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骧一路上都在往他怀里塞东西,嘴里不停叮嘱着“我这个老祖宗,喜欢各种星体模型,这幅银河十字绣你进去就给他,叫说你自己绣的;他也喜欢 roaneenti的酒藏,你把这瓶酒送给他,他问我讨了好几回我都不舍得给呢;这是檀香,他们老年人就喜欢这种味道;对了,他养了一只宠物,长得像二胡卵子,这是狗粮你拿好,它要是闹你,你就喂给它吃。”
林深“它咬人么?我有点害怕。”
龙骧“别怕,你把这个狗粮塞到它嘴里,它就晕过去了,咬不着。”
林深“……”
林深“那个,我有点不懂……为什么你结婚,还要皇帝准许……”
龙骧停下了拨弄包包的动作,颇有些无奈“你这只小鸵鸟,除了自己的事浑事不理,到现在是不是对我还什么都还不了解,嗯?我们跟程家不太一样。老程家一脉单传,跟吊命似的,我们潘德拉贡却是树大根深、枝繁叶茂。人多嘴杂,所以每一代都会一位家主统率家族。皇帝陛下是家主,族中婚配自然要请示他,更何况当初也是他把大选帝侯的位置传给我,于情于理都要知会他一声,不是么?。
林深低着头偷瞄了龙骧一眼“那……那万一他不准呢?”
他说得结结巴巴,还叹了口气,垂着眼角眉梢仿佛很担心的模样,内地里却巴不得皇帝陛下把他们俩轰出来。
昨天晚上他失眠了大半夜,一是因为龙骧的被窝太暖和了,他又跟个大火炉似的,追得紧,害他仿佛在床上蒸桑拿;二是因为,他从来没想过和龙骧有未来。
林深深觉谈恋爱是一回事,结婚是另一回事。龙骧对他是很好,他也很愿意报答他,但是他打心眼里觉得他们不可能过一辈子。别说龙骧那个朝秦暮楚的性子,就是作为选帝侯的夫人要承担的那些义务,他光是想想都要一头撞死过去了。
差太远了,作为结婚对象根本就不可能。
他鼓起勇气,不过是做好了此刻你侬我侬、而有一天会因他受伤的准备,可是长久地生活在一个屋檐下、因为阶级不同产生的不可调和的矛盾,却是想到就会头皮发麻、望而生怯的。他认不出这许多的美酒,嗅不懂那神秘的熏香,不清楚要怎么跟那些高高在上的人打交道,讲他们喜欢听的话。而他一个人丢脸,会连带龙骧也丢脸,甚至他本生就是他人生的耻辱,那又该怎么办才好呢?
他以为龙骧也只是一时脑热,说不准第二天起来洗个冷水澡就好了。谁知道他一改拖沓懒散的行事风格,雷厉风行地要把结婚这件事贯彻下去。
他又不能给龙骧泼冷水,只能寄希望于皇帝陛下英明睿智,给他一千万让他离开龙骧。他连怎么花都准备好拿一半作恋爱开销,等龙骧玩腻了,拿走剩下的去远方买房,有一天找个章明这样的老实人过平淡的生活。
也许那一天很快就会来临,也许会更久一点,但总归是要来的。
这是一种明哲保身的怯懦,也是一种实属无奈的自知,他愿意付出一切去爱,然而那又怎么样呢?
他的一切又轻飘飘的没有几两。
“我们家也不是很老派的人家,总体上还是鼓励自由恋爱的,他不会不允许……”龙骧自己也并没有十成的把握,颇有些含糊其词,但林深想到的,他也不是没有想到,将这个问题绕了过去,再次表态道,“而且我也就是知会他一声。就算他不同意,大不了我也不做这个选帝侯了,我们潘德拉贡家人多得是,谁爱做谁做,我们回家做富二代去。”
林深笑“别说丧气话。他选你肯定有他的道理。”
真进了大皇宫,倒也没有什么林深想象中那么压抑紧张。皇帝陛下是在自己的书房里接见的他们。书房幽深,高窗上的窗帘基本上全都拉拢了,只留下一线阳光斜斜射到书桌前,光柱中尘土飞旋。而皇帝隐在光柱后面,看上去只是一个老得不能再老的老头,鼻子上堆着一副又圆又大的眼镜,守着卷帙浩繁的古卷,像是一个魔法商行的老板。
他从眼镜上方打量着林深,眨眼的时候,眼里有白色的东西一闪而过,像是湿漉漉的爬行类。林深对于权势的敬畏一瞬间变成了探险家面对未知生物的恐惧,吓得倒退了一步。龙骧赶紧抓住他的手往前扯“别怕。只是瞬膜,我也有。”
“潘德拉贡家族的基因里加了点特别的东西。”老皇帝慢悠悠地说道,“瞬膜可以保护眼睛,人类退化了真是可惜——”
龙骧亲亲热热地带着林深把礼物呈上前,老皇帝扫了一眼“看来你们一时之间打发不了,要在我这里喝杯茶才肯回去。”
龙骧“祖爷爷,这就是我跟你提过的林深。”
皇帝“哪儿的人啊。”
林深感到绝望。
他是偷渡客。
龙骧“额……边境,从边境的某个行星迁过来的,目前住在帝都。”
皇帝“哦,家里干什么的呀?”
林深的绝望更加深重。
龙骧看着他装疯卖傻“额……做资金转移这一方面?”
皇帝“金融?”
龙骧“对对对,金融。”
皇帝“都是些投机倒把买空卖空的家伙。”
林深“……”
龙骧“但是他不做这个!”
皇帝“那他做什么呀?”
龙骧“他就……绣绣花,做做内务,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好人家的oa。”
皇帝“那可不得肌肉萎靡。”
林深“……”
皇帝“这么内向,跟沐霖那帮子妖艳小o也处不好。”
龙骧仿佛拽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他和沐霖是好o友!”
皇帝“哦?”
龙骧赶紧给林深使了个眼色。
林深“啊……是。”
皇帝“你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怎么认识白家的那个的?”
林深“额……那天我去他家偷……”
皇帝“啊?”
林深“……去他家偷学厨艺!”
皇帝“哦。”
龙骧被吓出一身冷汗,此时绝处逢生,忍不住和林深相视而笑。
林深下一句话就是“……他正准备自杀……”
皇帝“什么?!”
龙骧赶紧让林深闭嘴“小o之间闹着玩的……他俩挺好,沐霖的人品你还信不过么?”
皇帝“沐霖人是不错,但是小o之间在一起玩闹,难免要攀比。他的情况特殊,不要跟他去比吃穿用度,不然气得半夜睡不着觉了。”
龙骧“林深不是这种人,他很节俭!”
皇帝哼了一声,扫了眼他送上门的东西“看出来了。”
龙骧被皇帝追着怼了一阵子,屁股陷在板凳上磨出了花“祖爷爷……人见也见过了,你觉得怎样?我们结婚……可以的吧?”
皇帝依旧是眼镜上方瞅人“瞎叨叨半天就是问我这个事。”
龙骧兴奋了,抓着林深的手拍了两下,有戏!有戏!
谁料皇帝道“你又不是娶我,你问我做什么?你问人家去呀。”
龙骧“不用问!林深跟我都商量好了!”
皇帝“哼,我看倒未必。”
龙骧“……”
两人一起转过了脸。
一个屋子里四只眼睛都瞅着自个儿,林深掌心冒汗,眼神飘忽。龙骧急了,摇了摇他的手臂“你说话呀。”
可林深攥紧了放在膝盖上的拳头,嗓子仿佛被什么堵住了似的,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又不是傻,他当然知道龙骧好啊,也知道他应一下就可以了,然而他没有能力去胜任他的妻子。
他以为总会有个人站出来把他们拆开的,可是最后皮球还是滚到了他的脚下,他的犹豫就一览无余了。
龙骧觉得那是他最长久的一次等候。他眼角眉梢的期待终于在林深的视而不见下缓缓落幕了。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林深在这桩婚事里是不情愿的,就如同他昨天晚上在他怀里那样。你逼他,他会往前走一步,可让他自己来选,他宁愿呆在原地。你能说他错了么?他说明明你说什么,我都顺着你了啊。
皇帝做了个“真是遗憾”的表情“我还有其他访客,我想你们年轻人以后拜访我的时候,应该先通通气,老人家的时间可是很宝贵的。”
说罢摇了摇铃铛,表示送客。
两人环绕着低气压步出书房,迎面撞上了柳闻止。
柳闻止也没有想到觐见路上还有这番冤家路窄,对上林深,下意识里脚步缓了几分。不过他很快就将眼神滑到龙骧那一边,朝他点头示意,恢复了寻常的步调,从两人身边擦肩而过了。
龙骧就没他那么风度翩翩。大选帝侯殿下刚刚求婚被拒,又遇见对方的前任,第一反应就是往立柱上砸了一拳“是因为他么?”
林深赶忙摇头。
“那你能跟我讲讲是为了什么么?我有哪里做得你不满意?”龙骧撑着墙壁,困囿着低头的林深,“我不相信你对我没有感觉。可是你为什么一边哭着求我不要走,又把我推开呢?林深,你究竟怎么想的。”
林深憋屈地看着其他方向“我们结婚……不大合适。”
龙骧“是什么地方不大合适呢?”
林深低头望着脚尖“什么地方都不合适。”
龙骧“这一个月我们都住在夏宫,我的日程安排你也都知道。每天早上我们一起用早茶,然后我进宫参加御前会议,下午去军部处理日常事务,晚上回家用餐,之后的时间全随你安排。我们有什么特别大的差距么?”
林深“那不一样。我是客人。”
龙骧“不是因为你是客人才这样,而是因为我迁就你。”
林深“可是……很多事情我都不懂啊。连第一次觐见皇帝陛下要选什么礼物我都不知道,我看小白都会帮程夜打点。”
龙骧“我不用你做这个,我自己会做。”
林深“可是你带我出去,我从来没有参加过这些社交,肯定会给你丢脸,所有人都会觉得不配。”
龙骧“关他们什么事。”
龙骧“况且还有程夜和沐霖这一对支持我们呢,你怕什么。”
林深“小白都嫁给柳闻止了……精神都分裂了的。”
龙骧“那大不了就不出门了。程夜和沐霖就不怎么参加社交。我们又不靠人吃又不靠人穿,看别人眼色做什么?话说回来,我带着你出门,他们跪下来亲你的脚都来不及。”
林深“算了吧……我不想别人亲我的脚。”
林深说着就钻出他的胳膊底下要走,被龙骧拦了回来,捧住了脸“你担心的所有事,都不是不能处理的。”
林深开口想要反驳,被龙骧用手指揿住了“不过呢,我也知道你就是担心,要怕,我说再多你也不信我,是不是这样?”
林深也自知是很没有安全感的人,丧气地微微嘟起了嘴唇。
“那咱们就走着瞧吧。”龙骧道。
林深眯起了眼睛。
龙骧推了推他的额头“什么表情……”
林深比了个嘘,把耳朵贴在了木质墙壁上“好像有什么声音。”
龙骧也一同把脑袋凑了过去“这是传声走廊,可以听见陛下书房里的动静,一般人可不能靠近这里的哦。”
林深“那你不就是在偷听国家机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