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之囚年一梦 第13节

    火车驶离念城的时候，顾希看着窗外后退的景色终于哭了出来。

    从顾家爆炸到现在，为了撑起顾之昂的信心他一直这么忍着，把所有的眼泪都咽到肚子里，现在那个人不需要他了，也就没必要再憋得那么难受了……

    因为不是节假日出行的高峰期，车厢里的人很少，显得有些空荡。

    不知从哪个角落里传来歌声，是收音机里的音乐节目，因为火车上的调频不稳定，歌声断断续续的，但顾希还是听见了，那是他看过的第一部电影《胭脂扣》的主题曲

    誓言幻作烟云字，费尽千般心思。

    情象火灼般热，怎烧一生一世，

    延续不容易 ……

    ……

    情象水向东逝去

    痴心枉倾注

    ……

    只盼相依，那管见尽遗憾世事，

    ……

    祈求在那天重遇，诉尽千般相思，

    祈望不再辜负我，痴心的关注，

    人被爱留住。

    问哪天会重遇……

    火车这么一走就是五天。

    到达目的地的时候是凌晨，顾希看看了站牌，上面写着——蒙西市欢迎您。

    蒙西显然并不是经济发达的城市，不像念城即使到了深夜路上仍然满是营业的店铺，酒吧夜市更是热闹非凡。顾希走了沿着马路走了许久才看到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超市，进去买了一杯热奶茶。

    蒙西是西部城市，地势比较特殊，常年能吹到南海岸绕过高原而来的湿热的风，一年中并没有很冷的时候，但空气总是粘腻的感觉，让初来的顾希很不适应。

    找了一处避风的角落，顾希抱着背包勉强休息了一下。他身上只剩下几百块，必须时刻节省，明天天一亮就该去找工作了，最好公司能住宿。顾希心里为自己的日子作了简单的筹划，从今以后就只能靠自己了，不做好准备怎么活下去呢。

    想了一下，自己大学还没有读完，只能算是有中学学历，可是现在连中学的毕业证也消失在那场爆炸里了。顾希应该庆幸自己的身份证还在，不然一个外地人在这里真是要寸步难行了。

    他并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特长，只在美国呆过几年，懂英语算是唯一的优点，也许自己可以找一个翻译的工作，而且现在翻译好像还挺赚钱。顾希想到这里又高兴起来，如果一切顺利，真的在这个小城里安家，也算是不错的选择。

    迷迷糊糊地计划着，没过多久天就亮了。顾希站起来，跺了跺发麻的脚，背着背包继续沿着马路行走，开始寻找贴招工广告的店铺、职业介绍所或者写字楼。

    就这样一直走到上午九点多，终于让他发现一个招家政人员的广告。

    “您好，请问是这里要找家政人员吗？”顾希鼓起勇气推开了门。

    “对，你这是……要应聘吗？”店里的一位负责接待的员工雯姨有些不确定。家政这个行业说白了就是帮人家做家务，来应聘的基本都是下岗的中年妇女，还有些进城务工人员，这还是她第一次看见这么年轻的姑娘来应聘呢。

    顾希原本就生的美丽，声音也清爽的没有明显的性别特征，衣着也是中性化的牛仔裤加粉色衬衫，的确很容易被人当成女孩子。

    “对，我想应聘。”顾希礼貌地笑起来，露出一口齐整的小白牙，很有写可爱的样子。

    本来店里是不招这样没有工作经验的年轻人的，可是看见这么可爱的笑容谁都不忍拒绝，最后雯姨还是拿来一张表格让他先填上。

    顾希认真地填好，递给了对方。

    很秀气的小楷，上面写着姓名顾希。性别男。年龄18

    雯阿怀疑着看看他，又看看表格。

    顾希仿佛明白她眼中的不确定，从钱包里找出了身份证。

    的确是男孩子，几个月前刚满十八岁。

    家政公司的人员流动性大，需要补充的临时员工也很多，就在雯姨犹豫这要不要保存这个人的资料时，格子间的电话响了起来“您好，这里是同心家政。”

    是一个急着要人的客户，上一任的小时工昨晚临时请假，公司里的几个人手今天都有了安排，这时候抽出人来有些麻烦，雯姨一边应付着客户一边心里衡量着要不要用眼前这个年轻人。

    顾希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急忙表态“您放心。我从小就一直是自己照顾自己，做起事来不会出岔子的。”

    雯姨终于同意了“这样吧，我把地址写给你，你先去那里帮忙，如果客户的反馈意见比较好，就正式雇用你。记住，这是我们公司的，你可要小心着不要做错事。”

    “是，知道了！谢谢您！”顾希满心欢喜的应着，拿着那张写了地址的纸条，问清了行走路线，提起精神开始了自己的第一份工作。

    意外降临

    这是高档公寓社区，上下两层的复式结构，从硬件设施和周边环境来看应该是今年新开的楼盘，一般的工薪阶层是买不起的。

    顾希拿着地址，蒙西高级寓所，d单元五栋，是这里了。

    顾希按下了门铃，里面的人踩着拖鞋来开门，头发湿湿的，刚洗过澡的样子。

    “您好，我是同心家政的工作人员，请问需要什么帮助？”顾希露着笑，拿出了十足的面对客户的派头。雯姨曾经叮嘱过他，这家的主人是不好应付的，脾气古怪又挑剔，让他一定要注意言行。

    林海看着门外的人，年轻、漂亮、有修养，怎么也不像是来家里打扫卫生的保洁人员，而且他是同心家政的客户，一般同心都会给他派自己以前用过觉得比较满意的员工来，今天怎么来了这么一个面生的人？

    “先生，有什么不对吗？”顾希看对面的人皱着眉头打量自己，以为是自己哪里做错了，慌忙致歉，“对不起，我是新来的，有什么不对请您指正。”

    “没什么，进来吧。”林海让开了身。

    房间里异常凌乱，看客厅的红酒瓶和数量不少的酒杯，应该是昨天刚办过聚会。

    “你记着，所有的酒杯洗过之后用消毒柜消毒两遍，放进橱柜右手边最里面的抽屉里；检查一下冰箱里的存货，不新鲜的都扔掉；另外桌子上有几百块，去超市买一箱牛奶、新鲜的荔枝，两条毛巾和一瓶漱口水；昨天家里来了朋友，地板和沙发都要好好清理一遍，我不希望看到一根头发；主卧的床单被罩枕巾全部换过一遍，衣柜第三排中间的抽屉里有新的，另外，所有清理下来的垃圾全都丢去楼下垃圾车。这些最好在我下午五点回家之前全部做好，就这样。”

    林海说的很快，顾希心里仔细记着，等他说完立刻开始动手。因为在路上耽搁了点时间，现在已经是中午十一点了，算起来时间是有些紧张。

    做家务对从小习惯自力更生的顾希来说并不是难事，被关在祁家的时候，自己一个人待着屋子里，没有任何娱乐条件，又实在看不下书的时候，顾希就会做些打扫整理之类的活，把自己弄得很累，然后就能沉沉的睡上一觉。

    但显然在短时间内保质保量的完成这么多事情对顾希来说的确是个不小的挑战——因为他的左手完全脱力，只能靠一只右手干活。

    没关系，机遇和挑战并存。顾希心里给自己打气，然后开始动手清理客厅桌子上的垃圾。

    林海换好衣服出来的时候看到顾希正在努力伸手够一只滚到桌子底下的酒瓶，他的背部线条是伸展出优美的弧度，衬衫下露出的一点皮肤白皙细嫩，整个人的气质也不像混迹社会底层的人。

    唔，身材不错，脸蛋也很完美，是自己喜欢的那型……只可惜是个女的。不知道为什么落魄到要靠家政服务来求生存。

    他虽然好奇，却不是喜欢多问的人，直接开门出去了。

    顾希挽起了袖子，找来一只托盘放酒杯，这样可以一次多拿几只节省时间。因为左手的失力，单只是洗杯子这一项就费了大半天劲，好不容易把杯子放进了消毒柜，他又赶紧去卧室换被单。

    主卧的大床很是凌乱，顾希灵敏地嗅到了空气中熟悉而暧昧的气味，果然掀开被子，他看到了床单上的痕迹。顾希不禁想到了自己和顾之昂同居的日子，心里生生的疼了一把。

    顾之昂，他现在好不好呢？

    顾希摇摇头，现在自己的当务之急是完成客户的任务。费力的取下被单床罩枕套，打开衣柜第三排中间的抽屉，选了一套墨蓝色的重新换上，然后把被子仔细叠好，床单抚平，再把换下来的东西塞进洗衣机。

    消毒柜里的杯子已经完成了两遍消毒过程，顾希把它们取出来小心地放进橱柜右手边最里面的抽屉里。

    然后找来抹布开始擦地。

    高级公寓的面积很大，仅仅是客厅的地板顾希就擦了很久。长时间的保持跪姿，一只手臂持续用力，顾希已经觉得身体的肌肉酸痛的要命，可是时间不等人，他必须快一点再快一点。

    擦完地板他也来不及缓一口气，忙着把洗衣机里的被单拉出来晒在阳台上，沙发也用除尘器仔细扫过一遍，最后他打开了冰箱。

    这家的主人显然不是一个喜欢自己下厨的男人，冰箱里大多是一些速食和啤酒，连鸡蛋都没有。顾希一边想这可真是浪费了那么漂亮的厨房一边检查食品袋的生产日期，把一些已经不新鲜的全部塞进垃圾袋里，最后拿着桌子上的钱和钥匙，还有那袋分量不轻的垃圾下楼了。

    好在小区后面就有超市，顾希很快选好了主人交代过的东西。想到冰箱里的食物不多了，又自作主张的买了些新鲜的带回去。他记得客人爱吃的牌子，照着刚才丢掉的全部重新补了一份。

    这样回到公寓里的时候，时间已经比预定的晚了半个小时。好在主人似乎有些事情，并没有准时在五点回来。顾希长吁一口气，连忙把阳台上晒干的床单收进来折好，最后在桌子上留下了房间的钥匙、超市购物小票和找回的零钱。

    林海回家的时候仔细检查过，发现所有的细节都做得很完美，那个人甚至留意到自己喜欢的牌子，把缺下来的东西全都补上了。

    同心家政的顾客反馈电话打来时，林海表示以后自己家的清洁全部交给顾希来做。

    就这样，顾希顺利进入同心，成为了唯一一个没有经过试用期的正式员工。

    雯姨发给他两套工作服，一张工作证，安排他住进了公司的员工宿舍。

    同心并不是什么大公司，员工宿舍是八人一间上下铺的集体宿舍，顾希第一次住，很多地方都不习惯。比如有人半夜打呼噜，有人乱用杯子，有人性格乖戾很难相处，而且自己睡觉一定要开灯的习惯也打扰到大家，他只好忍着怕黑的感觉不停告诉自己这间屋子里有七个人在陪他，不断的进行自我催眠。

    看起来一点点的小事，堆起来就变成一大堆的烦恼，顾希无数次在心里告诉自己，挨过这一段时间，等攒到一点钱再另寻出路。

    那是顾希第一次拿到工资，他是新人，每个月有八百块，加上客人给的消费，一个月能赚到一千。顾希给自己算了一笔账，自己平时省吃俭用，一个月可以攒下六百块，三个月以后他的基本工资会涨到一千加上小费，这样就能每个月省下八百块，不出意外的话，一年以后自己就会有将近一万块的存款。这一万块足够自己盘下一个店面做笔小生意了，自己大学虽然没读完，但已经学到了不少关于经营管理方面的知识，只要有了自己的店面，养活自己不成问题的。

    顾希想到了以后简单的生活，觉得生活还是有些盼头的。即使每天工作没有固定的时间，常常错过吃饭睡不好觉，还要小心隐瞒着自己左手的伤势以防被公司辞退，但是，只要把这一年坚持下来就好了，一年以后就是新的生活在等着他。

    只是上天好像一直在和这个孩子开玩笑。

    顾希没有想到自己的生活会有如此大的意外降临。

    “顾希，一起去吃饭吧。”宿舍的同事小谢叫了他一声。

    顾希脸色难看，有气无力的说“不想吃，最近胃口不好。”

    “那也不能饿着啊。这样吧，一会我给你带回来一点，你在宿舍好好休息吧！”小谢是个热心的小伙子，主要干一些搬运的体力活，相应的拿的工资就比较多。雯姨让他不要这么拼命，可是小谢家里还有老婆孩子要养，不干就连孩子的奶粉都买不起了。

    小谢出门没多久就回来了，还给顾希带了一份盒饭。

    顾希打开了，里面的油焖茄子他只看了一眼还没动筷子就先到厕所吐了起来。

    小谢赶紧追过去看他。顾希只是一个劲的反胃。因为肚子里没什么东西，只呕出一些酸水。

    小谢拍拍他的背，又拿来一杯水，开玩笑的说“顾希啊，我看你这两天一直这样，动不动就呕吐，跟我老婆那时候怀孕害喜似的……”

    顾希回了一句“怎么可能，我是男的……”

    不，他不是纯粹的男性，他是个双性人！

    顾希心里慌了起来。

    每个人都有双重性别，一重是外在体征，一重是心里性向。顾希比较特殊是双性人，但他一直以来被当做男孩子抚养长大，心里性向是趋向男人的。也就是说，潜意识里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怀孕……这种只会发生在女人身上的事怎么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呢？

    可是他毕竟身体内有一套成熟而完整的女性|器官，而且之前和顾之昂那段生活的确很少有做防护措施……

    顾希越想越害怕。人类对孕育下一代这样的事情本身就带着因为未知而衍生出的害怕，一般的女性第一次当妈妈都会忐忑不安何况顾希是这么一个特殊的情况。

    他孤身一人，照顾自己的生活也只是勉强，假如真的怀孕了，教他如何做迎接这个孩子的准备？

    顾希下班的时候路过药店，犹豫半天还是进去了。

    守在药店的男人看见这么一个年轻漂亮的“小姑娘”进来立刻摆出了自认为最帅的笑脸，可当他听到对方的要求后立刻变了脸色，语气也是冷冰冰的加上嘲讽“给，验孕棒，十块！”

    顾希付过钱，拿着东西逃也似的出去了。

    男店员看着他的背影小声道“现在的女孩子真是不要脸，才几岁啊就和男人乱搞！”

    顾希回家后拆开了包装盒，仔细的阅读过使用说明，那上面注明早上做检测比较准确，于是他又一夜忐忑着挨到了早上，最后才进了厕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