肩膀微微颤抖起来,慢慢地,越来越厉害。
没有任何声音的哭泣,只有泪水从指缝里源源不断地滑出来,再滴落到地上。
眼泪只是一种工具,他会用这个手段,但真正难过到哭泣,从小到大却是屈指可数,除了今天这次和当年的离别,就只剩下辛尧死去的那回,俩兄弟抱在一起,瑟瑟发抖,那时候不过是刚十五岁的少年。
自己再痛再辛苦都可以忍,反正卑微的贱命一条。他唯一见不得的,却是自己最珍视的人受苦,而且一想到这件事很可能是因自己而起,他就更加难受,尤其心脏那一块,疼痛难忍,几乎无法自拔。
好一会儿,他倚着门板慢慢蹲了下来,将脸深深地埋进膝盖里。
第三十八章 双生子
周凌看了看手表,回头问谢隽廷,“少爷,他应该不在这里吧,是不是早就出去了?”
谢隽廷说“我没见他出去。”
“可这都一个小时了。”周凌忍不住把门推开,朝里面望了望。
“少爷,要不我进去看一下?”
谢隽廷却摇头,“再等等。”
周凌叹口气,只好把门又关上。
“你说一个大男人,在卫生间干什么要这么久?”他摸着下巴走回到少爷身边,“会不会自杀了?”
“不会。”谢隽廷回答得非常干脆。
“为什么?”
“没闻到血腥味。”
“程医生见到人的这个反应,是不是就说明他的确是柏律?”周凌问。
谢隽廷想了想,心中已然确定,但却只回答可能。
“不止是可能啊,我觉得,这样把握已经很大了呢。毕竟,除了律少爷,我还真想不到有第二人,见到柏礼的反应会是这样。”
可谢隽廷却说“这个反应,并没有多反常。”
“这还不反常?”周凌开始为自己的论点找证据,而且他觉得那些证据都显而易见,“他先是震惊,后来情绪又失控,保安还说,他好像哭了。那么,这说明什么呢,他不止惊讶还非常难过,这些情绪应该只有柏礼的亲人身上才会有吧。像我,就只会觉得那个人挺可怜,不会多难过,他不是柏律,谁是?”
谢隽廷完全没有周凌那种已然发掘出真相的激动,始终波澜不惊,“你忘了吗,他们俩兄弟长得几乎一模一样。”
“我知道啊,可是……这两者有什么关系吗?”
“他有可能把人误认成律。”
周凌一开始没明白过来,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哦……对!程医生是柏律的朋友,一个人明明已经死掉的人现在又复活,这瞧见了,的确会非常震惊、情绪失控。”
“哎……这么一想,他的反应的确挺合理的,发现自己的朋友原来没死,还被困在这里,反应过来后,想要带他立刻离开这儿,的确也实属正常。”
谢隽廷从来不会随便地判断一件事情。毕竟,一旦不够严谨,那他手下可就冤案无数,光有百分百的把握可不够,必须得有证据。这番对话只是随便模拟了一下翻供而已,只要没有铁板钉钉的证据,程奕扬就可以用这些借口给自己开脱。
只要程奕扬在法律上占理,他就可以通过公正公开的途径证明自己不是柏律,谢家的特权也就无法对他行驶,他还是自由的普通人。
“哎,”周凌像是突然想到了,“律少爷身体是特殊的,跟寻常男子不一样,一万个人里面都未必能有一个这样的,那么只要看看程医生是不是也这样不就可以了吗?”
“怎么看?”
“那就看他能不能怀孩子?”
谢隽廷却还是问,“怎么看?”
“……”
周凌可劲想了想,挠了挠头,“要不,少爷你自己去试试他?”
谢隽廷突然抬起头,一个眼刀刺过来。
周凌赶紧低下头,知道刚刚说错话,在心底暗暗扇了自己一耳光。
“只是找到嫌疑犯而已,不管是不是真凶,先毙了再说。你是这个意思吗?”
周凌尴尬地笑了,“我错了,不该出这种馊主意,您别跟我一般见识。”
谢隽廷怎么会不知道这种方法。
但是,这法子太损,压根不能用。
不是柏律,他不想碰;让旁人去染指,更不可能。
没有原则和底线,就是胡作妄为。
而且,万一程奕扬凑巧也是特殊体质呢?虽说这种人很少,但也不代表全世界就柏律一个,再说了,群体都有聚集效应,柏律肯定认识很多这种人,身边有一两个朋友是,完全不意外。所以,不管程奕扬是不是律,他体质特殊的概率依旧比较大。
周凌现在一点都不激动了,“原本以为让他见见柏礼,真相就能出来,没想到还是不确定,这么麻烦啊,用dna检验行不行?看这个程医生跟律少爷的符不符。”
“库里没有柏律的dna。”
“那……”周凌还想再说,但谢隽廷比了个手势,让他噤声。
果然,里面传来门板砸在门槛上的声音,然后,一阵水声响起。
周凌走过去推开门,果真看到程奕扬站洗手台边上。
“程医生原来你在啊,”他进去,走到程奕扬旁边,“怎么在里面搞了这么久?你没事吧?”
此刻,程奕扬看起来已经再正常不过,眼眶也不红,十分平静,似乎先前的那些情绪压根就没有过。
程奕扬没有回话,只是兀自洗着手。
出来后看到谢隽廷,但他现在一点都没心情去应付这两个人,什么都没有说,连招呼都没打,就当没看见一样,从那里走过去。
谢隽廷却挡在他面前,而且离他特别近。
程奕扬往后退一步,“有事吗?”声音里还残留了一丝沙哑。
谢隽廷直直地看着他。
在柏律心里,任何人跟他哥哥比起来,都算不得什么,哥哥的事让他难过到极点,哪有心思去管眼前这个人。
面无表情,也不打算主动说话。
“别冲动。”谢隽廷突然来了一句。
程奕扬蹙起眉,“什么意思?”
谢隽廷极有耐心地重复,“别冲动,杀人要偿命的。”
不就是警示么,程奕扬自然听懂,但意外对方如何知晓自己心思,他的确恨不得现在就弄死那个女人,不过面上依旧是风平浪静,“我跟你们谢家一样,遵纪守法,当然不会。”
谢隽廷略一抬眸,追问,“你手上拿的是什么?”
他先是惊讶,这么个小动作竟也被发现,而后很平淡地说,“不过是擦手的纸巾罢了。”
张开紧握的右手,的确,掌心卧着一个皱巴巴的纸团。
“你觉得我会蠢到那种程度吗?”他轻蔑地勾起嘴角,凉薄的眼神里透出一股子野劲,似乎什么都吓不到他。
本性就是本性,刻在骨子里的,哪怕碍于程奕扬的身份,压抑得再用力,也还是会在不经意间泄露出来。
谢隽廷本想再问几句,现在看来什么都不用说。
百分之百就是柏律。
谢隽廷不动声色地吐了一口气,微微侧过身,让程奕扬离开。
他就这么轻易地,把他的律放走了。
第三十九章 双生子
程奕扬去了谭沐那里,彼时,谢棠还坐女人对面,认认真真讲话还一边记录。推开门,对话便停了。程奕扬冲谢棠做了个“请便”的手势。于是谢棠不受影响地继续往下说。
程奕扬脚步轻悄地过去,随手拉了个凳子坐下,听着。
谭沐靠在宽大的椅背上,侧着头。她养尊处优,连最容易长皱纹的颈部皮肤都不粗糙,一点都看不出来是快六十岁的女人。
程奕扬盯着对方脆弱的脖颈。其实,杀人并没有那么难,有时候甚至是简单,至少这样的脖子在他手里,能轻而易举就给扼断,整个过程还用不了一分钟。或者捂住她的口鼻,看着人不停挣扎再到绝望最后一动不动,也耗不过五分钟。
可是,不留证据地杀人却很难。
不能冲动。
程奕扬只能把目光转开,慢慢低下头。
“小谢,我最近的用药和检查报告你都看了,觉得有什么不妥的吗?”
听到谭沐这么问,程奕扬突然停下手中的笔。
谢棠说“没有什么不妥。”
“可是,有时候我喝完药,会觉得不太舒服。”
“哪里不舒服?什么症状?”
“虽然发病次数比以前少了,但是胸闷,”谭沐轻轻叹气,“有时候会感觉喘不上气,有什么东西堵住了心口一样,之前可是没有这种情况的,而且前些日子,我这指甲啊,”她伸出右手递到谢棠面前,“指尖还发紫,颜色不明显,我上了年纪眼神不好,在屋里光线暗都瞧不出,倒是底下佣人服侍我的时候给瞧出来,我再去阳光下一照,的确是有点发紫,看起来像中毒了一样,但当时我的身体又没多大事,后来,我听李医生说,这种症状的确像是金属中毒?”
程奕扬突然浑身戒备,但还是没有抬头,只是低头听着。
“您吃的药每天都检过吧?”
“那是自然。”
“能麻烦夫人把你刚喝的药拿过来给我看一下吗,最好连着熬药的罐子一起。”
谭沐招招手,让仆人去取。
喝药的碗正好还没有洗,底部留有一些残渣。
谢棠用手指抹了一下,观察片刻,竟然把手指直接探进嘴里,尝了尝。
谭沐笑了,说“你们年轻人不介意吗,直接就这么试?”
“如果介意就没法做个好医生。”谢棠一旦正经起来,好像的确很像那么回事。而且他这个行为,很讨谭沐欢心。毕竟年纪大的人都很敏感别人会嫌弃自己,谢棠一点都没有这种意思,恐怕连她自己的儿子都很做到直接把她喝剩的药渣往嘴里塞。
不知是不是有意为之,要讨好并取得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