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宁愿以‘大哥哥’的身份来与这个孩子相遇。
哪怕对这个孩子来说如此残忍,哪怕,此生都不能相认。
“你知不知道后山里有很多妖怪,你爸爸没告诉过你不要往后山乱跑吗?被妖怪吃了怎么办?”杨敬华状若生气的捏了捏小孩的脸颊,果然是嫩的仿佛能掐出水来。
“大哥哥你······你跟爸爸好像,爸爸也喜欢掐念儿的小脸蛋呢!”小孩子扑闪着大眼睛看向杨敬华,杨敬华的手忍不住僵了一下。
他不想再记起与端木熙有关的一切,他已经下定决心放下过往。可似乎所有人都在他眼前提起这个名字,无论是有意还是无意。
‘端木熙’这个名字,就像是压在杨敬华头顶的一片天,逃脱不了,又挣脱不开。
杨敬华没有再去捏端木念的脸蛋,而是温柔的摸了摸端木念的小脑袋,其实杨敬华不知道的是,端木熙更喜欢摸端木念的脑袋,因为每次这样,都会让端木熙有种错觉,就像以前他摸杨敬华的脑袋一样。
那时候的杨敬华总是乖巧而又安静的。
端木念静静地窝在杨敬华怀里,一大一小之间虽然没有过多的言语,却有一种无声的默契,有着淡淡的温馨。
端木念只是感觉到很放松,也很安心,就像是倦鸟归巢,那是,他所不曾体会到的,家的感觉。
“妈妈······”端木念半梦半醒间,呢喃了一声。但是他最终还是抵不住困意,在杨敬华怀里睡了过去。
良久,杨敬华才抱紧了怀里已经睡着的端木念,轻声说道“嗯,我在这里。”
我一直都在这里。
第41章 四十一
“敬华······”看着那个背对着自己的身影,端木熙的声音带着他自己都没有发现的颤抖。
若是别人在这里肯定是要惊掉下巴的,端木家的掌门一直都是给人一种成熟稳重的感觉,像现在这样如此失态,可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看着那个朝思暮想的人就在自己眼前,端木熙连眼睛都舍不得眨,他生怕这只是他的错觉。在梦中,他经历太多这样的错觉,他怕梦碎了,杨敬华再一次离开他。
他在梦中有千言万语对杨敬华说,或说他的悔,或说他的爱,可真正遇到了杨敬华,他才发现千言万语都是那样的苍白无力,脱口而出的也只是饱含思念的‘敬华’两字。
字轻,情重。
杨敬华身影一僵,却没有回头,依旧是抱着端木念背对着端木熙。
从踏出结界的那一刻,他就已经做好了遇到端木熙的准备,只是他没想到会这么快。杨敬华的心突然就有些慌乱起来,原先的故作坚强瞬间就被端木熙的出现打的溃不成军。
杨敬华苦笑了一下,他还真是没用,明明都下定决心说再见了,怎么到如今连见个面的勇气也没有。
可是他心里再不甘愿也无济于事,他明白,有些事情,他必须要和端木熙说清楚,虽然他不确定端木熙究竟能不能听进去。
“端木熙,好久不见了······”杨敬华深吸一口气,转身面对端木熙,想勾起一抹笑容却发现比登天还难。
看到端木熙的那一瞬间,杨敬华还是忍不住心里一颤,他没想到,端木熙竟然也会流泪,就这样站在他面前,无声无息的流泪,那是一种无言的悲伤。
“敬华,我真的好想你,我害怕我是在做梦,梦一醒,你就又会离开我了······”端木熙一步步的走进杨敬华,生怕吓跑杨敬华。
杨敬华站在原地,张了张口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端木熙,你这样,还让我怎么与你告别。看到你眼底浓郁的化不开的悲伤,你让我还怎么舍得放下你。
然而世事飘忽,人海浮沉,又岂是自己所能做主的。
“你就当这是一场梦吧,当做我与你告别的梦。”杨敬华退后一步,拒绝了端木熙的拥抱,然后将自己怀里睡得正香甜的端木念轻轻的放入端木熙的怀中。
“照顾好他,以后不要让他跑到后山这么危险的地方来了。”杨敬华又伸手替端木念拢了拢额前的碎发,目光始终温柔。
然后杨敬华收回了手,一步步后退。
端木熙心下一紧,想要上前拉住杨敬华,却被杨敬华的下一句话而生生的止住了脚步。
“别跟过来······否则我就离开这里,让你再也找不到我。”
杨敬华紧紧地攒着手,直到指甲嵌入rou里,疼痛感使他清醒。只有这样,他才能能忍住泪水,他不想让端木熙看出来,他的不舍。
杨敬华一步一步的后退,看着端木熙与端木念在自己的视线里逐渐变小,直至模糊不清。他再也忍不住的转身跑开,任凭端木熙在他身后呼喊也不回头。
耳边似乎只剩下呼啸而过的风声,凉意在脸上蔓延,杨敬华抬手一模,摸到满手的水渍。
原来,是泪啊。
第42章 四十二
端木念回到端木熙怀里后动了动身子,不似在杨敬华怀里那么安稳。小小的脸颊上还带有不正常的红晕,鼻息也有些重。
端木熙摸了摸端木熙的额头,发现孩子的额头滚烫滚烫的,看来是发烧了。想来也是,后山的y气比较重,孩子穿得又比较单薄,吹了一下午的冷风,发烧也就不奇怪了。
端木熙看着杨敬华消失的身影,最终还是没有追上去。
除了要照顾好念儿外,他不想将杨敬华逼得太紧,他是真的怕,杨敬华会离开这里。
天下这么大,如果杨敬华再一次离开,端木熙没有信心能再去蹉跎一生来找到这个人。
今天不行,那就明天,杨敬华一天不原谅他,他就天天来。只要杨敬华还在这里,他就感到安心。
哪怕此生杨敬华都不原谅他,那他就选择以这样的一种方式度过这一生,对他来说,足矣。
世事洪荒,沧溟万里,走过去了,便山青水静,云淡风轻。
端木熙相信,总有一天,他会迎来雪霁雾散,清风万里。而那人,在光y流转之间,会为他再次回首,为他驻足停留。
······
寅哲坐在结界里堵住耳朵,努力的忽视掉外面鬼哭狼嚎的声音。
他现在觉得端木熙真是疯了!堂堂阳冥司大人在静灵山大开杀戒,这要是传出去成何体统!
为了把杨敬华逼出来,端木熙还真是什么都敢干!再这样下去,他自己都快被搞疯了!
可偏偏当事人杨敬华对此不发一言,只是安静的待在结界里,一步也不迈出去结界,对外界的一切都漠不关心。
他每次想把杨敬华丢出去的时候,看到杨敬华那淡漠疏离的眼神时,他又瞬间泄了气。他是这座山的王,对于这种挑衅他自然是不能忍,可对方是端木熙,他不能伤害端木熙,又不能把杨敬华丢出去。
所以现在他只能窝囊的窝在结界里不出去。
还真是,憋屈!
杨敬华看着寅哲纠结的模样,听着外面的惨叫声,他心里不是没有触动的,可是他真的不想再见端木熙了。
昨天那一面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的勇气。
杨敬华深吸了一口气,站起身来说道“算了,他想见我,我就去见他好了,有些事情总归要说清楚,有些事情也必须要做个了结。而且堂堂阳冥司大开杀戒,这样传出去像什么话。”
寅哲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早出去不就没这些事了。
杨敬华一路走来,脚边都是妖怪的身体,端木熙倒也没失去理智,这些妖怪只是昏过去了。
端木熙没有杀生,这个认知让杨敬华松了一口气。
端木熙停下手中的动作,看着那个人儿向自己走来。剩下的小妖看见阳冥司停了手,立刻跑的无影无踪,生怕跑慢了再遭殃。
杨敬华目光平淡的看向端木熙,说道“端木熙,我们谈谈吧。”
端木熙眸光温润,点了点头,温声说道“好。”端木熙知道自己以这种方式将杨敬华逼出来很卑鄙,可是他别无他法。
他利用了杨敬华的善良,他的敬华,永远都是这么善良。
只是人善被人欺,他的敬华,当初就是因为太善良,所以才落得个不能善终的下场。
如今杨敬华回来了,他只是想,好好的待他,不再让他受一点委屈。
第43章 四十三
没有值与不值,没有对与不对。因为人生的方向,从来就没有标准。这条路无论是穷途末路还是一马平川,至少都要无悔。
看着平静清澈的湖面,听着远处泠泠的泉水声,感受着耳畔轻柔的风声,杨敬华的心瞬间就静了下来。
天地浩大,他们不过就是这苍茫万物中渺小的尘埃,又如何斗得过天。
杨敬华背对着端木熙,率先开口说道“端木熙,你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我不想······再见到你。”
“敬华,我真的很想你,很想你······你走后我才知道你对我到底有多重要,你走后的每一天,我都在念着你、想着你,想你的笑,念你的好。”
磨灭了前事,沉淀了旧痛。你在我的生命中,从来不是轻描淡写的一笔。人都说,浮生易过,谁知当我睁开眼,还停留在原地。
来不及挽回,来不及告别,遗恨扎入灵魂深处。
杨敬华垂眸,语气依旧平静的说道“你现在说这些,还有用吗?我已经不想再听你说了,花言巧语也罢,肺腑之言也好,我杨敬华是傻,但是也都不会再去相信了。”
曾经的他,端木熙说什么他都信,如今的他,端木熙说什么他都不会再去相信了,不是不敢,而是不想。
“端木熙,我把念儿留给你,我已经不欠你什么了,不欠你了······你就,放过我吧。”杨敬华的语气透露出深深的疲惫,那是一种深刻灵魂的疲倦。
“敬华,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就算你不原谅我,也不要离开我好不好,我真的不能没有你,我不能没有你······”端木熙颤抖地说道,用他此生最卑微的语气。
他发现了,现在的杨敬华,对于他特别的抵触,他有些怕了,他怕杨敬华真的不会回心转意。
“端木熙,你怎么就不明白呢?我没有怪你,我只是不想再去爱你了。当初的事情,对也好,错也罢,我都不想再去计较了。如今的我孑然一身,无牵无挂,这才是我想要的生活。你能明白吗?”
杨敬华转过身,双目对上端木熙的眼睛,经过端木熙的身边却没有停留,只留给端木熙一个清冷的背影。
“端木熙······后会无期。”
“敬华!”端木熙扑通一声就跪在了杨敬华的面前,杨敬华没有回头,却停下了脚步。
“端木熙,你这又是何苦呢?即使神龙章轩不在了,你找不到你爱的人,你完全可以找一个爱你的人。你又何必在我这个无心之人身上浪费时间呢?”
“敬华,我不信你是个无心之人,如果你不原谅我,我就一直跪在这里,反正我的这条命也是你给的,就权当是还给你了。”
“端木熙,你想跪,那就跪着吧!”说完,杨敬华就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这里。
端木熙看着杨敬华离去的背影,嘴角只剩苦涩。
多么相似的情景啊,当初杨敬华刚生产完,就是这样被自己逼着跪在神龙章轩的祠堂前,在冰天雪地里整整跪了三个小时,自己如今这样比起当初的杨敬华,又算得了什么。
果然都是报应,他自己造的孽,就该他自己来承担。
第44章 四十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