这么多大小伙子,还治不了一个臭流氓”
纪慎语当天回来时丁汉白已经走了,还留纸条让他打扫机器房,他可算逮住机会,捏着钥匙立刻进去,放心大胆地观摩。
满柜子好料,分门别类,还有一些出胚的物件儿,都是丁汉白平时没做完的。纪慎语打开一只木盒,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八枚青玉牌,多层剔刻,内容是人物故事,八枚正好讲完。故事落在五厘米大的玉牌上,极其复杂,贩夫走卒亭台楼阁都描绘得详细,线条如发,他自己就算有这番耐心,也达不到这个水平。
最后擦机器,纪慎语一丝不苟地完成清洁,锁门时听见一声巨响,前阵子被丁汉白踹翻的富贵竹又被姜廷恩碰飞了。
“纪珍珠”
纪慎语已对这称呼免疫,好整以暇地看着对方。
姜廷恩蹿来“我找小姑检查作业,她居然睡了,还不让我进屋,后来大姑把我骂一顿,让我这两天都不许打扰小姑。”
纪慎语一听担心道“小姨是不是病了”
姜廷恩说“病了才需要人照顾啊,她平时病了都是使唤我。”说着停下,“我觉得吧,她也适龄了,会不会谈恋爱未婚先孕了虽然没听过她恋爱”
纪慎语大骂“你有病吧整天像个傻子似的”
姜廷恩就是株墙头草,平时唯丁汉白马首是瞻,丁汉白不在,谁忽悠两句就跟人家走,好不容易自己分析点东西,还被教训一通。
第二天纪慎语起个大早,在前院等候整整两个钟头,姜采薇终于露面了。他心一揪,本来以为对方只是不舒服,怎么脸上还有伤口
“慎语”姜采薇面露尴尬,“这么早,有事儿吗”
纪慎语说“我有块ji血石,想给你做件东西,你喜欢手镯还是手链”
姜采薇随口说手镯,说完又回房间了。纪慎语不好跟着,但发觉对方走路都一瘸一拐,更不放心离开,冲上去“小姨,你到底怎么了”
姜廷恩也从旁屋冲出来,光着膀子“小姑,你想急死我啊”
姜采薇没有真的被流氓侵犯,觉得抓人也无法严惩,可现在一个两个都装了雷达似的,急吼吼问她。她也懒得再瞒,索xi,ng将那晚的事儿说了。
屋里叮铃咣当,被姜廷恩暴走撞翻好几样,纪慎语则杵在床边,愧疚地说“对不起,都怪我让你带我烧纸,不然”
姜采薇打断“这样寻根溯源傻不傻谁也没错,要怪就怪那流氓。”
很快,全家都知道了,姜廷恩家里也知道了,他爸姜寻竹来看小妹,长辈们全挤在卧室。四个小辈都坐在小院石桌旁,远看像打麻将。
丁尔和最大,说“小巷黑,肯定看不清流氓的长相。”
姜廷恩问“那怎么抓怎么知道谁是流氓”
丁可愈说“流氓也看不清咱们啊。”
纪慎语安静听,明白对方的意思是先引流氓出来,貌似荒谬,又似乎没更好的办法。如果引出当天拦截姜采薇的流氓正好,就算引出别的也不冤枉。
可问题是,谁来引,怎么引
他盯着桌面思考,恍觉周围寂静,一抬头发现另三人都看着自己。老二老三对他不熟,于是他先问姜廷恩“你看我干什么”
姜廷恩支吾“他俩都看你,我也看看”
纪慎语直接对上丁可愈的视线,意味不言自明,丁可愈也挺敞亮,明说道“我是这么想的,找女孩子做饵不安全,况且家里除去小姨也没女孩子了,所以应该男孩儿装成女孩儿。师弟,我觉得你特别合适。”
纪慎语说“我看你白白净净的,对市里地形又熟悉,比我合适。”他在桌下踢姜廷恩一脚,姜廷恩立即点头附和。
“我哪有你白净,而且我这么高,流氓不敢上。”丁可愈瞪姜廷恩,姜廷恩脖子拧发条,顺势点个没完。这时丁尔和说“慎语,小姨是为了赶回来陪你去烧纸才出事儿,如果你稍作牺牲收拾了流氓”
纪慎语一下没了反驳的话,他本来就自责,又怕姜采薇嘴上不说,其实心里怪他,那丁尔和这两句直戳要害,他不敢再拒绝。
这四人各自准备,家里雕刻的工具个个都能当凶器使,姜廷恩还揣一大块田黄石,比板砖都沉。他们计划天黑后让纪慎语在巷子里转悠,其他人潜伏着,争取把流氓一举拿下。
纪慎语晃悠到前院,等人都离开才去看姜采薇。“小姨”他见姜采薇卧床织手套,转移注意力也好,睡不着也好,都是给他织的,他恨不得立刻打死那流氓。
他没多待,主要问问那流氓的外貌特征、身高音色,有没有带工具什么的,可惜姜采薇当时太恐惧,没注意多少。他问完离开,一字没说晚上的计划。
四个人吃过晚饭就出了门,丁尔和开车,丁可愈和姜廷恩把纪慎语挤在后排中间,忍不住嗤嗤乐。就算平时不太对付,也才十八九岁而已,说忘就忘。
纪慎语穿着丁可愈从影楼借的长裙,裙子里套着短裤,上身穿着衬衣,还戴着一顶假发。丁可愈揽住他“师弟,你胸这么平,流氓看得上吗”
纪慎语戴着假发直冒汗“黑漆漆的,他能看出我平不平”
车停在路边,天完全黑透后纪慎语独自走进巷子里,开始来回转悠。这是件需要耐心的事儿,如果臭流氓今晚没出现,他们明晚还来。
其余三人在车上等,时不时下去一个进巷中观望,没动静便返回,不能离太近。等到十一点,姜廷恩打起哈欠,靠着车门打盹儿。
又过半小时,丁可愈也困了,肚子都咕噜叫。他们仨不再干等,下车准备去附近吃点宵夜,顺便给纪慎语带回来一份。
家里准备熄灯了,丁延寿把影壁上的s,he灯关掉,一转身听见门响。铁门动静大,出差回来的丁汉白动静更大,跨过门槛就喊叫“你大晚上站那儿干吗吓死人了”
丁延寿问“你这出的什么差,一天一夜近郊游”
丁汉白不理自己老子,他根本沉不下心,总惦记着姜采薇好没好,又隐隐觉得会发生什么,干脆跑路回家。先去前院看姜采薇,在对方睡之前问了许多当晚的情况。
姜采薇难得笑出来“今天慎语也问我这些,一模一样。”
丁汉白问“他们都知道了”
小院黑着灯,丁汉白发现纪慎语不在,去东院,发现老二老三也不在。既然打听情况,应该是要收拾流氓,他立即打车去巷口,总觉得那几个人相当不靠谱。
纪慎语已经来回转悠几个钟头,腿都酸了,靠着墙边站一会儿,每当有人经过都打起十二分的ji,ng神。又走到巷尾,出去是另一条街,拐弯是一处死角,他往巷口走,奇怪那三人怎么好久没过来。
风吹动裙摆,他差点顺拐,调整姿势让自己看上去像个女的,说时迟那时快,旁边的窄巷里伸出一双手抱住他,直接勒紧他的肩膀,将他往里面拖。
一只潮shi的手掌捂紧他的嘴,腰部也被抱住,他才惊觉竟然有两个人。
纪慎语拼尽全力挣扎,狠命踢到一个,可马上被揪住头发扇了耳光。假发甩得乱七八糟,长裙被撕扯着捞起,他偷偷从裤兜掏出藏匿的小刻刀。
“c,ao这是个男的”
勒着纪慎语胸口的流氓松开手,压着嗓子喊,另一个急于确认,放下捂嘴的手,朝下去摸纪慎语的腿间。纪慎语惊喘呼救“师哥师哥”
砰的一声,出租车门被碰上,丁汉白看见家里的车,车上却没人。他往巷子里冲,远远听见衣物摩擦和两个男人的辱骂。
“男的穿着裙子晃悠什么男扮女装真他妈恶心”
“真是男的,哪儿他妈来的变态”
纪慎语遭受着拳脚,脆弱处忽然被握住,他惊慌挣扎,攥紧刻刀用力一挥。
“纪珍珠”
他听见什么了,那么近,那么熟悉。
丁汉白青筋暴起,这时巷中同时荡起两声惨叫。
第20章 男人最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