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之囚年一梦
作者卡苏菲
祁家的那个人
1995年1月31日,春节。
祁家位于青北山上的祁北庄园。
“宁婶,今天请了法国大厨,你就不要下厨了,打电话到快递公司帮我问问给仲非定的礼物什么时候送到,别误了天数。”祁太太显然是特意打扮过的,本来就是妖娆美丽的人,一袭高级定制的旗袍更是衬出了中国女人特有的韵味。
今天是春节,也刚好是祁家少爷仲非的生日,因而宅子里有些忙碌,几位仆人把各家送来的名贵贺礼小心的送到室内。祁家在念城的生意场上是叱咤风云的人物,说祁老爷一个喷嚏都能让念城的经济抖三抖可能有些夸张,但实际也差不多是这样。
“是,太太。”宁婶答应一声,去一楼走廊后面打电话,那里有一个壁挂式电话,通常都是别墅里的下人们在用。
“宁婶,这是苏家送来的礼物,说是给那位爷的,您看”一个负责安放贺礼的下人显得有些不知所措。他来祁家刚有一个月,对别墅里那位特殊的人显然不知该如何对待,烦恼间看到了宁婶,就上前求教。
宁婶在祁家呆了也有二十年,是极有分寸的老人,这礼物让太太知道了恐怕只会平白一阵气闷。看看签单,署名是苏家大少苏宇哲,她心下知晓这礼物对那个人的意义,放下电话说“知道了,这礼物别登记到账上给太太添堵了,我给他直接送去吧,下午我挑一件贺礼,你当回礼给苏家寄去。”
“是,宁婶。”那人把礼物交给宁婶,转身长吁一口气,果然还是宁婶有办法。这样既不会怠慢了礼数,又不会惹太太发脾气,自己也免得报上去被太太当替罪羊数落,真是一石三鸟。
宁婶把包装精美的礼盒小心地收起来,回客厅继续忙碌了。
祁先生刚从外面回来,掸了掸肩上的雪,把外套脱下来交给了身后的管家。
这是个英俊的中年男人,因为长时间身居高位,有一股自然而然的贵气和威严。
“回来了,到里面坐一会,马上就能开饭了,今儿个请了法国大厨做你最爱吃的法国菜。”祁太太挽着他的胳膊进了客厅。房间里暖气开得很足,男人在沙发上还没坐稳,一个小身影就冲了过来。
“爸爸,你可终于来了,我等了你一天”八岁的仲非听到动静从二楼奔了下来,听李管家说爸爸今日出去是要亲自签收给他置办的礼物,他心里不禁期待万分。
“呵呵,你是等我还是等礼物啊”对于自己唯一的儿子,祁征俨然一副疼宠的表情,语气都变得柔和起来。
“嘿嘿,都有都有爸爸到底给我带了什么礼物啊快拿出来快拿出来”仲非俨然一副迫不及待的孩子气,逗得祁征爽朗一笑。
“这个是秘密,等吃完饭再告诉你。”
小仲非不愿意了,正要抱怨,门铃响了起来,是瑞士来的快递祁太太给儿子定做的礼物也送到了。
那是瑞士糖果大师亲手制作的糖果蛋糕,为了保持刚出炉的香甜气味,祁太太特意让人空运过来。仲非立刻被香味吸引,丢下父亲抱住了蛋糕盒子。
“真香”他伸出手指沾了一点放进口中,满口奇特的香甜让他兴奋地眯起眼睛。
二楼走廊尽头的房门开了一条缝,祁希凑在门缝边试图把更多的香味吸进鼻子里。他出来没闻过这样奇异香甜的气味,只是不小心闻到一点就禁不住口水直流,让祁希不舍得把门再关上。只是开一条缝,应该不会被发现的。这样想着,祁希把门缝开得更大了,窗外传来烟花炸响的声音,一家人往餐厅方向移动,年夜饭开始了。
祁希揉揉饥饿的肚子,还是把门关上了。太香甜的气味总是轻易勾起人的食欲,可是他还没到开饭时间。转身趴到窗台前的书桌上,这里的角度刚好把最美的烟花收入眼底,祁希默默笑了笑,一年只能看一次的烟花,可不能错过啊。
“大少爷。”门外两声轻轻的敲门,祁希马上反应了过来。对于房门他总是倾注更多的注意力,偶尔经过的脚步,或者送饭的敲门声,这是他唯一与外界的交流。
门开了,是宁婶。
“大少爷,快过来吃饭吧。”宁婶端着餐盘,里面是简单的两菜一汤,一碗米饭。
“宁婶,您怎么又来了,让太太知道了会生气的”祁希想起了上次宁婶送饭过来的时候被一个下人看见了,告到了太太那里,扣了宁婶一个月的薪水,不禁有些担心。
“放心吧,老爷说今天过节,让下人们去后院开烧烤会了,我年纪大了,不跟他们凑热闹,就来看看你。快把这饭吃了,凉了就不好了。”宁婶眼里满是心疼。同样是祁家的人,这个善良单纯的孩子却受了太多的委屈。祁希的生母顾莲是死在产床上的,宁婶受过顾莲的恩,答应顾莲要照顾她唯一的孩子。
“谢谢宁婶。”祁希不过是个十岁的孩子,显然抵不过美食的诱惑,木须肉,香菇青菜和蛋汤,这在祁希眼里的确是难得的美食。
“我也不敢让人发现,就做了这两个菜,你可别嫌这春节过的简单啊。”宁婶抚着祁希的脸,这孩子还算健康,很少生病,就是太瘦了。
“我哪会嫌弃,有宁婶在我就满足了。”这个记忆里唯一对他慈善的人,祁希视她如母,关于母亲的一切都是从宁婶那里得到的。祁希想自己以后如果能出去,能自己赚钱,一定会好好孝敬她。
“对了,苏家的少爷给你送礼物来了。”宁婶拿出藏在口袋里的小礼盒。
“是宇哲哥”祁希显然有些意外。
苏家在这青北山上也有一座庄园,和祁家的庄园不过百米的距离,只是祁希所在的房间窗户是面向后山的,很少能见到苏家的人。
那次是苏宇哲心血来潮要学美术,请了个老师带他出去采风,当时就是看中了后山的景色。苏宇哲很少来山上的别墅,为了方便上学,他常住在市中心的高级公寓。所以后山的景色对他来说是陌生而美丽的。支起画架,拿出铅笔,抬头便看见了窗中的人儿。
那是个少见的美丽的孩子,苏宇哲仔细观察了一会,仍然分不出对方是男是女。
因为房间里没有什么娱乐的东西,祁希便养成了读书的习惯,整日呆在房中实在无聊至极,便拜托家庭教师带些书来给他消遣。难为他一个十来岁的孩子竟然只会看书,也只能看书。
祁希读的很专心,那是本格林童话。祁希最喜欢的一篇是莴苣公主,原来这世界上还有这么美好的故事,虽然受过磨难,但是王子和公主最后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了。祁希想,自己现在就是困在高塔上的“莴苣公主”,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有王子来救他,他太想出去了,以至于默默蓄起了长发,等到头发长到可以垂到地上,说不定真的就会有王子来带他走。这样想着祁希又觉得高兴起来,抬头望向窗外,不期然撞入了苏宇哲的眼神。
那是他们第一次相见。
苏宇哲站在窗台下远远的冲祁希招手,使劲丢进写着字的纸条:你好,我是苏宇哲。你是男孩还是女孩
祁希拿起铅笔,小心地在纸条背面写到你好,我叫祁希。我不知道自己是男孩还是女孩。
苏宇哲被祁希怪异的回答弄得笑出声来。
远远的,祁希在窗台生看见那个人的笑容,炫目温暖的,好似晨光。
就这样祁希认识了生命中的第一个朋友。
可是收到礼物仍然让祁希意外。在他的记忆里,礼物是神圣而美好的名词,是自己从来不敢希冀的。
祁希有些紧张地打开礼盒,里面是一块手表,银白色的金属,几个齿轮精密地运作着,轻微的“沙沙”的响声,让他的心跟着颤了起来。礼盒里夹着一张浅蓝色的小纸条希,新年快乐。
后面还画了一张q版的苏宇哲的笑脸。
祁希跟着笑了起来。
“仔细收着吧,别让太太知道了。”宁婶看见祁希惊喜的样子,心下也高兴起来。
祁希点点头,小心地把表放回礼盒,收进了抽屉的木匣子里。
那个木匣子收着他最珍视的东西,母亲的一张照片,父亲的一粒纽扣,宁婶偷偷带给他的小玩具,苏宇哲丢给他的纸条,还有这块表。
旧年今朝
1997年5月5日,立夏。
祁北庄园。
祁希已经十二岁了,这一年是他的本命年,宁婶在年初偷偷织了红色的围巾给他。宁婶的手艺一向精细,围巾有将近两米长,用的是祥云针,宁婶说母亲的家乡在东北的小镇,有着祥云纹可以保长寿的传说。
祁希每天睡觉都要抱着这条围巾,他喜欢它的颜色,它的花纹,它的温暖亲切的味道。即使已经立夏,天气渐渐热了起来,他也不舍得放下。祁希想,这个就是母亲的味道。
如果母亲顾莲不是因为难产而死,祁希的生活定然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听宁婶说母亲和父亲是在一次意外中相识的。祁征是登山爱好者,年轻的时候组建了登山队,经常和队友去爬山。那一次暴雨封住了山路,他们的登山队与同行的向导走失,困在了山里,住在山下的顾莲救了他们。后来祁征不顾家人的反对娶了顾莲为妻,本也是恩爱和睦的一对,只是结婚多年不曾有子嗣,祁征虽然表面说不着急,心里还是希望能有个孩子的。后来被家里的老人逼着去了医院,检查结果让一家人很意外问题出在祁征身上。
老人们再也不敢对儿媳妇有怨言,但祁家家大业大,必然要有子嗣,最后提出了让顾莲从精子库选精子人工受精的办法。想到自己很难有自己的孩子,祁征对孕育在妻子肚子里的小生命是带着宽容和期待的。
只是现实残酷,顾莲不仅因为承担了高龄产子的危险最终死在医院,留下的孩子竟然也不是健康的它是个双性人。
祁征最初也试图让自己接受这个孩子,因为他爱自己的妻子。可是随着时间的流逝,他心中的积怨越来越大。这个孩子愈发漂亮,却没有一丝自己的影子。这个事实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这不是他的孩子,而他最爱的女人却为了这个孩子失去了生命。
后来祁征越来越少回家,频繁和外面的女人约会。小祁希有记忆以来就是跟在宁婶身边的,这个家很大很华丽,可是空荡的可怕,祁希常常窝在客厅的沙发上等父亲回来。三岁的时候过生日,宁婶告诉他生日那天父亲一定会来看他。祁希从早上等到半夜,最后等来了那个妖娆的女人,他的后母章娜。
章娜怀着孩子找上门来的时候,祁家人认为这不过是一个舞女的低劣的攀高枝的阴谋。但心里毕竟还是带着渺茫的希望的,所以还是让章娜在精心的调养下把孩子生了下来。护士抱着孩子的第一件事就是为孩子抽血做亲子鉴定,结果让人欣喜。祁家人都认为祁仲非是上天见怜赐给祁家的孩子,对他是疼爱有加。章娜更是母凭子贵,在孩子满月的那天正式嫁入了豪门。
也是在那一天,祁希在这个家彻底失去了价值。但祁家顾着大家族的脸面,总不能把祁希赶出去,若是透露了祁家长子是个双性人的丑闻,祁家的声誉必将受到打击。最后祁希就被关在了这个房间里,这一关就是十多年。
初时宁婶还常来关照他,后来章娜在祁家站稳了脚跟,气恼这个小怪物白白占了祁家长子的名头,时时排挤他,祁家的下人为了自保也不敢和他说话,宁婶也只能偶尔找到机会来看他。祁希慢慢地认清了自己的境地,也就不再闹着要见爸爸了。这样孤寂乏味没有自由的生活过久了也就习惯了。
祁希总是醒得很早,听到门外有动静就开门把早饭端进来。今天祁仲非在家里,如果不动作快一点,被祁仲非恶作剧放了东西就不能吃了。早餐是很普通的一碗白米粥,祁希自嘲地想自己吃的可能和下人们是一个水平,其实不知他甚至没有宅子里的下人们吃的好。
敲门声又响起了。
祁希看着手中的碗,心里疑惑除了送饭的下人还会有谁来敲他的门。今天是星期一,宁婶照惯例会去超市买一些新鲜的食材,家庭教师也只有在周末才会来。
敲门声响得急促了一些。祁希慌忙放下手中的碗去开门。不论是谁,有人肯和他说话总是好的,他太希望能和外面的世界有些交集。
“你是祁希”门外站着的是个高大的男人,戴着细黑边的眼镜,莫名给人一种压迫感。
祁希见过的人实在太少了,形容不出这个男人是俊是丑。比较一下苏宇哲文质彬彬的舒服的气息,祁希想这个男人应该是丑的,他让自己不太舒服。
江浩礼皱了一下眉,为这位祁家大少的沉默感到不悦,恐怕若是知道祁希心里给自己打上了“丑”的标签会更加不悦。不过是沾了家世的光,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让人实在不爽,想到刚进门时祁二少对自己的不尊敬,江浩礼自然而然地就把这位祁大少和祁二少归为了一类。再次开口,一副不悦的口气“你是祁希”
“哦,是是。我是祁希。”祁希有些紧张起来,这个人他并未见过,自己刚才好像惹他生气了,千万不要是家里的贵客才好,他得罪不起。
“你好,我是江浩礼,你的新家庭教师。”江浩礼礼貌的伸出手,即使对方不过是一个十二岁的孩子。
祁希有些受宠若惊地伸出胳膊与他握手。太缺乏人际交流,以至于陌生人让他手足无措起来,不知道该如何招待对方。
“不请我进去吗”江浩礼努力保持着风度。
“哦,对不起,您请进。我,我不知道父亲给我请了新的家庭教师,有些意外,对不起。”祁希尴尬地笑,忙后退把对方让了进来。
江浩礼走进房间,下了一大跳。
简单装修过的墙面,木质地板。打眼一看不过十平米,里面是一张单人床,一个衣柜,靠窗的一张书桌。这是祁家的豪宅,里面住的是祁家大少祁希。
江浩礼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祁希看他愣在那里,以为是自己失礼了,一叠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您,您请坐。”祁希忙从书桌旁拖过来一把椅子。
“哦,没什么。”江浩礼压下了心中的疑惑。他虽然看不惯世家少爷的骄傲,觉得豪门滋生腐败,但自己却也是豪门出身,心知对豪门世家的隐秘还是少知为妙。
祁希犹疑着开口“老师,请问您要教我些什么”
“我负责教你礼仪。祁先生说你好像很缺乏这方面的培养。”
“礼仪”祁希有些不解。他的活动范围和所能触及的人实在少的可怜,基本的礼貌小时候学了,如今也不过对家庭教师用过,实在不知父亲为何要让自己专门学习礼仪。
“你是祁家的大少爷,以后难免要去一些名流宴会之类的地方,不学习礼仪怎么行呢”江浩礼长在英国的贵族家庭,对上流社会的礼数再熟悉不过,“我一会还有事,现在可以开始了吗”
“是,可以了。”祁希拘谨地坐在一边。
晚上睡觉的时候他一直在想这件事情。父亲给自己请了礼仪老师,说明父亲还是在意自己的。祁希抱着红围巾笑出来,老师说这些礼仪是为了应付以后参加宴会用,那说不定不久自己就可以走出这里了。祁希越想越兴奋,那天是他第一次因为高兴而失眠。
短暂的自由1
1997年8月9日,七夕。
祁北庄园。
“江老师,今天学什么”三个月的接触让祁希已经可以自然的与他交流。
江浩礼是个严格而不严厉的老师,他每隔一周来一次,数数不过见了六次,祁希却已经把他当做大哥哥一般喜欢。毫无疑问江浩礼是个很有魅力的人,严谨而不失风趣,永远那么有修养,不会像教自己文化课的老师那样常骂自己笨,自从苏宇哲去澳洲留学后,祁希最期望的就是与江老师半月一次的见面。
“学华尔兹。”江浩礼特意从家里带来了cd机。
“华尔兹是什么”
“是一种交际舞蹈,起源于欧洲乡村,后来流行于上流社会,以后你参加宴会这是必须要学的。今天咱们就从最基础的舞步开始学起。”江浩礼打开了cd机,室内响起圆舞曲轻灵悠扬的曲调,祁希听得出神。
这是他第一次听这么好听的曲子,准确的说,是他第一次接触到真正的音乐。看书的时候曾在书上读到过关于音乐的描写,有人说是热情的,有人说是忧伤的,有人说是安静的,也有人说是快乐的。他总是不明白,音乐到底是怎么样的。在位于远山上的祁北庄园,除了别墅里仆人们正常活动发出的声音,就只有山风呼呼地出过,天晴的时候听到过布谷鸟叫,那已经是他所能想到的最生动的声音了。
“这个,是音乐是音乐对吧”祁希把耳朵凑到了cd机旁,满眼地欣喜。
“呵呵,是溜冰圆舞曲。”江浩礼通过这些日子的接触已经看清了祁希的性格,他单纯善良,对世界的感知也如同一张白纸,干净得不可思议。他不知道祁希身为祁家长子为什么会被这样关在别墅里,但肯定不是如外界所言是因为心脏病。
“如果你喜欢,这个就送给你了。”江浩礼温和地笑,这个让人心疼的孩子,总是轻易地让他变得柔和。
“真的可以吗谢谢,谢谢老师”祁希并没有推辞,这对于他的确是巨大而甜美的诱惑。
江浩礼安静地看着男孩,他很漂亮,因为长期不见阳光,皮肤白皙滑腻,身子瘦小,牛仔裤被洗的发白,有些短了,穿着露出一小截脚踝。他曾观察过祁希的生活,他吃的很简单,早晚一碗白米粥,中午是米饭和一盘菜,洗衣清扫的活都是自己在干,不过勉强比洗浴台高一点,却已经能自己把衣服洗得很干净。最难得的是,祁希没有因为受到这样不公平的待遇就性格扭曲,他不抱怨,不绝望。祁希曾经说“江老师,爸爸会带我走的,你看,他不是特意让您来叫我学礼仪了吗他没忘记我对不对”
“祁希你想不想出去玩”江浩礼突然说了一句。
“什么”祁希完全被这个提议吓坏了,是他听错了吧。
“你不想看看外面的世界吗我带你出去,好不好”江浩礼很愿意带祁希出去见见世面。
“不,不用了。”祁希眼里浮现了轻微的惶恐。
那一年,苏宇哲要去澳洲留学,临走的时候从窗口丢进了一张小纸条
祁希,我明天就要去澳洲留学了。澳洲很远,也许今后很难再见面了,不过你要耐心等我哦,最多五年,我一定会回来的。到时候我已经有能力接任苏家的企业了,也有能力带你从这里出去。所以你要保重,祁希,等我回来,我喜欢你。
纸条最后依然是一张苏哲宇的q版笑脸图,署期1996年3月4日。
祁希收到纸条的时候很慌张,宇哲哥是他唯一的朋友,他应该去送他。所以祁希回给他一张纸条等我我去送你
那是祁希被囚禁以来第一次走出房间。祁家的人并不常住在这里,仆人也因为他多年来的安分渐渐放松了看管,祁希意外轻松地逃了出来。他和苏宇哲在后山见面,两个人都很激动,不再只是远远的看着,他们可以紧紧拥抱着,互相感受到彼此的体温和呼吸。
“祁希,祁希,祁希。”苏宇哲仔细记着拥住他的感觉。
其实苏宇哲只比祁希大两岁,但从小长在大家族的他比一般的孩子要成熟许多,更知道像祁希一般干净纯真的人有多难得。也许那时候他还不敢确定自己对祁希的感情,看不见时思念,看见时希望永远都不要分开。这是喜欢,亦或是爱并不重要,因为他还年轻,阅尽千帆才知唯一,所以他才会答应父亲对他出国留学的安排,毕竟选择爱一个男人对世家子弟来说是孤注一掷的赌博,他需要时间来看清自己的心。
他们面对青北山美丽的自然风景并肩而坐,漫天地闲聊着,大多时候是苏宇哲在说,祁希在听,气氛安静而祥和。
天黑的时候祁希送苏宇哲离开,他对苏宇哲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宇哲哥,我等你。”
苏宇哲走后的第二天,祁希私自逃出家门的事情就败露了。祁太太咬牙切齿地对着他发脾气。
祁希不明白,他和这个女人并没有什么恩怨,为何她就是讨厌他。
章娜对祁希何止讨厌,简直是憎恨。
也许外人看不出,但祁征虽然娶了章娜,心里唯一爱的女人还是顾莲。任章娜如何忍让讨好,祁征视她不过是祁仲非的母亲,而不是自己的妻子。这对一个女人是莫大的悲哀,所以章娜憎恨、嫉妒,满腔怒火都发在了祁希身上。
“哼不过是顾莲生的杂种,你是母亲死,父不详,凭什么在祁家白白占着大少爷的名头而且,你自己知道你是个什么怪物吧,老老实实呆在屋里对大家都好,一会不看着你你就造反了是吧居然逃跑不说,还想勾搭苏家的少爷你丢的起这个脸,我们祁家可丢不起”章娜越说越气,抬手一个耳光扇过去,祁希年幼体弱,一下子被扇到在地。
宁婶实在看不下去,护着祁希劝章娜,最后才让祁希躲过一顿打。
不过被罚是免不了的,祁希被关回了房间,命令闭门思过三天,期间不许任何人送饭探望。
二楼最角落的房间,祁希蜷在被子里。小孩子最怕挨饿,祁希又瘦的可怜,饿极了就去卫生间拿杯子接了凉水来喝,这样勉强撑过了两天。到第三天的时候,祁希实在饿得受不了,他不想死,他还要等苏大哥来救他出去。
晚饭时门口没有留人看管,他们以为一个被饿的半死的小孩子是逃不出的。祁希趁下人们不注意,踉踉跄跄地溜到厨房里,祁家人不常住在祁北庄园,只在假日的时候来这里休息,所以祁家厨房并没有什么剩饭,祁希找了一圈,只看到一碗青蚕豆,只好抓了一把又溜回了房间。
所幸一路没有引人注意,祁希回到房间就开始吃豆子。生的,豆子甘涩的味道,但不是难以下咽的东西。祁希也不知道自己吃了几粒,但那一小把豆子还没有吃完,他就感觉到隐隐的难受了。胃里一阵一阵的恶心,头昏脑胀,喉咙也很不舒服。最后撑不住到厕所吐了起来,胃里根本没有什么可以呕吐的东西,但恶心的感觉却一波一波地催他吐着,直到吐出了鲜血。
宁婶那时好不容易躲过了看守的下人,悄悄推开了房门。床上没有人,但从厕所的方向传来呕吐的声音。宁婶心里一紧,放下手中的碗,三步并作两步冲进了厕所,看到的就是祁希趴在地上呕血的景象。宁婶也顾不得什么了,第一时间打电话叫来了家庭医生。
祁希并不知道生的青蚕豆是有毒的,好在他吃的并不多,也吐的干净。只是胃被折腾出了毛病,经常隐隐作痛。也是从那次起,祁希有了唯一讨厌的食物豆子。
那一次祁希的命算是捡回来了,章娜怕事情闹大被祁征知道,只悄悄罚了宁婶一个月的工资。
想到以前的惨痛教训,祁希万万不敢再想逃跑的事情,在他的意识里,“逃跑”这个词等同于处罚,被罚的痛苦在他心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恐惧。
“我不想出去,真的,谢谢老师”
祁希慌张的表情被江浩礼完全收入眼底。他立刻聪明的联想到了祁希一定是曾经因为逃跑受过惩罚,所以才会这样害怕出去。但他一定要让祁希出去,自己在他这个年纪的时候总是很难在家里老老实实地呆上一会,但是祁希,却被囚禁在这个不过十平米的小房间,一晃就是十年。
江浩礼没有马上说话,而是当着祁希的面拿出了手机。
“喂,您好,是祁叔叔吗对,我是江浩礼。是这样的,今天我要给祁希伤到课是古典音乐,所以想带他去歌剧院听一场音乐感受一下,您看可以吗对对,晚上一定把他送回来。好,谢谢您。恩,我会的。”
祁希惊讶地看着他。
江浩礼冲祁希眨眨眼睛“现在,还是不想出去吗”
“我,我,我要去”祁希激动地有些结巴了。
江浩礼笑笑,带着祁希大摇大摆地走出了祁北庄园。
短暂的自由2
第一次站在市中心这样繁华的地方,祁希新奇地有些转不过弯来。
都市繁忙的街道有一种真实又疏离的生活气息。那个年代人们流行的代步工具是自行车,祁希看见一个男人骑着黑色的自行车,车前杠上坐了一个五六岁的男孩。两个人从祁希的面前经过,嘴里还唱着他没听过的歌谣“大头儿子,小头爸爸,一对好朋友,快乐父子俩”
祁希不明白,为什么歌里唱的爸爸是个“小偷”,但他想即使父亲是个小偷,自己依然会喜欢他。
“走吧,带你去吃好吃的”江浩礼揉揉祁希浅色的头发。
“那我们不去学古典音乐了吗”祁希疑惑。
“呵呵,那是骗你爸爸的,好不容易出来一次,怎么能去那种无聊的地方块跟我走吧,时间宝贵”
祁希被江浩礼拉着小跑起来,心里还在不断纠结着,这样骗父亲好吗怎么可以骗父亲呢被发现了怎么办啊
“呐,想吃什么自己点。”江浩礼把一张精美的菜单放在祁希面前。
这是一家新开的西餐厅,用了欧洲巴洛克式的建筑风格,在一排中国古风的商铺中很是显眼,内部装修也是少见的高贵而不失雅致,足以见主人的审美情趣。
祁希第一次来这样的场合,进门时侍者给他鞠躬就已经让他受宠若惊了,后来又有人给他拉椅子,摆刀叉,面对精美的写着中英双语的菜单他更是不知所措。
“呵呵。”江浩礼看着祁希的表情有些好笑又有些心疼,“好了,你肯定都没吃过,还是我来点吧。”
好在祁希在学西餐礼仪的时候有认真听,所以刀叉虽然用着不习惯,但也没出什么差错。江浩礼为了照顾他的饮食习惯,特意吩咐厨师把牛排煎到全熟,祁希吃的时候只感觉美味要把舌头咬下来。他最喜欢的是饭后的甜点,软糯香甜的玉米粥,闻起来有点像记忆里仲非那个生日蛋糕的味道。
吃完饭江浩礼拉着祁希离开。祁希跟在他后面,心想这里东西肯定很贵,暗自担心老师有没有带够钱。可是,江浩礼并没有从收银台经过,而是直接出去了。穿着西装的侍者恭敬地朝他们鞠躬,一脸献媚的表情,好似并未发现江浩礼没有结账的事。
“老师,江老师。”祁希犹疑着拉住他,“那个,我们好像没有付钱。”
“哦是吗。”江浩礼眼珠一转,有心逗他,“其实在这里吃饭是不用付钱的。”
“真的是免费的”祁希有些不敢相信,心里计划着如果是真的不用付钱,就让老师再点一份那个玉米粥带回去,以后不知道还能不能吃到了。
“呵呵,准确的说对我们是免费的。这家店是我开的。”江浩礼不顾祁希呆滞的表情,拉着祁希往下一个目的地赶去。
说起来江浩礼年纪不过二十岁,但从小长在英国,祖母是英国贵族,父亲是最早一批向中国投资的华侨。江浩礼两年前回国发展,因为吃不惯这里的食物,所幸自己投资开了一家西餐厅,没想到因为格调高雅,服务细心,味道一流,很快就在上流社会中有了口碑,两年下来只在念城就有三家分店了。
当然江浩礼并非张扬的人,所以在祁希眼里,他不过是一个懂很多西方礼仪的老师。
“这是哪儿”
“游乐场孩子们假日都会来的地方。你想玩那个,我陪你。”江浩礼拉着祁希,走进了人群。
这是一对显眼的人,一个英俊潇洒,带着与人群格格不入的高贵气质;一个秀美纯真,眼睛清澈如湖水,让人忍不住联想到天使。
“好漂亮的孩子,是男孩还是女孩啊”
“你看他留着长发呢,应该是个女孩吧哪有男孩子长这么漂亮的”
几个人小声议论这,江浩礼勾起嘴角揉揉祁希的头发“听见没,大家都在夸你呢,要有自信知道吗”
祁希点点头,他对美丽和丑陋的概念就是好与坏,并不知道自己的容貌在普通人眼中是怎样的惊艳。那年他不过十二岁,却已初露天人之貌。
游乐园是永远孩子的天堂,祁希很快忘记自己与这个世界的疏离,主动拉着江浩礼向自己好奇的游戏跑过去。那是经典的套圈游戏,一排小玩具摆在地上,一角钱五个竹圈,套中什么就可以带走什么。祁希看中了那只小巧的音乐盒,硬塑料的材质,做工粗糙,但声音很是动听,还有一个穿着白裙子的女孩在上面跳舞。
“老师,我想要那个。”祁希拽了拽江浩礼的衣角。
“好,咱们去买竹圈。”
他们接连买了许多个竹圈,全都没有套中。玩过这个游戏的人都知道,套圈的时候你越想套中什么就越难套中什么。丢过去的竹圈总是被地面弹开,到最后祁希已经不愿意让老师再浪费钱了。
“算了吧,咱们去玩别的。”祁希这么说着,眼睛却不自觉地偷瞥这那个八音盒。
“不行怎么可以半途而废呢今天我一定给你套中那个”江浩礼自然看得出祁希有多想要那个八音盒,所以一口气买了更多的竹圈,好在丢的多了最后居然被他找到了窍门,不仅套中了八音盒,还套中了许多其他的小玩具。
最后离开的时候祁希抱着一堆玩具已经乐的合不拢嘴了。
“老师,我们还要去哪”
“去电影院”
那时电影院在办重温经典主题月,祁希生命中看的第一场电影是胭脂扣,故事缠绵悱恻,一曲客途秋恨唱的是百转千回,如花和十二少纠葛一世的爱恨情仇,十二岁的祁希还不能理解。
他不由自主地想到了苏宇哲。
如花等了十二少五十年,望穿秋水,不过一句五十年过去啦他为什么还没死呢
他觉得自己是幸运的,苏哲宇只是去澳洲留学,她等他五十年,他只要等他五年。祁希并没有意识到这样的比较有什么不对,他对苏大哥的感情从最初就不是简单的朋友,这一点他还不懂。
“ 我说我想等一个命中注定之人出现,然后刻骨铭心爱一场,不计得失,不计结果。”
谁是他的命中注定之人,谁会与他刻骨铭心爱一场,祁希不知道,却这样下意识的期待着,他开始莫名地想念苏宇哲,那个远在澳洲的温柔的男孩。
愿那天未曾遇
只盼相依
那管见尽遗憾世事
渐老芳华
爱火未减人面变异
祈求在那天重遇
诉尽千般相思
祈望不再辜负我
痴心的关注
人被爱留住
问哪天会重遇
离开的时候祁希脑海里留下了这一段歌词,他并不是记忆力出众的人,但这段词听过一遍却再也无法忘记。
江浩礼送祁希回来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站在祁北庄园门口,祁希向老师告别。
江浩礼揉揉祁希的头发“祁希,生日快乐”
祁希呆在原地。然后眼睛里泛出了泪光。
从来没有人特意为他庆祝生日,他以为不再会有人记得这件事。看着祁仲非吃生日蛋糕,收到礼物,说不嫉妒是假的。他习惯了孤独,并不代表他喜欢孤独。去年这一天,他一个人趴在窗台看书,那时候心里偷偷地期待也许父亲会记得他的生日,对他说一句生日快乐。
“谢谢您。”祁希不好意义让老师看到自己眼里的泪水,抱着一堆玩具慌张地跑进了家门。
江浩礼就那样望着他的身影,看起来那么瘦弱的男孩,那一刻,却让他感受到一种纯粹的生命的顽强。
残忍的选择1
祁希一手托着游乐场赢来的玩具,一手抱着电影院买来的爆米花,走过大厅。
还好,家里没人,几个下人也睡了。祁希放轻步子走上楼梯。
“哟,回来啦”手里拿的什么
沙发上传来一个男孩的声音,祁希被吓了一跳,回过身来。
十岁的祁仲非体型还小,蜷在柔软的沙发里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那有一个人。
“没,没什么。我今天,今天出去,是经过父亲同意的。”祁希的声音有些发抖,说话也结巴起来。
在祁希的眼中,这个家他最怕的不是章娜,而是祁仲非。
祁仲非跟着章娜长大,耳濡目染,对祁希的印象就是“怪物”、 “祁家的污点”、“寄生虫”,对他的态度也是极其恶劣的。虽然他几乎没见过这个哥哥几次,虽然仔细想来他并没有什么非要厌恶他的原因。但娇惯坏了的孩子要讨厌谁,总是不需要什么借口的。
小孩子捉弄人的手法很简单,不过是在祁希的饭里加点东西,或者说几句难听的,倒不会动手打他。但祁希就是怕他,从那一件事情之后。祁仲非夺走了属于他应该有的东西,背负仇恨是件痛苦的事,所以祁希不恨他,而是怕,怕自己再被推出来,变成无辜的替罪羊。
“这都是些什么破烂玩意啊”祁仲非走近了才看清祁希手里的东西,对于从小被大人捧在手心里的孩子,他的玩具精致高级,祁希手里的那些他根本看不在眼里。
“这不是破烂,是江老师带我去游乐场赢来的。”祁希小声道。他不喜欢有人把这些宝贝说成是破烂。
“你去了游乐场”祁仲非语气突然变得气冲冲的。没错,他是祁家唯一受宠的少爷,从小拥有一堆高级玩具,但却没去过游乐场。爸爸总是忙的不回家,母亲又只在乎她的时装派对,游乐场人多而杂乱,即使带着保镖,祁征也不许他去那里。他第一次开始嫉妒祁希。
“我看就是一堆破烂玩意我听爸爸说你是跟老师出去学习的,可你却偷跑去玩,明天我就告诉爸爸,让他永远都不放你出来”祁仲非扬手打翻了祁希的玩具,一堆零碎的东西撒到地上。
祁希慌忙跑过去捡,那只八音盒材质并非上佳,只这样一摔就裂开了。祁希祈祷着千万不要摔坏,这是他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件生日礼物,小心地打开,盒子发出机械变了调的声音
祝你生日快乐,祝祝祝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
一首再简单不过的生日快乐歌,小八音盒仿佛用尽了全身的气力,断断续续嘶哑地唱着,最终也没能唱完。
祁希含着眼泪四处寻找,那个美丽的穿着白裙子跳舞的女孩也不见了。
找了半天依然毫无所获。祁希只好抱着一堆零碎的东西回到二楼最里面的房间,那个阴暗的,属于他的牢笼般的避风港。
祁希按下墙面的电灯开关,灯泡并没有亮。
祁希又来回按了几次,灯泡依然没有反应。
突然“咔嚓”一声,门在身后被反锁了。
不不要开灯快开灯
祁希惊恐地着看着满室漆黑,牙关打颤却怎么也叫不出声来。手里的玩具呼啦啦全掉在了地上,那只八音盒终于没能经得住磨难,“吱吱啦啦”发出几个难听的音调,忽闪着完全碎裂开来。
五年前。
1992年12月21日了,冬至。
祁家位于市中心的休闲会所。
“仲非几点回来啊”赵秋云坐在沙发上,打开带来的糕点盒,“这是请苏州一品楼的糕点师傅亲手做的碧桃酥,上次仲非吃了说喜欢,今天特意给他带的,再不吃要凉了。”
“再过半个小时吧,现在可能在路上了。您要过来也不提前说一声,我也好有些准备。”章娜一改往日平时嚣张跋扈的口吻,乖巧地坐在一边倒茶。对于这个婆婆她是一点不敢怠慢,早在嫁入祁家之前,她就听说过祁家老太太赵秋云的名声。
祁家祖上一门三个儿子都是在战场上立过大功的豪杰,唯一活下来的老三祁卓远在解放后被封为新中国的开国将军,正式踏入了中国的政坛。一晃几十年过去,祁卓远突然伤病复发去世,只留下赵秋云和他们十岁的孩子祁征。所谓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那是祁家最艰难的一段时期。难为赵秋云一介名门闺秀抛头露脸,四处求人问路,硬是撑起了这个家,可以说,没有赵秋云,祁家今日的一切都是不会存在的。
在这样一个祁家绝对的权威面前,章娜自然是不敢放肆。
“我要是提前说了哪能看到这出好戏。”赵秋云指的是刚才在茶水间里看见的那一幕。
章娜是舞女出身,骨子里带着妖娆惑人的气息。嫁入祁家以后,丈夫祁征眼里只有工作,很少回家陪她,一个身价颇高又容貌出众的女人,在二十多岁风华正茂的年纪,心很容易野了起来。慢慢地有些流言蜚语就传到了赵秋云的耳边。
赵秋云是极为精明的女人,章娜与男人调情,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当没看见,只要她做的不过分,她为了祁家的名声更愿意把谣言压下来。何况章娜是她唯一的宝贝孙子的亲生母亲,赵秋云不想给小孩子留下家庭破裂的阴影。
“老太太、太太,不好了”司机小吴也顾不上敲门直接冲了进来,“小少爷他,他不见了今天小少爷三点放学,我在校门口等了半个小时还不见小少爷的人影,到学校问老师,说是还没下课就让人接走了”
“什么”祁老太太一听,两眼一黑直接晕了过去。
r市西区,昭林别墅,b6,祁家。
叮铃铃叮铃铃
客厅的电话突然刺耳地响起来。
“喂您找哪位”对方没有回音。
“喂”祁征又问,话筒里一阵诡异地静默。
“喂”祁征心下慌乱起来,“仲非在你那”
“哈哈,不愧是云水的老总祁征啊,一下就猜出了在下的意思。”对方是个男人,声音暗哑,让人听来莫名地发凉。
“你是谁”
“你不知道也对,祁家在政界混过这么些年,得罪过的人也不少了,祁董事长怎么会记得我何至这么个小人物。”
“何至你是何至”祁征想起来了。祁家这么些年的确得罪过不少人物,只是这何至却是其中的特别。祁征得罪他,不是在政界也不是在商场,而是因为一场车祸。
“没想到您老还记得我啊,真是荣幸之至”何至狞笑着,“拜您当年的那场车祸所致,我何至虽然老婆孩子全没了,但还能赖着这条命活着,全靠对您的挂念啊”
“那场车祸是个意外,谁都不想它发生祁家已经善后,给了你一个交代,你还要怎样”
“我不想怎样我老婆和她肚子的孩子,不是钱能救回来的祁家给我交代对我让你拿人命交代”何至突然哈哈笑起来。
祁征心头一顿。他以为如果是绑架,绑匪无非是看上了祁家的钱,为了唯一的儿子,祁征多少钱都舍得。只是他没想到,对方是穷凶极恶把仇恨攥在手里的人,他要的不是钱,是人命
“祁董事长还记得吗当年在医院里,医生说我老婆情况危急,大人和孩子只能保一个,他让我做选择。”何至说到这里语气突然低了下来,“呵呵,做选择大人还是孩子你说我该怎么选可怜我妻子浑身是血,临死前抓着我的手,让我保孩子,我当时跪在她面前保证过啊,我会把孩子抚养长大,会爱他,会照顾他哈哈哈哈哈,最后什么也没留住啊那孩子因为早产,在保温箱里待了一个月就随他妈妈去了,哈哈哈,什么也没留住啊哈哈哈”
“你别笑了”祁征被这种疯狂的笑声刺激地坐立不安,“你到底想怎样”
“我想怎样哼,我想让你尝尝我当年的滋味听着,你不要报警,明天下午三点在东河街公园最后面的小树林里,接你的孩子,条件是拿你另一个孩子的命换如果超过三点半你还不来,祁仲非会怎么样我可不敢保证警告你,如果敢报警,就让你儿子尝尝炸弹的威力”何至说完摔下了电话。
祁征的力气仿佛一下子被抽空,一命换一命,残酷的不像现实。
当年的那场车祸,是在顾莲难产死后不久发生的。那时祁征失去了自己此生最爱的女人,又要面对一个双性的孩子,心里压力太大,常常喝的烂醉。酒后驾车的后果就是一场惨重的车祸他撞倒了一个怀孕八个月的女人,自己也伤的不轻。
祁家经不得一点这样的污点,所以赵秋云私下找到了何至,威逼利诱,以百万赔偿金摆平了这场车祸,事故就这样被压了下来。
但他们谁也没想到,何至,并不是那样好打发的人。
残忍的选择2
“祁征,我,我求你”坐在一边的章娜把何至的话都听在耳里,“求你,仲非还小,他是你唯一的孩子啊我们不能失去他,求你救他,求你救他”此时的章娜不过是一个普通的母亲,为了孩子跪在丈夫的面前流泪诉求的母亲。是的,她自私,她无情,但为了自己的儿子,无论是要牺牲谁她都不管,她只要儿子平安回来
“征儿。”赵秋云在管家的扶持下走出卧室,“仲非呢仲非到底怎样了”
“妈,您别担心,我一定救他回来”祁征不敢告诉母亲真相,也许是因为,他知道照母亲的性格会做出怎样的决定,而那个决定,他无力改变。
“仲非是别人绑架了吗人家要多少钱要多少钱我们都给我祁家不能绝后啊”赵秋云已经老泪纵横,独自撑着祁家这么多年,她再苦再难都没有哭过,这一次却是无论如何也忍不住了。
“妈,妈,求您救救仲非救救您唯一的孙子啊”章娜知道赵秋云是她最后的救命稻草,“绑匪跟祁家有仇,说要咱们拿祁希的命换仲非的命,您可一定要救救仲非啊”
赵秋云讶异地看着儿子祁征,此时的祁征也是一副满面愁云。祁家在政商两界混迹多年,狠绝的事也曾做过,却从来没做过这样狠绝的事。人命不是能拿来交易的东西,何况祁希那个孩子虽然他们不喜欢,但却没有剥夺他生命的权利。
“容我想想。让我想想。”赵秋云蹒跚着走回了卧室,这个决定一旦做出,对祁希祁仲非和祁家,都是一个巨大的冲击。
仲非是一定要救的,祁家三代单传,家大业大,不能后继无人。
祁希那个孩子,和祁家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牺牲他尚且不知能否安全救回仲非,就算救回来了,以后祁家要怎么向社会交待倘若日后仲非问起,祁家的老人们又怎么向仲非交待说是祁家偏心,为了小儿子牺牲了大儿子那么有心人一定会细查,到时候祁希的身世,祁征难以生育的隐秘和祁家有一个双性儿的丑闻,就再难遮住了。
那一夜,赵秋云在房间里思量再三,走出房门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清晨了。
“征儿,祁家今日之事万不可让外人知晓。祁希那个孩子,咱们只能委屈他了。此事不宜在明面上进行,你找人带祁希去,别告诉他真相,只当,只当他才是被绑架了”
赵秋云押着声音,就这样定下了祁希和祁仲非的命运。
祁征犹疑着,想到了顾莲临死前的托付。顾莲是他最爱的女人,可为了祁家的未来,他不得不同意母亲的决定。
祁希,是注定要被牺牲的那一个。
祁北庄园。
“祁希,你在吗”这是祁征第一次走进儿子的房间。
一室静谧。房间小而简陋,靠窗有一个瘦小的男孩背对他坐在书桌前,认真地翻阅着什么。
“祁希”祁征走近一些,看见了他手里的书,是一本格林童话,翻开的书页上写着彩色的标题莴苣公主。
祁希这才回过神来,转身看见了一个男人。
那个男人一如他记忆里的英俊而威严,那是他引颈盼望的、有一天能接他出去的,他的父亲。
“爸爸。”祁希好像已经不习惯这个词了,犹疑着又叫了一遍,然后笑起来,“爸爸,您是要接我出去的吗”
“嗯对。”祁征觉得自己叱咤商场这么多年,却在这个七岁的男孩面前底气不足起来,“今天天气很好,你坐爸爸的车出去玩好不好”
“好我知道爸爸一定不会忘了祁希的”祁希没有任何的不自然,这是他梦里预习过无数遍的场景。跟爸爸出去玩,这一直是他最大的愿望。
“爸爸现在要去忙工作了,你待会自己出去坐院子里的车好不好”
“好,爸爸,你要快点来啊”祁希冲男人摆手说再见,回身开始收拾东西。小心地把童话书收进抽屉,想了想,换上了自己最喜欢的宁婶送他的新衣服,然后乖乖出门。
在门口的地板上,祁希发现了一颗纽扣。木质的,带着深褐的纹路,属于父亲衬衫上的东西。祁希想了想,把纽扣放到了口袋里一会见到父亲,就把这个还给他。
“祁少爷。您坐好了,咱们要出发了。”司机小吴把祁希接上车,发动了引擎。
“叔叔等一下,爸爸还没上车呢”祁希慌忙敲面前的隔板。
那是祁家改造过的高级轿车,在前后排的座位之间有一道防弹玻璃隔板,平时是为了保证祁董事长的安全,现在却成了封住祁希的蛾摩拉之门。
“哦。董事长已经先到公园门口等你了。”小吴说着拉下了隔板的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