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疯了么?!”周德琛看看地上手提的残骸,又看看表情狰狞的韩朝林,不禁骇然。
韩朝林早已站起身来,与周德琛对峙着,胸口剧烈的起伏着。
“邹景衡!邹景衡!邹景衡!”韩朝林真的象疯了似的嘶吼着,浑身颤栗着,声嘶力竭道“他这么好,你还留在这里干什么?!”
周德琛原本只是想轻轻的试探一下,哪想到,韩朝林的反应会如此之下。
就象一滴水陡然间滴落在硫酸之中,几乎要爆炸了。
“好端端的,说哪里去了?!”
“反正在你心里,我顶多是有点小聪明而已,知道比不过别人,会立刻见风使舵的纨绔子弟而已。现在,我连纨绔子弟都算不上了,我什么都没有,邹景衡自然比我好上一百倍一千倍!”
周德琛气到没力,怒道“事情都过去这么久,我都跟你解释了多少回,你现在还在说这个。你能不能不这样小心眼啊!”
“我小心眼?”韩朝林双目通红,而唇上也一抹血红,看起来触目惊心。
周德琛叹了一口气,一手撑住额头,只觉头痛欲裂。
而韩朝林却死命的瞪着周德琛,牙齿依旧咬在已经破皮的唇上,仿佛没有了痛觉。
事至现在,他们心里都隐约的明白。
在追悼会上,周德琛无意间的一番话,象一枚狰狞的巨大钢钉,狠狠的钉在韩朝林的心口上,无论周德琛做何等的补救,试图想要救治伤口,都是枉然。
因为纵然韩朝林心伤痊愈,可是那种痛已经植入骨髓,再难忘怀。
这大概也是韩朝林总是无法重拾自信心的原因。
尽管,他是如此的努力,兢兢业业,试图将一切做的完美,他真正想要的,其实已经不是成就自己或是成就理想,他只是想要周德琛的认同。
尽管周德琛一再的赞美,可是因为两人之间情侣的关系,在韩朝林的心里,只觉得周德琛是在安慰他,是在欺骗他。
而此时,周德琛也明白,也许他真的做错了。
他不该出资助韩朝林的,他应该冷眼看着韩朝林在社会上滚打,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帮。
虽然道路崎岖,时间漫长,亦或者,韩朝林永无出头之日。
但是,一旦韩朝林获得成功,而那种成功将会给韩朝林带来无比的自信,那才是真正的成功,真正的自信。
他不禁苦笑,这大概就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罢。
“朝林,我们之间的事,以后不要再扯出景衡来说了,他只是朋友而已,现在也已经离开了,是两码事了。”
“两码事?周德琛,你敢说你不知道,邹景衡喜欢你,你不知道他在追求你么?”
周德琛沉默了,叹道“我又不是傻子,不过既然大家没有捅破这层纸,我们就当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我已经明明白白说了很多次,我喜欢的是你,爱的是你,景衡只是一般很普通的朋友。”
韩朝林讽笑着,连连摇头“很普通的朋友?你当我是傻子啊,去年的圣诞节,在那个西式自助餐厅,你跟邹景衡两个人一起过。今年的圣诞节,你还跟他一起过。过年我们尚未在一起,我无话可说,但是这一次,你的选借口未免太烂了。”
“去年圣诞节,我们两个是因为你才去的,根本不是为了过圣诞。而这一次,都说了是给景衡送行……在追悼会上,我说的那番话,求你不要再钻牛角尖了。我承认,那时候说话是太冲动了,我本不该在那种场合说那种话的。朝林,你真的做的很好,公司现在的情况,若不是出了z公司这件事,几乎是一帆风顺,你的成绩,有目共睹的。”
韩朝林早已平静下来,神色麻木,眼里的红血退去,换来的是一片空洞与茫然。
“不要再说了,周德琛,不要再说了……”
他再也不相信,他只信自己亲眼所见,亲耳所闻。
“你究竟怎么样才能相信我?你这个样子,我们还怎么继续下去?!”
韩朝林默默的望着周德琛,声音低哑道“继续不下去,那就分手好了。”
“……你……”周德琛再也说不出话来,他已经气的脸色发白,猛然间拉开卧室的门,摔门而出。
摆在餐厅的饭菜早已没有一丝热气。
周德琛一冲出来,便有些后悔。
尤其在这种时候,他不该冲动的,他要冷静,一定要冷静。
周德琛倒了一杯水,喝了几口,又深吸了几口气。
韩朝林为什么会这样反常?肯定有原因在。
细细回想方才的对方,慢慢理清脉络。
问题,还是出在昨夜的平安夜上。
周德琛暗自思索,还是觉得一切要讲的明明白白为好。
只是惊觉卧房之内为何如此安静?
他三步并做二步,走到卧房前,推门而进。
只见韩朝林正站在床边的电源插座那里,伸出一个手指正试图做危险的举动。
周德琛脸色大变,大吼道“朝林,你在做什么?”
就在他声音发出的一瞬,韩朝林的动作似乎也变得决断,竟然不顾一切的想将手指插进插座当中。
周德琛猛然将韩朝林往后一拉,然而,韩朝林却用力挣扎着,想要挣脱出来,不死心的想做自戮的举动。
周德琛无奈,只得用力的紧紧的抱住韩朝林,用尽一切力道,将其强制的压在怀里。
“你疯了,你在做什么?!”
他感觉韩朝林整个身体在颤抖着,就象一只刚刚从水里捞起来小动物。
“德琛,抱紧我……我好怕……”韩朝林紧紧的反抱住周德琛的身体,眼里的泪水不可抑制的奔流而下。
周德琛头脑一片慌乱,闻言不由自主的加了一分力道。
他象一个母亲一样,搂抱着韩朝林,不停的安抚着,而自已内却也惶惑不安。
“没事了,没事了……朝林,什么事都没有,不用怕,什么都不用怕。”
他的声音急切着,看似在安慰朝林,而事实上,更象是在告诉自己。
第章
时间仿佛已经凝固了。
两人就象连体婴一般相互搂抱而坐,汲取着彼此的体温,藉以得到些许的安慰。
“德琛……”
周德琛感觉彼此疯狂跳动的心率正缓缓的平复下来,这才微微的松开怀抱的力道,两人终于并排坐在床边,都低着头,似乎在筹措着语言,思忖着该说些什么。
“朝林,昨晚我去会所之时,却发现只有景衡一个人在……我并没有欺骗你,之前确实以为是所有朋友一起的。”
韩朝林依旧低着头,望着自己的双手。
“是不是景衡对你说了什么,那我告诉你,什么也没有发生。昨晚景衡是喝了很多酒,但我滴酒未沾。”周德琛叹了一口气,“我只得送他回家,然后自已也回公寓了。”
周德琛不禁想起喝得醉熏熏的邹景衡,那人使劲的抱住他,怎么也挣脱不开。
那人流着泪,哽咽着说,“德琛,我不想你那样看我,不把我当、当朋友……我再也不会做任何坏事,我们永远走的同一条路……”
大概也只会在喝的半醉半醒之间,才会有勇气诉说爱语。
只是这一切已经来的太迟了……
“我当然把你当成朋友,我们是永远的朋友……”
只可惜,他这样诚恳的言语,反而令邹景衡的神情更加的凄惶了。
韩朝林抿紧了唇,此时已经感觉到淡淡的血腥在口里弥漫。
“是么……”他轻轻的应声,那声音象是虚脱了一般。
周德琛正色道“朝林,我什么时候骗过你。我不想因为一些莫须有的事情,破坏了我们的关系……是不是因为这个?还是其他什么原因?”
韩朝林闻言不仅没有露出欣喜的表情,反而神情悲凉。
他颤抖着唇,抬眼望着周德琛,眼前却一片迷蒙。
周德琛不敢大声,只是盯着韩朝林的眼睛透着几分怜惜几分疑惑几分骇然。
他不禁柔声道“朝林,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告诉我?一定要告诉我!”
双手抓住韩朝林的双肩,忍不住微微用力。
“德琛——”韩朝林闭了闭眼,蓦然又睁开,眼底已经是一片坚决之色,“德琛,我一定是得了精神病了,太可怕了。”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昨天你离开之后,我便疑心你在骗我,便去会所那里看究竟——”
“……”周德琛哑然。
“我看到你和邹景衡两人一起离开,其实象这种误会,只要解释几句便可解开了。”韩朝林苦笑道,“可是我只觉得……眼前一片黑暗,心里涌起无尽的绝望,感觉真要疯了,我只想到要一了百了……德琛,直到刚才,我心里只盘桓着这个念头,就象一条毒蛇深深的潜伏着,它就在我这里!”
韩朝林手指用力戳着自己的心口,表情痛苦至极。
周德琛将手缓缓的按在韩朝林的心口上,迟疑道“……怎么会这样?”
“我好怕,这个韩朝林他有病啊!这具身体根本就有病!”不停的吐着毒液想要腐蚀灵魂,可是他又无处可逃,他只能束手就缚。
周德琛的手感觉这心跳声,这跳动的心脏,带来的不是生的希望,竟然是死亡的脚步声?!
注视着韩朝林惊惶的双眼,他感觉到事情的严重性。
“那你一直……以前从医院醒来到现在,都是这样么?一直想要……想要……”周德琛惊骇到根本无法讲出那两个字了。
“不是这样的,只要一遇到挫折或是不顺心的事,便感觉整个世界好灰暗。”韩朝林双目瞪着虚空,艰涩道“若是寻常事,我尚可以用自制力将这念头强压下去。可……一旦碰到感情上的事,整个人便失控了,任凭我怎么样压制,没有办法,没有办法。”
周德琛站起身来,在房间里来回走动。
“你介不介意看心理医生?”
“心理医生……”韩朝林蓦然想起,最初醒来的时候,便有个心理医生在跟他讲话,当时他还觉得很可笑……原来不是可笑,而是残忍。
“我现在立刻打电话让助理准备签证的事宜,我们要尽快去美国。”
韩朝林忙摇头,连声道“不行,现在不行,公司的事情还没有解决。”
周德琛苦笑道“命都快没了,还顾得上这个么?!象这种心理上精神上的问题要尽快解决,越早越好。”
“不,不行,我决对不可能扔下公司不管的……我们找国内的医生罢?!”
“我想让你看最好的医生。朝林,可能你压力太大也有关系,公司先放下,交给其他人,没有什么比你更重要,你明不明白?!”
韩朝林依旧摇摇头,“不,不明白的是你,在这个时候,公司对我来说,是精神支柱,它不可以有事的。我不能没有你,也不能没有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