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老师的“两个原则”贯彻得非常彻底,早上早课6:50到,晚上自修6:50到,一分都不能迟。嗯不知道理重那边怎么样,我好像不太愿意主动找历云生。可以说,我有点逃避。
我自己还没弄懂到底是什么心情。
不过今天下午他来找我了,发现我不肯出去就脸色一沉,我还没有见他发过脾气,最起码长大之后就没有。只好乖乖出去,低着头听他念叨最近是不是压力太大睡不好脾气大。我当然是反驳,抬头对上他的眼睛有点慌张。
莫名其妙不欢而散,莫名其妙冷战。
我知道自己哪里不对劲,好像有很多想说,又好像开不了口。就连现在希望能写下来,脑子里还是一片空白。
3月9日 星期三 小雨
我不去找他,他也不来找我。
宿管阿姨这个学期查寝的频率高了很多,晚上窝在床上,要把被子拉过头顶才敢在里面玩手机,一点光都不漏出去。不是和历云生聊天,反而会下意识避开他的信息。
我曾经在网上接触过什么耽美之类的,也在好奇的时候翻过几本漫画、小说。以前没觉得怎么样,就是不太自在,毕竟脑子里没有概念,对于这些感觉离自己很远的东西并不感兴趣。如果是现在的我,再去翻看也许完全不一样吧。是会嘲笑不现实,还是羡慕太虚幻
差不多凌晨一两点才睡,我查了一堆奇奇怪怪的东西,仰面躺着根本睡不着,睁大眼睛发呆,想的念的全都散成乱麻。最后还是写日记去了,幸亏拿了充电宝上床。
“同性恋”
一整晚,我就在偷偷搜索这三个字,有很多专业的书籍,里面充斥着生理、心理的术语。有很多资源,很纯情的也有,很黄暴的也有。看完之后我更搞不懂了,走这条路好像很难,喜欢一个和自己同样性别的人太累。可是仔细想想,比起受到别人鄙夷的目光,我可能更害怕历云生讨厌我。网上说“绝对不要喜欢直男”,历云生应该喜欢女生吧,我以前也是,只不过后来不知不觉就变了。或者说,除了历云生,我没有喜欢过谁,没办法比较。
原来我喜欢他,我才知道。
3月11日 星期五 阴
荣老师找我谈话,可能是因为最近我的黑眼圈比较大,精神比较涣散。
其实我在改,应该要专心听课,应该把注意力集中到学习上。可是偶尔还是忍不住看向理重那边,就算知道看不见,也一次次扭头扫一眼。
假装不经意扫一眼。
陈秋岩,你怎么那么没出息
3月15日 星期二 晴
下午考完口语,昏昏沉沉。出来的时候看到荣老师,他总爱在重要的考试到考场外面守着,等我们一个个出来了才回去。啊,尤老师也在。我很快就走了,匆匆忙忙和他们打招呼,低着头。没想到理重也在这个时间考试,那就很大可能会遇到历云生。
最后并没有碰到。说实话,我松了一口气,又觉得可惜。
没有去饭堂吃饭,买了一盒紫菜包饭,坐到小广场上的池子边缘。吃起来好像没有味道,嚼嚼嚼,一边发呆一边吃。吃不完,以前都要和历云生一起分,现在自己吞了一小半,肚子就鼓起来了。掰一点米饭,扔到池子里喂鱼,很多橘色黄色聚过来,大大小小。小时候我们会去公园,买一袋方便面,揉碎之后一点点丢去喂鱼。
原来我就连遇到这些小事,都会想到历云生。
3月16日 星期三 暴雨
天气预报很准,但是大家都没料到雨会下得那么大。明明还没到台风季,铺天盖地都是水,路也淹了,尤其是十字路口。宿舍几个跑去接女朋友,跑没影了。我带着伞,站在一楼架空层犹豫了很久,最后拉起裤腿决定淌水回宿舍。
路灯本来就不太亮,下大雨视线模糊了看不清。我把眼镜脱了,摸索着往前走,雨伞快被吹翻了,身上衣服也大多湿透。脚踝疼,连忙挪动到旁边屋檐底下。水太深,混着砂砾,可能被比较尖的石块割伤了,有点渗血。
真倒霉。
而且很脏,我怕自己会过敏,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回宿舍,还是等雨势变小。等了一会,雨还是很大,积水越来越深。
“秋岩”
我听到有人喊我,一把伞从人群里飘过来,是历云生。他身上也是湿的,刘海一缕一缕黏在额头上,抹了一把脸,然后蹲下来说要背我回去。我乖乖爬上去,趴好,帮他撑伞,就像以前无数次那样。
回宿舍之后,第一时间去洗澡,脚踝的伤口止血了,就是疼,我只找到创可贴,随便贴好,找不到过敏的药。最后还是历云生过来找着了,在我柜子底下,有一盒没开封的。我不要他帮我涂,被他背回来的时候我的耳朵很热,要是他揉我的脚,我会更紧张。
自己的事情自己处理。
打发他回去,顺便提醒他穿好外套,下雨之后变冷了,千万别感冒。
下雨的时候睡觉特别香,我困了,就写到这里吧。
3月17日 星期四 大雨
听说理重那边宿舍出大事,靠近拐角的地方被雷击,然后水管爆了。第一时间给历云生打电话,发现是在他下面一层发生的。怪我没听清楚,火急火燎就找他。以前也是这样,一有事情我就怕是他遇到,我担心他。现在一想,可能很早之前我就有这种心理了吧,只不过自己太迟钝没察觉。
他也很迟钝,他也不知道。
其实很尴尬,我忘了我们在冷战,昨天背我回来是最近唯一的交流。我觉得很丢脸,也很傻,是我自己纠结,他应该觉得非常奇怪,为什么我突然就生气了。
我在生自己的气。
算了,我自己烦恼就好,没必要让他掺和。
冷战结束吧。
3月21日 星期一 晴
之前荣老师给我们开了个小动员会,连一模也要我们努力赢过理重。班上女生私底下吐槽他和尤老师相爱相杀,我也听到了,结合之前看到他们一起逛街,说不定关系很好,挺配的。
啊啊啊,我自己是同性恋,看别人也戴了有色眼镜,真是够了。
现在已经不太慌张,以后遇到什么我不知道,但是最起码我搞清楚自己到底想要什么。我还不敢说,假装镇定和历云生相处,就是恨不得把所有好东西都给他。
明天要考一模,我背了政治和历史,地理只做了几份练习题。语数英不担心,我的文综比较危险。还是专心学习,别的先放在脑后。
3月25日 星期五 晴
这次考差了,被荣老师单独拎出来教育。尤老师也在办公室里边,我很想他赶紧走,别站在旁边无所事事就是笑。而历云生在外面等我,他又开始和我一起挤公交回家。
我有点走神,但还是“嗯嗯嗯”连声应了,幸亏荣老师看不出我心不在焉,宣泄完不满就放了我一马。“别整天板着脸,吓到你的小班长了。”快出门的时候我听到尤老师在调侃。其实,他不知道,他就算笑了理重反而会更害怕。还不如荣老师,怒气来得快去得快,好哄。
和历云生等了快二十分钟公交,居然有位置,挤到最后一排座位坐好。假装不小心,把手放到他的手上,好像那些女生看的偶像剧,矫情,但是很开心。
他还在安慰我别难过,其实我在克制抽动的嘴角,忍着笑。
3月29日 星期三 小雨
学会了一个新词,叫班对,意思大概是班上结对的人,就大家公认很般配的情侣。他们还会弄这些,要不是刷了一下微信群,我也不知道。
宿舍几个睡不着,夜聊的时候我开始写日记,写到现在,他们就聊到现在。一般都是扯哪个女生好看,顺便吹一波自己女朋友,都是套路。今天聊了班对,每个自信满满说自己和女朋友就是,我都不想说话,翻白眼。突然听到历云生的名字,隔壁床拍我的脚喊我,然后他们挤眉弄眼说我跟历云生是大家公认的班对。虽然知道他们在调侃,但是我还是被吓到了。
原来只是因为我们关系太好,平时太亲密。他们说的班对,在我们身上就等同于好哥们。
所以对历云生来说,即使我们那么熟悉,也就是最亲密的朋友而已大家也是这样想的。
除了我很不甘心。
4月1日 星期五 阴
今天是愚人节,有人一进门就骗我鞋带掉了,可惜,我今天穿的鞋子没有鞋带。还有开玩笑说要去告白的,真真假假,嘻嘻哈哈笑成一堆。
下午放学之后,没有马上回家,教学楼的人走得差不多了,就一群人留在架空层玩真心话大冒险。居然还抓我玩,没办法,那些女生很凶残。真心话是绝对不选的,谁知道他们问什么奇怪的问题,刚刚一听全是初恋初吻这种我回答不上的。还是选大冒险,就是稍微出格,丢脸而已。
瓶子转了好几次,我看了不少人笑话,最后报应来了,指中了我。
他们说要我随便找个在场的人表白,我才不掉陷阱,找个女生肯定被传成八卦。然后我跑去两栋楼空地,对着理重的方向喊历云生,他果然还在,在走廊探出头一脸疑惑地看我。
“我喜欢你”
我记得自己用了最大的声音,嗓子都疼,后面一群人起哄,还揶揄我胆子小只敢找历云生玩大冒险。历云生也知道我们在玩,笑了笑没理会,对我挥挥手往教室走。除了我自己,没有人知道已经是我最胆大的时候了,冒险。我说真话,他们以为是假的。
到现在心还在“怦怦”乱跳,冷静不下来。
4月2日 星期六 晴
之前藏在书架里的书应该被老妈发现了,里面塞的小纸条位置变了。但是她没什么过激反应,就是脸色稍微不太好,也看不出生气还是别的。尽管我觉得很对不起她,我还是想要一点点把自己的困惑说出来。她是我最亲的人了。
我的直觉告诉我,她很快就会来找我谈话了。
4月3日 星期日 晴
今天的事情很简单,我没被打。
她问我是不是喜欢男的。
然后我回答应该是。
从那会到我准备出门回学校,老妈都没有再说话。
4月7日 星期四 阴
清明节的时候我没有跟回去扫墓,但是今天请假回去了。因为是老爸的祭日,我一定要到场。
荣老师很爽快地批准了,虽然平时很严,但是他人很好。
一路上,和老妈在车里其实很尴尬,自从我差不多出柜之后。一开始我在想,是顾忌着高考吧,她没有做什么事情,例如我在网上看的把我锁起来或是送到精神病院治疗。可能会假装没事发生,一直到以后很久很久。
就这样沉默着到了,我去给老爸的墓除杂草,帮忙摆“三牲”还有纸幡之类的,老妈就在那里絮絮叨叨,可能在给老爸说家里最近一年发生的事情。里面肯定有我这个让她操心的儿子,我很抱歉。
上了香,三跪九叩,然后给敬酒。买的是老爸以前最喜欢的白酒,很烈,我喝一小口都觉得嗓子烧着那种。再也不会有人避开老妈偷偷教我喝酒了。一杯酒撒在地上,我觉得老爸喝了会高兴。然后老妈在旁边开口说些什么,大意就是,她和老爸只想我过得好,做一个有责任感的好人。别的,都无所谓。
我哭了,抱着老妈哭得很惨。
我知道她话里头的意思,不知道她纠结了多久才想出来,就算我今后可能走一条很苦的路,她放手了。她没有绑着我,也没有逼我放弃。对一个普通的家庭妇女来说,我扔下很大的难题,她给出了她认为最理想的答案。
我的老妈是全天下最好的老妈。
4月13日 星期三 小雨
有点迟,不过之前允许自行修改宿舍名的结果出来了。
宿舍的几个立马就贴了上去,还合照,发朋友圈炫耀。说实话,文绉绉的,而且很有我们女生那边的风格,叫未名居。起名的仁兄很有想法,一说取自未名湖,寓意我们学霸宿舍地位不可动摇;一说未名就是没有名字,说白了就是大家没有想法随便起。
给大佬递茶。
隔壁起的名字也是千奇百怪,什么大鹏展翅厅,还有文曲星窝。听说理科那边有个叫青木娄的,被撤了还挨批,因为合起来的意思实在是太不符合社会主义要求。
问历云生他们班怎么样,他说他宿舍的很无聊,就起了个天字一号房。这根本不是无聊,是逗比,但是我不敢明说,万一是历云生自己想的。
晚上回来路上,突然有个念头,回家之后能不能偷偷做个牌子挂在门背,就叫云秋。
嘿嘿。
4月19日 星期二 中雨
说是谷雨,然后下了一天雨。
没有体育课之后,大家只好在下午下课之后在教室旁边空地踢毽子。结果最好笑的意外发生了,班上有个男生凑过来捣乱,一不小心把毽子踢得很高,他抬腿去接,一用力就把自己拖鞋踢下楼了,毽子还在。幸亏下面没有人经过,不然这事就大了。大家全都跑出来,趴在栏杆往下看他踉踉跄跄去捡鞋子,一看就是好同学,绝对不帮忙只偷笑。
晚上一想起还是笑得不行,和历云生讲了,把他也逗乐了。不过他很惋惜的语气,说最近很少去打球了,尤其在尤老师紧盯之下,他们班都在疯狂刷题。他做物理快做到吐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他也有今天体会一下一科八本辅导书的恐惧吧
我自然怼回去,不打篮球正好,别再长高了。可他居然发我以前的黑照,做成表情包那种。
今晚应该会睡得很香,昨晚做梦了,梦到他抱我,我抬起头也只能蹭到他锁骨的位置。
希望还能做这样的好梦。
5月1日 星期日 多云
在家里学习了大半天,傍晚出门给老妈买酱油。路过街角那家甜品店,意外看到了历云生和一个长头发的女生坐在靠窗的位置。
他们在聊天。
我没有凑过去,扭头就走了。
那个女生我认识,是他们班上的团支书,以前送过历云生爱心早餐,看起来是喜欢他的吧。
回家之后,吃完饭就刷了好几份文综题。以为会很困,其实躺到床上根本辗转反侧。
其实我一直觉得历云生讨厌那些靠近的女生,原来有特别对待的。人是会变的啊,我怎么忘了,没准是临近高考,分别之际,察觉到自己的心意。
哈哈,这不是我吗傻逼一个。
我也想要那样直白地告诉他我想要和他在一起,但是我不是女生,他也不会喜欢我。
5月4日 星期三 晴
我问历云生他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他说没有。
但是宿舍几个说看到他和那个女生一起走。
5月20日 星期五 晴
快要高考了,最近很多人在闹分手,老师也没办法管。
荣老师也知道,但是除了表现得特别明显的几个人被拎出来谈话,他没有太过表露自己的不满。其实听他口风,我大概明白他也是当过学生的人,堵不如疏是硬道理,只要不出格他也很少理会。
不知道荣老师当年有没有早恋
理重那边一样,尤老师好像笑嘻嘻就放过他们了,也许理科男生直来直往,管起来没有女生这边顾忌多。
经过饭堂角落发现一对情侣在吵架,一边喊一边摔手机。差点被飞过来的碎片砸到,然后我就报告给了巡查的领导。
呵呵。
同时私底下告白的人也多,高考之后各奔东西,趁机会成了就圆个念想,不成就不见了。
我也想告白,但是我怕。
5月25日 星期三 多云转中雨
本来要等历云生一起吃饭,结果他没过来,发微信也不回。我就去理重找他,问别人说他去楼上了。五楼有一个大露台,基本很少人会走到那边。我上去的时候在下雨,听到有人在说话,凑近只看见历云生的背影,对方被他挡住了。
不过,听声音是他们班团支书。她哭了,应该是告白被拒绝,还一边抹眼泪一边说他们之前相处挺好的。
嗯,我也看见了,在甜品店。
但是历云生的回答还是很冷,仿佛一点关系都没有,之前因为不好意思破坏同学情面才答应给她辅导,就两次,哪来的好。
我躲在墙背后,淋着雨,差点笑出声,即使很不厚道。
之后被历云生说了一通,用他的毛巾把头发擦干了。
在饭堂吃饭,我们开始聊天,他皱着眉头说起被告白的事情,还有他们宿舍起哄说团支书不错之类的。我没有说话,越听越烦躁,他没有错,错在我自己想太多,以为没有女朋友我们就可以尽可能待在一起久一点。
5月28日 星期六 晴
我告白了,他跑了。
大概是前几天的事情吧,我回宿舍之后发烧了,不知道是因为淋雨还是心情。其实除了过敏,我自认身体没那么弱。我不太记得历云生拎我回家的时候我说了什么,胡言乱语,或者夹了一些让他害怕的话。
他这个人慌起来很好玩,例如拒绝告白的时候会说“我们要专心高考,不能早恋”,他好像支支吾吾甩了这句就跑了。
我直到今天才从晕乎乎的状态里面醒过来。
说实话,我很后悔,想用502把自己嘴粘起来。
5月29日 星期日 阴
昨晚发微信他没回我,今天早上去找他不在家。我有想过以后可能会疏远到什么程度,但是现在他不理我,我就很难受。下午做完试卷过去,历阿姨看起来很为难的样子说他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