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夭明明看见烟火微微朝着他们的方向侧了侧头,虽没有回过头来看,但他以为烟火是看到他们了的。
为什么装作没看到桃夭百思不得其解。
他忽然觉得后颈痒痒的,伸手去挠,手背正好打在顾陌尘的鼻子上。
“你贴我这么近干嘛”桃夭皱着眉抱怨。
“舒坦”顾陌尘笑着不假思索,差点脱口而出这么一句话,反正过来倒把自己吓了一跳。
他揉了揉鼻子,离桃夭远了一些。
花绮洛和墨殇在房顶上猫了一阵子就觉得腰酸背痛,所以对桃夭提议去侧廊小屋的屋顶敬谢不敏。
桃夭见花绮洛和墨殇连连拒绝,便侧头去看顾陌尘。
自从失忆后一直对桃夭冰冷着一张脸的顾陌尘,第一次挑挑眉,一脸“咱们俩一起去干坏事多好啊”的表情让桃夭觉得受宠若惊。
失去了法力的两个人,只能猫着身子,蹑手蹑脚的朝对面的房顶爬去。
等两人都爬到了对面的房顶上时,都已大汗淋漓,筋疲力尽的躺在了房顶上。
两人同时侧头,面对着面,相视一笑。
苏巧儿见到失了血色的竹洛时心下也是一惊。
她瞥见床头旁边放着的一枚螺,想起刚刚在东郊树林见到的尸体,知道自己料想的不错。
她回头眼神复杂地看着烟火。
“火姐姐,你当真用了养灵术”苏巧儿心里震惊。
所有合浣山的妖灵都知道养灵术是有多邪恶,那是一种用活人灵魂去养亡人的法子。虽与续命差不多,但因为其手法过于阴邪,所以施法的人会承受不为人知的惨痛代价。
她相信烟火姐姐也是知道的,可是她却不知道明明可以修炼成仙的烟火姐姐,为何要为了个生命须臾的凡人使用这种法术。
“你的代价是什么”苏巧儿心里害怕起来,断断续续问道。
“巧儿,你知道吗,我第一见到竹洛是在白河镇外的清安河。”烟火答非所问,嘴角上扬。
她记得那日是个毒日头,她和落欢婆婆从雪峰山的碧云寺回合浣山,途径白河镇。
她玩性大发,从镇上溜到城外的山野里。
日头虽毒,可那清安河的溪水却格外凉爽。
她拎着红色的留仙裙,坐在河边,把白皙光滑的双脚放进了河水里。
河水不久便弥漫起一股淡淡的玫瑰花香,群群的蝴蝶从远处飞来,贴着河水,绕到了她身边。
“巧笑溪头弄蝶人,胜似二月烟火夜”
烟花回过头,见着个背着木书箱的白衣卿相。
“你怎么知道我叫烟火”她歪着头,好奇地看着他。
赏荷会
书生回过神来,面露怯色,抬起双手在面前靠拢,然后埋着头,给烟火作了个好大的揖。
嘴里还忙不迭地说“小生无意冒犯姑娘,只是见着此情此景心生了感慨。”。
他小心翼翼地从白色的袖子里慢慢地抬起头来看烟火,见烟火端着笑看他,又立马把头低了下去。
烟火笑了起来,双脚在水面拍打出噗噜噗噜的声音,故意逗他“你哪里冒犯了我”。
“我”书生倒被问住,噎了一会儿才道,“论语有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小生,小生刚好见了姑娘浣脚。”。
“哦”烟火笑了起来,用手拨了一缕发丝,食指缠绕起来,“那你说该怎么罚”。
“这”书生忽然垂下双手,朝烟火迈了两步,却又退了回去,神情严肃道,“姑娘想怎么罚,小生悉听尊便”。
烟火鬼鬼地笑,心里乐开了花。她想,草然然那个小屁孩不知看了多少次她洗脚呢,倒也没见那小屁孩对着自己自责过,眼前这个白白净净,面容俊朗的书生肯定脑袋有问题。
“傻子”烟火在心里编排他,不知不觉竟哈哈哈地笑出了声。
她又想到自己到底是第一次来这人间,正好缺个陪同带自己玩。
这下正好。
书生见烟火嗤嗤地笑,百思不得其解的直盯着她,想看个所以然。
烟火醒过神来,正巧撞上书生盯着自己,张张小嘴,作出咬书生的样子,倒真的把书生吓得退了两步。
烟火见着他头上汗涔涔的,于是拍拍自己身边的草地,道“先来陪我坐会儿”。
书生迟疑不前,怕又失了礼数。
“你要是不来我就去报官,”烟火瞄了一眼他身后的木书箱,猜到他是进京赶考的举子,“让你考不中状元。”。
书生倒笑了,走到烟火身旁坐下“你怎么知道我能考中状元”。
烟火脸上暗色,心下道“鬼知道你们凡人科举制度啊,倒是挺会抓我脱口而出的一句话”。
“你叫什么名字”烟火用手指碰了碰自己身边环绕的蝴蝶,脚自在地在水里悠闲的划着。
“竹洛”
“竹生然然,水流洛洛”烟火粲然微笑,“好名字,好名字,跟我们合浣山倒是蛮配。”。
“什么山”竹洛从没听过这山名,以为自己听错了,再问了一遍。
“”烟火看着他,作出凶凶的样子,“不准问”。
落欢婆婆在白河镇街头撞见冥神的时候心里顷刻间慌乱成麻,她却怎么也找不到烟火,为了不让冥神闯入合浣山她只能一个人回了合浣,再破了结界入口,让合浣暂时消失在了六界之内。
“你觉得是什么”烟火忽然侧过头问身旁的书生。
“是,”竹洛想了想,“是荷花”。
“不可能”烟火反驳道,她明明嗅到的是昙花的味道。
“那你说什么”竹洛把木书箱从从背上取了下来,抱在胸前。
“你还怕有人偷你的破书吗”烟火看着他的样子,翻翻白眼。
“人堆很拥挤,我怕不小心把书箱撞掉。”竹安解释着,靠在了旁边的栏杆上,却一不留神整个身子都朝后滑了去,然后从人堆里倒了出去,头朝下的落进了身下的江里。
烟火伸手去拉他,反倒被他带了下去。
他们俩撞开了贾院外围在大江四周长廊的黑布,破坏了到吉时才能扯开的规矩。
所有的黑布一时间都随着烟火和竹洛掉进了江里,长廊上的百姓都争先恐后去看江里到底是什么花。
是荷花。烟火看着盛开的白荷,心里忽然不安起来。
她目光朝人堆里看去,在看到廊头的冥神时,心像是没有底的沉了下去,凉成一片。
然后噗通一声,随着竹洛扎进了江水里。
十八层地狱
“你是遥薄”
地狱昏暗,仅靠着零星的几盏烛火照明。
桃夭茫然地转过脸去看旁边,在阴影里的架子上,一个衣衫破旧蓬头垢面的男人被铁链缠住,锁骨被铁钩深深的锁住,皮肤和铁钩的镶嵌处,是暗红斑驳的物质,分不清是早已陈旧的血,还是铁锈。
桃夭握紧了手里的琉璃瓶子,手心是沁心的冰冷。
他讷讷地看着面前的人,木讷的眨眼。
“什么遥薄”良久之后,他才开口缓缓问道。
“你走近些”架子上的那人迫切地想要辨认眼前之人,手伸向桃夭,把铁链弄出哗啦啦的响声。
桃夭迟疑着向前迈了两步。
只见那个男人一抬手,他便觉得肩胛上灼痛。
桃夭皱着头,厉声呵斥“你干什么”。
那男人面露欣喜,道“果真是你,遥薄”。
桃夭摸不着头脑的看他。
于是那男人便开始道来盘古开天地,帝夋统制六界。
于大荒之中,不庭之山认识娥皇。
遥薄是盘古氏的后人,在盘古开天地后化为大荒之中合虚山的一棵桃树。十九万年后,随着冥神破封印而出被唤醒过来。
后与冥神相恋,在合虚拜了大荒,结为连理。
生活本该平静,且神人生息无止,遥薄便和冥神踏五荒,游四海。
后日见着女娲用东山之泥石,女娲泪之水造出个男男女女的小娃娃来便心下欢喜,也想有个属于他们自己的娃娃。
女娲便向他们道出一种神人造子的法术来沧海之中,有度朔之山,上有大桃木。其屈蟠三千里,其枝间东北曰鬼门,万鬼所出入也。而只要取得大桃木,合以二人精血灵力,便可造出娃娃来。
可在前往沧海的路上,二人碰上了帝夋。
那帝夋以“禁术”为由阻止遥薄和冥神二人前往沧海,且因他自己爱慕女色,便将遥薄和冥神间的爱情定为男男禁恋。
当时当日,万物起于混沌,结合便不为了繁衍。就并没有什么禁恋一说,但帝夋的专权,让六界之内一时陷入风声。
凡是男男结合都暗自分开。
后来在冥神一族和帝夋族的大战中,遥薄用身体替冥神挡住了帝夋的锥魂掌,元神破散,被封印在了须弥山中。
冥神溃败,幸在女娲族的帮助下得以幸存。
最后冥神与帝夋打了个赌,若是他日轮回劫中,帝夋不动男色则冥神自愿被封印在琉璃山下。
桃夭盯着面前的男人,想起些什么,问道“你是盛蚩离上神”。
男人盯着桃夭“你怎么知道”。
桃夭笑了起来“十重天,忧忧蔓草遍地开。”。
“你是天上的神仙”盛蚩离疑惑。
“仙号游涣,一个散仙”桃夭自嘲,“其实是一个假身份骗来的”。
盛蚩离皱眉“你说你不是遥薄”。
“我不过是南方昆炎山一棵野生的小桃树”桃夭握着手里的瓶子,算到时间差不多了,便敛起脸上笑容,“肖炎很想你,却不知道你是谁。”。
桃夭低头看了眼腰上挂着的的另一个琉璃瓶,笑道“这暗无天日的十八层地狱,你该透透气了”。
话音刚落,桃夭便将瓶塞拔开,将盛蚩离收入了瓶中。
游涣仙官地狱一日游
一系列的细枝末节,看似繁冗的背后又好似纹络清晰。
地府阎王殿,大堂之上,阎王爷脸色暗如黑炭。一众牛头马面列于大殿两旁。
桃夭左手背在背后,噙着一丝不羁的笑对着大堂之上的阎王爷,道“帮我查查桃南笙和遥薄两人是何来历。”。
阎王爷谄媚而笑,叫来身旁的判官,要来了轮回薄。
翻了二十来本,抬眼见堂下的桃夭依旧那副姿势对着他。
他忙冲桃夭笑笑,命小鬼们抬来了椅子。
良久之后,案桌上累的书越来越多,越来越高,却还是没查到那两人。
阎王额头上开始猛涨虚汗,他怕得罪了这位九重天上的天官。
虽说桃夭不过一个散仙,但“游涣仙官”这个名号还没在六界传开,而所有仙官腰间的腰带又大致无二,所以这阎王爷只知道这是位天宫的仙官,具体品级虽不知道,却也不敢得罪。
桃夭懒散的靠在椅子上百无聊赖,抓了抓脖子,抬眼去看案桌上殚精竭虑翻着轮回薄的阎王。
“可有找到”
阎王合上轮回薄,战战兢兢,结结巴巴道“没没没找着。”。
桃夭正翻着白眼,却瞥见一个小鬼役气喘吁吁的跑到阎王身旁,不住的咽气“那个,十八层地域”。
桃夭瞧见形势不对,利落的起身跃下椅子,三步并作两步,跑出了阎王殿。
“快”阎王一时间没了分寸,指着桃夭跑的方向对一众小鬼役们示意。
一众小鬼役便火急火燎的跟了上去。
跑到鬼头山,桃夭见着身后头跟的尾巴,急中生智,想起了灼华教自己的召唤仙鹤之术。
其实他也没把握咒语灵是不灵,一阵乱念,几遍以后才完完整整念对咒语,见着越来越近的鬼役们和乍现在空中的白鹤,桃夭只觉得一颗心在生与死之间打转了一圈。
等他骑上白鹤才觉得自己好笑,明明就是在鬼门关嘛。
一众小鬼忐忑地回到地府,阎王急切地问道“仙君呢仙君”。
“给他跑了”一只小鬼道。
“挨千刀的”阎王骂骂咧咧,“我让你们抬他出去,你们倒好,跟追游魂野鬼一样一窝蜂的追了出去要是得罪了仙君,我受了罪,我定将你们个个宰了炖汤”。
众小鬼面面相觑。
阎王忽然想起旁边的小鬼,转过头瞪着他“你慌慌张张干嘛这让仙君看了,认为我对地府统治无方,向天帝递个折子,我被罢了官,你好来当我这个阎王爷是不是”。
小鬼吓得战战兢兢,双肩高耸。
阎王厌恶地瞪了一眼,清清嗓子,正襟危坐,做出一副威严的样子“十八层地狱怎么了”。
“十八层地狱的结界出了问题。”
阎王听了转过头,直勾勾地瞪着那小鬼,冷着脸“就这个事”。
后日,阎王怕被游涣仙官在天帝面前参一本,于是抢先一步,向天帝胡诌了一系列事说桃夭的好。
他想,若是桃夭卖他这个面子,这件事便不了了之。
什么凭什么
从地狱逃出来,桃夭只觉得心旷神怡,宠辱偕忘。
他骑在仙鹤上,看着云雾之下的山峦起伏,绿地水田,心忽然豁然开朗,临高自微了。
他不再想“遥薄”“桃南笙”到底是何人,更不会想自己是不是会一直被这独特的情缘困住,孤独一生。
以前喜欢想,凭什么。
凭什么所有坏事都降临到我头上,凭什么千万人中,只有自己落入了男男虐缘一个套子里,凭什么自己中了这孤生劫。
而世上为什么就不能有这“凭什么”,凭什么不是我,凭什么要是别人。
既然被选中,我逃无可逃,避无可避,那就悦然接受。
就当是游园惊梦,一枕黄粱好了。
既来之则安之。
小湖边的草屋里,升起袅袅炊烟,一叶扁舟上一点的人儿,清楚辨认后,发现是个男人。
门口的女人向远去船上的男人招手作别,却又早早盼望他归来。
那样平常安定的生活,对桃夭来说像是个镜花水月,华丽而不切际实,永远都得不得。
桃夭收回视线,愀然的低着头呆呆看着仙鹤白色的长颈,一不留神,一颗眼泪啪嗒就掉在了仙鹤的背上。
他心里落空空的,后背陡然升起一股凉意。
这广阔浩渺的六界里,芸芸众生中,独然的感觉加在他身上。
他没有父母,甚至不敢奢望能有心上人,更何谈子孙绕膝天伦之乐。
有时候会想,我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
一棵野生的桃树,天宫里没有任何实用的闲散仙官。
桃夭摇了摇头,摸了摸胸口揣着的两个瓶子,咧嘴苦笑。
“做完这两件事,不计后果的做完这两件事。”
十重天上,仙鹤落在蔓草上,桃夭轻巧地跳下来,抬手摸了摸仙鹤的头。
“小桃夭,”仙鹤忽然地开口倒让桃夭有些不适,“莫要难过,你还有灼桃山。”。
桃夭怔住了,不知是为了那个“小桃夭”的称呼,还是为了仙鹤读透了自己心思。
愣了好久,他才回过神来讷讷的笑。
“我,我没事。”
他看着仙鹤飞远,垂下眼的时候却看到远处的空宁宫宫殿的一角。
“桃夭,别想了。”他告诉自己。
之后便走到十重天的最角落,将装了盛蚩离的那个琉璃瓶子放进了石缝里。
“七七十四九天后,你便可以再次与他见面。”
桃夭赶到来去归的时候院内的玫瑰花香已经变得很淡了,他手一挥,后院的玫瑰园便消失了,他便窜进了侧廊。
竹洛的身旁,躺着气若游丝,脸色苍白的烟火。
她敏锐地捕捉到桃夭靠近的脚步声,警惕地抬起头来。
桃夭笑着把装着竹洛魂魄的琉璃瓶递给烟火。
“你为什么要帮我”
桃夭笑了,他想起当日与顾陌尘在房顶上偷听的时候,烟火讲到自己和竹洛落进了河中,九死一生时她突然抓住竹洛,道“我是玫瑰花妖,遇不得水,我活命的唯一方法便是寝了你的人皮,不管你答应不答”,烟火话还未完,竹洛便抓住她的手,闭着气不能说话,只能不住地点头表示同意。
她便爱上了他,而他是凡人,沾了自己的妖气折了阳寿。
她便杀人取精魂来养他尸身。
桃夭想,谁又比谁聪明。
他淡淡笑“这从十八层地狱打捞起来的魂魄,已经在轮回薄中除了名字,非人非鬼,非神非妖,从此以后你带他到任何地方都必须行善,来抵往日的罪孽。”。
桃夭说完,便转身,走到门口,化作烟缕消失。
这世上,巧不巧,因果罪孽不是别人就是你。
哪有那么多凭什么,凭什么呀
而你我凭什么不分开,我凭什么不可以不好。
凭什么理所当然觉得所有的不好都该是别人的。
沈爷爷说凡事都有偶然的凑巧,结果却又如宿命的必然。
爱恨纠葛两情多
他眸子明亮闪耀,剔透的如同清晨青草上被晨曦折射出光芒的露珠。
而生活却又不那么通透,不论是细枝末节,还是大体笼统,总觉得有些不为人知的伏笔。
桃夭趴在窗前的桌子上,下颌搁在左手手臂上,右手手里握着一卷竹简,眼神涣散地盯着窗户外头的桃花树,白色衣衫的衣袖衣角垂到地上。
想起来了,是那双眼睛玩味着痞痞地,涎皮赖脸,肆无忌惮地盯着自己。
眼角眉梢都在笑,那么熟悉的漆眉长睫,却因为眉目间少了的温和变得陌生。
他一步步朝自己走来,穿过排列整齐的刚刚从凡间历练回来的小仙们,在桃夭面前站定。
“做我的徒儿。”他嘴角噙着胸有成竹的得意。
桃夭抬头凌厉地剜了他一眼。
凭什么凭什么我要做你徒儿
桃夭动动嘴唇,却未发一字。他不过是个天宫里可有可无的小神仙,没能在仙剑大赛中争得前茅。是没有资格选师傅的,只能被人挑。
他岂不知道见好就收的道理,他到底不是个不知好歹的人。
所以他笑了,昂起下颚,直视他面前的帝子。
欣然接过他手里的玉佩。
等真正握在手里,摩挲着,低头一看,才发现是朵玉雕桃花,棱棱角角,刺痛指腹。
灼华嘴角的笑从未撤离,似乎“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对他一丁点都不适用。
他兵法是穷兵黩武,攻城略地。
他拿过桃夭手里的玉佩,替桃夭系在腰带上。
整个过程桃夭都是木讷的,怔怔呆呆的立在那里,一动不动的让灼华替自己系上玉佩。
他的视线不由自主地擦过灼华白色的肩头,落在冷着脸的顾陌尘脸上。
“该叫,”灼华揉了揉怔住的桃夭,“师傅了”。
“师”桃夭看着面前的人,只觉得周身慢慢燃起一股怒火,他努力压制,闭上眼不去看他,“师傅”。
为什么,为什么还要纠缠在一起为什么决绝翻脸说分开的是你,如今又想粉饰太平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说来作我师傅太可笑了吧
太可笑了
桃夭睁开眼睛,满怀恨意地盯着他。
拜师大典完成后,众仙躬身作揖。
天帝点头笑笑,手指在椅靠镂空的龙身上搓了搓。
“游涣仙官”天帝开口,所有人都向桃夭看来,桃夭疑惑地朝天帝抬了抬下巴,后知后觉又行了个礼。
“十八层地狱”天帝顿住,桃夭心里咯噔一下,觉得双腿发软,心想怎么这么快就被发现了,他还没来得及找好借口。
“十八层地狱的封印加固得很好,若不是阎王上折子,本帝还不知道游涣仙官竟在凡间积了这么大的功德。”
桃夭虽摸不清头脑,但听到是夸自己,心下琢磨了一番,猜到,便涎皮赖脸,笑嘻嘻的,也不推诿就居起功来。
余光看到灼华揶揄地笑,桃夭才敛了几分脸上的笑。
自那日起,桃夭这个“游涣”的名号倒是在六界内打的极响一己之力封印了十八层的古仙,帝子的徒弟。
虽然桃夭并不知道“封印古仙”到底是何事,却也不敢去打听,他害怕适得其反,让人知道他去十八层地狱捞了两个鬼魂出来。
桃夭觉得左手手臂酸得很,直起身子靠在椅背上,余光瞄到门口的人影。
桃夭侧过头去看,看见灼华环胸站在门口看他。
“师傅,”桃夭笑,“今天是我自己修习法术的日子,你老怎么来了”。
灼华抱着手臂,眼神里毫不掩饰的愤怒走到桃夭床前的挂衣架旁。
取下挂在上面的玉佩,冷着脸质问桃夭“为何不戴”。
“有必要吗”桃夭手捧着茶杯,窗口忽然乍起的一股风把窗户吹得咯吱响。
“听过师命不可违吗”
“吾师道也,为之道之所存焉”桃夭笑着挑衅他。
“是说我配不上作你师傅”
“倒是可以教教我薄情寡义”
灼华气急败坏,不由分说就走过去,扛起桃夭就往外走。
穿过天宫何处的曲曲折折的走廊、小桥、花园,一路碰见不少仙奴仙婢。
起初桃夭一个劲的乱弹,手脚并用,朝灼华身上捶去踢去,却不见灼华松一点力,最后实在没法子,一口咬在他肩头。
是真的咬,不遗余力,咬嵌得很深。
灼华只是皱起眉头,扛桃夭的手更加用力。
桃夭只能妥协,瘫软着挂在他身上。
“你要骑哪匹马”灼华摸着面前黑马的鬃毛,回头看桃夭。
“我没说要骑马。”桃夭蹲下身子,双手十指扣住,抵在下颌上,没看灼华一眼。
灼华牵着马缰绳,望着天边定定站着,似乎想了很久,回头淡淡看了一眼桃夭,便跃上马背,驰骋远去。
桃夭蹲了很久,直到腿麻了,他才站起身来抖抖双脚。
偌大的草地,看不到头,桃夭隐约看到在远成一条线的远处,灼华拉马缰绳的姿势。
阳光太好,阳光下的灼华也极好。
但这份好终究不是他的。得不到就不要妄想,死心是最好的自我保护。
桃夭踢了踢脚下的草坪,转身离开了马场。
他在莲花池边遇到的顾陌尘。
青色的独角兽,在同样穿着青衣的顾陌尘的肩上蹦蹦跳跳。
逆光里的剪影,彰显了黄昏的悠闲韵味。
顾陌尘回过头来,看到桃夭站在远处定定看他。
搞得他有些不好意思,低了低头,又抬起来,用手挠挠后脑勺。脸颊微微烧红,在橘红色的的夕阳下被盖住了,却又展现出另一种韵味。
桃夭冲他吐吐舌头,蹦跳着到了他身旁。
“它会变成人形么”桃夭指着独角兽,专注地看着它,好奇地问。
“它是灵兽,不会变成人。”顾陌尘看着桃夭凑在自己面前的耳朵在柔软的橘红色光线下好像也跟融化了,便有些痴迷的入了神,恍惚地回答着。
“可是我的昆炎呐,”桃夭一边说着一边去看顾陌尘,正好看到顾陌尘盯着自己一脸痴笑。
神经病
桃夭在心里骂到,忽然觉得身上起了层鸡皮疙瘩,忙不迭地退了两三步。
顾陌尘被桃夭的举动唤醒了神,摇摇头,一把抓住独角兽塞进了自己的荷藏。
桃夭看得目瞪口呆“幸好你的小阿莫弹性好,不然真的很难长到这么大。”。
顾陌尘没驳斥桃夭,腼腆的红着脸笑。
“顾陌尘,你真的变了。”桃夭对一个转了性的顾陌尘还是没法适应,作出一脸难以接受的痛苦表情,摇了摇头,然后把手背在背后,微垂上半身,像个踽踽老者一样走远了。
“去哪儿”顾陌尘追了上去。
“南院去看桃花”
桃夭记得当年南院不过是个荒废的小桃林,如今竟然长成了密密匝匝的十里桃林。
桃夭扶掉一块石头上的枯枝和凋零的花瓣,整个身子都躺上去。
石头上还留着正午太阳烤灼过的余温,倒不灼背也没有闷闷的湿气,反而顶舒适的。
桃夭透过密匝匝的粉红色桃花花瓣去看蓝幕苍穹,心想这便是九重天的好处吧,天幕总是那么干净,没有一丝云参杂其中。
顾陌尘站在一旁见桃夭并没想管他,他就赌气似得跃上了桃夭头顶那根粗大的枝桠上。
躺在上面,脸正对着桃夭的脸。
他们对望良久,最后是桃夭闭上双眼来作结束。
“顾陌尘,你真可恶”
顾陌尘看着桃夭因为咬紧牙齿,而让腮帮子突出棱角。他不明所以的怔住。
追根究底,始作俑者到底是不是顾陌尘并不重要。
不重要当年桃夭因为中了顾陌尘的诛仙决而与灼华有了三生缘,不重要灼华和自己能不能在一起。
只是我们总想从来龙去脉里找出破绽,找出导火线,仿佛抓住那一丁点根源,就可以让心里平衡一点。
不是我和他故意触犯天条,我们是迫不得已,中了红绳劫。
我们其实不想爱,只是一个偶然凑巧罢了。
似乎这样想想就可以消磨内心的惶惑,可以告诉自己其实和他不过尔尔。
归根结底,只是想找个借口,让错误显得情有可原。
“桃夭,”顾陌尘转了个身子,让背贴在树桠上,枕着手臂,看着被树枝划破的蓝色苍穹,“我是不是欺负过你”。
桃夭内心汹涌的情绪被顾陌尘的语气缓和了。
他睁开眼看着头上那个人青色的衣摆在空中飘动,垂着的黑色发丝被风微微吹散。
“欺负过的,”桃夭用袖子遮住眼睛,“是欺负过的”。
右手的五指开始出现针扎的阵痛,桃夭将五根手指紧紧捏在手心。
“对不起”
“是欺负过的”那股阵痛越来越剧烈,桃夭越发握紧,手背青经暴起。
他白色的衣衫上开始落上了粉红色的桃花。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是欺负过的。”。
在来去归客栈的一个夜晚,阿莫从顾陌尘的荷藏内窜出来,蹦蹦跳跳跑到了桃夭的床上。
它靠在桃夭的肩胛上。
它告诉了桃夭顾陌尘给他系红绳的事,它告诉桃夭红绳劫的惩罚或五指如针锥,或锥心刺骨。
南有乔木,不可休思
桃夭坐起身子来,衣衫上的花瓣簌簌落下。
顾陌尘听见动静,微微侧头,从弯曲手臂的缝隙里去看桃夭。
“要走了吗”顾陌尘忽然问。
“走”桃夭咧嘴一笑,鬼鬼地抬头看顾陌尘,“我们去凡间玩一趟吧”。
“玩什”
顾陌尘一个“么”字还没出口,便被桃夭挥上来的白色衣袖卷住,眼前一片白花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