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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临巅峰之冠军之路 第2节

作者:陌夕月 字数:28326 更新:2021-12-19 06:25:53

    还未入队却先升起的抗拒让陶惟进入花样滑冰队后极其的消极,无论是形体训练还是指导老师的舞蹈课音乐课都让陶惟每每逃课,无数次的较量后,直到1998年,被马德明教练带到长野冬奥会后,看到伊利亚库里克的表演的陶惟完全被不同于女子柔美的激情雄壮所感染,那种完全能够感染人心的跳跃深深的吸引了陶惟,不自觉的配合着场中飞速旋转的库里克打着节拍。

    比赛结束,库里克众望所归的取得了男单的冠军,一整天的时间,神情一直有些恍惚的陶惟被一直默默观察着陶惟的马德明带到了训练场,巨大的体育馆晶莹剔透的冰面,好像又让陶惟眼前浮现出那个跳跃的身影。

    默默的递给沉浸在震撼的陶惟属于他的冰鞋,没有如早前的抗拒,接过后的陶惟在马德明的注视下床上冰鞋慢慢来到冰面。

    静静的站立在冰面的中心,微微仰起头缓缓闭上双眼的陶惟让马德明拿出悄悄揣在怀里的cd机,同样是三个火枪手的音乐,但是不同于库里克的雄壮激情,而是更加悠长的ereyoung。

    音乐响起,静立在场中央的陶惟依然静止不动,就连姿势都没有变,音乐缓缓播放回荡在空旷的赛场,渐渐的静止不动的陶惟让马德明那双满怀希望的双眼暗淡下来,时间一分一秒的滑动,十分钟二十分钟,直到一个小时,就在马德明彻底失望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

    静止不动的陶惟动了,脚尖轻轻一点,整个人滑出,随着悠长的音乐快速的飞驶,青涩衔接并不完美的动作落在马德明眼中却是希望的开始,重新迸发出光芒的双眼看着场中那个跳起摔倒却依然没有停止舞动的身影,马德明的眼底慢慢的有些湿润,近三年的时间,一直坚持陶惟的马德明知道,最初的期望从这一刻终于得到了最大的回报。

    、第七章

    正如马德明所预料的那样,回到国内的陶惟好像换了个人似的全身心投入训练,起步晚时间上找,训练结束自己加练,三周跳完成的不好,陶惟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跳跃旋转直至能够完美的完成,四年的时间,没有参加过任何比赛的陶惟每天的大半时间全部交给了那个小小的训练场。

    从一个小小的燕飞到高难度的点冰四周跳,陶惟可以说付出了全部的心血,而陶惟的刻苦与坚韧也让马德明辞去总教练的职位全身心的投入在陶惟身上,功夫不负有心人,四年下来,陶惟终于到了参加大赛的时候。

    从来没有出现在众人眼中的陶惟在马德明力排众议一力担保下以替补的身份参加了02年的盐湖城冬奥会,前有国家队名将李成名后又被誉为冰王子普鲁申科、亚古丁这些世界顶级选手,第一次参赛的陶惟可谓前路艰险。

    但陶惟或许真的是天生的冰雪宠儿,仅仅以替补身份赶到盐湖城的陶惟在到达的第一天就莫名其妙的成为了正式参赛选手,起因仅仅是因为同行的队员有一个水土不服,不得已,唯一的替补陶惟上场。

    但是那一刻,除了马德明没有任何一个人看好陶惟,不仅仅因为陶惟晚更因为陶惟的个头,按照常理,男选手的身高最好不要超过175,细数国家队那些男队员,身高都在170左右,但是陶惟却意外的达到了175,个子高意味着体重超标身体的灵活度不够,虽然陶惟看着精瘦,但是还是没有一个人看好陶惟。

    第一次站在赛场的陶惟无功无过的完成了自己的比赛,虽然没有失误但是陶惟同样也没做什么高难度的动作,让人看不到亮点的陶惟平淡的好像扔进水里的小石子很快消失在李成名的光环下。

    然而随着比赛的进程,一次又一次零失误的陶惟让人慢慢的察觉到怪异,可还没等众人把目光对准陶惟,男单总决赛终于来临,以最后一名挤进总决赛的陶惟看着拿着比赛名单深深锁住眉头满眼担忧的马德明只是一笑却并没有多说什么,然而就是那充满战意的一笑却让马德明升起的担忧渐渐消失,四年的朝夕相伴陶惟有多坚韧没有人比马德明更加了解,就好比当初为了百分之百的完成三周跳,陶惟可以没黑没白的不断的在冰场上跳跃旋转,一次次的摔倒又一次次的爬起,就连右臂骨裂都没有让陶惟停止他的训练,深深吸了一口气,马德明使劲按了按陶惟消瘦的肩膀露出了鼓励的笑。

    2月15日,上午十一点,盐湖城运动中心花样滑冰传奇的男单对决正式拉开帷幕,在这个没有硝烟的战场上,一身黑衣的陶惟静静的坐在等待席看着一个个或是充满激情或是跳跃旋转的身影,波澜不惊的心好像一汪死水似的没有一丝波动。

    十二点二十分,比赛过半,倒数第三个出场的陶惟在疲惫的欢呼声和稀稀拉拉的掌声下站在了冰场的中央,单手示意,经过改编的ereyoung音乐声响起。

    沙哑的男音伴随着吉他的波动,陶惟动了。四年的辛勤刻苦四年的汗水与鲜血在这一刻真正的展现给世人。

    激情欢快中,上场就是点冰四周跳的陶惟高高跃起完整的四周转并稳稳的落地让全场在一秒的停顿后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伴随着激情、欢呼的呐喊,完全沉浸在音乐与跳跃的陶惟好像变成了翱翔九天的蛟龙,一场由陶惟主宰的冰舞盛宴在这一刻正式开始,细腻中充满爆发,激情中却又蕴含着深深的坚定,完美的衔接三周连四周,一次次的旋转,带动着全场近两万观众跟着欢快的节奏一下又一下击掌的陶惟在击掌的伴奏下舞动的越发欢快,灵活优美的身姿,充满激情的跳跃让站在场外的马德明知道四年的艰辛成功了。

    眼底含泪的马德明看着带动了全场气氛的陶惟,再一次深深的庆幸最初的不放弃。

    四分半的音乐,在普鲁申科之后又一次带动全场气氛的陶惟完美的完成了一整套的高难度动作,尤其是三周连四周,那是整个当今花样滑冰最高难度的动作,音乐结束喘着粗气满脸挂满汗珠的陶惟再次的零失误让全场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嗷嗷嗷的呐喊后,捧着一束鲜花的陶惟回到了马德明身边。

    抿着唇露出喜悦的陶惟清俊的面孔有着只有面对马德明时才有的稚嫩,点点汗珠中,比赛终于结束了,以难度系数压倒顶尖花样滑冰选手普鲁申科的陶惟第一次登上了冬运会最高领奖台,也是从这一刻起,冰雪爱好者们记住了来自神秘东方的陶惟。

    正如人们所预料的那样,世锦赛、亚锦赛、好像蛟龙出海似的陶惟在其后的四年里参加着无数个具有代表性的比赛,经过大赛淬炼的陶惟更加成熟,终于在06年以三周连四周再连三周的完美中好不疑问的再次登顶。

    包揽了四年里所有大赛冠军的陶惟无疑成为了顶尖花样滑冰选手,然而就在人们满心期待着陶惟再创传奇的时候,那个清俊的男子消失了,不是短暂的封闭训练,而是彻彻底底的消失在所有人的目光内,就连马德明都无法得知陶惟到底发生了什么去了那里。

    或许是个年幼失孤的原因,陶惟对情对家的渴望极其的深,02年冬奥会之后,回到国内参加庆功宴的陶惟认识了身为富家子的未婚妻顾晓,初见的清纯,不同于自身的幸福活波让陶惟被深深吸引,尤其是顾晓那双洋溢着欢快的眼神更让个性有些沉闷的陶惟喜爱不已。

    但是不管陶惟心底有着怎样的喜欢,但沉闷的个性和深埋的自卑让陶惟选择了逃避,可顾晓两年不间断的探视,陶惟走到哪里跟到哪里的坚持打动了陶惟,在又一次世界大赛结束后,看着站在面前喜极而涕的顾晓,陶惟在暗自叹息后接受了这份隐藏着巨大差异的感情。

    仅仅三个月,顾晓、陶惟就在顾晓家人的见证下举行了订婚仪式,虽然这次的订婚让马德明很是反驳,但是沉浸在幸福中的陶惟却没有听进任何只言片语的反驳,满心欢喜准备迎接新生活的陶惟拿出自己全部积蓄买房装修梦想着失去了近二十年的温馨再次降临。

    然而幸福并不是陶惟所认知的那样相依相伴就可以,家境的优越造成了顾晓在物质生活上极其奢侈,备受宠爱的娇养也让顾晓隐藏在清纯下的个性骄纵跋扈,稍有不顺心就会大吵大闹。

    这一切,个性沉闷但是在感情世界里纯真的好像稀有物的陶惟都能忍受,可陶惟不能忍受顾晓靡乱的男女关系,在陶惟看来,订婚就意味着顾晓是陶家人,订婚就意味着顾晓是陶家媳妇。

    短短的一年内无数次的争吵让陶惟疲惫不堪,在又一次单方面的争吵后,借着封闭训练的机会,陶惟躲开了,一是想冷静一下,二是为了半年后的冬奥会,一旦沉下心就会忘记一切的陶惟喜人的训练成果在临近06冬奥会之前的三个月终于让马德明开恩给了一天休息,已经封闭三个月的陶惟难得有了一天的休息,已经分开近三个月的陶惟晚上回到寝室,却异常想念那个不大的小屋和小屋内乖巧的说着等她的顾晓,没有招呼的陶惟迫不及待的开车回到位于亚运村的家中,轻巧的开门,本想带给顾晓惊喜的陶惟却被室内传来的呻吟喘息惊的浑身冰冷。

    站了半响,木然的推开卧室的房门,交缠赤露的身体出现在陶惟眼前,白花花的肌肤在萎靡的灯光下让陶惟阵阵作呕,骨子中极其保守的陶惟在与顾晓相交期间除了仅有的几次亲吻,根本没有过任何实质性的接触,在陶惟看来一切都要留给新婚之夜。

    但是眼前的一切打破了陶惟梦想的一切,顾晓的惊呼尖叫,陌生男子慌张的躲闪让陶惟闭了闭双眼,转身大步离开。

    仅仅三天,陶惟低价卖掉了准备用于结婚的新房,电话跟顾晓的父亲取消了原定冬奥会后的婚礼,再次回到马德明面前的陶惟更加的沉闷也更加的刻苦,如果事情到了现在结束也算陶惟的幸运。

    但是正如当初所说,顾晓的个性骄纵而且跋扈,陶惟直接越过自己跟疼宠的父亲取消原定的婚礼让从小到大第一次被父亲狠狠删了一巴掌的顾晓怨恨不已,但是不管顾晓怎么玩但是还是明白,最适合的结婚对象只有陶惟,可让顾晓没有想到的是,曾经那个宠爱呵护她的陶惟会让变的冰冷不近人情。

    数次的追寻哀求得到的都是陶惟冰冷的拒绝,这让一项顺风顺水的顾晓隐藏的偏激彻底爆发,在陶惟比赛现场耳边一声声的爱慕更是让顾晓眼底闪过疯狂,毁了陶惟成了顾晓心底最深的执念。

    比赛结束,众望所归的陶惟再次登顶,耀眼的陶惟不再属于她的这个念头深深的刺痛了顾晓,回到国内,假借自杀的缘由引陶惟离开戒备森严的训练场后,顾晓雇人绑架了陶惟,在一次次疯狂的追问后,彻底失控的顾晓亲手毁了陶惟,看着躺在血泊中的陶惟,顾晓又是哭又是笑,一会唱一会跳的疯了。

    连法律责任都不需要承担的顾晓被送进精神病院,看着站在自己面前悔恨交加的顾父,陶惟甚至连恨都不知道该找谁,没等到伤愈,陶惟离开了,没有拿顾父补偿的大额现金也没有收拾留在训练场内的物品,只身一人的陶惟悄悄的走了,除了留给人们一个无法超越的传奇彻底的消失在众人的视线内。

    、第八章

    耳边沙哑的呼声,埋在怀里小小的身体和慢慢渗透了衣襟的湿润让耿二凤嚎啕大哭,使劲捶着陶惟的后背,“你说你要是出点啥事,我咋跟姐交代,你这孩子咋这么不懂事啊。”

    边哭边骂边哭边一拳又一拳的捶打让陶惟眼泪大滴大滴的往下掉,收紧双臂,低喃着“对不起对不起。”

    陶惟明白,这个女人虽然泼辣虽然长了一张刀子嘴,但是这个女人却从心底疼他,最初的三年,如果不是这个血脉至亲全力维护,凭着小小的陶惟怎么会独自一人活的自在。

    那一声声的抱歉,诉说的不仅仅是从心底腾升的愧疚还有深的能够把人掩埋的歉意,陶惟短暂的一生,一对不起用心栽培的教练,二对不起这个代替母亲用心疼爱的二姨,这两个人,没有享受到陶惟风光时的荣耀没有等到陶惟明了后的孝心,尤其是用力捶打他的这个女人。

    还没有等到陶惟功成名就就早早的离世,只要想到这里,陶惟的心刀绞似的疼,死死的咬住嘴唇,把喉间的哽咽咽回的同时也让自己记住嘴里的腥甜。

    “好了好了,二凤,别哭了,二娃身子弱可扛不住你这么捶。”

    被抱头痛哭的耿二凤、陶惟哭的心酸不已的万永贵使劲抹了把脸,上前拉开埋在耿二凤怀里的陶惟。

    哽咽的顺着拉扯的力道坐起的陶惟泪眼模糊的双眼看到红着眼眶的万永贵时,眼泪再一次失去控制,“二姨夫。”

    喃喃的呼声让万永贵鼻头一酸,“哎,二姨夫在这。二娃,咱不哭,不哭啊。”

    边说边伸出粗糙的大手使劲抹着陶惟脸上的泪,满是老茧的手一下又一下划疼了陶惟干瘦的小脸,可好像感觉不到那丝疼一样,贪婪的目光深深的看着眼前那张黝黑却年轻的脸。

    眷恋的眼神好像失去控制的水龙头,怎么擦都擦不干的泪水让万永贵嗓子眼跟堵了块大石头似的喘不上气。

    微微仰起头把眼底的泪意咽回,勉强扯动嘴角的万永贵憨厚僵硬的笑让陶惟眼前出现了耿二凤去世后失去全部精气神的那个苍老的面孔,抬起手抓住万永贵粗壮的手臂,“二姨夫,对不起。”

    低低的道歉让万永贵只是以为倔强的陶惟因为给自家添麻烦而低低的道歉,使劲的蹭了一把陶惟的脸颊,“有啥对不起的,二姨夫应该的,二娃咱不哭。”

    憨憨的回答让陶惟低垂下眼帘,挡住了眼底浓的要溢出的亏欠,微微摇摇头却没有说话的陶惟让刚刚大哭一场的耿二凤又好气又好笑,照着陶惟后背就是一巴掌,“死孩崽子,死倔死倔,行了,擦擦眼泪别哭了,想吃点啥,二姨给你做。”

    甩一把大鼻涕,耿二凤下炕套上鞋看向坐在炕上瘦的干巴巴的陶惟,抽了下鼻子,“疙瘩汤。”

    浓重的鼻音下有些模糊不清的回答让耿二凤半响才反应过来,心底突然感觉丝丝拉拉的疼,使劲揉了下陶惟干枯的发顶,“吃啥疙瘩汤,等着二姨给你卧荷包。”

    刻意提高的声音掩饰着嗓子眼处的沙哑,没等话音落下,耿二凤的身影迅速消失在屋内,瞬间变的静默的房间沉闷的有些压人,慢慢的呼吸轻轻的吐气,好像一只小老鼠透着一股子小心翼翼的陶惟让万永贵眼泪差点没下来。

    这还是那个整天仰着小脸透着一股子得意劲的孩子吗这还是大王屯老陶家那个鼎鼎有名的野猴子吗想到这里,咬咬牙眼眶微红的万永贵坐在了炕边,伸手把陶惟拉倒了身边,有些笨拙的抱起浑身僵硬的陶惟,“二娃啊,不管你乐意不乐意,成才哥和大姐都走了,二姨夫不能说给你啥好生活毕竟条件在这摆着,但二姨夫保证只要有大小一口就有你的一口。”

    万永贵并不铿锵有力的话语让陶惟的心狠狠揪了一下,前世父母骤然离世一下子变成孤孩子的陶惟虽然倔强的不愿相信父母离世,却好像看见救命稻草一样的抓紧了关心体贴的万永贵和耿二凤,别说大小有,就是大小没有的陶惟也有,好像深怕无颜面对死去的父母,但凡有点好吃的好喝的,第一个进肚的肯定是陶惟,小时候不懂事,每次得到一口好的都会得意洋洋跟大小显摆,完全忘记了大小也仅仅比自己大三个月,长年累月的积累,原本开朗活泼的大小变的畏畏缩缩也变的沉默寡言,没等成年大小走了。

    带着对父母的不满带着对父母的失望一走就是十几年,就连耿二凤去世,大小都没有踏进大王屯一步,那时候,匆匆从国家队赶回来的陶惟恨大小心狠却完全忘记了大小到底是因为啥离家。

    想到这里,陶惟满是愧疚的心好像坠了一块石头,可陶惟不能说也不能反驳万永贵的一片好心,只是沉默的低着头。

    嘴笨口拙的万永贵把心里话说完也不知道该咋安慰怀里这个孤孩子,在万永贵看来老爷们一口吐沫一个钉说的在花哨不如做给人看,只要自己用心,孩子早晚能明白。

    短暂的沉默后,端着大碗的耿二凤掀开布帘子走进屋里,看着乖乖的坐在万永贵怀里的陶惟,鼻头发酸的耿二凤咳嗽了一声,把到了嗓子眼的酸涩压了回去,走到万永贵身边,伸手摸了下陶惟的头顶,“二娃,来,把鸡蛋吃了。”

    沙哑的嗓音摆在面前的大碗和碗里两个洁白的荷包蛋让陶惟眼底一热,使劲眨了眨眼,恩了一声。

    陶惟的轻声回答让耿二凤抽了下鼻子,拽过炕桌把大碗放在桌上,又把筷子塞到陶惟手里,“二娃赶紧趁热吃。”

    招呼着被万永贵放在桌子前的陶惟,握在手里的筷子和冒着热气的大碗让陶惟顿了一下,“二姨,我哥哪。”

    干哑着嗓音的询问让耿二凤笑了笑,“娘、娘”

    耿二凤的话还没出口,伴随着咚咚咚的闷响声,大嗓门的喊声在院子里响起,熟悉又陌生的声音让陶惟浑身一震,蹭的一下抬起头看向门口。

    刷的一下,从布帘子低下窜出一个矮墩矮墩的身体,同万永贵极其相似的面孔下,冻的红彤彤的脸颊上挂着灿烂的笑容。

    脏兮兮埋埋汰汰却满脸笑容的万小东让陶惟的手哆嗦了一下,愧疚、歉意还有深深的思念让陶惟不自觉的伸出手,“哥。”

    鼻音很重的喊声一下子吸引了万小东,眼睛红肿的陶惟让万小东脸上的笑慢慢消失,好像有点不好意思似的挠了挠后脑勺,“弟儿。”

    哎,久违的称呼让陶惟使劲点点头,眨了眨发热的双眼,前倾身体拉住了站在地上傻笑的万小东,“哥,二姨给煮鸡蛋了,你吃。”

    好像急于补偿曾经的愧疚,陶惟把筷子塞到了万小东手中,又把大碗推到小东面前,还没等万小东说话,耿二凤上前一步,一把抢过万小东手中的筷子,随手又拍了一巴掌,瞪了一眼愣神的万小东后转头看向陶惟,“二娃,你吃,你哥不乐意吃鸡蛋。”

    善意的谎言让陶惟胸口好像瞬间燃起了一把大火,前世这句话让自己心安理得的享受着疼宠,享受着吃独食的快乐,却没有看到万小东一次次委屈的眼神和暗淡。

    闭了闭眼,挡住眼底那抹深深的亏欠,没有说话的陶惟低头夹起碗里的荷包蛋,吭哧咬了一口,随即在耿二凤没等反应过来的时候把剩下的大半个一下子塞到了万小东嘴里。

    刚刚想要嚎啕大哭的万小东被塞进嘴里的喷香惊住了,习惯使然的吧嗒着嘴,满嘴的香气让红着眼眶的万小东顿时觉得大姨家的二娃是最好最好的孩子。

    又好气又好笑的耿二凤看着红着眼眶的万小东和带着一丝祈求的陶惟苦笑不得的一人给了一巴掌,“得,二姨是坏人,就你们哥俩好。”

    嗔骂了一句的耿二凤翻着白眼转身离开房间,准备晚上的晚饭,两个荷包蛋小哥俩你一口我一口吃的干干净净,就连卧荷包蛋的汤水都让俩人喝的一滴不剩,看着重新有了精神的陶惟,万永贵呵呵的笑了。

    吃过晚饭,一如前世万永贵提出了让陶惟住到自家的要求,想了又想,陶惟还是摇了摇头,在耿二凤和万永贵焦急的追问下,抿着双唇的陶惟含着泪笑了,不想离爹娘太远。

    意料之中预料之外的回答让万永贵耿二凤沉默了,而这个回答却实实在在的是陶惟心中最深的渴望。

    虽然知道能够重新开始已经是老天开恩,但是童年的温馨却是陶惟一辈子的伤,如果没有最初的渴望也不会有后来的隐忍更不会招来滔天的怨恨,这一生,不想在涉及感情的陶惟只想好好的滑冰好好的把冰舞在中国发扬光大,痴心妄想也好,白日做梦也罢,陶惟心里这个深深的执念是七年的死寂后最深的渴求。

    陶惟从来没想过离开冰场,曾经愧对的教练曾经热爱的冰舞,陶惟不会丢下,这一次不同于前世的陶惟想早早的开始,而这一切在耿二凤家却很不方便,闹不好会被当成疯子对待。

    、第九章

    虽然拒绝了万永贵、耿二凤的挽留,但陶惟还是在万家修养了一周,直到给父母烧完二七后才穿着耿二凤给做的新袄子回到自己家。

    站在篱笆扎成的小院,迫切的陶惟脚下急切的步伐顿住了,愣愣的看着透着一片破败的院子。

    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肩膀上传来轻轻的触感,眨了眨温热的双眼,陶惟抬起头冲着站在身后满脸担忧的耿二凤笑了一下。

    涩涩的笑容让耿二凤鼻头有些发酸,“二姨,你回吧。”

    轻轻的话语带着一丝恳求,张了张嘴,耿二凤摸了摸陶惟的头,“二娃,二姨先回去了,晚上过去吃饭。”

    没有吭声的陶惟沉默的点点头,在耿二凤一步一回头中缓缓推开院门,异常沉重的步伐挪进小院,还来不及收好的鸡食盆、狗盆在院子中间扔着,抬起眼帘,刚刚走了两步的陶惟一下子顿住了,只见院子右侧紧挨着房子的地方有一个车架子,车上车下还堆着扎成捆的苞米杆子,一捆一捆摆落整齐的苞米杆子让陶惟的眼眶红了。

    “儿子,明年明年爹给你种点甜杆子吃。”

    轻言哄劝的声音还在耳边可人却已经离开,从那以后甜杆子成了陶惟心底最渴望的东西,虽然转年二姨特意给栽种了一拢,可在陶惟心中,二姨栽种的没有爹栽的甜没有爹栽的香,就连后世那些啥巧克力都不如爹的甜杆子。

    以为遗忘的记忆在这一刻重新被翻出,闭了闭眼睛,挡住了眼底那一股股想要蜂拥的热意,忍了半天,陶惟才抽了下鼻子转头看向自家的两间小屋,灰突突半砖半泥盖的房子是爹娘苦干了三年在陶惟六岁那年盖成的新房。

    虽然经过三年的风吹日晒,可住进新房的喜悦,陶惟忘不了也无法忘记,一车车的砖胚子都是陶惟跟爹一起在村口土窑子里烧的,每一砖每一块泥都有着无法复印的痕迹。

    闭着眼摸着坚硬的墙面,陶惟忍了好久的眼泪顺着眼角流淌下来,冬日里难得大太阳照在身上温暖着陶惟干瘦的身体却无法温暖陶惟干枯的心,闭着眼一下又一下的轻轻抚摸,好像在寻找那一块砖是爹垒的、那一块砖是娘垒的。

    从房前摸到屋后,转了一圈的陶惟满脸泪痕的拉开虚掩的房门,一股热气迎面袭来,“娘,二娃回来了。”

    站在门口,哽咽的低喃从陶惟口中吐出,“娘,二娃回来看你们了,二娃不争气,这么久没回来,你们生气了吧,娘,我想你我想我爹。”

    一步一行泪,喃喃的陶惟走到了平日里娘烧火做饭坐的小板凳,颤抖的指尖细细的抚摸着上面的痕迹,这是娘的。“小凳旁的一把生了锈的斧子是爹的。

    大滴大滴的眼泪滴落在陶惟手下的小凳,抬起手腕用袖子擦掉泪痕,陶惟抹了把脸,抽了抽鼻子,把小凳和斧子放好,挪动着发麻的双腿来到父母的房间。

    两间半砖房除了中间的灶房,只有左右两间,左边是父母的右边则是陶惟的,可小时候,陶惟娇气,不乐意回自己屋,很多时候都是跟父母挤在大炕上,掀开半截的布帘子,陶惟走进了只存在记忆中的小房间,。

    那时候,跟着于成飞离开小山村的陶惟除了开始几年耿二凤还在世的时候经常回来,后来随着耿二凤、万永贵先后离世后再也没有回到这个小山村,即使是拜祭父母也是匆匆而来匆匆而去,从来没有回到自家的小房子。

    只是后来隐约的听说老房子因为年久失修在一场罕见的大雪后倒塌了,虽然遗憾,但是全心沉浸在训练中的陶惟也仅仅是一个遗憾,直到出事,远远的回来看了一眼的陶惟才知道老房子对他是个怎样的存在。

    眼底闪过羞愧与内疚,带着满满的遗憾深深的思念陶惟看向记忆中描绘的画面,一铺大炕,一个炕柜,靠近右墙的位置有一个自制的木柜子,旁边立着一个炕柜是小屋内全部的物品。

    摸摸爹亲手打的柜子,又摸摸旁边有些污垢的炕桌,原木的纹路虽然有些模糊,但是陶惟还是能够清晰记得那个位置的钉子是他在爹的帮助下钉上去的。

    “爹,二娃的手艺还不赖是不是,你看这些年,小桌子还这么结实。”

    蹲在小桌子前,眼里全是泪的陶惟扯动嘴角边笑边说,好像老实憨厚的爹就在自己面前一样,喃喃着不找边际的话,这一刻,所有深埋的一切好像一部清晰的老电影,慢慢的在陶惟的脑海里播放,父母的音容笑貌、曾经幸福的笑闹、一家三口围坐在一起过生日的画面,一切的一切都再次浮现。

    泪眼模糊的陶惟慢慢的起身拉开柜子,顺着敞开的柜门掉落在地上的包裹让陶惟抽了抽鼻子擦了一把眼泪,弯腰捡起,异常软乎的包裹让陶惟楞了一下,随即好像想起什么似的浑身剧烈颤抖起来,慌乱的直颤的手指解开了包裹的口子。

    一套崭新的黑布棉袄棉裤出现在陶惟面前,颤抖的手指捧起陪着自己走南闯北的黑布棉衣,陶惟把脸埋在了棉衣里失声痛哭,“娘。”

    这套入冬前娘给做的棉衣棉裤成了陶惟不敢触摸的痛,害怕衣服破了,陶惟甚至不敢穿,每天抱着棉衣睡觉的陶惟曾经因为这个习惯遭受了无数次的嘲笑,可任何嘲笑讥讽在陶惟看来都不重要,陶惟执着的认为只要带着棉衣棉裤爹娘就会跟着他走遍大江南北。

    可以说,这套黑布棉衣棉裤成了陶惟全部的精神寄托,这套棉衣跟着陶惟走进了体工队跟着陶惟走进了国家队甚至跟着陶惟走出了国门,直到出事后,心如死灰的陶惟孤身离开后才被陶惟遗留在国家队,七年的时间里,要说陶惟最后悔的一件事是什么,那就是这套寄托着全部的衣服没有一起带走。

    可现在,寄托了陶惟全部思念的棉衣再次出现在陶惟的视线内,陶惟崩溃了,对爹娘的思念,对爹娘的愧疚,对爹娘的亏欠,一切的一切让陶惟失声痛哭。

    好像泪水能够洗刷的除了满身罪恶还有深深的思念。

    哭的昏天黑地、哭尽满腹酸楚也哭出满心的孤寂,嘴里喃喃着爹娘的陶惟蹲在地上失声痛哭的酸楚委屈让站在门口的万永贵红了眼眶。

    没有走进敞开大门的小屋,而是悄悄的蹲在一旁吧嗒吧嗒抽着卷烟,辛辣的旱烟刺的万永贵眼泪不断的往外流,“眼泪窝子真他娘的浅。”

    边骂自己边掉眼泪的万永贵只要想到自己的连襟兼光腚兄长心就刀绞似的疼,尤其让万永贵恨的是就连谁干的都不知道。

    只要想到这点,万永贵就恨的牙根痒痒,微微仰起头看着挂在半空中的冬日暖阳,眼前浮现陶成才憨厚面孔的万永贵红着眼眶,“成才哥,你放心,二娃俺给你养活。”

    暗暗的在心里发了狠劲的万永贵使劲抹了把脸站起身大步走向传来阵阵哭声的小屋,掀开布帘子看着抱着棉衣蹲在地上痛哭的陶惟,万永贵鼻头一酸,眼泪又差点没下来,深深吸了一口气,万永贵上前拉起蹲在地上的陶惟。

    强行把陶惟埋在棉衣中满是泪痕的脸抬起,“二娃,二姨夫知道你难受,但咱是男子汉,咱不哭,啥事有二姨夫哪,掉不了地上,别哭了啊,在哭你爹娘更舍不得走了。”

    万永贵的轻声哄劝让哭的眼睛都肿起来的陶惟一下子想起老家的规矩,不管多舍不得逝去的亲人,五七之前不能没完没了的大哭,要不然舍不得离家的亲人会找不到投生的路而变成孤魂野鬼。

    一朝幸运得以重新开始,陶惟无比的相信老天爷制定的一切规矩都是有道理的,赶紧小心的放下手中的棉衣,陶惟双手慌乱的抹着脸上的泪,“二姨夫我不哭,我在也不哭了。”

    可越说眼泪好像越多似的陶惟急的一把抬起手臂死死的压在眼睛上,死死咬住的嘴唇憋着不断在喉间翻滚的啼声,憋的满脸涨红也憋的浑身直颤的陶惟让万永贵眼圈一红,仰起头憋回眼泪的万永贵轻轻的拍打着陶惟颤抖的身体。

    好半响,终于把所有的泪意咽回去的陶惟边打嗝边努力挤出笑容看向万永贵,“二姨夫,咯、你看、咯、行吗咯。”

    扬起的小脸上,使劲挤出的笑容让万永贵心头发滞,抬起大手拍了一下陶惟的头顶,随即使劲点点头,“行,咋不行嘞。二娃是男子汉了。”

    满嘴苦涩的万永贵违心的说出这段好像钝刀子割肉的话语后随即转头看向屋外,除了微红的眼眶能窥测到一丝万永贵的心疼外,昏暗的房间内遮掩了一切。

    松口气的陶惟笑了,虽然笑的时候眼泪还是在眼窝转悠但到底没有掉落出来,重新拿起崭新的棉衣棉裤,陶惟用包裹皮包好,又放回柜子里,知道如果在继续看下去,情绪还会失控的陶惟看看因为好多天没有住人而满是灰尘的房间,走出了房间,来到灶房拿出脸盘,从水缸里打水,又拿出挂在脸盘架子上一块相对新一些的毛巾放在盆里。

    洗了洗拧干后回到屋里细细的擦拭着屋内的灰尘,默默的看着陶惟找事干的万永贵心酸不已,可万永贵什么都没说只是叮嘱陶惟晚上去吃饭后走出了房间,一眼看到放在门口的脸盘架子上那条破了好多洞的毛巾,万永贵的眼泪刷的一下流出来了。

    、第十章

    有些踉跄的冲出沉重的让人喘不上气的屋子,万永贵站在院子里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那条破了好多洞的毛巾是陶成才的,因为那条不如抹布的毛巾,万永贵没少数落陶成才,可陶成才却只是憨憨一笑,嘟囔着说要攒钱给二娃念书。

    抬起手捂住阵阵发热的眼眶,半响放下手臂的万永贵回头深深的看了一眼隔着窗户微微晃动的小身影,“成才哥,你真没福。”

    低喃了一句的万永贵抬腿大步离开,晚上躺在炕上,心情有些沉重的万永贵跟耿二凤学了今天看到的一切,惹的耿二凤又是一顿哭。

    想啊,别说陶惟就是耿二凤也想姐姐,娘去世的早,留下他们姐妹俩,为了要儿子,爹又娶了后娘,老话说有后娘就有后爹,这话这真不假,在后娘手里备受揉搓的姐妹俩咬着牙苦熬着,年长三岁的大姐更是常常挡在她前面,要不是大姐护的严实,出嫁时又没要一分嫁妆带着她出嫁,耿二凤甚至不敢想没有大姐在家的日子会咋过。

    歪头在枕头上擦了把眼泪,耿二凤翻身面对万永贵,“永贵,俺是一定不能扔下二娃的,那是俺姐唯一的命根子,就冲着俺姐拼死护着俺的劲,二娃俺是一定要管的。”

    咬着牙说出这段话的耿二凤甚至做出如果万永贵反对就带着孩子跟二娃过的打算,妻子哽咽的话语让万永贵狠狠的皱了下眉头,伸出蒲扇大的巴掌招着耿二凤的屁股就是一巴掌,“瞎咧咧啥嘞,俺是忘恩负义的人吗成才哥活着的时候还少帮衬咱了,你放心,二娃咱管,行了,睡吧,别多寻思。”

    被拍了一巴掌的耿二凤红了下脸,虽然屁股火辣辣的,但是心里却安稳了不少,白了一眼翻身睡觉的万永贵,悄悄的把手伸进被窝抓住了万永贵粗糙的大手,顿了一下,紧紧回握的炙热让耿二凤悄悄的笑了。

    第二天一大早,天还没亮的耿二凤就爬起身,烧火做饭,把昨晚剩下的大碴子填上水热上后,又把盖帘放在上面,从门口的大缸里拿出几个玉米面饼子放在上面。

    很快,不大的灶房就弥漫着一股股的热气,咕嘟咕嘟烧开的大锅让忙活了一早晨的耿二凤抹了把额头上的汗,转身进屋拍醒呼呼大睡的万小东后又招呼着在院子里拾到的公爹万二驴和准备工具的万永贵。

    等万小东打着哈欠爬起炕套上衣服后,耿二凤指使万小东去招呼陶惟过来吃饭,用凉水秃噜一把脸的万小东哎的答应一声套上袄子咚咚咚跑出家门。

    相隔三家的陶家,拿着大扫把吭哧吭哧收拾院子的陶惟听到喊声抬起头看到站在院门口的万小东笑了一下,干瘦的小脸淡淡的笑容却让万小东觉得不舒服,可到底为啥不舒服万小东却不清楚,只是知道二娃的笑没有以前好看也没有以前让人高兴。

    “哥,咋了”

    昨晚吃过晚饭就回家的陶惟烧了点热水洗了洗脸和手脚就抱着棉衣棉裤躺在了热乎乎的炕上,鼻息间带着汗馊味的被子虽然让已经习惯了城市生活的陶惟有很大不适,但是安心后的疲惫还是让陶惟沉沉睡去,一夜无眠的熟睡让习惯早起的陶惟天还没亮就睁开了眼。

    躲在只有余温的被窝,因为一晚上没人打理而熄灭火苗的炕墙变的凉凉的,整个房间的温度降的很低很低,可陶惟好像感觉不到似的,只是把脸埋在怀里的棉衣上轻轻的吸气轻轻的呼气,感受着独处的孤寂与安心。

    躺了半响,心里舒坦的陶惟哈着气开灯,穿上二姨给做的新棉衣,又把娘做的棉衣棉裤小心收好后下炕,先把熄灭的灶坑火点燃又把大锅里放好水,干净利索的陶惟回屋拆被子。

    昏暗的房间内,摞在一旁的被子被头被角都已经发黑并带着一股汗馊味,从小在农村长大的陶惟知道每家每户也没有长拆洗被子的习惯,一般都是在年跟前的时候大洗一次,可独身生活已经养成了陶惟干净利索的习惯,别说一年洗一次,以前的时候,陶惟都是一个月拆洗一次被子,那怕在忙,这个习惯也没有中断。

    手脚麻利的陶惟把炕上的被子全拆下,又走回自己的房间把堆在炕头好久没用的棉被和褥子面拆下,抱着一堆准备洗的脏被面回到灶房的陶惟把被面放在小凳上,从身后柴火堆旁边把盆地生锈的大盘拽出来,接点水洗了洗后,把所有的被里被面放在盆里,打开大锅的盖子,拿着放在一旁的水瓢,一瓢一瓢的往盆里倒水。

    当水没过脏兮兮的被面时,陶惟有侩了一瓢热水倒进了门口的脸盆里,兑了点凉水后,拿着那条破了好多洞的毛巾吭哧吭哧搓脸,仅仅几下就变的发黑的水让陶惟叹了一口气。

    伸出手指头蹭了蹭脖子,一条长长的黑泥出现在陶惟的手指上,再次叹了一口气的陶惟无奈的用毛巾使劲蹭了蹭黑的跟车轱辘似的脖子,勉强打理的差不多后,陶惟才拿着放在小小窗台上的胰子转身回到大盆前,坐在小凳上拿着暗褐色的老式搓衣板放在盆里,抓起一条被面打上胰子吭哧吭哧使劲搓着。

    虽然因为年弱手上的劲头不足,可陶惟还是用力使劲搓着,陶惟知道累,陶惟也知道侵了水的被面对他而言太大,可要是不找点事干不让自己忙碌起来,陶惟会觉得空荡荡的房间太冷也太静。

    不知道用了多长时间总算把所有的被面洗干净的陶惟双手直哆嗦,额头脸上也全是汗,可脸上的笑却是实实在在的。把花里胡哨的被面拧巴拧巴后叠好,提着滴着水的被面回屋的陶惟把洗好的被面晾在炕墙上,烫手的炕墙上一根铁丝穿过整个炕墙,一件件搭好后,散了散汗,心里没着没落的陶惟在屋子里转了几圈没找到活后又转身出屋,看到散乱了一地杂物的院子,陶惟的眼睛一亮。

    把所有的不用的杂物放进仓房,陶惟开始扫院子,直到万小东赶来,陶惟才算停住手,放下手中比他个头都高的扫把,陶惟跟着万小东慢悠悠的往耿二凤家走。

    简单的早饭后,陶惟没有回家,久违的大碴子让陶惟虽然吃的很香却也深深的皱起了眉头,大王屯太穷了,不是陶惟嫌弃大王屯的穷,而是陶惟想要重新开始学习花样滑冰必须要有一双属于自己的冰刀。

    可一双冰刀的价格却不是此时的陶惟能够承受的起,外人陶惟不管也不想管,曾经因为三亩地被屯子里长舌妇堵在家门口破口大骂的陶惟其实是恨的,恨那个害死父母却心安理得的凶手,也恨因为三亩地而一次次把屎盆子扣在自己脑袋上的长舌妇,那怕经过这些年,只要想起那些说自己克死父母的闲言碎语,陶惟还是会觉得胸口发滞。

    摇摇头,把那些让人发闷的不愉快甩掉,陶惟的目光落在了蹲在地上一个人扇ia几的万小东身上,一个人玩的乐呵呵的万小东灿烂的笑容让陶惟有些冰冷的心重新变的温暖起来,对于自己这个满心亏欠的兄长,陶惟却是不能不管。

    可钱从哪里来,却成了陶惟首要的难题,不是不能自制冰鞋,可正是因为起步的时候用了自制的冰鞋,在后期接受正规训练的时候,陶惟已经习惯的僵硬和只靠身体维持转弯的动作让于成飞很是为难,废了好大得劲才把陶惟那些虽然不影响成绩却影响身体的小毛病改过来。

    不是陶惟小瞧自己,早早离家走上体育这条路的陶惟还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赚钱道道,除了滑冰,陶惟做的最好的就是搓澡和做饭,可搓澡,不用说,死路一条,做饭、做饭这个年代,八九年一月,一个八岁的孩子给谁做饭去陶惟敢去也没人敢用。

    迫切的想要开始的陶惟愁的使劲挠脑袋,“二娃,你是不是生虱子了”

    陶惟卡卡的挠头皮的声音引的蹲在地上的万小东也跟着头皮痒痒,蹭蹭蹭的跟着挠,边挠边出声的万小东一句话就把陶惟问僵了,木然的看着抽抽着脸使劲挠脑袋的万小东,呼的一下跳下炕,“二姨、二姨。”

    惊慌的喊声把后院收拾冻白菜的耿二凤吓了一跳,撒腿就往前屋跑,边跑还边答应“咋了咋了,出啥事了”

    耿大凤的事已经把耿二凤吓出毛病,只要惊慌的喊声一响,耿二凤就心慌,踉跄的跑进屋一把扯过距离最近的陶惟,上下拍着,“咋了伤了还是摔了卡哪了”

    声都变调的耿二凤让陶惟脸上一僵,知道这是吓到耿二凤了,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拉着耿二凤啪啪的巴掌,“二姨,没事,那个啥啊,我跟我哥生虱子了,你给我俩挠挠呗。”

    提着的心咣当一下落地的耿二凤这个气啊,四处撒么一圈,一把抓起扫帚嘎达照着小哥俩屁股一人一下,“小瘪犊子,嚷嚷个啥,是不是要吓死老娘。”

    怒骂声中嗷的一下蹦起来跳到炕上的万小东赶紧窜到被垛上,“娘、是二娃,二娃生虱子了。”

    看似用力却没有一点实质性的疼让好久没有享受到二姨疼宠的陶惟呵呵的笑了,挠了挠后脑勺,“二姨,你给我俩整整呗,刺挠的厉害。”

    白了一个炕上一个炕下的小哥俩,耿二凤转身走进灶房,“还不赶紧过来。”

    吆喝声伴随着哗啦哗啦的水声响起,陶惟冲着龇牙咧嘴的万小东摆摆手,“哥,下来。”

    小心翼翼的看了眼灶房,万小东不情不愿的挪到炕边。

    、第十一章

    一瓢又一瓢烫头皮的热水顺着后脑勺浇下,让陶惟舒服的眯起了眼睛,脸上淡淡的笑让蹲在一旁看热闹的万小东咧着嘴乐了,“二娃,得劲不”

    “恩。”

    轻轻哼了一声的陶惟让万小东有些眼馋,挠了挠刺挠的脑袋站起身仰着头看向给陶惟搓头皮的耿二凤,“娘,快点快点,俺也洗。”

    在一旁急猴似的万小东惹的陶惟呵呵的笑出声,低低的笑声有着陶惟不自知的喜悦,这让好多天没有听到陶惟笑声的耿二凤脸上露出一丝欣喜,甩了一下被万小东拉住的衣袖,“别闹,马上完事了。”

    边说边拽过毛巾扣在陶惟湿淋淋的头顶,“二娃,你先进屋,等二姨给你哥洗完给你俩用篦子撸撸。”

    边擦头边恩了一声的陶惟回到里屋坐在了火墙旁,摘下毛巾,被热水烫完倍感舒服的头皮让陶惟脸上露出一丝松缓,靠着火墙,听着灶房内万小东龇勒啦哇的叫唤声慢慢拨拉有些过长的头发放空整颗心享受着这一刻的温暖。

    微微闭上双眼,把身体靠在火墙上,后心传来的热气让陶惟脸上的神情越发的松缓,“不要贪心就这样、这样就好,。”

    心底默默告诫的陶惟好像整颗心都空了似的在耳边一声声嬉笑吵闹的渴望下平复着曾经的孤寂。

    “二娃,咋嘞,睡着了”

    好像贴着耳膜响起的大喊让陶惟睁开微闭的双眼,一张圆溜溜黝黑黝黑的胖脸盘出现在眼帘,紧贴在鼻尖的大胖脸上一双闪烁着点点亮光的双眼有着好奇与担忧,顿了一下,陶惟突然伸手掐了一把,随即在哇的一声后松开手,蹭的一下窜后几步的万小东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瞪的老大看着突然弯腰爆笑的陶惟。

    冲口而出的爆笑声,闭了闭眼的陶惟挡住了突然腾升的一股炙热,不经意般的抚了下胸口,“真好,哥在,二姨在。”

    突然扑到后背的重压让陶惟深刻的感受到了曾经的期盼是多么的真实,清晰的跳动中陶惟一直有些惶惶的心在这一刻彻底的放下。

    好像一下子放开了整颗心似的伸手挠像趴在后背上哈哈大笑的万小东,闹成一团的小哥俩让在灶房收拾的耿二凤露出一丝欣慰的笑,“终于缓过劲了。”

    低低的呢喃中,近一个月以来,耿二凤一直担忧的心微微松弛下来,一整天的时间,留在耿二凤家的陶惟陪在万小东身边跟着耿二凤收拾后院的菜地和地窖里的秋菜,烂叶子剁吧剁吧准备喂猪,而好白菜或是土豆都散开重新装袋。

    直到忙活到下午三四点,天有些擦黑,娘几个才从地窖上来,靠着火墙坐在炕上的陶惟脱下脚上的大棉鞋,把指尖有些发麻的脚丫子缩在耿二凤放在小哥俩旁边的破被子里捂着。

    地窖的温度虽然没有外面的天气冷,可在下面待了好久还是让小哥俩感觉有些冻的慌,虽然耿二凤也是一个劲撵着小哥俩上去,但是看到耿二凤粗大红肿的指关节后,陶惟的眼底闪过一丝心疼后抿着唇拒绝了,而万小东看着比自己小的二娃都没有上去,更是力争要比二娃能干的万小东更是蹦着嚷嚷着要帮忙。

    好笑之余倍感贴心的耿二凤只能加快手下的动作,好在,陶惟、万小东虽然都只有八岁,但农家孩子在娇惯手里的伙计也不差,尤其是陶惟,虽然早早的走上体育这条路也一直过着集体生活,但是干活啥的还真是像样,除了开始有些手生,可随后顺手之后,陶惟的速度完全超过了一直帮家里干活的万小东。

    晚上吃饭的时候,耿二凤更是在万小东挺着小胸脯的得意中把小哥俩好顿夸,把个万永贵和老爹万二驴乐的够呛,而陶惟则完全被桌上的大饼子、鱼子酱吸引了全部的视线,久违的香味把陶惟馋的嘴里都有些想流口水,在万二驴率先吃上一口后,拿着筷子的陶惟随即抓起一个玉米面大饼子吭哧就是一口,淡淡的香甜和粗粗的口感让陶惟眯了下眼睛,随即用勺子挖了一勺鱼子酱送进嘴里。

    鱼籽原本的腥味完全被农家酱的香味所遮盖,再加上洒上葱花后提了味更是让陶惟好像收不住了手,闷头一顿吃,四个巴掌大的玉米面大饼子在风卷残云中很快消失,好久没有的饱胀感让陶惟舒服的想哼哼。

    本以为自己吃的已经够多,可转头看到万小东时,陶惟的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筷子上插了七个大饼子的万小东筷子上的饼已经只剩下一个,而大海碗的鱼籽酱更是只剩下一个底,低头看看自己有些干瘦的身体,又抬头看看万小东敦实的身材,陶惟暗暗的失笑的摇头。

    前世的小时候,陶惟其实是有些挑食的,虽然守着河边但陶惟却并不喜欢鱼腥味,尤其是常年打鱼弥漫在屯子里的鱼腥味更是让陶惟经常没有一点胃口,冬天还好一些,可到了春暖花开的时候,那刺鼻的鱼腥味更是让陶惟吃啥都是腥味,直到离开家走上体育这条路,一年又一年,随着年纪不断增长,陶惟慢慢发现最想念也最喜欢的反而是再也闻不到的鱼腥味。

    暗暗自嘲自己贱皮子的陶惟甩了甩头,把脑海里那些不自觉浮现的记忆甩开,吃过晚饭,休息一会,陶惟跟耿二凤、万永贵和三爷爷打声招呼并拒绝万永贵的护送慢悠悠的回到家。

    挂好院门上的栓子,回到屋里的陶惟先把灶眼捅了捅添了把柴火又给大锅里添了点水,才转身回到里屋,打开灯摸了摸挂在火墙边的被面,入手的干爽让陶惟满意的眯了下眼睛,把被面摘下整整齐齐的码好又在上面铺上褥子,陶惟习惯压上一压在重新缝在被子上。

    坐在炕稍,静寂的房间让陶惟心里有些发空,想想白天的热闹温馨,陶惟苦笑了一下使劲搓了搓脸,跳下炕拍了拍脸颊打起精神把铺在褥子下的被面拽出,又把褥子叠好放在一旁,叠的整齐的被面被抖搂开铺在炕上,上面又放上被样子。

    准备好一切,站在炕边想了一下,按照记忆走回放在身后的柜子前,从柜子下面的抽屉里找出装针线的簸箕。

    拿出装着大针小针黑线白线尖刀和鞋垫的簸箕因为积年累月已经变的缝隙中满是污垢,可就是这么一个满是污垢的簸箕却让陶惟胸口有些发滞,低头珍惜的摸了摸,闭了闭眼睛的陶惟转身回到炕边,脱鞋上炕找出缝被的大针引上白线后弯曲着瘦小的身体一针一针的缝着。

    昏暗的灯光视线有些模糊的陶惟缓慢而仔细的缝着,一针又一针一个又一个,当所有的被子褥子全部缝好后,一直弯腰的陶惟使劲的抻了抻长出一口气。

    把不用的被子叠好,洗了脸和脚后,疲惫的陶惟躺进了被窝,缓缓闭上双眼,“陶惟、晚安。”

    黑漆漆的房间内,静寂半响后,一声低喃的晚安飘散,一声晚安道尽所有的孤寂的陶惟慢慢的沉睡过去,悠长的呼吸鼻息间淡淡的清香还有一双微微皱起的秀眉。

    日子在一天天过去,三七、四期、五七,当终于给陶成才、耿大凤烧完五七已经到了腊月二十四,临近春节,屯子里除了淡淡的鱼腥味还有笼罩在整个屯子上空的柴火味,忙碌着准备新年的耿二凤二十六这天收拾完自家后匆匆赶到相隔三家的陶惟家。

    推开院门,整齐干净的院落让耿二凤脚下的步伐顿了一下,慢慢的穿过院子走进屋子,一股热浪袭来,眨了眨眼,看了一眼冒着热气的大锅,耿二凤抿了抿唇,上前两步掀开了里屋的帘子。

    满屋的灰尘,咳嗽两声的耿二凤一眼看到站在炕上用一块头巾包住脑袋的陶惟整拿着帮着小棍的扫帚扫房梁,看了看站在炕上垫着脚尖的陶惟,又看了看屋内被塑料布盖上的柜子和被垛,耿二凤突然感觉心底丝丝拉拉的疼。

    上前两步,一把抢过陶惟手中小棍的耿二凤让捂得严实的陶惟一愣,抬起头看到耿二凤,陶惟笑眯了眼,“二姨,你咋来了。”

    陶惟的询问让耿二凤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突然充满了无力感,缓缓放低的手臂和低垂的头让陶惟愣住了,渐渐收起了笑容,拉了拉低头的耿二凤,“二姨咋了”

    充满了担忧的询问让耿二凤使劲眨了眨双眼,重新挤出笑容,“没事,突然想起明个赶大集的事,二娃,年三十去二姨家。”

    边说边重新抬起手臂的耿二凤刚刚抬起的手臂被陶惟抓住了,低头看向陶惟,扯下脸上头巾的陶惟眼底闪过一丝复杂,“二姨,年夜饭我在自个家吃。”

    低低的声音让耿二凤顿时变了脸,“为啥咋了是不是小东或是你二姨夫说啥了”

    沉着脸的耿二凤冲口而出的询问让陶惟感动的同时又有些失笑,摇摇头,“二姨,你想啥哪,我二姨夫对我比我哥还好,更别提我哥了。”

    陶惟的话让耿二凤松口气的同时突然心底一动,五味复杂的看向陶惟,“是不是因为大姐和姐夫”

    低声的询问让陶惟沉默了半响才缓缓点点头,“二姨,我爹和我娘今年刚没,过年肯定要回家的,要是看到冷锅冷灶的心里该难受了,我陪我爹娘,明年,明年过去。”

    陶惟有些干涩的话顿时让耿二凤胸口跟压了一块石头似的,抿着唇半响没吭声,彼此沉默着,好久,陶惟才扯动嘴角露出一丝笑,拉了拉耿二凤的手,“二姨,没事,中午饭在你家吃。”

    陶惟眼底的恳求和勉强的笑让耿二凤心底狠狠的揪起,狠狠的点点头,“行,中午饭在家吃,晚上二姨来帮你包饺子,跟大姐和大姐夫好好过个年。”

    说完耿二凤赶紧转头挡住了微红的眼眶。背对着自己的耿二凤和那微微发红的眼眶让陶惟心里有些堵得慌,可陪爹娘过个年实实在在的存在陶惟的心里,尤其是今年是爹娘去世的第一年,陶惟更不想让爹娘刚刚离世就面对冷锅冷灶,尤其是在农村都有着过年家里去世的老人要回家过年的说道,陶惟更不希望爹娘连个热乎饭都吃不上。

    正是抱着这个想法,陶惟想了又想还是决定在自家过年,娘俩沉默着一个扫房梁一个收拾另外一个屋,直到快中午万小东跑来,才打破有些沉闷的气氛。

    、第十二章

    1989年2月5日,星期日,农历腊月二十九,也是这一年的春节。

    天还没亮就爬起炕的陶惟套上衣服,收拾好炕面来到灶房,捅着灶眼又塞了两把柴火,大锅上填满水,陶惟才重新回到屋里。

    搓了搓手,陶惟从炕柜上把狗皮帽子和手闷子拿下戴好后离开了房间,先是把院子清扫干净,又从地窖里拿出一颗大白菜,年夜饭的饺子,陶惟准备包白菜馅,一是取百财的寓意,二是往年家里年年三十吃的都是白菜馅。

    抱着大白菜回屋后,淡淡的雾气笼罩了整个灶房,把白菜放在一旁缓着陶惟回到里屋,把所有的东西规整规整后把放在外屋的桌子搬到里屋,仔细擦拭干净,拿出头几天就洗好的白布仔仔细细的铺好。

    看着干净洁白的桌面,陶惟抿了抿唇,转身回到外屋把两张贴着小照片的牌位拿回里屋,认认真真的放好。

    后退两步,看着照片中一个憨厚一个有些羞涩的熟悉面孔,陶惟扯动嘴角露出大大的笑容,灿烂的好像一朵盛开花朵的笑容瞬间点亮了陶惟的整张脸。

    “爹娘,过年好,二娃给你们拜年了。”

    刻意提高的声音在小小的房间响起,随即跪在地上的陶惟重重的磕了三个头。再次抬起时,除了微红的眼眶,陶惟的脸上笑容越发的灿烂。

    很早的时候,陶惟就告诉自己,过年了,不能哭要笑,要像娘告诉他的那样不哭,坚强,今年是爹娘第一年离世,无论如何他要让爹娘回来的时候看到的是一个过的很好的二娃和一张灿烂的笑容。

    抱着这个想法,那怕心底好像钝刀子割肉似的疼陶惟依然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听着屯子里稀稀拉拉的小鞭声,心里空唠唠的陶惟东一下西一下在不大的房间内来回走着,不是规整一下整齐的不能在整齐的被褥就是翻箱倒柜的整理家里本就不多的衣服。

    熬日子似的总算熬到上午十点,门外响起的喊声让笑了一上午的陶惟揉了揉僵硬的脸颊,边哎哎的答应着边快步的走出屋子。

    站在院门外带着狗皮帽子小脸通红的万小东看到陶惟出来,蹦着挥挥手,“二娃,娘让过去吃饭,哥这有小鞭,吃完饭咱俩玩。”

    万小东灿灿的双眼和好像一缕暖阳似的笑容顿时让陶惟的心充实了一些,再次露出笑容的陶惟点点头,回屋套上棉袄走出房间走出院子跟着万小东离开。

    回去的路上,万小东神秘兮兮的从兜里掏出一把小鞭递给陶惟看,“二娃,看看,多吧,吃完饭咱俩一起玩。”

    神秘兮兮好像捧着宝贝似的万小东让陶惟轻轻的笑了,摇摇头,“哥,你放,我看着。”

    “为啥”

    陶惟的拒绝让诧异的万小东瞪大双眼看着陶惟,顿了一下的陶惟笑呵呵的看了一眼万小东,“我怕蹦手,哥,你放我看着。”

    陶惟的解释一下子让万小东响起经常被崩的直叫唤的小伙伴,缩了下脖子,有些犹豫的万小东低头看看掌心里的鞭炮顿时把那丝刚刚升起的胆怯甩开,一挺胸,“没事,哥放给你看,可好玩了。”

    边说边好像一只小公鸡的万小东雄纠纠气昂昂的模样把陶惟逗乐了,边笑边点头的答应着。

    炸果子、粘豆包、外带熬的稠稠的大米粥配小杂鱼,虽然是一天的第一顿饭,但是在这个年代的农村,家家户户都刚刚解决温饱的年代,这顿饭已经是很好很好,喝着好久没吃到的大米粥吃着粘豆包蘸白糖,陶惟笑眯了眼。

    吃过迟到的早饭,陪万小东在院子里玩了一会后,陶惟跟耿二凤打声招呼定好下午三点准备包饺子后,陶惟笑着离开了耿二凤家。

    站在院门口看着孤零零的陶惟瘦小的背影,耿二凤的心有些坠的慌,可无论是陶惟还是耿二凤都明白,今年今天陶惟是一定要在家里守着的。

    中午睡了一会,起床后的陶惟先把白菜剁碎准备好又把家里不多的白面拿出放在一旁等着。

    不到三点,带着蹦蹦哒哒的万小东,耿二凤、万永贵提着一块肉一起来到陶维家,看到收拾的干净利索的房间和摆放整齐的牌位,两口子对视一眼,眼底划过一抹苦涩。

    在万小东给陶成才、耿大凤磕完头后,耿二凤开始和面,而万永贵打发了想要帮忙的陶惟后开始咚咚咚的剁肉。

    两口子手脚麻利的准备好一切后招呼着陶惟进屋包饺子,除了开始的几个包的有些歪歪扭扭外,手脚越来越顺溜的陶惟大大的元宝饺子包的越来越好看,让万小东啧啧称奇外也让沉默的耿二凤、万永贵越发的堵得慌。

    由陶惟亲手包好的饺子一个挨着一个码在盖帘上被送到了院子里,等到晚上十二点煮给陶成才、耿大凤吃,意欲着儿女迎接爹娘回家。

    半盆馅子足足包出四帘子大饺子,忙活到下午五点多才算完事,送走回家包饺子的万永贵三人,轻轻关上的院门的陶惟没有如往日那般插上栓子,而是虚掩的留下一条缝。

    重新回到空荡荡的房间,短暂的沉默后,陶惟拍了拍脸再次露出笑容,搬个凳子坐到了摆放着陶成才、耿大凤牌位桌子的侧面,双手放在桌子上趴在桌子上的陶惟一双沉寂的笑眼微微弯着,“爹娘,跟我唠唠嗑吧。”

    好像撒娇似的询问并没有得到回答,低垂下眼帘,扯动嘴角露出大大笑容的陶惟眼睛眯起,“不说话二娃就当你们同意了。”

    敲了下桌子的陶惟迫不及待的开始绘声绘色的给陶成才、耿大凤讲那些年的小故事。

    一件件不断翻出的记忆,手舞足蹈的又是跳又是说的陶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从凳子上站起,站在窄小的空地孤独的表演着,一个人的独角戏陶惟跳的欢畅也说的淋漓。

    嗓子沙哑了、四肢酸疼了,可停不下来的舞动让喘着粗气陶惟满头满脸的汗水,脸上越发灿烂的笑容和越来越沉寂的双眼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直到门外响起噼里啪啦的鞭炮声,欢快的舞动才停止,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的陶惟哆嗦的双手按在膝盖上弯着腰仰起头看向陶成才、耿大凤,脸上的笑容顿了一下后,随即越发的灿烂,“爹娘,二娃给你煮饺子吃,等着二娃啊。”

    刻意提高的声音在小小的房间内回荡,哆嗦着酸疼的双腿,陶惟跑出了房间,直接冲到门外把放在院子里大缸上的饺子端回一帘子后回屋的陶惟才把火捅大。

    一直温在大锅里的热水很快翻滚着,一个个把大饺子放进锅里,拿出大勺子轻轻的格楞,站在大锅前,默默的数着一开、二开、三开,捞起一个饺子用手指按了按,瘪下去又鼓起的饺子让陶惟动了动嘴角。

    转身从碗柜里拿出三个盘子,数着饺子往盘子里装,四十多个大饺子装了满满三盘子,一手端着一盘饺子。

    “饺子好了,爹娘吃饺子了。”

    吆喝着端着饺子跑进屋的陶惟把饺子放在了两个牌位前,随后转身去灶房取自己的那份,又拿出三双筷子和事先捣好的蒜泥。

    “爹的”

    “娘的。”

    嘴里叨叨着把筷子放在两个冒着热气的盘子上,把凳子往前拽了拽,陶惟坐在了陶成才、耿大凤面前,眯着笑眼的陶惟看着照片中的爹娘,“爹娘,新年快乐,吃饺子吧,尝尝二娃的手艺。”

    边说边低头的陶惟好像感受不到那份烫人的炙热,大口大口的吃着滚烫的饺子,边吃边叨叨着好吃的陶惟被滚热的饺子烫的红了眼眶,可抬起手臂抹了一把的陶惟继续吃,很快一盘饺子风卷残云似的被陶惟吃的干干净净。

    抬起头看着面前两盘满满的饺子,陶惟脸上的笑顿了一下,扭头看了一下旁边后重新转过头,默默的拉过两盘满满登登的饺子,低头一口一口的吃着。

    寂静的房间内,沉默不语的陶惟低着头吃着一个人的年夜饭,而窗外则是稀稀拉拉鞭炮声和小孩的笑闹声,一个、两个、三个、数着数边吃边有些哽咽的陶惟使劲敲了敲胸口,好像要把胸口的堵塞敲掉似的继续吃,三盘四十七个饺子,让陶惟吃的直干呕,擦掉生理性的眼泪后,陶惟把三个空盘子摞在一起后抬起头看向陶成才、耿大凤。

    沉默的看了一会后,后退两步的陶惟跪在地上,重重的磕了一个头。一滴悄悄滑落的泪后,重新站起身的陶惟收拾碗筷离开了房间,走进了雾气腾腾的灶房。

    短暂的静寂后,一声声的哽咽在小小的灶房内响起,可完全被热气笼罩的灶房内除了那一声声让人心酸苦涩的哽咽什么都看不见,躲在雾气中紧紧咬着嘴唇的陶惟哭的泪流满面也哭的满心孤独。

    不知道过了多久,重新收拾好心情的陶惟红着眼睛回到了房间,再次露出笑容跟爹娘道声晚安后抱着棉衣棉裤缩进了被窝。

    把脸埋在棉衣棉裤里的陶惟直到好久好久才沉沉睡去,重新归于平静的房间内除了淡淡的饺子香味还有满室的孤寂。

    、第十三章

    1989年2月12日,正月初七。

    送别逝去亲人的日子,一大早天刚刚有些发白,耿二凤简单的收拾一下跟着万永贵急匆匆的赶到陶惟家,手里提着一捆黄纸的万永贵推开虚掩的院门,看到拿着大扫把吭哧吭哧扫院子的陶惟。

    整齐干净的院子收拾的异常利落,万永贵心酸的同时也暗暗感叹陶惟是个茬子,能当得起家立得住户,虽然年纪有些小,可这份能过日子的实在劲像成才哥两口子。

    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万永贵看到听到声响抬起头的陶惟时,脸上露出一丝笑,“二娃,拿着,二姨夫扫。”

    边说边抢过陶惟手里的扫把并把黄纸递给陶惟,看了看手中被塞进的黄纸,陶惟顿了一下,七天的时间,虽然一个人孤零零的,但是从父母牌位被陶惟郑重的接回后,陶惟空荡荡的心突然满了,那种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满足感让陶惟想了又想做出了一个让人有些诧异的决定。

    沉默了一下的陶惟把手中的黄纸拿进屋放在门口,转身出屋看到摞冻白菜的耿二凤,“二姨,我一会自己整就行。”

    边说边快步上前的陶惟还没等伸手就被耿二凤瞪了一眼,“一边歇着去。”

    刀子嘴的耿二凤手脚麻利的嘴里虽然喝斥着,可眼底的心疼却实实在在的落在陶惟眼中,呵呵的笑了一下的陶惟收回伸出的手,使劲点点头,“行,让二姨干。”

    好脾气的陶惟让耿二凤呸了一口随即笑了,十几颗白菜,眨眼间就被摆放的整整齐齐,在后腰的位置擦了把手,耿二凤站起身看向陶惟,“地窖收拾了”

    笑着点点头,“收拾了,长芽子的都让我放一边,开春种后院,还有大白菜的烂叶子也让摘下来装袋,本来寻思着下午过去的时候捎过去,正好你们来了。”

    慢条斯理跟耿二凤交代家里活计的陶惟小大人似的模样逗的耿二凤脸上露出了笑容,伸手揉了下陶惟头顶的狗皮帽子,“好二娃,会过日子了。”

    嘿嘿一笑,有些不好意思的陶惟蹭了蹭鼻尖,“二姨,萝卜有点康,晚上包菜包子吧,在炸点冻白菜和冻萝卜吃。”

    不是陶惟嘴馋,而是年过了,意味着全屯子即将进入青黄不接的时候,家里就一个人还天天在耿二凤家吃吃喝喝,地窖那些菜指望陶惟一人吃烂了也吃不完。

    这两天收拾地窖的陶惟看着半地窖的菜顿时有些愁的慌,这还不算陶惟扔在院子里那些冻上的白菜萝卜,土豆已经有一些发芽了,再不吃真是要烂了。

    小时候也过过苦日子的陶惟是真心疼那些烂掉的菜,而且二十多年自己打理生活,陶惟是实实在在的有点抠,当然大面上陶惟还是很能过得去,所谓的抠只是简单的指陶惟不舍得扔东西。

    深深的看了一眼脸上有些羞涩眼中却有带着一丝祈求的陶惟,耿二凤心底那一刚刚升起的拒绝随即消失,笑了笑的耿二凤拍了下陶惟的头顶,“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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