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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虔至深 第15节

作者:叶遍华 字数:23488 更新:2021-12-19 06:19:30

    “贺璇”沈乔微怔。

    “是。”孙泱语调仍旧平稳,“当年家主把她交给程先生审,之后程先生想灭口,被我拦下了。我本来也没有别的想法,只是想起了家主说过,程先生生xi,ngy狠,所言不可尽信,就拦了下来。”

    “当年贺璇说,小姐和霍先生的死不是意外,虽然没有说全,但她当时的意思,应该是说,凶手是聂梁。”孙泱语调微微y狠,乃至并未对聂梁采用尊称,“聂梁昔日钳制家主,依仗家主昔日信任掌管离岛上下,若是因为同家主决裂一时兴起,我断断不信。他早有筹谋,只是后来他远走美国,我心中疑虑也按下不提。”

    “我听家主说过,程先生与聂梁先前有私交,若是他替他隐瞒,也合情合理。我留下贺璇,瞒着九龙那边秘密审问,前不久她终于说了一个秘密,只是前段时间听闻家主繁忙,才没有来打扰。”

    沈乔嘴唇颤抖,半句话也说不出来,孙泱根本不给他阻拦的机会,自顾自继续道“聂梁身边那个叫谢焓的心腹,跟秦家颇有渊源,小姐和霍先生,当年正是为秦家暗杀”

    第七十五章

    孙泱的话迎面向他砸来,避无可避。沈乔瘫倒在沙发上,只觉大脑发晕。

    当年程望跟他说贺璇不过是在强烈刺激下说出了臆想中的“事实”,他当时并未完全相信,只是想到过往种种,宁愿接受这个看上去没有疑点的真相。

    可现在孙泱告诉他,这不是事实。

    他知道他现在不该犹疑,孙泱对家族的忠心没有任何人能怀疑,他只该顺着这条线索去追查真相,如果他有仇人,就加紧报复那个人。

    “阿勤。”沈乔从沙发上站起来,吩咐道,“准备飞机,我去见谢臻。”

    他的目的地是白沙屿,那个东南亚最有名的杀手家族,总部就在那里。

    秦家本是沪上人氏,民国时期便黑白通吃,支系在南洋也颇有经营。临近抗战胜利时家主身死,彼时的当家主母带着尚在襁褓中的两个女儿迁居南洋重整家业,八十年代因结怨过多一夜之间灭门,数年后自称秦家人重整旗鼓的,除了那个曾经令整个东南亚闻风丧胆的秦弦,就只剩四岁被掳走,后来才被救出的谢臻。

    他很晚才知道他们的关系,他们的母亲是同胞的姐妹,连容貌都宛若一人。相认后谢臻一直对他不错,他却委实不喜欢这个亲戚。尽管他一直声称他不会伤害他这个仅有的血亲,但按谢臻的信用,他的话能信上几分已经抬举。

    见面时谢臻坐在轮椅上,半边脸孔埋没在夕阳的y影中,他早年被子弹击中过尾椎,导致双腿瘫痪,曾经绝佳的身手也自此蒙尘。他看着他,一双凤眸微微上挑“稀客啊。”

    “你和谢焓是什么关系”沈乔直接开门见山地问。

    谢臻微怔,沈乔眼眸微微眯起“你有没有为他办过什么事,或者杀过什么人”

    “是说你居然肯亲自过来。”谢臻说,他平素总带着一层显而易见的,闲散甚至有些轻佻意味,同他总是清冷且满含戒备的眸子格格不入,“还是被你发现了。”

    他这话就是显而易见的默认。沈乔心头一震,动了动嘴,艰难问道“为什么”

    “谢焓是我的堂兄,在遇到你之前,秦弦一直以为他是我唯一的亲人。”提到那个名字谢臻的神情有一瞬间的柔和,但很快又换回了往日的神情,只是语调略显沉重,“97年他曾经委托秦弦帮他杀一个人,据他叙述是因为北京的政治斗争。具体原因,你在北京知道该问谁。”

    “那我姐姐呢她从来没有参加那些斗争。”沈乔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只有大脑还下意识地寻找着疑点,想从谢臻身上问出所有他知道的事物,“你告诉过我,秦家的人不会杀自己的亲人。”

    “我说过,他那个时候还不知道你们就是小姨私奔后生下的孩子。”谢臻低低道,他是看惯了生死的人,人命于他着实不算紧要,也许是知道逝者与自己的血缘,语气才带了些沉重,“他说过,他毕生所求不过家人与自由,他爱他的家人,却总是对不起他的家人。谢焓也是奉命行事,你们的身世他之前也不知道。”

    奉命行事。他奉谁的命,又行什么事

    “如果我不来问你,你打算瞒我多久”沈乔问,他下意识咬住自己的嘴唇,说的话都有些口齿不清,“我还以为”

    他还以为他同聂梁间是他先犯下的过错,还以为他陷入绝境时聂梁是雪中送炭的那个。如果他不知道真相,那几个月以前,赵文彦告诉他他真正的心意时到现在,他会不会

    “程先生告诉过我你和聂先生的关系,如果可以选择,你应该也不愿意真相是这样。所以我答应他,在你主动问起之前,都瞒着你。”谢臻望着沈乔的脸孔,他五官轮廓是有些像霍霖的,只是少了那混血造就的立体凛冽,一双凤眼蘸了浓重的情感,若有人此时还有闲心细细品味,就当真要赞一句幽绰好风景,“动手的是秦弦,是他毁了你的一生。你可以恨我们。”

    很早以前他曾听谢臻说过,秦弦与他,如同一人,他愿意承担他犯下的罪孽与肩头未了的责任,乃至改变本xi,ng,活成同他一样的人。这一瞬间,他忽然有些羡慕谢臻至少有个人爱他如生命,而他也以同样的方式爱着那个人。

    他忽然笑了起来,谢臻有些担心地唤了声“沈乔”

    “受人所托,无心之过。怪不得你们。”沈乔淡淡地说,“我只该恨那个向你们下单的人。”

    他说完就转身离去,谢臻扶着轮椅的把手,盯着他的背影,默不作声。

    孙泱一直等在游艇边,见沈乔出来了,担心地唤了声“家主”

    “孙叔。”直到现在沈乔还保持着镇定,“回北京。真相是您想的那样,只是有些细节,我还需要到北京去弄清楚。”

    孙泱墨黑的眼瞳直直注视着沈乔有些飘忽的眼眸,他坐在游艇上,目光像是望着舷窗外的海景,却涣散地找不到焦距。孙泱在心底低叹一声,上前握住他的手。

    像是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发泄的支点。沈乔转过头,忽然埋倒在孙泱怀里,歇斯底里地放声大哭

    “如果我乖乖听你的话,哪里也不去,别的人也不想你会骗我吗”

    “也许。”

    “”

    你在骗我。在我还没有对不起你的时候,你就在骗我。

    第七十六章

    “找我什么事”

    北京时间下午六点,黎萧风风火火地推开办公室的门。沈乔给倒了两杯红酒,递给他一杯“大事。先喝点酒,做好心理准备。”

    “”沈乔戒酒多年,看来他是真要跟自己说大事。黎萧接过酒杯尝了一口,好奇问道,“什么酒”

    “1985年的sassicaia,我94年从威尼斯带回来的。”沈乔目光微微低垂,“珍惜点。二十多年了,我都没舍得开。”

    “黎叔不在”

    飞帆的艺人管理部总监办公室,霍霖看着空空荡荡的房间,对黎总监难得的提前离岗表示无所适从。关蕴颖从门边走进来,抱臂环视四周“五点就走了,去见人。”

    “见谁”

    “你舅舅。”关蕴颖说,修长的五指拨弄着自己打理ji,ng致的发丝,“怎么,有急事”

    “不急,但比较重要。”霍霖说,“我给黎叔捅了篓子,不通好气,被爆出来谁也救不了我。”

    “你干了什么”关蕴颖秀眉微扬,眼中微有警戒,更多的还是熊熊燃烧的八卦热情,“先说好,你要真干了什么过分的事找黎萧也没用,股东大会上我第一个投票封杀你。”

    “您想什么呢”霍霖头皮发麻,决定即刻制止关蕴颖疯狂的脑洞,“没吸毒也没约炮,就是不太符合现在的社会主流价值观。”

    “哦”关蕴颖挑眉。霍霖低下头,情不自禁抿了抿嘴唇,有些不好意思地承认道,“我谈恋爱了。”

    “哐当”。

    “可惜了。”酒杯摔落在地上。沈乔看了一眼地上的酒渍,说是惋惜,眼中却仍旧没有丝毫情感。黎萧死死盯着他,想问什么,却说不出口。

    这个真相,对于沈乔来说更加难以接受,他现在的表现是因为他必须保持冷静与清醒,在见他之前沈乔已经调节好了他的情绪,请他过来是为了商量之后的对策“你打算怎么办”他问,口舌有些微的停顿,“不能就这么算了。”

    “当然。”沈乔淡淡地说,“血债血偿,你不用担心我会顾及什么。”

    “黎萧可能真的会杀了你。”听完霍霖叙述的他的恋爱故事,饶是关蕴颖本人的作风也实属开放,也不得不感叹了一下岁月不饶人,她已经不懂现在的年轻人,“但他现在在你舅舅那儿,你明天一早来堵人吧。”

    “不用。”霍霖说,“我现在就去舅舅那里,也就十多分钟。”

    “你真打算跟你舅舅说”

    “我谈恋爱他迟早也要知道,还不如趁现在一起解决了。”霍霖耸了耸肩,满脸生死面前无所畏惧的淡然,“如果明天我还能活着出现在飞帆,能不能慰问我一下”

    “我一定包了你下次请团队出去旅游的机票钱。”关蕴颖沉痛地说。

    霍霖朝她挥了挥手,就差高唱一句壮士一去兮不复还。关蕴颖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心中忽然生出一股母亲嫁女儿的欣慰

    都打算跟沈乔坦白了,看来这孩子对他那对象,还真是认真的

    “”沈乔出乎意料的决绝反而让黎萧有些担心尽管沈乔没有告诉过他他跟聂梁那段孽缘的具体细节,但他们毕竟是曾经水`ru`交融的旧情人。

    他忽然有些明白了沈乔的态度他在害怕自己会退缩,才要快刀斩乱麻,不给自己犹疑的机会。

    黎萧心念一转,忽然没有来由地恐惧起一个细节如果,他是说如果,真相并不是沈乔现在以为的样子,那到一切真相大白的时候,他现在的拿来伤别人的决绝,每一分都会回应在自己身上。

    “你知不知道当年聂梁和二哥到底有什么斗争”黎萧问,“你的表哥有没有告诉你。”

    “没有。”沈乔摇摇头,他按了按太阳x,ue,道,“我知道该问谁。但那个真相现在对我没那么重要。”

    只是一些具体的细节,并不值得他去再去联系那门与他多年没有直接来往的人。何况他能在他们身上问到的,也可以用别的方式调查清楚。

    二月的北京不仅空气冷,雾霾还重。霍霖整个人都裹在厚厚的羽绒服里,和满大街的人一样戴着口罩和帽子,直到进公司大门必须刷脸卡才被认出来。

    此时大部分的公司职员已经下班,霍霖不想惊动剩下的人,悄悄跟相熟的前台小妹打了个手势,小妹闻弦歌而知雅意,拿卡刷开了大门放少爷进去。

    霍霖快步进了电梯。

    “我打算先调查旗腾的财务漏洞,之后再端聂家。”沈乔倒完最后一点红酒,目光有些空洞,“以后小霖的通告少跑点,安保也要加强。借口你跟小霖编。”

    “好。”黎萧点点头,明白这次沈乔是绝不想让霍霖再牵扯进他和聂梁的恩怨,“你也要小心。你要端的是人家全家,就算以前姓聂的是真的喜欢你,知道你要干什么应该也不会手下留情。”

    “我要他手下留情干什么”沈乔微微冷笑,“他根本不会给人留什么情面。我姐姐说起来还是他的同门,他动手的时候有顾及过什么吗”

    黎萧无言以对。他上前,拍了拍沈乔的肩膀“是,你不用顾及什么。”他语调微微低沉,“他杀了二哥和你姐姐,还有小霖的妹妹,三条人命,他怎么也还不起。”

    沈乔点点头,深吸一口气。门口忽然传来什么声音,他下意识别过脸“谁”

    黎萧开门环视一圈。电梯上的数字在变化,但整个顶层,空无一人。

    电梯里,霍霖望着显示板上不断下降的数字,伸手按住自己的额头。

    他刚刚得知的真相是他所预料未及的惨烈,可他清楚他现在没有留在原地,慢慢消化的时间。此前无数次他都选择隐瞒,这一次也是一样他最爱的人,世界上没有什么比沈乔更重要,没有任何事,没有任何人。

    只是他为什么要面对这样的选择他下意识按住右手中指上的戒指,那坚硬触感和分明的棱角,此时此地,那般讽刺

    就在昨天,他终于以为自己的人生柳暗花明,一转眼,却发现他从来没有被无常的命运放过。

    第七十七章

    “去澳门。”

    在助理询问他今天晚上的安排时,聂梁如是回答。

    现在离香港回归只有五个月,他之前想办法与北京搭上关系是为了之后的保驾护航,现在他在北边卖足了人情,自然腾的出手来处理香港这边的事。但话又说回来,他的运气别人比不来,人心惶惶的当下别的家族做不出什么大动静,他自己自然乐得轻松。

    乐得轻松,底下的人自然得想些法子供家主消遣。本来听说离岛沈家的小少爷现在在香港,想托人约出来,没想到管家客气一番后说少爷近日行踪成谜,他们也很难找到人才作罢。

    他跟沈乔见面都是大半年以前的事了,现在打电话去难免唐突。无奈之下,手下便建议他去澳门赌场消遣。

    聂梁年轻时候倒也流连过赌场,不论是桌上的一掷千金还是桌下的风月无边都是顶快活的事,近些年修身养xi,ng,除非是要洗钱或谈判鲜少往里头去。无奈近日实在找不到消遣,也就跟着进去了。

    赌场的人知道他的身份,自然不敢用什么花招。几把下来略有盈余,就想到处看看。引路的人是赌场的小老板,也敢说些别的话“聂先生如果想看热闹,尽管去东边。有个新的大客户这些天一直在那边玩。”

    “是谁”聂梁随口一问。

    “也是香港那边的人,聂先生指不定还认识。”小老板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哦对,还是个演电影的,好像还在国外得过奖。”

    香港名门中演电影的人不多,在国外得过奖的更是就那么几个。

    聂梁下意识加快了脚步。

    “中了”

    轮盘前,一个下注的年轻人猛地站起身,庄主陪着笑,递上一杯香槟“还是沈少有眼光压得中,孤丁能成,我都没见过几回。”

    轮盘是赌场里盛行的一种小游戏,转轮中的数字即是得奖号码。所谓“孤丁”,即是在所有号码中单押任何一个,一旦得中赔率高达1:35。沈少端起香槟一饮而尽,摆摆手道“运气,运气。”

    他身边本来筹码就多,这下更是堆成小山。聂梁紧紧盯着轮盘前。即便赌场里灯光迷乱,那人的穿着打扮也不太正经,他还是能轻易分辨出那面容。

    沈乔怎么会在这里

    小老板在旁边感叹道“沈先生前段时间才过来玩,先开始玩的小,后来上手了样样玩得ji,ng。要不是背景硬,又舍得花钱给厂子,老板早叫人弄出去了。”

    “来寻开心的”聂梁问。

    “怕是。”小老板了然地点点头。

    就算是来寻开心,按他姐夫的身份,他也不该来这里。想到最近北京的流言,聂梁眉心略微蹙起之前他本来以为撬不动霍二这块铁板,去过他家一次后就没抱什么希望。哪想到过了几天他忽然主动联系了这边,还收了聂家养的一个女人。

    又过了一段时间,京城里传来流言,说霍二打算离婚。

    他是不信阿焓养的那个瘦马真能把霍二勾`引得出轨,且不说沈芸的容貌气质,那次去霍家看他那么疼爱儿子,也绝不会因为一个女人想离婚。不过话又说回来,沈芸再漂亮、再能干,她以前拿过好几年的英国国籍,又是香港黑道出身,霍二要是想回政界,这样一个妻子就是绝大的把柄。

    家庭幸福固然不错,但跟利益与野心比起来,绝大多数人都会选择后者。离婚虽然不好,总比持续这样的婚姻强。他算是北边派系的人,借他送的女人提出离婚,也算是给北边交投名状。这个解释,聂梁还是更愿意相信些。

    如果霍二那边已经商量好了离婚的事,沈乔跑来这里自然也没了顾忌。偶遇暗恋对象和己方阵营达成成就的喜悦双重叠加,聂梁更是心情大好。那边,沈乔赢了一大把后对轮盘就失去了兴趣,抓了支香槟晃晃悠悠想找个新的玩法,最后上了牌桌。牌桌边本来坐了三个人,带上沈乔刚好凑齐四个,无奈有个看上去像是游客的应该也听说了沈乔的光辉战绩,站起来看了沈乔好几眼,居然直接走了。

    沈乔目瞪口呆地看着他旁边那个空位,另外两个人知晓内情,又不敢说出来。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聂梁找准时机坐在了空位上,转头朝沈乔笑了笑“好久不见。”

    他一手搭在桌边,另一手紧张得直冒汗。

    沈乔偏过头侧视着他。那目光七分轻佻,三分迷醉,十足是个来寻欢的纨绔少爷。他看了他好几眼,才试探xi,ng问道“先生贵姓”

    第七十八章

    沈乔看了他好几眼,才试探xi,ng地问了句“先生贵姓”

    聂梁“”

    那一瞬间要说不伤心是假的。自己把人放在心尖上天天念叨,天天念叨的对象却根本忘了有自己这么个人。还来不及准备好措辞,沈乔就一拍桌子,似乎是恍然大悟“是我姐姐的朋友啊,哥哥好。”

    鉴于沈乔仍旧没说出他的姓氏,聂梁充分肯定这是他在遇到类似情形时的统一措辞。心下长叹,也只有顺着他的话说“是。”

    沈乔没再说话,桌上另一个客人招呼荷官发牌。聂梁上赌场基本都是为了洗钱和谈判,自然练就了一手好牌技,只要同桌的人牌技不要太好,或者人不要太不识趣,一桌人是输是赢、输多少赢多少,基本都是他能c,ao控的。

    沈乔很明显是来寻开心的,要是赢了自然遂了他的意。只是几把下来他要是觉得无趣,指不定又得换个玩法。牌一到手,聂梁便暗幸一番一张红桃k,一张红桃q,如果公共牌运气够好,凑成皇家同花顺也不无可能。

    这一轮聂梁果然运气极好,皇家同花顺一处,在场三个人只有自认倒霉。聂梁看了沈乔的牌,那牌其实也凑成了一个顺子,估计在他亮牌之前,他还以为自己稳赢。

    交筹码时沈乔委屈巴拉的小眼神也出卖了他的想法。聂梁笑了笑,用手肘碰了碰沈乔“运气而已。”

    这话听起来颇有些像耀武扬威。沈乔现在还记得要礼貌对待自己姐姐的朋友,道了声“恭喜”就没再说话,唯一的反抗是闷闷不乐地喝了杯香槟。

    聂梁偷笑。

    第二把赢得最多的是桌上另一个人,聂梁及时弃了牌,倒也没输多少。连输两把,沈乔明显处于情绪极不稳定的当口。他随手抓起一支香槟,正想喝了,突然又把香槟递给他,气鼓鼓道“你来干。”

    这个举动明显有些越距,聂梁下意识接过香槟,正看见沈乔有些迷乱的眼睛。应该是喝醉了,聂梁想,又担心起他一个人在外边,醉了怎么办

    沈乔大概也没想到聂梁居然真的喝了,有些瞠目结舌地看着他。聂梁趁势拍了拍他的肩膀“酒不错。”

    这个动作明显拉近了他们的距离。沈乔也开起了玩笑“那带劲吗”

    “有我带劲”

    这话聂梁刚说出口就后悔了他从前跟床伴在一起的时候没少说荤话,但这些习惯显然不该用在沈乔身上。哪想到沈乔居然认真地点了点头

    “我也觉得你挺带劲的。”沈乔说,“能花钱,能喝酒,最关键是话还多。”

    聂梁“”

    他这才意识到沈乔可能根本没往那边想,心下暗自庆幸。

    这孩子还真是单纯地过分。

    察觉到沈乔的情绪,之后几把聂梁刻意留了手,在牌桌上的都是明察事故的老手,看出了聂梁在刻意放水,自己也识相地不去硬拼输赢。沈乔跟的筹码比较谨慎,赢得不多,但接连得胜加上酒ji,ng的刺激,此人情绪已经相当跳跃,甚至哼起了小曲。

    陪太子读书也有个度,牌桌上另外两个人小输几把后就找了借口离场。沈乔似乎也没了兴致,侧过头对聂梁说“还要玩吗”

    “算了。”聂梁说,“你家里有人来接你吗”

    “没人。”沈乔摇摇头,忽然放低了声音,“我瞒着家里人过来的,你别告诉我姐姐啊。”

    原来如此。聂梁想,装作随口一问“要我送你回去吗”

    沈乔还来不及回答,他的手机忽然响了。他看了来电人,整个人似乎瞬间鲜活了起来“喂”

    “我在葡京赌场。”

    “你都在门口了等我一下,我马上过来。”

    沈乔挂了电话,整个人都说不出地神清气爽。他看向聂梁,有些抱歉地说“多谢了,有人来接我,我先走了。”

    他说着就去拿挂在椅子上的大衣,聂梁心中微微失落,又问“没事,谁来接你”

    沈乔披上大衣,头也不回地踏出赌场“男朋友。”

    沈乔走出赌场时赵文彦正在打电话,一时没留意到沈乔。被冷落的感觉让沈乔很不开心,他拽了拽赵文彦的胳膊,不满道“喂”

    赵文彦这才看到他,伸手捏了捏沈乔的脸以示安抚,但好半天他才挂了电话。沈乔夺过手机翻看通话记录“谁啊”

    “制片方。”赵文彦说,“聊发行的事。”

    知道是正事沈乔才没吱声。

    “怎么又喝这么多酒”瞥见沈乔有些发红的脸色,赵文彦无奈抱怨道沈乔喝酒不太上脸,上脸了不论表现如何,唯一的原因就是他实在喝得太多。

    “没你在旁边管我。”沈乔蔫耷耷地说,“我们去哪儿”

    “我在附近订了酒店。”赵文彦握着沈乔的手想牵他走,沈乔却迟迟不肯挪步。他站在原地,微微抬起头,张开双臂道,“背我。”

    赵文彦撇了撇半边嘴角,还是听话地俯下`身。沈乔满足地在他肩窝上蹭了蹭,开始说他这周的事。

    他们保持一周见一次面的频率已经好几个月了,他平时忙没太大感觉,休假中的沈乔却每次见面都格外有激情。好半天沈乔忽然又有些不高兴“明天过了你又不陪我了。”

    “马上就是柏林电影节了,到时候我天天陪着你。”赵文彦笑了笑,电影试映会反响极好,顺利入围了柏林电影节主竞赛单元,他此前有些不平衡的心理现在并不明显,等电影上映后局面很可能还会更好,“以前也常常几个月不见面,怎么这次就这么饥渴”

    沈乔没答话。

    他靠南山一炮而红后跟赵文彦就聚少离多,这几个月好歹每周还见了面,说起来频率还算高的。但这次,只要赵文彦没在他身边,没温柔地陪他扯东扯西,他就无可避免地回想起片场他一次又一次的训斥,以及他眼神中懒于解释的失望。

    尽管最后人人都告诉他,你演得很好,赵文彦只是要求严了点,ng次数在业内也算不得多。但那几个月的拍摄中,他养成的那种极度恐惧、惶惶不安的心态到现在还持续着,他畏惧着失败,畏惧着丧失,就连一场小小的牌局他都极度在乎输赢。

    这样不好。

    “因为我更爱你了。”沈乔说,咬了咬赵文彦的耳朵,“你那么厉害,赵导演。我想道我可以一辈子跟着你拍戏,跟着你拿奖,有一天还可以跟所有人说你是我的爱人,就觉得我怎么那么幸运。”

    这是他的真心话。他的爱人那样优秀,还那样爱着他。每当他陪在他身边,温柔地陪着他扯东扯西,他就感觉自己沉浸在无与伦比的幸福中。

    赵文彦的脚步却顿了顿。沈乔有些疑惑,他却突然开了口

    “是啊。”他说,他腰更弯了些,让沈乔靠得更舒服,“我可以一辈子和你一起拍戏,和你一起拿奖,有一天还可以跟所有人说你是我的爱人我怎么这么幸运呢,沈影帝”

    沈乔尖尖的下巴蹭了蹭赵文彦的肩膀,咯咯笑了起来。赵文彦低下头,嘴角也勾起一个上扬的幅度。

    第七十九章

    1997年2月19日,柏林。

    此时北京早已进入次日,柏林夜间却仍灯火通明。酒店,沈乔瘫在浴缸里,任清水淹没大半个身体“当年在威尼斯,郑导到底帮我们挡了多少人”

    “当时你还没什么名气,记者都冲老师和宋老师来。”赵文彦在旁边洗着脸,“这次剧组没别的人可以堵,你自然就辛苦了。”

    沈乔刚想答话,手机却忽然响了起来。赵文彦看了下来电人,把手机递给沈乔“是二哥。”

    沈乔忙在毛巾上擦了手“姐夫”

    细细算来他其实有很久没见过霍启渝了,他拍完电影后在北京也没待几天,跟沈芸通电话时也没听她谈起。电话那头,霍启渝的声音有些沙哑,但口吻仍旧冷静自持“沈乔。我刚刚得到消息,你之前递交国籍申请已经通过了。”

    “真的”沈乔一怔,旋即陷入一阵狂喜他来中国后就递交了入籍申请,但他当时并未成年,抚养人又是外国国籍,是以申请一直没有通过。但很快他便疑惑了起来姐夫突然通知他申请通过,总觉得之后还有别的事。

    “还有另一件事。”霍启渝说了这六个字后停顿很久,才继续道,“你在国外可能不知道,副总去世了。”他说完后又停了下来,沈乔听出他情绪不对,有些担心道,“姐夫”

    “我没事。”霍启渝温和地打断道,他深吸一口气,继续道,“你知道,七月份香港回归,当年能谈判成功一直有赖副总的态度,现在他去世了,英国那边不太稳定,北京现在没有主心骨,现在中央想找个时机宣扬一下态度。”

    “我听郑导说过,这次评审团主席是你的老师,如果过几天你得了奖,发表获奖感言时,宣扬你的态度。”

    “你姐姐一直不想你跟政治有牵扯,但现在文体届你是最好的人选,柏林电影节也是很好的机会。”他的声音收敛了很多,明显有些犹疑,“沈乔,你愿不愿意”

    “好。”沈乔不假思索地回答道,话音刚落他忽然又有些担忧,“可如果过几天我没有得奖呢”

    “那过几天再说。”霍启渝语气终于轻松了些,“你明天还有活动,不打扰你了,晚安。”

    “晚安。”

    北京一处酒店,霍启渝挂了电话,在窗台上深吸一口气。

    他想起很多年前,他在离岛问沈嵘有没有想过公开支持中方的后果,沈嵘放下茶杯,无所谓道“无论有什么后果,对我来讲都值得。”

    他做出那个选择时没有迟疑,后来因此身死人手,也从未后悔过。而相似的境地,沈乔也丝毫没有考虑境外的封杀,对他的演艺事业可能有的后果。

    果然是一家人啊。

    颁奖典礼在2月23日举行。此前试映会年华好评如潮,评审团主席又是凯斯特纳。整个剧组都清楚此番必然不会空手而归。至于具体得哪个奖,反而并不是他们特别关心的问题,或者说正是因为都知道答案,才不愿在尘埃落定前挑明。

    柏林电影节规定最佳新导演年龄三十五岁以下、拍摄作品五部以下,作为主竞赛单元唯一一个满足条件的导演,他获得这个奖项的确是实至名归。再次走上欧洲三大电影节的领奖台,他再没有了当年在威尼斯的局促。发表获奖感言时他看着台下的观众,他们目光中的惊奇那样熟悉五年前的托尼奖颁奖典礼,那些人也用这样的目光看着沈乔。

    明明应该是非常高兴的时候,他却有些突兀地感受到了一丝冰冷,那种生疏的陌生。他停顿了片刻,说完了剩下的小半段,便拿着奖杯下台了。

    在整个柏林电影节的奖项设置中,最佳新导演其实算不上什么大奖。后来的奖项分量渐重,场上的气氛也越发热烈。终于到了最佳男演员的颁发,这个在最佳影片金熊奖和银熊奖之前,最后一个大奖。

    赵文彦下意识看向沈乔,当年在威尼斯,颁发最佳男演员时他还在和关蕴颖聊天,全然没想到这个奖会落到自己头上,但现在,他专注地盯着颁奖嘉宾,眼中难掩期待。

    他有了期望,知道自己有获奖的可能,可他还没学会掩饰这一点。

    有一瞬间,他忽然有些期望马上被念出的名字并不是沈乔他过得太顺,总该在适当的时侯被打击一下,体会旁人习以为常的希望落空。这种想法终结并不是因为他的愧疚,而是下一刻,颁奖嘉宾念出的那个名字

    “joehobbes,disaear,cha”

    整个剧组顿时沸腾。沈乔站起身,再没有当年在威尼斯的些微局促,平静镇定地看待周遭的掌声,以及那个无数人梦寐以求的奖项。他没有对谁说话,没有拥抱谁,只是一步步走到领奖台上,拿走他的奖杯,再发表他的获奖感言。

    所有的相机和灯光都对着他,人们兴致勃勃地等待着这个年纪轻轻就获得两座国际a类电影节奖杯的华裔影帝开始演讲。他拿过话筒,一开口却是中文

    “能获得这个奖,我非常开心。”他说,“但我更开心的,是在我上台之前接到的一个通知我的国籍申请通过了,从今往后,我可以名正言顺地说,我是中国人。”

    第八十章

    “我出生在香港,在七岁以前,我是英国的二等公民,七岁以后,改变国籍的我同养父生活在伦敦,可我知道,我和身边的人并不一样。”

    “我没有金色的头发、蓝色或绿色的眼睛,我的轮廓没有他们深刻,也没有英国腔调的口语。我并不以为我父母所赋予我的容貌与血脉是能被种族歧视者贬低的事物,但生活在那样的环境,我仍旧感受到了极度的孤独我身边的人,他们也许也喜欢我,爱着我,可我知道他们不是我的同胞,不是我的同类人。”

    “年长后我到美国求学,根据美国戏剧学院的宿舍分配原则,我拥有了一位亚裔室友,就是disaear的导演,刚刚上过台的赵。通过他,我认识了更多的亚裔,更多的同胞,我喜欢他们,喜欢和他们相处时的轻松。在1996年,我第一次罔顾家人的安排,选择回到我的故土。”

    “儿时在香港的记忆已经模糊,我来到中国时对此全无了解,可从我看到北京的航站楼,看到机场里和我面容相似的人时,我终于确信这是我的家乡,我的故土。我爱这里,我也喜欢这里,生活在这个城市,这个国家,我就是那条回到水中的鱼。”

    “可隐约的,有个声音也在提示着我,我和我的朋友们仍旧有着不一样的地方。我出生在香港,我的国籍在英国,电影片头我的名字要打上外籍人士的备注,我在海外拿奖,某种意义上也不是为中国争光添彩,就连我的故乡,香港,它仍旧在殖民者的统治之下,没有回归祖国的怀抱,这样的认知令我如鲠在喉,我迫切地期盼,我能像我的长辈与朋友们一样,做一个真正的,各种意义上都无可挑剔的中国人。”

    “所幸我的愿望终于在近日达成,而我的出生地,香港,要在七月份回归,这是由中华人民共和国政府与大英政府共同签订的中英联合声明所规定的契约,不应政权的转移,领导人的变更而改变。我想最大的遗憾,就是前几日去世的邓先生,他不能实现他的愿望,到中国的土地香港上走一走,但这个愿望,他不能,千千万万的中国人,出生在大陆或香港的中国人能替他完成。”

    “我出生在香港,我是中国人。我所获得的奖杯是中华的荣誉,从今往后都是如此。而我也希望,全世界的华夏子孙,都能为自己的祖国而自豪。因为今天的中国已经有足够的能力,去收回因贫弱而失去的领土,生为华人,那是何其光荣的事。”

    这种国际电影节往往默认发表感言用英文,在柏林,说德语也说得过去,以至于沈乔刚说出第一个汉字时,不论会不会中文,台下的人都懵了许久。

    渐渐地听清他的内容,震惊之后,有人甚至在台下直接破口大骂。但更多的、只是作为旁观者来听这个演讲的记者与影人,所感受到的还是一种震惊他刚刚获得柏林影帝,是史上最年轻的双料影帝,他未来在国际影坛绝对可谓前途不可限量,在这里发表这样一个演讲,绝对是罔顾前途的事。

    唯一的解释就是他并不在意他不在意这个演讲对他前途的影响,他只关心能不能在这里为他的祖国发声。

    渐渐的,除了在场几乎是拼尽全力鼓掌的华裔,更多来自曾拥有殖民历史的国家地区乃至发达国家的观众,都一个个站了起来不论各个国家到底有怎样的算盘,“反殖民”毕竟是国际公认的道德制高点,在与自己的切身利益相关不大时,大多数人还是不介意称赞这个年轻人的勇气。

    作为最佳男演员的获奖者,刚刚又搞了那样一个大动作,赛后采访沈乔必然要被长枪短炮轰炸一番,赵文彦早早去了休息室,等沈乔解决了记者就一起回酒店。

    今夜之后,沈乔会发生什么他自己也无法预料。真正的巨星,除了作品与奖项,“星光”也是很重要的成分,他们必须具备足够的影响力,不论是在政治上还是文化上。

    作为电影人,参与政治无疑是一条毁誉参半的道路,如果置身于沈乔的境地,他绝不会做出这样的选择。但他清楚,沈乔的选择绝不是因为可能的荣誉,而是在他眼里,再沉重的牺牲都是值得的。

    他在休息室里倒了一杯水,坐在椅子上慢慢喝。过了一会儿,他旁边忽然坐了一个人,用英文向他打招呼“heo。”

    他下意识回过头,金发蓝眼的法国男人递给他一张名片“我是雅克德斯坦,很高兴认识你。”

    沈乔解决完记者后ji,ng神仍旧很好,按照约定他去休息室里找赵文彦。赵文彦早早在门口等着他,看到他也没多说什么,只笑了笑说先回酒店。

    沈乔不疑有他,一路也只兴致勃勃地讲着记者们的话。赵文彦一边听着,心中的念头愈发坚定。

    到了酒店,两个人收拾好东西,沈乔洗完澡正打算睡觉,赵文彦忽然开口“你知道雅克德斯坦吗,沈乔”

    “拍鸢尾的”沈乔一怔。

    鸢尾是雅克德斯坦的成名作,赵文彦垂下眼睛“是。他是这届电影节的评委,在休息室里,他找了我。”

    “他找你干什么”

    “邀请我加入他的公司。”

    “你怎么拒绝他的”沈乔兴致勃勃地追问。

    赵文彦不说话。沈乔等了许久都没听到回答,心下不由有些怪异,笑容也渐渐凝固。

    “我没有拒绝他。”赵文彦慢悠悠说,“沈乔,我想答应他。”

    到酒吧门口时,沈乔仍旧郁郁不平。

    五天前,他因为赵文彦想去法国的事和他大吵一架,到了北京时姐夫不在家,找姐姐打了个照面后就又跑到香港。

    他本来想去的是澳门,但在现在他要是被拍到涉赌麻烦会非常大。思来想去还是来了香港。

    到酒吧一角要了几杯酒。酒没多久就端了上来,沈乔喝了几口却觉得满嘴苦涩,拿了张卫生纸吐了。

    他是真的不明白赵文彦为什么要去法国,为什么在他想好好劝他时情绪失控。他们以前不是没有吵架的时候,最后也都和好如初,可要命的是,这次他根本不知道他做错了什么。

    他翻出手机,赵文彦仍旧没有给他发任何一条消息。沈乔越想越气,直接叫了一杯伏特加。

    他很少喝伏特加这种烈酒,也不知道喝这种酒时自己的酒量,但现在他也不想管那么多。

    这次的吵架和以前不太一样。以前他知道赵文彦总会找他和好,他主动道歉赵文彦也一定会原谅他,但这次他连他怎么生气的都不知道,自然也吃不准他主动的结局是和好,还是雪上加霜。

    如果他就是真心想走,真心不要他呢

    沈乔听过很多因为聚少离多而分手的情侣,甚至有人因为这个原因在分开前提前分手。那赵文彦是不是也这样想他铁了心要去法国,才要用这种方式气他

    ce就那么好雅克德斯坦就那么好如果为了事业可以牺牲爱情,他当年为什么不留在好莱坞

    沈乔越想越气,残存的理智告诉他不能再喝了,悻悻放下酒杯出门吹风。

    酒吧建在海边。沈乔站了一会儿,还是觉得咽不下这口气。他拿出手机,发现赵文彦还没有给他发短信,顿时气得更狠了

    他脑袋有些晕,眼皮也合得睁不开,好半天才拨通了一个号码。电话一接通,没等人开口他便大吼道“来湾仔的sd酒吧接我一个小时不过来我就我就跳海自尽”

    没等人回答他就挂了电话。丝毫没有意识到假设他真的是打给赵文彦的话,要人一个小时从北京赶到香港是多么地不可理喻。

    吹了大概十分钟的风,沈乔觉得自己还是该去室内等着。毕竟人一个小时才到,自己在这边吹风久了也遭罪。他喝醉了,脚步有些不稳,好半天才到了酒吧旁边。

    还是歇会儿吧。他想。走累了是该歇歇,没毛病。

    为了不打扰酒吧的生意,刚刚坐下没多久他就又晃晃悠悠去了一边。越往前走人越少,沈乔这才感到似乎有人在跟着自己,下意识回头喝道“谁”

    那人察觉到行踪暴露,也不管不顾。他向前大跨一步,猛地拽住沈乔,还不等他反应过来,一股刺鼻的味道迅速充斥口鼻,挣扎没几下便昏倒在那人怀中。

    那人把沈乔扛在肩上,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抓到人了,袁老大。”

    第八十一章

    北京时间2016年5月19日上午12点整,美国,纽约。

    洛克特家族府邸为90年代建立,在纽约的黑道家族中算不上久远。在乔治洛克特的母家哈蒙德家族最后一任家族,他同父异母的兄长迈克尔哈蒙德去世后曾有人建议他搬去哈蒙德家族的宅邸,毕竟在绝大多数人眼里“h”便是洛克特与哈蒙德的缩写,可谁说这就是真相呢

    府邸二楼有个半圆形的露台,乔治洛克特正在上边等着他。引路的是他的二儿子尼克洛克特,他眉眼与父亲颇有相似,却更加年轻俊秀些,蓬松的金发遮住碧蓝的眼眸,看上去有些y翳“谢先生,请。”

    他说的是中文,字正腔圆,不带一丝口音。无论是当初的渊源还是如今的阵营,他不喜欢自己都在情理之中。但这个关头,谢焓也不想同年轻人较真,跟着他上了露台。

    府邸底色为白,露台陈设也以白色为主,乔治洛克特坐在藤椅上,捧了杯咖啡慢悠悠地喝。

    他五官深刻、轮廓立体,年过半百,皮肤早已严重下垂,苍老难以掩饰。但看到他的第一眼,人最先注意到的还是那双深蓝色的,深邃又平和的眼睛,看他第一眼或许觉得恐惧,久之却意外地心神俱宁。

    太过思念一个人,会情不自禁活出几分那个人的样子,想起十九年前尚还意气难歇的乔治洛克特,对比如今倒也真是恍若隔世。

    当初他来纽约时全无顾忌,知晓他握有尚方宝剑可以全身而退,如今他却难免又几分忐忑,只国内形势如此,不得不来。收敛起心中畏惧,谢焓坐在乔治洛克特对面的藤椅上他或许在见面前有恐惧,乃至起过退缩的心思,但真的坐到了人面前,他就绝不会让那些情绪影响他。

    对边放的是一杯茶,看到他端起杯子乔治才开口,十九年前还略带的口音已经消失彻底“你是有了多大的麻烦,才想到来找我”

    “很严重,也许会应付不了。才想到您这里找条退路。”

    “你有应付不了的麻烦,我为什么要帮你”

    “您当然希望我应付不了。可十九年前如果不是相信我能应付,霍二也不会让我坐在这里,不是吗”

    提到那个名字,乔治洛克特神情有一瞬间下意识的迟疑。谢焓喝了口茶,心中渐渐有了底气。

    北京时间2016年5月19日上午12点20分,中国,北京。

    沈乔接到那通电话时刚看完一份旗腾的财务表。自从决定了动手他就安cha了商业间谍,出乎意料的是,旗腾的财务状况问题之多完全超出想象,而董事会乃至聂梁本人的把柄如果全部属实,要把他们拉下来远没有想象中的困难。

    不论是他对聂梁的了解还是聂梁作为一个黑道大佬的基本修养,如此多的破绽都绝不是正常现象。想清楚这一点,他反而不敢轻易动手,焉知他所窥见的破绽,到底是不是聂梁刻意伪装的。

    他并没有太藏着自己的动作,与他交情甚好的京中权贵都看出了几分。一位正部级高官曾暗示他他要动手不会有来自上面的阻力,聂梁自己看不清大的形势,借他的手中央反而轻松。霍启渊应该也看得出这一点,那他找他做什么

    霍启渝在京中被人叫霍二,霍启渊便是他同父同母的兄长,霍霖的亲伯父。霍启渝生前同家人的关系就十分生疏,他带着霍霖去了香港后两家更是毫无来往,回北京时霍家父母已经先后去世,霍启渊借着霍霖的名义说想见面,才算是有了联系。但和霍家的私人关系更多还是是因为霍霖,沈乔本人跟霍启渊上次见面都是三年前。

    犹豫片刻,沈乔还是接通了电话。例行的问好后,霍启渊忽然问他有没有时间。

    “一个小时就好,说一些事。”霍启渊说,“启渝的事你应该知道了凶手是谁。但有些细节,我还是想告诉你。”

    谢臻告诉他真相的时候他的确想过找霍启渊问清楚,之所以不去不过不因为不太想主动和霍家扯上关系。但霍启渊主动提了出来,他也没有拒绝的道理。

    “好。”沈乔说,“定个地方,我下午一点过来。”

    北京时间2016年5月19日上午12点20分,中国,北京,东苑会馆。

    这家会馆采用的是会员制,且极度重视私密xi,ng,一扇屏风隔开了二十平的包间。赵文彦进来的时候霍启渊已经坐下来等着了。他脱下外套,坐在他对面“大哥。”

    他小时候同霍启渊并没有太多接触,但霍家兄弟感情尚可,他住霍启渝家里那段时间霍启渊要是过来了,叫的也一直都是“大哥”。霍启渊笑了笑,指了指对面的茶杯“先喝点茶。”

    第八十二章

    谢焓其人,无论是早年在香港摸爬滚打,还是后来在京城勾心斗角,都自负心智不肯承让于人。但压在他心头、永远不可能逃避的一桩事,便是十九年前,他是靠霍启渝的一念之差苟延残喘。

    霍启渝回国后就进入了中津,主要负责外贸部门。当时中津在香港的经营已经相当成功,但在欧美国家与地区还基本没有业务。可他离世时,海外利润已经高达中津总利润的百分之三十,此后十几年也一直保持着高速增长。如果他仅仅只是个国企领导,那他不管干得多出色,也不会在十九年前成为北派必须拉拢的对象,更不可能在十九年后仍被京城中人深深惦记。

    他当年只能算是聂梁的副手,即便聂梁将京城中事都交给他打理,分量不够自也难以接近秘辛。直到聂梁被沈乔逼到了美国,由他来管理国内事务,他才从那些蛛丝马迹中拼凑出全部的真相,也明白了霍启渝明知自己卷入是非便在劫难逃,也要把当时两派一并得罪的原因。

    霍家祖先是建国初的那批将领,那十年自顾不暇,便将小儿子交给当时在江西的副总抚养,副总掌权后与霍家渐渐疏远,霍二跟父母关系也十分生疏。

    他十六岁考入清华大学外语系,毕业后便参加了香港谈判。当时国内形势复杂,霍二年轻气盛,得罪了不止一家人。离开香港后被人逮了错处想整,副总虽力保他无事,可之后怕他在国内锋芒太甚,便调他去了美国,特别交代他去美国就是领闲职,涉及外交的事一律不要触碰,免得又重蹈香港的覆辙。

    领事馆的人知道他背景,对他的行踪并不在意,霍二便留连于唐人街,认识了当时仍籍籍无名的乔治洛克特。六年后,他替洛克特运送军火路过香港,却联手与他有旧交的离岛沈家,把军火转手运到了大陆。

    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在洛克特面前全身而退,北京的人碍于他干得这桩事,也没办法揪着当年那点小事念念不忘。只是当时国内风声紧,霍二主动提出来,晚几年再回去。

    离开纽约之前,他背着乔治洛克特,私下建立了一套非常复杂的体制来保护纽约的华人群体,如果乔治洛克特想动手,牵动损失的内部利益绝对会超过收益。但也正因为这套体制的高封闭xi,ng,一旦内部发生纠纷甚至动乱,便没有外人能收拾残局。没有人知道他如此肆无忌惮乔治还对他有着超乎寻常的包容,但既定事实已经无法改变。

    霍二是带着未婚妻回的国。沈芸,即便有个被中央追认烈士的父亲,她拿过英国国籍经历和香港黑道的出身都让她连同他的丈夫远离权力中心。加上香港那场世纪婚礼,霍二安分,自然没人说,可他要是有异动,这便是绝大的把柄。

    无论是出于明哲保身的ji,ng明,还是一时冲动的爱情,他的识趣,还是让很多人都松了一口气。毕竟霍二根正苗红的出身、背后副总这座大山和锋芒毕露的xi,ng子,放在政坛上,是原先的利益群体都万万无法容忍的存在。

    如果不是几年后的变动,可能他真的会像一个普通的红三代一样安稳到老,可谁能想得到后来呢

    沈乔进来时霍启渊已经等待良久。见他进来,指了指桌案“坐吧。”

    他同霍启渝眉眼间其实是很相似的,只是霍启渝更加英俊尖锐,霍启渊却要圆钝些。

    他们关系特殊,坐下来也没有闲聊直奔主题。

    “几年前贺璇的事爆出来后我就该跟你解释的,只是你并没有多想,我才觉得不知道真相对你来说才是好事。”霍启渊说,“不论他当时有没有出轨,他想营造的假象就是这样。他认真考虑过离婚,但原因不是因为感情。”

    “结婚也未必是吧”沈乔没什么反应。

    他年少时是真的相信姐姐和姐夫在一起是因为爱情,后来掌权,才知道自己其实从来没有了解过霍启渝。也许他的确是真心爱着姐姐和小霖,珍惜着这个家庭,但感情绝不会是他结婚的原因。

    “当时你姐姐是最适合他的妻子,对你姐姐来说,启渝也是最适合她的丈夫。他们彼此也有好感,结婚是很正常的事。”霍启渊轻叹,“你应该知道,启渝毕业后想的是从政,但他xi,ng子孤傲,又太过聪明,这样的人在政坛不会为人所容,他要想撇清自己与政坛的关系,娶一个外国国籍又是黑道出身的妻子再合适不过。他后来想离婚,也是因为他想重回政坛,这段婚姻会成为他的阻碍。”

    “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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