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里的火光逐渐黯淡下去,凉下来的那一层变成了再没有利用价值的灰烬,落在地毯上。
“还有啊,之前”
“别说了。”许久没说话的程案突然出了声儿。
“求你别说了,我不想再听了。”他剧烈地咳嗽一声,再开口的时候声音粗哑到骇人。
“还能再有什么?不就是他可怜吗?对,他是可怜,可天底下又不只有他祁策可怜,我程案为什么就要因为他可怜,非得和他在一块?这是什么朝代定下的规矩?打哪个朝向来的道理?”
低沉沙哑的声音越喊越响,到最后已经变成了撕心裂肺的嘶哑声和叫喊声。
屋子极空旷,这嘶哑的声音一字一句地回荡,再传到电话那头黄小安的耳朵里,清晰得仿佛两人是面对着面的。
长时间的沉默,一时半会儿只听得见电话里极细微的电流声,呼吸声,和微不可察的,隐忍着啜泣的声音。
“程案,你是不是哭了?”
那天晚上的程案究竟有没有哭,黄小安不清楚,因为程案很麻利的就挂了电话。
第二天程案醒过来的时候,眼眶底下又酸又涨。
照了镜子一看,居然肿了。
左右两边肿得还挺对称,活像他被人揍了一顿。
程案是没脸顶着这张脸去上班,打电话直接向人请了个假称病在家,反正公司有没有他都一样,少去一天还能少受些挤兑。
趁着空闲的这一天,他还能找些事情做一做。
程光耀这些年给了他不少钱,程案大部分都攒了下来,拿一部分去炒股了。
他读书不行,但脑袋确实特别灵光,这么些年在股市摸爬滚打也摸索出了不少门路,刚开始不敢投入太多,到后来钻研透了才敢多投入一些。
好的是,也不知道是瞎猫碰见死耗子了还是程案自己真琢磨出名堂了,前一段时间投入了大半存款买的那支股票居然大涨,结果让程案赚了金满钵。
相当于拥有了一个小金库的程案最近正琢磨着要走,到哪里都可以,在这里活得太憋屈,他是没多在意,也不恨程平盛那帮人,顶多算是讨厌,但是心里终归不太舒服。
其实他最想回的还是a城,那里是他从小长大的地方,有他的好朋友黄小安,不管怎么样,在那里他都可以敞亮开心地活着。
但是那里还有一个他死活都放不下,又不想纠缠不清的人。
二十三、
程案从始至终都不太清楚自己对祁策是怎么样一种感情。
一开始就过于怪异。
从祁策这个人本身到他对程案做的一切,再到如今无数莫名其妙产生的感情,对程案来说都怪异得如同光怪陆离而荒诞的梦。
不容易挣脱,且越往后滋味越奇妙,也越难挣脱,程案觉得这梦更像是藏了一片瘴气浓重的沼泽地,没有防备就踩了进去,然后开始往下陷,长时间置身于温柔的瘴气里会让他无法思考更多,温暖舒适的沼泽泥也让他不再愿意去触碰冰冷的空气。
沉沦到最后当然没有好结果。
程案没有勇气去尝试更多,所以走得毫无声息,干脆利落。
相处时有多缠绵火热,离开的时候就有多果断无情。
归根结底,只是不相信会长久,也承担不了真正沦陷之后再要分开的痛苦。
他很现实的,也会想很多。
看起来无所谓,其实最有所谓的就是他了。
所以即使那天晚上的程案傻逼似的流眼泪流了一晚上,他还是没再打算回a城,而是又在程光耀公司里混了一年,偷师学到些经营管理方面的东西,把所有该准备的东西都准备妥当之后才离开,去了这几年商业发展极为迅速的c城。
离a城很远,离他爸程光耀公司所在的城市都很远,这里没有程案认识的人,这里的人也不认识程案,不知道他从哪儿来,不了解他的身世和背景。
但是在去c城之前,程案还是去看了一眼祁策。
悄无声息的一次探望,没有让任何人知道。
对于程案来说,这大概是要比哭一晚上更傻逼的事情。
那天天气不太好,程案去的时候没下雨,没想到刚一到那儿,那天就撑不住了,轰隆一声往下泼水,跟着一群学生混进去的程案被淋得全身湿透,躲在祁策宿舍楼前面的停车棚里拧衣服。
大概等了半小时才见祁策回来。
背着包撑着伞,一张脸没什么表情,除了瘦了些高了些,他整个人似乎并没有什么变化。
意外的是,路过程案躲着的停车棚的时候,祁策脚步停顿了一下,眼神若有若无的往停车棚里面瞥过一眼。
把程案吓得够呛,赶忙蹲下身往一堆没停好,挤在一块的自行车电瓶车后面缩了缩,心脏跳起来跟发了疯似的剧烈。
好在没被发现,只是身上的衣服被雨打湿了糊在身上,风一吹冰凉凉的,程案硬是熬了十多分钟才站起来,回去之后就开始发烧,得亏程案从小到大熬过来的感冒不计其数,这回也极其坚挺,发烧发过两天之后就自己退烧了。
感冒好了之后,程案就出发去了c城。
按照一开始的计划,物色好地段,交足了一年的租金,请人装修,开了一家规模不大不小的公司,然后招人,最后慢慢运作起来。
运作到现在,又是一个三年。
一张嘴皮子说起来轻飘飘的,谁都说时间转瞬即逝,可程案却是咬着牙硬生生熬过这转瞬即逝的三年。
过去了当然都觉得时间只是眨一眨眼,愿意去回想那些痛苦和难熬的日子的才会惊觉不是那么容易。
大部分人不愿意去回想。
程案也不愿意,那些灭顶的孤独太过于冰冷,想一想就痛苦到浑身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