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 第6节

    他当时在庄园见到妹妹时，第一句话便是“此今安好”

    后来六年里，少年的父母先后离世，少年也慢慢长成先生，在乡下支教数年，最后因为妹妹的一句话回到杭州。

    原来是妹妹的丈夫患有躁狂症，已经到了不可遏制的地步，她毫无办法只能请他来帮忙。在那两年间，先生一直试图帮助自己的好友走出ji,ng神障碍，可见效甚微。且无形中似乎又回到了在美国最苦的时候，那时候妹妹也在身边。

    所以当好友质问他，他是不是喜欢妹妹时，他迟疑了。因为这迟疑，毁了他妹妹此生幸福。在看到妹妹懊恼绝望的眼神时，先生觉得自己错了，可是错误一旦铸成便无法挽回

    好友变得更加魔怔，不断在折磨妹妹的身心，先生也开始渐渐不满，他觉得妹妹没必要再忍受这个恶魔。所以他带妹妹逃走了。

    可他低估了好友的能力，没两三天又被抓回去。先生觉得这不是办法，想要联合妹妹起诉好友，可妹妹拒绝了。她说了句“无论怎样，我始终爱的是他。”说这话时，妹妹眼里的晶莹让人怜惜，以至于后来她说的那句话，成了先生一生的桎梏。

    “如果我不在了，请哥哥照顾好你的好友，我的丈夫。”

    哥哥答应了，也用后半生的所有去完成这一承诺。

    妹妹最后的结局，确实离开了。在她被查出怀孕时，紧张兮兮的丈夫突然变得温柔，在她最后的几个月里，每天过的都很安详。哥哥和丈夫相安无事，可自己却再也快乐不起来。

    医生诊断的结果是患了孕期抑郁症。

    在那个医学已经够发达的年代，还是无力回天。先生直到妹妹离世前一刻，都不明白为什么她的心结解不开直到妹妹生下小儿子，出产房那一刻的眼神，先生和好友都明白了。

    两人对这件事都避而不提，先生成了好友的管家，也就是现在的白先生，而好友，便是如今躺在病房里的宗政威霆。

    杭简行看着面前淡然自若的白先生，嘴迟迟合不上，故事经过多年的沉淀，他这个听众还是觉得沉重，更不用说讲述者此刻的心理。

    “请节哀，叔叔。”

    白先生许久未出神，现在回神的时候对杭简行微微一笑，人总有一死，他早看淡了。

    “杭先生明白鄙人和您讲这些的缘由吗”

    杭简行点了点头，不过他不确定自己理解的是否正确，便讲了出来“您希望我体谅宗政您心中存留多年的遗憾促使您来劝解我，虽然宗政家带给您痛苦，可董事长是您妹妹最爱的人，而您也把董事长当做挚友，所以您恨不起他。”

    “你可以无尽的去恨一个人，但前提是你不要挂念这个人，不然只是痛苦的深渊。”白先生喝完杯里的残余后起身，“宗政家的事比较特殊，鄙人知道您已经把单先生放在心里，那请您在恨他之前考虑一下您有多爱他。”

    老一辈的事确实和年轻人无关，不过感情上面无非就是这些交错，宗政单是他看着长大的，妹妹的家人就是他的家人，他不过是以一个长辈的角度，去尽自己所能。其他的，便要看他们自己了。

    杭简行还想起身送送白先生，可白先生出手制止他，只是往旁边一处指去，那里已经站了一人，是他约来的客人，却是要和杭简行谈话的人。

    白先生点头表示离开，把空间留给年轻人，他的话到此为止，接下来才是正题。

    尚道思走过来很直率的坐在了杭简行的对面，说道“你的咖啡才喝一半，那我再点一杯，赶得上吧”

    杭简行缓缓坐下，看着好友叫来服务员点单，而自己又看回杯子，摸了摸杯壁，还是热的。看了眼自己的手表，快到一个小时了，该给宗政发消息了吧。

    从咖啡馆出来的白先生，看了眼天色，确实尚早，等他漫步回病房的时候，病床上的老朋友已经不能开口说话。那双眼，也失去了往日的锋芒。老朋友此刻心里会想什么呢

    “我和杭先生已经说过那件事了”，白先生站在床头开始交代，“至于另一件事我没说，如果说了，他心里会更乱。”

    白先生看了眼空荡荡的病房，也是挺可怜这个老友的，叱咤一生只有这样孤单的下场。

    “我会帮单，也是因为你欠他的，不求你原谅”，白先生看到宗政威霆眼里还带着笑意，又承认道“确实，有我自己的私人因素。不过都过去了，接下来的日子我会陪着你，这是我对那个人的承诺。”

    病房又归于沉默，连风声都不会来过，两个年过古稀的老人彼此心里想着同一个人，因那个人而生，而死。

    尚道思这已品尝到了咖啡，明明自己喜欢甜食，干嘛要喝咖啡呢他眼睛往前一瞟，看到了桌上的文件，“这股份，你不打算接受吗”

    “我爱财，可是不爱不义之财。我没有理由接受。”杭简行看了眼尚道思，眼里夹杂着生疏，“你知道所有事情那请你把这东西还回去吧。”

    尚道思又啄了一口，然后正襟危坐说道“什么事都讲理由，还过不过日子了”

    杭简行也随之喝完最后一口，变得干脆，直言道“开始正题吧，我要知道的真相。”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更新不定，先提前告知一声。

    第27章 第章

    尚道思一时又不敢直视这人的眼睛，陈年往事非要追究的话，他也有参与。可是杭简行不想等下去了，“别绕弯子，拿出实证，然后结束。”

    尚道思叹了声气，此时手机来了条消息，偏偏正是宗政。

    “一个小时到了，你不给他回条消息吗”

    “等听完你说的事，再回不迟。”

    一再试探，杭简行都很干脆，尚道思苦笑一下，眼神也变得果断，既然如此，他便当一回恶人。

    “从最初说起吧，你知道宗政其实是放弃了北大而选择浙工商吗”

    杭简行摇摇头，他只知道宗政是不该在那时候出现在自己身边，后来宗政什么也不说，原来是如此吗

    “我是高中认识他的，本来和他只是普通的朋友关系，高考结束的时候他找到我，问我是不是就读浙工商，我说是，他便问我要不要帮他做事，我答应了。”尚道思回忆起这一段，觉得当初自己是不是有点傻，“他似乎总能让人听命于他，气场这东西果然是与生俱来的。”

    “你还是没说重点。”

    “因为你现在已经慌了。”

    多年的好友岂会不知杭简行现在的心态，从他提起浙工商的时候，杭简行已经有了预感。尚道思不想把人逼急，给人心理准备是他最后能做的。

    “你爸爸是在你高三那个暑假前往深圳做生意的吧”有时候确实需要一些命运的巧合，当时宗政集团也刚刚着手建立深圳分部，“你爸爸生意上的失败，有一定原因是因为宗政的一句话。”

    杭简行吞咽了一口口水，紧张到喉咙干涩，他不安的眼神一一落在对面人眼里，尚道思急忙补充道“你爸爸会去澳门赌博这可不是宗政所为，那时的他只是要搞垮你爸爸在温州的小公司。”

    可如果不是宗政，他父亲也不会重燃赌徒心理，想要赢回失去的

    这点不用人明说，杭简行想得通，便是因为想得通，心里就越难受。尚道思看到杭简行慢慢闭上的双眼，有些不忍接下去的事实，可是他也没有退路了。

    尚道思拿出公文包里的一个档案袋，这物件是当年他特地保存下来的，也是他愧疚宗政多年的证据。他看着这份文件，里面沉甸甸的，犹如自己这些年的心。他把东西放在桌上，慢慢推到杭简行面前，“你自己打开吧。”

    杭简行迟疑了许久，他知道这里面必是宗政对自己做过的事的证据，他很不愿去揭开，有时候被欺瞒一辈子都比知道真相来得好。

    “我知道这些差不多了。”

    杭简行欲起身，可是被尚道思迅速拦住，“对不起，今天你必须知道全部真相”杭简行不解的看着他，为何尚道思眼里的纠结他不是看不见，可他又闭口不谈自己的事，杭简行只能把视线重新落回档案袋。

    打开档案袋只花了半分钟，杭简行没敢拿出里面的东西，微微瞄了一眼，只一眼，里面放的物件，已经瞬间模糊了眼。眼眶里打转的泪水，他尽力克制，拼命暗示自己这不是这不是在他要把东西取出来的时候，又被尚道思按住。

    “知道就行了，东西不能拿出来。”

    杭简行抬头与之对视，泪也随之流下，就算看到证据，自己还是不肯相信，他已经混乱，还是问了句“里面的文件能拿出来看吧”

    尚道思点头的同时也把手撤了回来，等待杭简行慢慢抽出那些纸，缓缓说道“你知道的，一般人是不会接触到这些，我见到这东西的时候也很震惊，我不知道他是从哪来的渠道。只知道当时董事长也帮了他，里面的照片就是董事长派人偷拍的。放在如今就不会这么容易了。”现在的宗政要是办这件事，当面交易的证据都不会有。

    杭简行抽出一张张照片，虽然模糊，当依稀能辨认

    “我劝过他，这算违法，可他不会听我的。这些东西是最能让人堕落的毒yao，他为了确保你们家从此一蹶不振，算是不折手段。”尚道思再度叹气，杭简行遇上宗政终究是不幸大过幸，“我曾问过他，如果你知道了他就不会后悔吗。他只说，要你这个人就够了。”

    杭简行双手颤抖不已，他想过千万种可能，唯独没想到宗政为了得到自己，把他的父亲逼上绝路当年寒假爸爸回来的时候就很反常，死后杭简行明白真相，只以为是赌场的人骗他爸染上毒瘾，却不想

    “其实当初宗政只是要你爸爸一蹶不振，没有料到”

    “没料到什么”

    杭简行怒而出声，在咖啡馆引来众人侧目，尚道思环顾一圈后，大伙又把视线收回去。而杭简行已经激动地青筋暴出，“一个商场失利的男人，他背后是要养活的家人知道自己染上赌、染上毒他能怎么办”

    不是所有人被逼到退无可退便会选择苟且偷生，或者引而不发等待机会，人的ji,ng神没那么顽强，就他杭简行也有过数次轻生的念头

    原本的记忆虽然对父亲不公，但他宁愿把所有问题归结在一个已逝之人身上，也不想算在一个他已爱上之人的头上

    杭简行拼命压抑自己，降低分贝一字一句咬着问道“为什么当时你不告诉我为什么当时你不阻止”

    七年前的除夕是他心上永远无法抹去的伤痕，而这些，原本可以不必发生，要是没有宗政，他现在还可以孝顺父母，每年的年夜饭上，都是三个人的小聚。可现在什么都没了，他什么都没了。

    “你知道的，我当时不可能违背宗政，我也无法告知你，当时我们才认识”

    这些说辞都好无力，杭简行咬着嘴唇斜视这位挚友，同时被爱人、友人算计到家破人亡，他还能说什么。

    杭简行泪渐渐流干，刚才那些都是为了自己已逝的父亲，并非为了恨他坐在那死寂沉思，不在乎时间过了多久，那人已经开始打电话找他，这一小时的承诺，看来也不必遵守了。

    “你们目的达到了，我可以走了吧。”

    等他再开口，尚道思都快忘了时间。

    尚道思收回那份档案，“是可以走了，我最后说一句，我需要你接受这股份转移，我需要你的帮忙，这些都可以日后再议。重要的是，我能帮你离开宗政。”

    “如果你能帮我将他绳之以法，我现在就可以答应你。”

    尚道思看了杭简行一眼，神情复杂，如是说道“你不会的，这些年的时间是骗不了人的。”

    他们间的关系纷繁交错，不是杭简行一句话便能单方面斩断，而且，杭简行是个心软的人，尤其对心上之人。这是他此生悲哀的根源。

    “我送你回去吧。”

    “你觉得我现在还会与你同行”

    从知道这一切开始，过去的所有都不作数，能成陌生人都已是万幸。杭简行来时孑然一身，如今离开，背影只变得更加苍老。像是顿时看尽人间冷暖，已生无可恋。

    估计他一时半会不会回去，尚道思心里愧疚，给宗政发了条消息，说是杭简行还在医院，让他不用担心，也暂时别去打扰他。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完了，无力地往后一靠，今天过后，他们的生活又要不太平了。自己看了眼时间，那个人也快到了。

    苏明怀赶到钱塘江边时，杭简行已经站在一排空酒瓶之间，他慢慢走过去，迎着江风话说得也慢“人还没到就先开喝，有没有把我当朋友啊”

    杭简行转头看向他那一刻，眼里的醉意夹带忧伤，没有往日的犀利，柔和的只想让人去护佑。苏明怀抖了抖手上的风衣，披在他身上，“江边风大你又喝酒，不怕感冒吗”

    杭简行没阻止他的好意，在杭州八年，已消磨掉他对这座城所有的幻想，除了一开始和他同行的友人，这座城什么都没反馈给他。又饮一口酒，让自己发烫发热，这样能告诉自己还是个活生生的人

    “若是因为你妈妈的事，医院的人刚刚告诉我，你妈妈的手术可以按期执行，你不用担心了。”

    苏明怀其实能猜到不是因为这件事，尤其是看到毫无反应的杭简行，他心里慢慢随之沉重，也不催他，站在他身边帮他挡点风。

    “你知道吗，原来当初相遇不是巧合。”杭简行垂下头不让人看他的表情，“原来爸都是因为他走上那条不归路，原来我认为的救命稻草不过是那人钓我上钩的饵。”

    “我这一生，活得究竟是个笑话，还是悲剧。”

    长堤之下是滔滔不绝的江水，长堤之上是慢慢汇集的泪珠。

    苏明怀似懂非懂，焦急问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杭简行还是低着头，任风吹散头发，他只能摇头说道“你不用知道太多，我只能说，如今彻底的，我最爱的人便是我最恨的。”这些事他自己心里清楚便好，不是为了维护宗政，只是不愿让苏明怀再牵挂。

    “喝酒”

    杭简行再抬头时，赤红的双眸盯着他，他需要一个酒友，所以即使没有故事，苏明怀也甘愿奉陪到底

    两位青年站在钱塘江边，对这暗沉的江水，喝下一瓶瓶忧愁，不问缘由、不寻结果，单纯把酒不言欢。

    等风再起时，苏明怀昏沉沉的大脑有一丝丝清醒，看到杭简行终于肯对着江河怒喊，而自己笑不似笑。

    第28章 第章

    电话响了，实际上是又响了，苏明怀从他那掏出手机，屏幕上果不其然显示的是宗政。

    “别和他说太多”

    杭简行知道是他，交代了一句，苏明怀虽然意识混沌还知道分寸，接通后对那头的人说道“简行和我在江边喝酒，你来接就是，地址我发你。要想知道他喝酒的原因，你那么有本事，还怕查不出来吗。”

    电话挂断后，苏明怀又看了眼靠在一边摇摇晃晃的杭简行，问他“这么痛苦，还不离开他吗”

    “我不知道”

    等那人来接时，看到宗政除了眼里的担心，在这寒风夜里比平常少了许多暴躁。苏明怀也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宗政单，不由疑惑，这些日子他们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杭简行靠在宗政身上的时候，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滑下一滴泪，沾shi他肩膀，风吹过，又了无痕迹。

    把人扶回家灌了姜汤后，宗政默默守在床边，想着今天不过去一趟医院的功夫，怎么就变成这样他放心不下，便拨了通电话。

    “喂，调查一下简行去医院都发生了什么。”

    “总裁，允许我先汇报一件事。董事长他今天下午三点，在医院过世了。”

    电话那头的俞逸阳说完这消息，等来的是长久的沉默，他不明白这沉默背后的含义，只清楚一点总裁对董事长并非完全冷血。

    宗政许久才反应过来，低声道“知道了，你去调查我说的吧。”

    放下手机后，凝望床上躺着的人，不由心里悄悄问道我该原谅他，还是继续恨他偏偏那个人是他爷爷，也是害他无父无母的始作俑者。

    宗政也会茫然，他褪去外衣躺在杭简行身边，轻轻揽着他的腰，低头埋在对方怀里，杭简行无意识辗转身体，把人实在搂住，两个人的温度相融，在冬夜里暖和许多。

    杭简行宿醉一日，醒来时不知何时，昏沉着脑袋摸索到了床头柜上的手机，眯着眼看下时间，竟然已过中午。躺在床上长叹一声，对着天花板发呆，等到清醒一点方才起身，给那人打了通电话。

    “喂，我妈手术的事怎么样了”

    “我问清楚了，都没问题。”

    “好，那接下来这一周我想请假陪我妈。另外，我想住在医院，能帮我安排一间房吗”

    电话里的声音还很细微，宗政听到他一周都要在医院，立时急了，也不敢大声，“请假可以，但你没必要住医院”

    杭简行在床上坐着还未回神，想要暂时离开也很难啊。

    “好。”

    他直接挂断，宗政明白这人生气了，虽然有些失落，但能证明杭简行只是因为他母亲而忧心，倒也断了自己的猜测。俞逸阳刚刚给自己汇报的时候，交代了老爷子为难杭简行的事，当时他就猜测，老爷子是不是还多说了其他的。

    他一直担心这个，毕竟之前自己做的事如果让杭简行知道，后果不堪设想。他很珍惜现在的时光，生怕一丝差错。

    “总裁，伍氏的人开始针对我们公司了，抢几个项目不说，最近的流言也有点针对我们。”

    尚道思看宗政出神许久，说些事试图拉回他的注意，只听宗政问道“什么流言”

    眼角观察下他的神情，尚道思低声道“说宗政公司总裁是个同xi,ng恋而且包养了一个情人，给那情人许多好处，不久以后，宗政公司都要改组”

    尚道思说到最后自动消音，宗政引而不发的怒火他已感受到，同xi,ng恋一词倒是无妨，重要的是后面。宗政公司是家族企业，旁系众多，这么一闹，旗下的子公司自然不满，而且很多合作商都要重新衡量一下宗政单。

    这些却不是宗政关心的，有人以此给杭简行泼脏水，这才是让他恼火的点

    “查出根源，我要你在一天内消除所有负ian消息”

    “这不可能”尚道思这一回直接否定，流言这东西太不稳定，“总裁你是知道的，我们现在需要做的是把年会提前，先安抚一下其他董事还有员工。关于流言，只能慢慢来。”

    尚道思的建议合情合理，宗政点头同意，他有些心不在焉，这点在场的三人都明白。

    “宗政家那边派人来请你过去讨论董事长葬礼的一些事宜，该出发了。”

    宗政看了眼外面的天，那人走后这天便开始y沉，上天也要自己去送他吗宗政刚刚起身，尚道思又补充了一句“刚刚是简行给你打的电话吧他想住院你就让他住吧，毕竟伯母在他心里还是举足轻重的。”

    宗政对上尚道思诚恳的眼神，犹豫片刻，掏出手机发了条消息，随后前往宗政家。尚道思跟在后面舒了口气，现在的杭简行最不想看到的人便是宗政，能帮上忙也让自己心里好受点。

    在公寓里洗完澡的杭简行出来看到这则消息我让人安排了一间病房，让你和伯母住，条件是，别再忘了每小时的报备。

    杭简行回了个好，然后一脸淡然去收拾行李，一件件整理出来，看到了最底下的柜子，里面装的都是旧衣服。杭简行因为爱财所以惜财，旧衣服都没扔，东西也不多，小小一格子。

    他记得里面第一件，就是八年前见到宗政时穿的。

    没敢去打开，尤其是现在，他一直强装淡定，除了手上加快的动作，根本看不出异样。酒醒后他便明白自己无法和宗政共处一室，看到他会时刻提醒自己这是害他家破人亡的人

    他还记得昨天白先生和他说的话，尽量忘掉过往、淡忘可是件多么难的事。他只知道自己越想，越在乎，所以只能逃。当他决定离开，一瞬间又想到妈妈，这是他的羁绊，也是软肋。妈妈就要手术，是那个人给的机会，他没办法拒绝一个来自仇人的施舍。

    几个小时里，心里的两面斗争无数次，没有结果，才半天功夫，他都觉得自己苍老了。所以不再想，不知宗政为何松口，能让自己外出住几天总是件好事。

    未来会怎样谁能预知

    已经坐在宗政别墅大厅的宗政单可还在牵挂着他们的以后，面前人群熙熙攘攘，争吵不休，无非都是为了那点遗产。

    宗政早就看淡这些世态炎凉，反正老爷子的遗产与他无关，他现在所有的都是自己的，也足够了。

    白先生从二楼走下这不让人意外，意外的是，与其随行的还有宗政家大小姐宗政子。这位几乎都长伴青灯了，怎么现在出来所有人都没料想到最后最强有力的竞争者是这位女士，所以看到她的那一刻心都凉了半截，嘈杂声立时平复下去。

    宗政廖寅对于这些事永远那么热心，于是第一个开口道“大姐，你现在出来难道也想分杯羹你都在里面待了这么些年了不是都不在乎了吗”

    语气里充满了不敬、急躁，宗政子乜了眼这位弟弟，都是同样的父母，为何差别如此大她自己一个世外之人都不想承认这么一位弟弟。

    还是白先生开口道“董事长最后的遗嘱是将其所有股份转交给大小姐，至于其他财产皆捐赠给慈善机构，遗嘱徐律师可以作证，一切皆符合法律程序，各位可以安心准备后事。”

    即使这样告示，还有许多人对此不满，毕竟今天本就不是来商讨后事的。声音重新变多也更乱，宗政单的脸色愈发黑沉，当他倏然起身时，在场的所有人又被突然打断。这一回，安静的更彻底，穿堂风吹过，都带着阵阵y森。

    “再吵一句，我会让人把你们都丢出去”大伙记起现在当家的，可是这位阎罗，“遗嘱就按照这份执行，你们争之前先看看自己有没有这分量”

    宗政大步离开后，也没人敢再乱说话，老爷子的后事总算能照常进行，没人注意的时候，宗政子小声问了句“爸为什么要把股份都给简行”

    她怎么也想不通，白叔又不肯直言，只回复她“算是承认杭先生的身份吧。”

    这个解释没问题，可她总觉得，这天已经开始变了。

    杭简行到医院的时候，外面下起了瓢泼大雨，杭妈妈很是意外看着杭简行拖着行李来到她这，急忙问了句“这是怎么了”

    杭简行微微一笑，“我向公司请了假，陪您直到手术结束。以前一直加班加点，攒的休息日不正是为了这一天吗”

    第29章 第章

    杭简行一到医院便忙前忙后，不让人看出他多余的情绪。杭妈妈还是隐隐察觉到，只是不敢断定，直到被安排到总统病房，她想起一些事，心里便有了数。思虑周全后，等人稍微闲暇时叫住说道“你既然有这么久的假期，妈一直想出去走走，一年四季都在医院里，快待腻了。”

    “好啊，只要医生同意。另外，妈想去哪远点的肯定不行”

    杭妈妈笑着看儿子紧张的神情，“医生说过我可以出去走走，也没ji,ng力走太远，你杭州熟，哪里比较像老家的，就去那。”

    杭简行细细一想，老家那边山水较多，杭州这倒也有，于是笑着答应了。两日后等天气稍微转好，他便推着母亲往湘湖而去。

    湘湖这边不像别的景区，几乎没有开发过的痕迹，保留着最自然的山湖景色，像极了温州那边的景致。芦苇覆盖四周，远处是矮矮的山丘，虽是一片湖，像被切成若干份，看不到全部。

    “这地方确实很像我们那，如果山再高点就更像了。”

    杭妈妈享受着自然的风还有身后儿子的孝顺，笑得很慈祥，杭简行能够俯视母亲的笑容也很开心。

    “杭州这边虽然山也不少，但高山不多见，毕竟是杭州。”

    杭简行推着母亲停在湖边，走到母亲前面慢慢背起她，走接下来一段泥泞的小路。杭妈妈顺着孩子，他把自己带到哪，她就去哪。

    “有想过回老家吗”

    母子两在树林里若隐若现，杭简行沉浸于感慨母亲变得轻盈而未及时回答，杭妈妈便又问了一句“那有想过去别的地方走走吗”

    “嗯”杭简行回过神，思考了会，面朝前大步走去，“等妈身体好了，带您一起去。”

    杭妈妈笑着不说话，这孩子看似回答了自己的问题，其实还是回避了。

    杭简行走到一处开阔处，看到不远处有一块躺着的巨石，正好适合母亲坐着休息，便把母亲背到那放下她。等过了片刻，杭妈妈便看厌了这景致，还是只盯着儿子看，永远看不够似的。

    “妈不是您说要来看风景的吗怎么现在老看我”

    杭简行就坐在草坪上，很自在的曲着腿双手环在前，手里捏着不知何处采来的野花回头看母亲，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他是实在被妈妈看得不自在了。而妈妈也不闪躲，慢慢说道“你不是喜欢照相吗我们好像都没有一张合照，在这里照一张吧”

    被母亲提醒他才想到，身为母子，他们其实并没有什么全家福，唯一一张还烧了传给远方的父亲。

    杭简行直接起身找了个合适的背景，用手机和妈妈拍了一张合照，拿给妈妈看，见她满意地直点头，“手机的照片能洗出来吧我想在手术前就把这张照片摆在我床头。”

    杭简行回了个“好”，母亲虽然什么都不说，杭简行还是看出她也会像其他人一样紧张，这样的母亲让他觉得生命存在的美好，他心里许愿要永远留住这位女士。就像这张照片。

    两天后的圣诞，杭简行离开医院前往维景大酒店参加公司的年会，这也算是和宗政分开后首次见面，不知道这家伙是如何忍住不来找自己的，这几日的安宁确实让他冷静不少。

    这次年会其实也对外开放，邀请了一些媒体以及部分有合作的公司，所以算是在杭州掀起不小的轰动。每双眼睛都盯着年会上的一举一动，来参加的人皆不是抱着聚餐的轻松，而是一个看客的心理。

    这些天，伍氏集团和宗政公司算是彻底撕开脸面，只要有宗政公司涉及的领域，总能见到伍氏集团的身影。有人说伍氏很傻，为了一己私仇押上整个公司和宗政斗；可也有人得知，伍氏这么做并非毫无头脑。虽然目前看来伍氏还撼动不了宗政的地位，可已经形成威胁，再来伍氏敢如此嚣张也是因为背后有财团在支持。这和伍道念有些关系，如今这小公子收敛不少，还和一位富家千金订了婚，两家公司已然结盟。

    这些在宗政单眼里，不过都是跳梁小丑，他手里的东西，谁也抢不走

    只是最近宗政有些看不懂一位朋友尚道思，“你这么勤快弄一个年会，为什么”以往的年会最多只邀请股东，可现在尚道思搞这么大，是为了宗政还是他自己

    尚道思也不回避宗政的审视，大方说道“身为你的特助，为你分忧有什么问题吗你也不看看自己，最近的状态太差了”

    虽然言语上有些打趣，但心里还是佩服宗政，以往和杭简行形影不离，如今竟能克制住自己不去找他，看这黑眼圈都要熬出来了。这人要是对自己也这么狠，令人敬佩之余还有些后怕。

    “以前我不会多想，只是最近，伍氏的人找过你吧。”

    宗政收回视线看着面前热闹的酒会，心中已然明了，尚道思紧张地汗shi了脊背，还要勉强笑道“果然瞒不过你，不过，你可以放心。”

    “拿什么放心”

    宗政这话毫不顾忌多年情分，而尚道思一时也回答不上，只能说道“信或不信全凭自己的心，我不会多说也不多做了。”已经被发现，那么也正好成为自己停手的借口，这不是自己等的选择吗

    宗政最后看了他一眼，会不会相信他这简单的回答没人清楚，尚道思看着他高傲的背影，眼底皆是苦笑。

    宗政一人走到会场的边缘，虽然很低调，还是引来不少注意，没人敢上前搭讪，只有一人例外，那就是金依然。

    他对此人有点印象，可不代表他会接受这人邀舞，他不会跳舞，即使跳也不会和别人。

    “我觉得你还是答应的好”，金依然慢慢收回伸出的手，这会是最后一次自己主动了，“现在宗政的处境不容乐观，我们宜兰公司和贵公司合作，你总要给点诚意。”

    “我向来不靠这样的诚意取得成功，如果你要的是我，那这合作也没必要存在了。”

    从始至终，宗政与她的距离皆保持在半米以上，金依然脸上快挂不住，周围的人都看着他们，听不到他们的谈话，所以格外好奇。等宗政独自走开，便开始怀疑之前的传闻，都说宗政单也学伍道念商业联姻，对象正是金依然，现在这么看来，也不属实啊。

    “年会已经过半，由我代表宗政公司宣布一件大事。”

    在大伙开始讨论八卦的同时，尚道思已经拿着话筒站到了金依然身边，他这一句话又把大家的好奇心提到了嗓子眼。尚道思故意拖长了呼吸，等着大伙把焦点转移到此，也好让某人慢慢踱步到他的心上人身边，就在刚才，杭简行也到了。

    “明年伊始，我们宗政公司便要和宜兰公司展开长达六年的一个合作，在此我代表公司向金小姐表示感谢。我相信我们双方能在未来实现共赢”

    尚道思说完这话看了金依然一眼，金依然明白了这人的眼神，微微一笑。众人都知道这位特助其实就代表宗政单，虽然没有明说，但大伙又相信了那传言不久便要成为现实。

    宗政无心留意尚道思的举动，反正实质上并没有说明什么，他只关心眼前人，几日不见，总觉得他也憔悴了不少。

    “我觉得道思的意思，你可以考虑。”

    “他什么意思”

    宗政不答反问，杭简行开口这句话就已经让他不满，走到现在，还要把他往外推吗会不会太低俗了

    杭简行也不过随便说说，宗政心里想的他再清楚不过，即使没有他，如此心高气傲的人也不会靠着联姻站稳脚跟。他只是感慨，方才他和金依然站在一块，确实是对才子佳人。那样的生活不是很好吗

    本来是带着牵挂走来碰面，结果气氛一下搞砸，宗政现在已经学会把原因都归结到自己身上，所以便不知所措。杭简行看他转向一边的脸，还是忍不住说道“是我的问题，我以后不会说了。这两天你都没睡好吧”

    一句简单的关心就把人全部注意拉回，宗政眼里又点着些许微光，他凝望杭简行，摇了摇头，又点点头，两人心底了然。

    在宗政还想多说几句话的时候，白先生慢慢走出人群，而杭简行的身边也走近了一位女士，打断两人的叙旧。

    “姑姑。”

    “你应该叫我妈了吧。”

    宗政子笑得和蔼，搂着杭简行的臂膀，杭简行自然而然和她亲近，姑姑自带的气质让他倍感舒服。再回头，白先生已经接过尚道思递上的话筒，站在了主讲台上，如钟鸣声响彻道“各位来宾晚上好，接下来鄙人要宣布两件事。第一件，宗政大小姐将认杭简行先生为儿子，日后杭先生将成为宗政家的一份子，已经过法律程序认可，愿小姐享受天伦之乐。”

    这件事虽然此前就有消息走漏，如今正式公告，还是引起不小反应，如今宗政家的事扑朔迷离，大伙看不透只能先鼓掌。遥遥人海中，杭简行不巧的和金依然视线相交，又立刻错开，后者心里有了答案，此刻静观其变。

    “第二件事，原宗政董事长的所有股份，均由杭先生继承。”

    这一句话，不仅下面的人炸开锅，连杭简行身边的宗政都诧异的立马转向杭简行，眼中带着些疑惑，久久望着他。杭简行低垂的眉眼抬起，回看宗政，淡淡说道“有什么问题吗”

    第30章 第章

    宗政缓缓摇头，没什么问题，毕竟自己都可以把手里的股份全给他，只是他为什么只字未提

    有那么一瞬间，宗政觉得杭简行变了，以前都会提前告知自己的；又很快否定自己这个荒唐的想法，重新看着身边这个男人，除了年岁的成熟，不还是当年那个小天使吗

    他不该起疑的，那是亵渎。

    这个消息的宣布，除了议论纷纷倒没有人大声反对，毕竟唯一有可能闹事的宗政廖寅都被宗政子直接扔到外地出差。杭简行在大伙的祝福声中，一步步走向最中心的主讲台，成了今晚的焦点。

    从前，都是他站在台下仰望上面的人，如今自己站在这，站在众人面前，他觉得也不过如此。如果得到这一切的代价是要付出自己重视的全部，那他宁可从未来过。

    可是他，没有选择的余地。

    宴会结束后的那一刻，杭简行先去找了白先生，拦住他说道“我并没有答应接受股份请白先生尊重我的选择”

    白先生先看了眼四周，确保无人后说道“您刚才在台上可没拒绝。”

    杭简行无言以对，但那不过是想报复一下宗政单，自己并没有快感。看到宗政有些怀疑的眼神那刻，他都在怀疑自己，这么做真的有意思吗

    “杭先生，您是一个聪明人，应该知道不管您将来选择离开还是留下，这份股权对您而言都是至关重要”白先生这话确实是为了杭简行考虑的，“我知道这样您很难接受，等事情过去了，您随时可以将股份转回大小姐名下。鄙人还有事，先告辞了。”

    宗政威霆的后事全由他处理，这些天宗政单皆不出场，光是舆论都够他忙的，宗政家的事是越来越多，他估计也快撑不住了。

    杭简行看着白先生明显不济的ji,ng神也不好再多言，以后寻个机会把东西还回去便是。

    杭简行回头的瞬间，又看到远处站在黑暗中看他的宗政单，他没有立马过去，而是和他遥遥相对，最近事很多，他们竟有些疏远了。

    以前，都是宗政忙着公司的事，即使再忙，都不曾见他面露疲惫，而现在，自己也忙活起来，便看到如今这般憔悴的彼此。他突然想了另一种结果如果宗政把自己锁了一生，是不是也比现在好

    杭简行过去和宗政打了声招呼，“我晚上还是回医院，要送你回去吗”这是句客套话，想离开的意思很明显，可宗政还是说道“今晚就回家住吧。”

    回家那是自己家吗

    杭简行沉默的姿态让宗政有些心冷，他很想像以前一样把人抓回去，可他怕又要再来个八年。人总是会变的，比如此刻的宗政，低声说道“我知道了，我先送你去医院。”

    学会让步的宗政让杭简行不知所措，这世上，好像只有自己能把宗政的傲气抹去棱角，自己如今还在纠结过往，他有些无法面对宗政。

    在宗政擦身经过的时候，杭简行还是抓住了那人的手。

    好吧，此刻的他输了。

    没有办法把他当成敌人，尚道思说得对，这几年的感情不是假的，只能怪自己知道的太晚了。

    “我先给我妈打个电话。”

    杭简行能看出宗政明显的兴奋，像孩子拿到糖一样高兴，直到躺在床上，在自己怀里睡去，还带着微微笑意。杭简行顺着那人的头发，捋出了几根白丝，也会心疼。

    以前只知道这人心里有孩子的一面，表现得也不明显，可现在这样子，心理年龄是越活越回去了。如果以后自己走了，他会怎么样

    杭简行闭上眼不想去思索以后，他找到的所有答案均告诉他，除了离开，他没有理由再留在宗政身边。如果是爱也不够了，一个时时刻刻都会让自己生出恨意的人，他不敢这么矛盾去维持这份爱。

    离开，又一个八年，或许能忘掉所有仇恨。

    隔天早上，这么多年第一次杭简行起的比宗政早，可想而知，这些天这人真的累垮了。即使杭简行在他唇上印下一吻，都没有动静。

    他做了早饭留了字条，带着些许不舍离开这所公寓，看着电梯合上，或许又是几天不会见面。慢慢习惯分离，将来自己走后，他会好过点。

    宗政起床后看到了那张纸条，有点失落杭简行已经离开，唯独桌上为自己准备的粥，还残存着那人来过的痕迹。纸条上交代了一件事让自己去参加老爷子的葬礼。抛开过往恩怨，他终究是长辈。换个角度说，如果这葬礼不去，那么他也会失了人心。

    杭简行在小小的纸条上，写了许多字，言辞凿凿，如果不去，估计他也会对自己很失望吧。宗政喝着那晚粥，反复看了几遍，最后把纸折平，放在了左胸的口袋里，贴近自己的心跳。

    几日后，跨年当晚，是杭妈妈进行手术的时间。杭简行从妈妈进手术室起就一直在门外等着，陪同的除了苏明怀，便没有他人。其实宗政也来了，就在外面的车子里没有上来，对于杭简行的家人，他会觉得亏欠，杭简行也没有叫自己陪他，就在外面静候佳音吧。

    “喝杯茶舒缓一下，手术不会很快的，这家医院这方面医生也很权威，不用担心。”

    苏明怀递上一杯暖胃的茶，杭简行接过后吹几下便喝了，冬天的温度本就低，尤其自己还如此紧张，手心虽然出汗，可身体却直发抖。这杯茶，来的很及时。

    这时急诊室的门被推开，杭简行立马起身，在没看到妈妈被推出来时，心已经凉了半截。

    “请家属做好心理准备，患者在移植后出现急xi,ng排斥反应，我们正在实施抢救，会尽全力的。”

    那名医生很匆忙，说完这句话后便往其他地方跑去，杭简行在听完这话后，已经不知自己身在何处，整个脑袋都在回荡那句急xi,ng排斥。

    “怀，你懂得多，能告诉我急xi,ng排斥后，存活的几率还大不大”

    说这话的时候，杭简行眼神空洞，苏明怀也慌乱到无法及时回答，他不敢想杭简行此刻的心理。苏明怀先上前一步扶住他，然后低头说道“一般移植手术都会有排斥反应，时间出现不一，在手术台上出现的话生还几率，不大。”

    杭简行平静的听完了苏明怀的话，脑中慢慢回忆这些年和母亲的点点滴滴，还有几小时前才和母亲说过的话。

    他说他会在外面等母亲出来母亲也答应了，结果您怎么没守约呢一向教导儿子，做人要信守承诺，为什么，最后是您没做到

    杭简行看着急诊室亮着的红灯，看到模糊，这道门后面，母亲现在已不知是生是死，这些年的坚持在这扇门面前都化为泡影。就像人生失去意义，一场手术的失败告知他这些年的努力这些年的不堪皆是白费

    悲伤愤恨绝望

    他一点点弯下曾经挺拔的身躯，看着急诊室的灯暗淡，彻底宣告失败。给了他最后一击

    本以为今天是个开始的。

    所以这些年又有何意义

    杭妈妈被推了出来，掩盖在白布之下，看起来很安详，就像睡着一样。杭简行没有勇气去看妈妈最后一面，医生不断和他说话，他都只字未回，一个人靠在墙边看着母亲渐渐推远。苏明怀看他这样只能去帮他处理后事，在杭妈妈被推出急诊室的同时，宗政也来到此处，站在窗边看着这场景。

    等人走光了，两人互相看着对方，好像全世界都安静，只剩下彼此。杭简行心已死，一张空白的脸对着宗政，让人后怕。可宗政没有选择主动靠近，他不知道杭简行需要什么。

    直到杭简行主动走向他，并搂住他的时候，宗政才敢主动紧紧抱住，杭简行靠在宗政的肩膀上，默默看着窗外的夜景。外面是一条条亮着的街道，妈妈离开的方向应该也是一片光明吧。

    其实一切都该结束了。

    第31章 第章

    杭简行申请和母亲在病房最后待一会的时候，宗政已经暂时离开，这是杭简行要求的。他有些怀疑杭简行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才不让他待在这。

    杭简行很安静的坐在病房内，外面的天渐渐泛白，这一天一夜过得好漫长，他现在的身体就像灌了铅，再也没有行动的能力。母亲的样子看起来走得很安详，是在沉睡时离开的，就是不知道母亲还有没有什么未了的心愿。

    而自己，从此便孤身一人。

    苏明怀推开病房门，看到暗沉的房间里坐着的那人，每次见到他心里都不由叹息，他实在太苦了。本来一个患有黑暗恐惧症的人，如今身处黑暗中，不为所动。这样的画面，只一刻便已红了眼。

    他走过来，将一封书信递上前说道“这是阿姨要我在手术后交给你的。”

    原来杭简行不是没有反应，他猛地回头死死盯着苏明怀，咬牙说道“你什么意思为什么现在才和我说”妈难道一早就准备后事了她是料到自己会永远沉睡在手术台上

    “手术本来就有风险，阿姨只是为了以防万一，谁也不想有这样的结果。”苏明怀低沉着嗓音，“我事先不给你，是我答应了阿姨，而且，直接给你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杭简行并非怪他，最重要的人刚刚过世，情绪难免失控，他接过信后，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诚恳地说道“谢谢，刚才很抱歉，我”杭简行看到信封上面妈妈的字迹直接落泪，一时哽咽无法言说。苏明怀懂他，同样有些沙哑着说道“我就不打扰你们最后的相聚，还有两个小时，等天完全亮了，医院方面的人才会过来带阿姨走。”

    他走了，把空间都留给这对母子，杭简行借着微弱的光拆开这最后的信，妈妈的话很多，杭简行一开始根本看不清字，只顾着流泪，整个人在房间里渐渐哭出声。其实这封信也不重要了，很多事从妈妈离开的那一刻就已经失去意义，这些泪是为妈妈而流，同样也为了自己。

    都说哭出来总是好的，而他杭简行流完这些泪，也就再也没有情感，情归故里。

    妈妈信上交代了很多事，都是些家常琐碎，好像要把自己接下来的几十年都交代清楚，连自己老了该注意些什么都写上了。然而后面的一些话，是让杭简行重点在意的

    我一直知道你因为我被什么人束缚着，几年前你朋友找我的时候我就猜到了。但后来你一直在我面前掩饰，我看你虽然累但尚且能支撑便没问。你是有主意的人，不需要我cha手。可现在，孩子，我看不到你真正的笑了。其实我成为你的负担大过是你的ji,ng神支柱，所以请原谅妈妈的不辞而别，妈实在累了，而我的离开能成全我们两个。做你想做的，妈妈最后的心愿就是能在天堂看到你开心的模样，仅此而已。

    永远挂念你的妈妈，留。

    看完后，杭简行彻底呆滞，他知道自己这些事瞒不过妈妈，可没想到妈妈一早就知晓了。想来这些年，一直为自己挂心吧。妈妈这一步虽然是在成全他，可他无论也开心不起来，妈妈最后这心愿，恐怕也无法实现。

    至于离开，做自己想做的杭简行重新看了眼信纸，抚过上面的痕迹，眼里流转的慢慢沉淀，一封信的功夫，天也该亮了。

    杭妈妈的后事处理的很简单，火化的时候，除了宗政、苏明怀等一些朋友，就没有其他人来。那之后，杭妈妈就变成一罐杭简行捧在手里的骨灰，轻到无法感觉。他不打算把母亲葬在杭州，这里不属于他们，他打算把母亲带回老家，找个公墓安葬。

    “我认为伯母的葬礼不应该这么简单，有条件好好c,ao办的。”

    宗政对于这件事挺上心的，毕竟逝者已矣，生者能做的不就是这些吗尤其是看到杭简行沉默寡言的样子，宗政便越发担心，总觉得这人会憋坏身体。找些送丧的吹吹打打，或许能让杭简行发泄出来，让他意识到人已离去。这是宗政的本意。

    可杭简行冷眼看着宗政，毫不犹豫拒绝道“我妈不喜欢这些，也不用浪费你的钱做这些没意义的事。放心吧，我只是把我妈送回老家，不会跑的。还是说，连安葬我妈的权利都不给我吗”

    宗政有些错愕，他明明不是这意思，为什么杭简行突然对他冷眼相向他自问最近也没有做过伤害他的事。考虑到杭简行刚刚失去母亲，宗政没和他争吵，只说道“那我和你一起回去。”

    “也不用，公司最近难道事还少吗”他虽然休息很久，但也知道外面的消息，前董事长病逝，宗政公司受到不小影响，再加上伍氏这个对手，已经是内忧外患。“你作为宗政如今董事，该知道要做些什么。”

    杭简行已经收拾好行李，一只脚踏出了公寓玄关，“我让小李带我回去，你要不放心可以和他联系。”说完后，杭简行重重合上门，两人的视线就此断绝在这扇门的内外。

    这些年来应该是第一次，杭简行甩脸色给宗政看。

    宗政在玄关独自站了许久，然后才缓过神转身走回客厅，看了眼空荡的房间，好像杭简行就永远不会回来一样，这里已失去了所有的温度。

    没有他的地方，便不是家。宗政突然觉得好冷，可他又能怎样，只能等人回来，相信他。

    杭简行坐在回老家车上时，还是没出息的滑下一滴泪，他最近情绪波动太大，刚刚那些话虽然出于本心，可却是刻意为之。从他知道真相的那天起，他就想对宗政发一次火，可他又不敢让宗政察觉，如今这一下算是“合情合理”了。

    即使到这份上，他还是挺怂的，怕被宗政知道自己心里真实的想法，他们之间，畏惧的情感大过一切。这种不正常关系，他已不想继续

    进入温州界内，虽然杭简行看不出和相邻城市的区别，可就那一个标牌，就让他觉得亲近。他捧着妈妈的骨灰望着窗外掠过的风景，六年了，自己终于重新回到这片土地。世事境迁，当初是为了妈妈的病定居杭州，而现在，因为妈妈去世而再度回来，这里除了回忆，自己也就是个温州生人。

    回来之前早早安排好妈妈的坟墓，只花了一下午便让妈妈能永远住在老家，相邻的便是爸爸。他不知道妈妈生前对于爸爸最后的感情是什么，他们在另一个世界相遇，应该会冰释前嫌，弥补这个世界的遗憾。

    因为回温州的机会难得，未来估计也不会再回来，杭简行便去小时候常去的一些地方走走。一路边走边拍，看着照片里的街道，对比回忆中的，着实变了不少。

    老家是找得到也回不去，那里已经换了一批人，房子也有些破旧，大概再过几年，连房子都会被拆了重建。所以说自己是个无根之人，也没毛病。

    他还去了自己上的高中、初中，高中那会的记忆都是和苏明怀相关的，好像那时候自己还对一个女生有过懵懂的喜欢，不过很快就被怀拉回注意。

    然后是小学，他站在校门口，看着斑驳的几个大字温州市实验小学他第一次见到宗政的地方。

    和他的初次相遇的记忆很模糊了，只记得当时自己和他是同桌，他那时候话挺多的，不过宗政从小就很孤僻，一直都不理他。印象最深的，就是自己被他打了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