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压根儿没有其他人,商店门市的卷帘门都紧闭着,过往车辆也没有人能注意到街边这一对相拥的少年。
只当是普通的情侣,在除夕之夜,互相取暖。
宁玺被行骋抱在怀里,万分感想涌上心头,没想到过在大年三十这天晚上,还有人能陪他一起度过。
谁也没有松开手。
宁玺吸了吸鼻子,问他“叔叔阿姨允许你出来”
“我们家客人多得很,我跑出来玩会儿,他们顾不上我。”
伸手把哥哥脖子上的围巾系紧了一点儿,行骋用手背碰了碰他的脸,“好凉。”
宁玺看着他,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两个人本来是并肩在街上走的,结果不知道为什么,忘了是谁先跑起来,变成一前一后的你追我赶
刚跑到街道尽头的十字路口,天边忽然开始落了雪来。
宁玺抢了先,肩头落了雪,慢慢放缓了步子,转身去看紧追不舍的行骋。
半大的少年立在漫天的小雪之中,黑色高领毛衣将面容衬托得更加俊朗,双肩包照旧只背了一边儿,以往冬天容易长冻疮的手在今年似乎只是冻得有些发红。
可能是因为,恰巧宁玺带了身份证,也可能是因为,那天行骋站在雪中的模样太让人心动。
见面之前谁都没想到,在下着雪的除夕夜,两个人一路跑到大路上,找到家连锁酒店,开了房。
一进房间几乎是压倒式的热烈,行骋龙ji,ng虎猛的,把房门儿一关,灯都没开,房卡都懒得cha,脱了鞋掀开被子就钻上去。
吐息旖旎,天地无颜色。
窗外的雪也没有功夫再去看了,高温色相,烫得宁玺浑身都在发抖。
他闭着眼,手里攥了已经被弄得泛潮的被褥,仰起弧度完美的下巴,露一截儿脖颈。
似可以和外边儿的白雪一比高下。
被子里高高隆起一个人形
他低低闷哼一声,呛得行骋都快流了泪。
那时候,宁玺刚好睁开眼睛,看着行骋抬起头。
他看他的眼里的情感丰富汹涌,冲得整个世界铺天盖地,昏眩非常,两个人浑身的汗毛都好像要竖起来。
那一刻,宁玺也无法自持。
黑夜使得人的感官变得专一隐晦,宁玺抓着行骋裸露在外的肩头
像抓住梦一样。
这是,发生在这座城市里,这一秒的爱情。
宁玺的身体不再冰得像成都漫天的雪。
最开始他望进行骋的眼睛时,觉得身处这一望无际的海,他若是学不会游泳,那就只有溺死进去。
到现在,他沉寂在海底,连懒懒地翻个身都不想。
少年之间的轰烈情爱,气势磅礴,通通化作江河奔泻,冲刷掉了彼此心底的最后一道防线。
慢慢捧起弟弟这张熟悉的脸,宁玺在心里默默算了一下,等这个年过了,还能待在一块儿的时间有多少。
三月、四月、五月,也就三个月而已。
一百天都没有。
高三下很短,要多看看那个自己喜欢的人。
这个寒假的时间过得很快,快到他都不记得每天看了什么,复习了什么书
对于宁玺来说,爱情并不是生活中最重要的事情,可是为什么每时每刻,每分每秒,心里都念着另一个人
互相慰`籍的事儿做完之后,宁玺闭着眼,看着窗外,再看了看手机的时间,快零点了。
大年三十夜,风雪良宵。
后来的后来,无论过了多少年,宁玺依旧还记得。
那年成都的冬天,下了一场雪。
除夕的后半夜,行骋爸爸给行骋打了一通电话,行骋气儿都还没缓过来,只得跟他爸说,跟任眉宁玺他们在外面玩,等一下就回家。
凌晨四点,行骋才跟宁玺一起回了小区里。
两个人站在楼道里互相对望,行骋看着宁玺的衣领,喉结上下滚动。
他往上走了一步阶梯,认真地说“新年快乐,哥”
宁玺难得笑弯了眼,手势催促着他赶紧回家,说道“也祝你快乐。”
寒假结束的最后一天,行骋听说应与臣从北京回来了,本来打算跟宁玺一起去双流机场接的。
应与臣在电话那头还在打游戏,边打边骂傻`逼队友,虽然骂得小声,但是气势仍然不减当年在篮球场上的风范“别来接我了,喂我狗粮么哎哟,我靠又他妈打我”
行骋拿着电话忍着想挂断的冲动“你几点到”
“啊我凌晨到”
“凌晨不行,我哥明儿起不来。”
这句话刚说完,行骋电话就挂了,应与臣被队友气死了又被行骋气死,猛地灌了口果汁“这都什么人啊”
一回成都,他跟校队的兄弟们约了一场球,就约在青羊区的一个街球场。
他转学去的那个学校校队也不错,倒是自己还矮了不少。
这话说回来,都好久没上街球场赚钱了,行骋还有点儿手生,最近的一次还是期末考试前,上场十分钟,没赚多少,赢了四分,溜号儿了。
行骋平时再贫,场上的注意力也很集中,只做不说的,球风又狠又利索,打得应与臣那一队节节败退。
应与臣一个三步上篮进了球,看着记分牌上又得两分,对着行骋挑衅“跑这么快,你要不要屁股上cha个火箭,满场飞嘛”
行骋爽朗一笑,知道他在别扭什么,直接把球扔给任眉“你让,我来防他”
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应与臣跑到宁玺旁边儿把他扯过来“你去防你弟弟”
场上比赛就成了行骋压着应与臣打,包夹之后区域联防,直接把高三队干了个血虐。
打完比赛,应与臣靠在场边摸自己的腰,咧着嘴笑“真的是老了,干不过你们这群小屁孩儿”
行骋专门戳他痛处“你跟你嫂子关系怎么样了”
“别他妈提我嫂子,我嫂子好得很,是你丫能提的吗”
应与臣笑着去敲他脑袋,得意得很。
校队一堆人起着哄,跟着问他嫂子的事儿,惹得应与臣把手机掏出来翻了贺情的照片儿,摊在手心里炫耀“我嫂子俊吧好看吧羡慕吧跟多了一个哥似的,特别疼我”
宁玺跟着瞟了一眼,是挺好看,一等一的俊俏。
行骋也看了,眼神一下子就被锁定在贺情眼角的那颗泪痣上边儿,忽然想起宁玺鼻尖也有一颗小痣,心里突突地,想找个地儿亲上去。
这边儿应与臣还在炫耀,估计再逼逼下去就敢摆一个桌子扇子一展开讲评书了,眉眼都带着喜色,好像他哥真的娶了个全天下最好的老婆回来。
这嫂子确实哪儿哪儿都好,有钱有模样心善人正,但是是个男的。
宁玺对这些事一向敏感,他抬起眼偷偷观察了一下校队里几个兄弟的表情,个个还真跟着乐呵,倒是没有一丝嫌恶,或者嗤之以鼻。
或许或许真的有可能。
真的有抵抗住流言蜚语,坦然面对家人亲朋的议论,真正做到什么都不怕的那一天。
宁玺的高三下学期,开学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
过年期间的一切落寞早已烟消云散,通通化作了行骋给的每一处力量,鼓励着他将这高中的最后一段旅途走完。
每一年都有高考生因为解放而雀跃,殊不知自己即将面对的,是一个更大,更复杂的世界。
高中的烦恼只有高考和早恋,而大学仅仅不止这些。
陪伴着三月和煦春风的,依旧是早上二两的牛rou面,街角酸nai店的紫米饮料,傍晚放学守在教室门口等他下课的弟弟,回家路上两个人边走边吃的夜宵
进入高二下学期,行骋也乖多了,出去打街球的机会少了,下课放松也懒得去看任眉他们抽烟,全往高三跑了。
偶尔周末就跟着去去k,吼几首陈小春的歌。
k包房里边儿几杯雪碧兑啤酒,兄弟一生一起走,千杯不倒,越喝越来劲儿。
有一次宁玺从楼上下来去文印室领资料,老远就见着行骋领着一群男生站在走廊边儿上,行骋下巴一昂,吹了声口哨。
宁玺无语,转身要绕道从另一边儿走。
刚转过去就碰上任眉,笑嘻嘻的“玺哥好”
宁玺又转身,还是从行骋面前过,刚走过去,就被行骋伸出手臂给拦住。
“收过路费。”
宁玺愣了,反应过来之后,伸手拧了一下行骋的耳朵,把随身带着的单词本儿拿出来,拍在行骋胸膛上。
“抄一遍,今晚吊给我。”
说完宁玺继续往前走了。
任眉看行骋的耳朵都被拧红了,没忍住大笑起来,惹得行骋一瞪眼“看什么看,男人的勋章。”
他是我哥,该管教
他拿着手里的单词本晃了晃,贴在胸口拿得端端正正地。
看着宁玺远去还不忘回头的背影,两个人眼神一撞上,又是分别心跳加速,扑通扑通。
行骋忽然想起来除夕夜那天晚上宁玺给他发的短信,很简单,就一句话。
“农历的最后一天,祝我与你常相见。”
所以那一晚,行骋猛地关了手机,飞奔出去。
第二十七章
英语单词本儿,行骋从上课抄到放学。
他字儿又特别大,好不容易写完了,自己一不小心,手肘碰到汽水儿瓶子,全特么洒在纸上,字都晕开一些。
还好,看得清楚就成。
说实话,抄单词这段时间,行骋还新学了好几个,认真去问了发音,等着晚上在他哥面前表现一下。
回家拿绳子拴口袋的时候,行骋还往里边儿放了一块费列罗。
上次因为他爸爸逮着自己,那块没有送出去的费列罗,行骋一直惦记着。
宁玺一拿到单词本,看了又看,实在没忍住,一个电话把行骋叫下来了,见面就开始训他“你字怎么这么丑”
这高考可是占不到好的,一点儿都不工整,阅卷老师看着都烦心。
行骋今天喝了好多碳酸饮料,越喝越来劲,这会儿嘴里都有股果味“字如其人,这叫潇洒。”
宁玺无语了,拿斜眼瞄他。
怎么这人长得人模狗样的,字能够丑成这个样子,一篇作文下来,估计得扣好几分卷面分吧
行骋知道宁玺的字好看,但还是没忍住,说“你写一个我看看”
宁玺垂下眼,捏着笔在纸上写了一个自己的名字,金钩铁划,骨气洞达,笔锋好看得就跟宁玺这个人一样,每一下都如水如风。
行骋挑了根红笔,绕着宁玺的签名儿画了个爱心把它框起来。
宁玺看了下,手一抖“无聊。”
把笔捏着一转,行骋笑道“你不是说字如其人么,这就是你。”
宁玺懒得再跟行骋说他写字儿的问题,这人总有一千种办法把话题转到他俩之间,这感情一到位了,说什么话都像调`情。
看着行骋扑上来,宁玺眼疾手快,伸手捏住行骋的耳朵,被手中的灼热感吓了一跳,冷着脸骂他“小混蛋。”
“我就混蛋,就混蛋怎么了,你拧,你使劲儿拧我”
行骋就是个爱被他哥哥瞎折腾的,被骂了还享受得很。
这句说完还不够,行骋嘴上还是在耍浑“哥,你还大混蛋呢,君子动手不动嘴,你两样都占了”
宁玺气结,张着嘴半天反驳不出来一个字,手上还真用了点力气又舍不得,屈起膝盖挡着“我迟早教训你”
行骋一下子蹿到床上“怎么教训都成”
春风过柳,绿意如缲。
晴日的微光在眼前蒸出朵朵红桃,映在属于成都的三月里。
高二下期的第一次月考成绩出来了,四百五十多,行骋如果一直保持这个成绩,高三本科线基本是稳了的。
但是在石中这样一个一步三学霸的校园里,他这个成绩,简直就是拿来吊车尾的。
况且现在宁玺的高三复习进入冲刺阶段,最后两个多月,哪儿来的时间再给他补课。
行骋深知不能拖他哥的后腿,只得认认真真地,每天按时上课,还特意提醒了任眉,要是自己上课上着上着一不小心睡着了,就把自己掐醒。
结果证明,告诉任眉根本没什么用,俩男孩儿脑袋凑一堆一起睡觉,大半个上午就这么过去了。
每天上午,就只有课间c,ao的时候,行骋稍微清醒一点儿。
他还记得高一的时候刚刚来学校,每天做课间c,ao,他就到处找他哥的身影,偶尔站在他哥前边儿的空地做,他都很紧张。
行骋读初中的时候在青羊区就特别能混了,更别说上了高中,这人的年纪稍微大了点儿,懂事了点,惹事生非更是游刃有余,虽然不像古惑仔那样喊打喊杀,但至少哪个兄弟出了事儿,行骋是抄凳子就上的。
行骋家里是军人家庭,他爸从来不反对行骋的这种xi,ng格,只是嘱咐着要有个度,别被开除了,哪儿找更好的学校给他读
他就不是学习那块料。
但是偶尔望着宁玺的背影,行骋会觉得,自己一定要找一种方式去跟上。
甚至是在生活的各种方面,都要跟上。
初恋,对于两个男孩儿来说,是给他们成长的,同时也是生活所给予的最严苛的考验。
行骋知道,本身就缺乏安全感的宁玺,是怎样摆脱开一切束缚,狂奔到他的身旁。
初中那会儿他还是个在k吼乱世巨星沧海一声笑的男孩儿,等今年七月底一过,他就要成为一个真正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
天气转暖了些,上球场的人多了,行骋又找区里的一个大哥要了一场球赛的名额,一场一百块钱,拿十个助攻五个两分球,这钱就能拿下来。
场子定在武侯区那边儿的迪卡侬球场,就在公路旁边,高高的网隔着每一个场子,里面全是穿着各色球服踩着各种几大千球鞋,挥汗如雨的球员,偶尔有几个街球大手,换着场子打,一次能虐一大`波人。
行骋这次换了双好点儿的鞋,鸳鸯款,就是左右脚颜色不一样,一身黑短袖,那气场那身高,能崩掉场上所有的人。
一米八五其实在打篮球的人里边儿算不上特别高,但是行骋就胜在眉眼长得硬朗,眉心儿一拧,嘴角挂上一丝挑衅的意味,着实唬人。
今天下午阳光很好,一场下来一个多小时,行骋所幸没受什么伤,领了一百块钱,又被一个电话,给喊到锦江区去帮忙了。
那边儿的场子他很少去,第一是怕打`黑球遇到应与臣,第二就是没什么熟人帮忙盯着,要是在球场上惹了什么事儿,一个人还真不好收拾。
大部分打球的人都讲义气,抱团一块儿玩,行骋再牛逼,踩了别人的场,这不是上赶着找事儿么。
可是这一场,是平时帮他找活儿的兄弟拜托的,再不想去也得给这个面子。
行骋到的时候一身的汗,手腕上还裹着练柔术绑的胶带,另外一只手没力气了直接拿嘴咬,一边儿撕一边儿走路,脚上鞋带系得紧,仔细往脖颈上看,还能看到他锁骨边上一块猩红的牙印。
之前的场上有熟人笑得暧昧,问他怎么回事儿,行骋倒也不遮遮掩掩的,大方承认,对象咬的。
他还发现,他哥跟他越来越亲密之后,内心真的跟只猫儿似的,又傲娇又霸气,管得他服服帖帖,毫无反抗之力。
行骋倒是享受得很。
他一拿到球,打得势如破竹,直接切断对方传球的方案,快攻拿下第一血,一时赢得场边不少赞叹。
锦江区的篮球班子他没见过几个,在市里参加比赛的那也是学校里边儿的队,学校的能跟社会上的比么
行骋知道锋芒毕露必遭截杀,动作稍微收敛了些,也没上一节打得那么狠,后撤步一个跳投,又进一分。
这里不需要他出风头,拿到钱就行了。
半场休息的时候,场边儿很有几个一看就二十出头比他年长的女人抱着手臂过来,做得亮闪闪的指甲在阳光下晃得行骋眼疼。
行骋再怎么为生活屈服,这个问题上是分寸都让不得。
他不想让宁玺稍微想偏一点儿。
“行骋”
身后炸开一声熟悉的喊叫,行骋头皮都要炸了,一转身,就看到应与臣一身的汗水,一张乖顺的脸蛋儿累得通红。
我靠,怎么着又碰上了
行骋看他在隔壁场上打得累,主动跑了过去“你怎么在这儿”
应与臣一瞪眼“我他妈还想问你呢,你认识你队友吗”
行骋不吭声了,他兜里还揣着一两百块钱。
他接过来应与臣买的水,拧开盖子把矿泉水浇在胸口,任由凉水将衣领打shi,发出一声舒爽的叹息,认真道“你别跟我哥说。”
因为自己跟宁玺关系好,应与臣也算把行骋当成弟弟看,自然是见不得他这样子不顾自身安全的“上次你怎么答应我的”
应与臣在家里一直是老小,全家上下都宠他得不得了,遇到个比自己小的,从小想当哥哥的瘾儿一犯,严厉得很。
“跟你说过不要出来打这种球了,说不听是么”
行骋刚才在场上被撞了一下,手臂被不知道哪个缺德货没脱下来的腕表划了条血印子,疼得呲牙咧嘴,哼哼着回答“我知道了”
他哥这不是冲刺了么,一大堆复习资料要交钱的,晚上学习还得吃夜宵,这都要钱啊。
这种话他没办法跟应与臣说,因为应与臣根本就不明白没钱是什么滋味儿。
应与臣 起袖子正准备开始教育他,话都还没出口,就听见身后响起了熟悉的声音“你怎么在这儿”
这声音一出,行骋下意识捂住手臂,以为自己出现幻听了。
宁玺穿着一件白短袖,脚上穿着行骋给他买的那双篮球鞋,站在应与臣身后,盯着傻愣住的行骋。
他进场子的时候就看到他弟弟了,半胳膊的血印子,几乎快刺痛了他的眼睛。
应与臣下意识挡在行骋身前“玺啊,你怎么这么快就来了”
宁玺皱了皱眉,言简意赅“打车。”
应与臣一时间找不出话来,只得问“你不是说坐公交过来”
今儿下午他约了宁玺过来找他玩儿,没想到刚好碰到出来接活儿的行骋,而且结合之前的那一次偶遇,看样子,行骋在这里赚钱,宁玺是根本不知道的。
宁玺眼神就没离开过行骋。
他回答道“还没走到公交车站就觉得心慌,选了打车。”
这句说完,他还是没忘记行骋在这儿,追问道“行骋,你怎么在这里”
不是说今天下午跟任眉他们玩儿桌游去了
行骋心里一咯噔,咬了咬嘴唇,在他哥面前撒了谎,今儿估计得交代在这里了。
他绕过应与臣,深呼吸一下,说“我来打球。”
宁玺看了他一会儿,应与臣根本不敢说话,只见宁玺慢慢蹲下身子去把鞋带系紧了些,问他“谁把你手弄成这样的”
行骋慌了,他哥这是要上场去把场子找回来呢,可是他这就是给人打活儿,能计较这些吗
他伸手去把宁玺揽过来,小声地哄“就一点点,你就别上场了,要高考了,万一伤着个什么”
应与臣在旁边儿看得心惊胆战,这他妈简直修罗场啊。
他知道宁玺这人矛盾得很,一颗心又软又狠,可现在那眼神,要把这场上的人全o一遍似的。
宁玺是什么人,吃盐都比行骋多吃三年,眼看着这架势,这儿刚刚干了什么,他能不清楚吗
被行骋牢牢锁在怀里,宁玺怔愣着,也不挣脱,耳边的呐喊声叫好声还在持续着。
三月的暖意已将两个人之间升高了温度。
就着这个姿势,他盯着行骋锁骨上自己昨晚咬的印儿,道“你别跟我解释。”
行骋舌头都快咬着了“哥,就一小比赛,我帮朋友打打”
宁玺一听他还不承认,快红了眼睛,也顾不得应与臣在旁边儿站着,猛地一抬头“你别骗我”
行骋还在辩解“我没骗你。”
宁玺不说话了,直接伸手去摸行骋的裤兜,行骋还来不及躲,里边儿两张一百的掉出来,落到场地上。
宁玺慢慢蹲下身子去捡起来。
站在一旁的应与臣看得暗自乍舌,这事儿他根本cha不上话。
拼了一下午的命,行骋这牛逼的球技,才他妈赚两百块钱
这要是两兄弟,他早劝上了,可这明明就两口子,他能掺合个什么劲儿
跟他哥哥和嫂子似的,偶尔在家里吵个架,ji飞蛋打的,他躲在房间里不吭声,屁都不敢放一个。
他哥永远没表情,他嫂子永远有一万个理由。
行骋眼瞧着瞒不住了,宁玺那眼神,心里跟明镜儿似的。
那两百块钱被宁玺握在手里,小心翼翼地把折叠的边角抚平。
他沉默着不说话,把钱塞回了行骋的口袋,垂着眼,吸了吸鼻子。
嘈杂的背景声,似乎都已经听不清,已经模糊了。
宁玺问他“多久了”
行骋老老实实交代“半年了。”
他总算明白,行骋平时给他花钱为什么能花得那么大方,确实都是自己赚的,那能不大方吗。
他却还一而再,再而三的没有拒绝,这些可都是血汗钱。
行骋看着他哥站在场边不说话的样子,忽然想起来,以前校队每次赢了球赛,宁玺都累得不行,也是这样,站在场边儿低着头。
他自己,为了想去抱抱他,在场上大出风头,下场之后拥抱了整个球队。
每一次抱住宁玺时,行骋都觉得像在加油站加满了油,能够还在场上跑下来好几节。
宁玺哑着嗓子问他“你觉得你这样做是在对我好吗”
行骋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得点点头,说“嗯。”
那时候的行骋,什么都不懂,自顾自地野蛮生长,以他最愿意的方式,去做着所谓的他觉得为了宁玺好的事情。
宁玺叹了口气,太重的话他说不出口。
他不觉得行骋有什么错,只觉得,反倒像他伤害了行骋。
宁玺好不容易整理好了情绪,抬头入目,便是应与臣和行骋担忧的神情。
行骋的眼神里有自责,愧疚,以及心疼。
这些情绪,与此同时,在宁玺眼里也看得分明。
他根本半个不是也说不出来,他现在又有什么资格去指责行骋做的不对。
宁玺故作轻松地笑笑,手臂紧张地放在身侧,带着心理复杂的感情,他开口了。
“行骋,你要喝红石榴汽水儿吗”
第二十八章
行骋愣住了。
他想过宁玺会指责他,会让他以后不要再这样,或者是冷战,哪怕是大吵一架,都完全有可能。
但是行骋没有想过,在这种时候,宁玺会轻轻地问他一句,要不要喝汽水。
语气里带着小心,以及懊悔。
那天下午的锦江区街球场上,行骋就这么站在阳光底下,手上猩红的血印子发着热,他却似乎已感觉不到疼痛。
他上前一步,低头去看宁玺眼睫下投出的一扇浅浅的y影。
行骋忽然觉得,好像在世界上的这一刻,只有他们两个人。
他还没来得及回话,宁玺扔下一句“去买汽水”,转身就走。
回来的时候,他捧着三瓶红石榴汽水儿。
应与臣一瓶,行骋一瓶,宁玺一瓶,三个半大的少年喝得直打嗝,一边吹口哨一边笑。
下半场,宁玺在场下监督着行骋打完了。
他哥在场下边儿面无表情地盯着,行骋不敢造次,更不敢为了多拿点钱去耍点什么招式,在最后一节用运球消耗了比赛时间。
突分、换防,行骋手臂发力,一个后仰跳投,结束了战局。
跟应与臣一起在街边儿的面馆里吃了晚饭,道过别,行骋在路边儿挑了两辆共享单车,背着自己的黑,一路慢慢地,跟在宁玺后面。
傍晚的滨江东路,车水马龙,廊桥上餐厅的灯光做得金碧辉煌,映得府南河面波光粼粼,一不留神,好似碎玉落了其中。
沿路杨柳依依,春风拂面,吹散了这个城市冬日最后的寒冷。
宁玺今天一直憋着话,骑得飞快,行骋卯足了劲儿跟上,边骑边喊“哥你慢点”
“你跟上我”
难得任xi,ng一回,晚风吹乱了宁玺的发。
行骋抓紧了把手“你说什么”
宁玺慢了点速度,按着铃铛“跟紧我”
他回答完毕,头也不回地穿梭在非机动车流中。
这句话像给行骋喂了油似的,哼哧哼哧往前骑了几十米,飞驰过一处红绿灯路口,俯下身子冲过长桥,才终于追上了。
十七八的年纪,还真是有情饮水饱。
行骋正想跟着宁玺过街,只见路边儿红绿灯的绿灯正在闪烁,宁玺一蹬脚踏,直接跟着前面的电瓶车流冲过人行横道,把行骋又遥遥地甩在后面。
行骋握着把手一乐,还来劲儿了
他正准备跟上去,人行横道的绿灯变成红灯,大路上停着让行的车流迅速前进,又开始缓缓涌动起来。
宁玺在街对岸对他招了招手。
红灯一变,行骋像百米冲刺似的,蹬着自行车就往前冲,越过人行横道,还没到宁玺身边,才看到他哥又上了坐,往前骑了
行骋斗志已经被激发到最高点,使劲全身力气往前骑着,就像这一下追上了,就能真正把他哥追上似的
后边儿越骑,距离越近,行骋心跳疯狂了,脚上不敢松懈,再近了,才发现,是宁玺停了,在等他。
右耳上挂着一只耳机,另一只散在胸前,宁玺面朝他,把车停在了路边儿,身边是按着喇叭飞驰而过的非机动车流。
行骋的速度渐渐慢下来
他骑着车兜过去,别住宁玺的前车轮,笑了一下“你溜得太快了”
宁玺把另一只散落的耳机别进领口,一挑眉“自己骑得慢。”
“你耳机里在听什么,有没有我熟悉的歌”
行骋上半身前倾,伸手去够宁玺的耳机,差点儿没栽下来。
听了半句都没有,就那调子,乐得行骋把耳机一放“这歌我会唱”
宁玺一听,又蹬上脚踏往前骑了,行骋跟着调转了车头,保持着一米内的距离跟在宁玺后边儿,也顾不上旁边有没有人,将声音放大了些唱“莫名我就喜欢你深深的爱上你”
他哥的耳朵红了。
“没有理由,没有原因”
红了耳朵的人脚上动作加快,飞一般地朝前骑着,行骋这下半点儿不含糊,又骑车又唱歌,声儿都带着喘“你知道我在等你吗如果你真的在乎我,又怎会让握花的手在风中颤抖”
少年嗓音带青涩的磁xi,ng和与生俱来的豪放,每一句歌词都被宁玺听得明明白白,如春风过耳,再浸没在嘈杂的人群之中。
行骋又追着他唱了半条街,声音越来越小,宁玺一回头,看他一张俊脸通红,脑门儿上溢着汗,眼眸里却是万丈光芒。
宁玺的耳朵烫得他自己都不适应,朝身后喊“我换歌了”
行骋追着问“换什么了”
宁玺深吸一口气,牢牢握着把手,没回头“我只在乎你”
这一句说完,他的心,好像一处濒死枯黄的山林,彻底迎来了新绿。
行骋一愣,继而心花怒放,激动得快从车上摔下来,他加快了脚上动作“可以点歌吗”
宁玺回吼“你又听不见”
耳机在我耳朵里,你得瑟个什么啊
行骋迅速答道“我听得见”
我当然听得见
紧接着,他彻底不要脸了,追上了一些,一点都不担心球衣裤兜里那两百块钱会不会给骑丢了,这他妈都不重要了
行骋紧张着,眼瞧着两个人穿过了滨江东路的最后一段儿路,伏低了身子飞速骑过转弯,在靠近了差不多两米的位置
他右手撑在扶手上,另一只手做成喇叭状,好像不这样,他哥就听不到似的
行骋朗声道“我要听,我要我们在一起”
耳边风声呼啸而过,路灯照亮着前方的大道,不断有非机动车超越过他们,朝着不知名的方向奔去
就是这么一瞬间,在和无数人擦肩而过的这么一瞬间,宁玺做了一个影响他一生的决定。
他半眯着眼,脚上的动作根本不敢停,不敢回头看行骋,扯着喉咙喊了句“好”
好
行骋猛地将自行车甩停到另一边,调转了车头,朝着前方大喊“哥掉头”
这会儿周围吵闹得紧,晚高峰时期的机动车辆拥堵着,车主估计都已经急躁得不成样子,也不管罚款不罚款了,个个都使劲儿按着喇叭,像是在比谁按得更嘹亮一样。
两个人说话的方式全靠吼了。
他们的心都还在悸动着,疯狂跳动着,似乎要在这一天,跳破出胸腔,将一腔情意,全部献给眼前人
宁玺也自然是听到了,调转了车头,没闹明白“去哪儿啊”
行骋道“天府广场”
宁玺不解“干嘛啊”
行骋已经蹬上车了“一拜天地”
匆匆忙忙地跟上了,宁玺听完差点儿笑出声“然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