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绵绵的阴雨,倒像是为了向以前的一切告别的仪式。
仙剑大赛过后桃夭虽然只得了个第六名,但天帝还是封了他个仙官,分了他个冬黎宫。
那日他回空宁宫收拾自己的东西,准备搬去冬黎宫,却发现除了几件旧衣服和昆炎芔屮外,并没有其他任何东西再值得他带走了。
他再未见过宁女仙,当然是故意避着她。
他站在红灯笼下,终究是揭开了瓶塞,将那三生水一饮而尽。
他抬头看着那风铃傻笑,朝着那风铃一抬手,只听见空中脆脆的一声,风铃便碎在空中,碎片坠落到桃夭身后的地下。
他撑起油纸伞,一步步,踏出了那空宁宫。
天气空明,桃夭换了身天宫新发的白色长衫,发髻梳理得整齐。
他又瞧了瞧站在自己身后的昆炎芔屮,心里总觉得有些膈应。
倒是为昆炎芔屮和灼华一模一样的那张脸烦恼,于是他取了文昌帝君送予他的一支金毛笔,化作一张半面面具。
他递给昆炎芔屮时,昆炎芔屮只是笑。
他以为昆炎芔屮不乐意,心下一紧。
“你这面具做的也太秀气了些,向送予女儿的。”昆炎芔屮笑着接了过去,伸手在那面具上一挥,便见那面具倒是大气了几分。
“好看吗”昆炎芔屮戴在脸上,问他。
桃夭愣了一下,那面具掩住了昆炎芔屮的眉眼,越发让他觉得面前站着的像是灼华。
“我不该这么对你。”桃夭低头,淡淡地说,然后又抬起头,伸手把面具从昆炎芔屮的脸上摘掉。
“怎么了”昆炎芔屮疑惑地看着他。
“我该放下他,”桃夭盯着昆炎芔屮的眉眼,“而且,你是你,他是他。”。
“阿笙。”昆炎芔屮关切地看着他。
“没什么,快走吧,下凡历练的时辰快到了。”桃夭对昆炎芔屮笑笑。
当桃夭赶到神息门时,其他几个师兄弟都已到齐。
邱知埋怨地看了他一眼,语气里恨铁不成钢“下凡历练你也能迟到”。
桃夭只是憨憨地笑笑,没再像以前一样同他还嘴。
桃夭看了看旁边的三个人,并没有施明瑞的身影,他想施明瑞应该不会再上天了,该是呆在龙宫作他的太子了。
邱知再叮嘱了几句,不能使用法术之类的,就让他们下凡了。
白河镇。
“总算是到了一个有人烟的地方了,找个客栈歇歇脚吧。”花绮洛擦着额头上的汗珠,回头看身后的三人。
桃夭点点头,顾陌尘和墨殇也没有任何异议。于是一行人就在到了那镇上的一个名唤来去归的客栈住下。
掌柜是个二十多岁的女人,枣红色的裙子,浓妆艳抹却给人一种清新脱俗的感觉。
桃夭瞧见她的第一眼便觉得亲切,于是对着她礼貌的笑笑。
她也回应地点点头。
“四位客官要几间房啊”她问道。
“当然是四”花绮洛话还未说完,便被桃夭抢白。
“两间,”桃夭沉沉地笑,“两间挨在一起的。”。
女掌柜熟络地笑,然后叫小二带他们上二楼左手边的两间房。
“怎么只要两间”花绮洛倒是没生气,只是不解地问。
桃夭示意地看了一眼他们前头的店小二,花绮洛便噤声了。
而旁边的墨殇和顾陌尘都是双手环胸,面面相觑。
四人在房间里坐定,桃夭忽然笑道“下午咋们在那家面摊吃面时好像被宰了,我付完账,发现银两剩得不多,所以只够要两间房。”。
顾陌尘白了桃夭一眼“我们四个都会使用幻术,还变不出区区的银子”。
“师傅说的禁止使用法术”桃夭无辜地看着顾陌尘。
一旁的花绮洛和墨殇倒是觉得破天荒,以前调皮捣蛋的桃夭竟然会把“邱知老头儿”改作了“师傅”。
“我很奇怪我怎么忍住了,才能和你作了三万年的同窗。”顾陌尘一想起自己平白无故多了这么个同窗,着实惊讶。
他记得所有人,独独把桃夭给忘了。
红尾巴狐狸,跳上房背,灵快地跑过白河镇的街道。
月色流淌,街道空旷。
它嗅着气息,步步逼近来去归。
夜晚的风里带着丝丝的玫瑰花的香味。
它跳上阁楼,从阁楼朝那个亮着红色烛火的房间看去。
从窗户缝隙里,它看到一张俊俏的脸颊。但显然那男人并不是白彦君,可是那股气息还是浓烈地从来去归散出来。
它便大着胆子闯进客栈,慢步轻声,朝着二楼左手边的两间房间的门缝里看去,也不是白彦君。
忽地它见房间里的人一个翻身,它吓得身子朝后一抽,眼睛却没离开那个人。
它在门外站了很久,只是因为它看到屋内那个人眼睛里淌出了一滴滴泪。然后那人就一直睁着眼望着屋顶,那种绝望的眼神,辗转反侧的不安也是它曾经经历过的。
对面的房间忽然想起开门声,它爬低身子,远远瞧见一个黑子男子走进去,而从关门的缝隙里,它看到了白彦君。
“放了他,我帮你找地魔遗骨”白彦君冷着脸对冥神道。
“放了他,”冥神笑看他,“你说的还真轻巧啊”。
“你不过是想要解开帝夋的封印,找到遥薄,若是三千万年前,你用龙血可能还能破开这封印,但今,你若没有地魔遗骨,就休想破了那封印”白彦君缓了缓语气,“你若是放了他,我便为你寻来这地魔遗骨,否则。”。
“否则”冥神将脸迫近白彦君,邪魅的笑着,“你敢威胁我”。
“我没有那个意思,只是彼此互利罢了。”
“这何笙莲是你的永生劫呀,”冥神提醒道,“他若出了世,你怕是要坠入这情海里。”。
“若是没了他,这天下于我有何相干”
“真真是个痴情种。”
冥神笑了笑“明日黄昏,白河镇外的碧泉池见”。
这红尾狐狸心里忽地沉了,白彦君当真是将它放下。
它化作人身,漫步在空空的街道,走到白河镇的镇口,远远地看见他立在那里。
“可见到他了”青炎烈抬头看着天上的圆月。
“见到了”念瑶情绪低落,语气暗淡。
“我只是担心你”青炎烈话说到一半,念瑶便扎进了他的怀里,他身体一僵。这是几万年来,她第一次主动抱他。
“你当年,为何要将自己的内丹,分一半给我,青炎烈,你知道吗,从今往后,我和他便真的了了,而我也只是你的一条命了。”
天上的月亮蒙蒙地,什么时候变得蒙蒙了的
青炎烈也不知道。
官司
躺在冰棺里的何笙莲,苍白的脸把眉毛拖得漆黑。
眉毛梢头上生出一朵盛开的艳红色的荷花刺青。
白彦君抓起昏躺在旁边的顾陌尘,将他摁在冰棺上,抓住他的手臂,撩开青色的袖子,抽出一把锋利的匕首,在顾陌尘的手臂上划开了一道长长的痕迹。
血液从血痕四周里淌出来,如同红色的丝线般划过手臂,滴在冰棺上。
顾陌尘被撕心的疼痛疼醒,面容狰狞地睁开眼,眼睛对上冰棺里何笙莲眉梢头的红色荷花。
脑海里如同闪电般闪过零星的画面,最后定格成桃夭的脸。
心脏兀地突突猛烈地跳动,他退了两步,身体重重倒在地上。
他按住胸口,眼神呆滞的盯着上空的幽绿色的水面。
他意识恍惚,好久才反应过来,自己在水底。
桃夭打了个哆嗦,裹了裹被子,觉得还是冷。
好像有股风,永不停息的吹着自己。
不是好像。桃夭睁开眼,发现正对着自己的窗户大大的敞开着,他去看顾陌尘,却看见顾陌尘的床上被子打开着,根本就没有人。
走廊里清落落的,桃夭每走一步都能听见巨大的木板碰撞的咯吱声。
一路下楼,缺都未找到顾陌尘。
他也清醒了不少,便迈着步子走进了来去归侧廊。
一片绿草如茵的草地上,寥落的几棵树。
在月光下投了一地的斑驳。
“竹洛,竹洛”
桃夭听见身旁的屋子里传来的声音,忽地止步,侧过头从窗户缝隙里看到客栈掌柜的正蹲在一个小生床前。
他心生疑惑,多看了两眼。
那掌柜的掏出了个红色的螺,那螺里腾出一丝丝红色的精气,一丝不留的飘进了小生的鼻孔。
桃夭皱了皱眉,凑近了些。
只见那小生吸了红色的精气后,一阵咳嗽后睁开了眼来。
他靠在床栏上,面容憔悴的盯着掌柜的。
桃夭正看得专注,自己的左肩就被人拍了下。
“你在看什么”顾陌尘站在他身后。
桃夭听到屋内的掌柜的吼了一句“谁”后就拉着顾陌尘一溜烟的跑上了楼。
桃夭本来想责怪顾陌尘,却瞧见他手腕上的伤口,虽然已经结了痂,但暗红色的一条长痕还是看得人触目惊心。
“你怎么了”桃夭担切的问。
“没事,”顾陌尘多了一下,神色严肃,道,“这来去归不能再呆了”。
桃夭虽然瞧了刚才那一幕,心里也觉得这来去归并非善类,但他还是为顾陌尘这句话感到不解。
“你这伤,”桃夭猜测地问,“也跟这来去归有关”。
“八九不离十”顾陌尘瞥了一眼手腕上的口子,准备起身去叫另一间房的花绮洛,却被桃夭按住。
“让墨殇师兄去叫花绮洛师姐吧,”桃夭看了眼正坐在床上看着他和顾陌尘的墨殇,又看了一眼顾陌尘手腕上的伤口,“我给你清洗包扎一下吧”。
顾陌尘看着桃夭给自己缠纱布,目光忽然移到桃夭脸上,烛光下,桃夭的脸似同打上了腮红,好看得很,着实让人有些痴醉。
顾陌尘嘟起嘴,吹了吹桃夭精致的眉毛,然后咧着嘴开心的笑。
桃夭抬头瞪了他一眼。
忽然楼下传来一阵窸窣的躁动,不一会他们房间的门被人猛地推开,门口站着两个官差。
忘情忧
大牢里的四个人面面相觑。
“这倒是个好历练的法子”墨殇双手环胸,靠在牢房里的木桌子上,自我解嘲道。
顾陌尘坐在一旁事不关己的样子,晃着双腿。
桃夭有些愧疚的低着头,到底是因为他出了房间才招来这一祸端。
花绮洛跟桃夭并排而作,她几次侧头看桃夭,踌躇再三还是耐心地问道“桃桃,那个,你知道那个人的死到底是怎样”花绮洛害怕一个不留神伤害了桃夭,嗫嚅地说,“那个人的死跟你跟你有关吗”。
桃夭侧过头看花绮洛,他脑海里是官差带他们去看尸体时的画面那是来去归的店小二,腰间处,褐色的衣服上很大的一块伤口,鲜血把那一块的衣服染成了暗黑色。
他看到店小二的伤口时仿佛知道店小二是被什么利器所伤,他可以肯定他是见过的,可就是怎么都想不起来到底是个利器。
“是你”花绮洛看着桃夭眉头紧锁,以为真的与他有关,不敢相信地再次问道,但“吗”字还未出口,便被桃夭抢白。
“不是我。”
“哦。”花绮洛安心地点了点头。
他们本想着靠法力一走了之,却在运功之时察觉到法力不知什么时候被封印了。
“师傅是什么时候封印的”花绮洛抬起手腕,作出召唤灵护的手势,却没半点反应。
“可能是我们通过紫云路的时候,我们背对着他,他好下手,”墨殇嘴角抽搐,“真是个奸诈的小老头儿。”。
桃夭看了看花绮洛又看了看墨殇,心里生起一股异样。当初在天宫,除了施明瑞外,他们俩个也算得上是同辈小仙中姿态端庄严肃,仙姿不错的两个了,竟也会因为没了法力惆怅,也会叫邱知“小老头儿”。
桃夭不觉笑了起来。
顾陌尘坐在那里,一副冥思苦想的样子。
桃夭定定地看着他,忽然觉得他又熟悉又陌生。
桃夭是知道他为何失忆的。
那日黄昏,桃夭坐在十重天的凉亭里。
南宫娘娘的两个贴身侍女突然出现在十重天的蔓草之中。
她们臂上挂着两个篮子,专挑朝着落日的那些蔓草采摘。
两个人并未注意到亭子里的桃夭,恣意地谈论着自己的主子。
“这蔓草真真有剥人记忆的作用”一个侍女朝夕阳举着蔓草,怀疑地问旁边的另一个侍女。
“你可知这蔓草来历”另一个侍女卖弄起关子。
“什么”
“横河小妖断肠绝情而化,又称忘情忧”。
“忘情忧”
那侍女显然也是不清楚为何叫着名字,忽然转了话题。
“南宫娘娘大儿子摊上个琉璃山的老虎,从此堕入断袖虐债之中,”侍女轻蔑地笑,“所以她对这小儿子当然是小心谨慎,不敢让他再步他哥哥的后尘。”。
“你胆子可真大”另一个侍女对她这般议论主子进行了警告。
“怕什么,这十重天还会有别人”
“还是小心为妙”
桃夭笑了笑,莫不是用着忘情忧让顾陌尘忘掉的自己。
他看着桌子上的酒杯,笑了笑。
“忘情忧,莫不是忘了情,心也空了”他看了一眼满地的蔓草。
“所以才叫的忘情忧吧。”
顾陌尘觉得有人在看自己,侧过头就看到了桃夭。
他们四目相对的愣了两秒后桃夭快速低下头去。
然后走到大牢门口,用手敲了敲木牢门。
守牢房的两个官差却不搭理他。
他便一直敲一直敲,嘴里还不停喊到想不想破大案啊
“怎么了”
一个瘦瘦的官差忽然走进来。
桃夭记得就是他抓的他们。
“想不想破大案子”桃夭狡黠一笑。
诡异
桃夭觉得眼前的官差有些眼熟,看着他愣了愣。
还是被官差唤过神来“什么大案子”。
“你不觉得此事蹊跷”桃夭看了他一眼,然后抱着胳膊故意笑得前合后仰。
“蹊跷”
“如果是你杀了人,你会就让尸体留在案发地点”桃夭敛起了脸上的笑容,用一种沉着锐利的眼神死死地盯着官差,不久后,有继续道“你觉得你杀了人还呆着原地等人来抓”。
官差看着桃夭,忖度了两秒,然后转身对身后守牢房的官差说“开门,放人”。
“你知道是谁杀的人”官差跟在桃夭身旁。
桃夭看了他一眼,觉得他额头那点红色的胎记眼熟得很。
“你叫什么名字”桃夭看着他。
“这有什么”官差看到桃夭眼神里的不悦,收起了最后三个字关系吗
“于小耿”
“小耿”一旁的顾陌尘念了一遍,然后哈哈大笑死开,“你小时候吃饭是不是噎个不停啊,不然你娘怎么给你取这么个缺德的名字。”。
桃夭没忍住,也跟着扑哧一笑。
他去看顾陌尘的时候正巧碰上顾陌尘来看他。
四目相对,顾陌尘的笑容忽然变得温柔。
桃夭心下一慌,收回了视线。
一行人迫近来去归时,已是天明。
桃夭他们推门进去,来迎他们的那个店小二,竟然是,昨夜里死去的那一个。
桃夭吓得脸色煞白,一个趔趄退步,倒在顾陌尘的怀里,右手撑向空中,却稳稳地扣在了顾陌尘的手心里。
顾陌尘和花绮洛还有墨殇顺着桃夭的视线看过去,也瞧见了那个店小二,三人同样心下一惊。
花绮洛觉得后背冒冷汗,毛骨悚然的。
她身子一歪,却被墨殇扶住。
何笙莲醒来的时候,只觉得眉梢头微微发烫,灼热的疼痛感连着胸腔心脏,撕心裂肺的疼。
他躺在冰棺里,睁着眼盯着碧泉池的池面。
阳光透过水面,在池底映出潋滟的水光,裂裂的纹路,颜色惨白得晃眼。
何笙莲记得,他最后一次见步云乔是在囚阁外的殇魂台。
他是被冥神送到囚阁外的殇魂台的,为了用他的龙血破掉帝夋加在地魔一族的封印,然后救出遥薄。
那夜的月亮清冽凉薄,月辉清冷。
殇魂台上,冰凉沉重的铁链加在他身上,头顶是噼啪作响的剥人骨血的历咒召唤而来的闪电九天砭骨。
他心如死灰,竟然笑了起来。
他看到台下的白彦君,他以为那是他看到的最后一个给过自己温存的人。
但老天待他不薄,竟在最后关头看到了朝思暮想的步云乔。
他心里是欢喜的。
他看着穿着白色仙袍的步云乔,长长的鬓发束到了后面,他看到步云乔眉梢眼角里都噙着笑,早已不见当年威胁他的那股霸道气焰。
他轻声唤他“笙儿”。
然后继续缓缓道“我带你走。”。
何笙莲看着他手里握得剑,他从层层把守的傀魔外一路杀到殇魂台下。
身上的白袍已是被傀魔砍破,条条破口的白袍上浸染上了他红色的鲜血。
何笙莲哽咽得说不出一句话,只是一个劲的摇头,眼泪一直从眼眶里淌出来。
步云乔对他安抚地笑。
一个跃身,腾到了何笙莲的面前。
步云乔想去把何笙莲脸上的泪水擦干,手还未靠近,冥神就施了咒,让九天砭骨全部劈在了何笙莲身上。
何笙莲被突如其来的疼痛感裹挟,恍恍惚惚中,他看到所有的闪电转移到了步云乔身上,然后在他昏睡过去之前,他看见步云乔化作一缕红烟,飞向了自己。
化成了何笙莲眉梢头的一抹荷花刺青。
合欢里头的咒语生死成空,陌上花开,情成空。
来去归客栈
桃夭着实想不通,为何于小耿在看到那个店小二时竟无半点惊讶。
一行人坐在客栈里的桌子旁,掌柜正巧从楼上走了下来。
“为什么,”桃夭强压住恐惧,指着那个店小二,不可置信的对掌柜问道,“为什么他还在”。
“他”掌柜笑了,掸掸衣裳,魅惑地笑看桃夭,反问,“他为什么不能在”。
“他不是,”桃夭想到了尸体上那道伤口,便是他看到的掌柜手里握着的那个螺的印记,“他不是被你杀了吗”。
几个人都一脸疑惑,眼神齐刷刷地朝桃夭投去。
掌柜笑出了声,然后眼神扫射到桃夭脸上,凌厉地迫视他“这位客官说话倒真是可笑,我杀我的伙计对我有什么好处”。
桃夭倒是不乱,镇定了些,然后起身,朝客栈后院走了去。
于小耿紧跟其后,其他人也随了上来。
但等桃夭到了后院,已不见侧廊。
整个后院,成了一片偌大的玫瑰园。
桃夭心里豁然明朗,嘴角勾笑。
抬手在眼前一挥,便瞧见了被使了障眼法的侧廊,还有侧廊里躺着的那个白净小生。
但是,他心底一沉,只觉后背凉飕飕的那哪是个人,分明是一具早已僵硬脸上失了血色的尸体
桃夭垂着的双手不自觉的捏紧了起来。
于小耿注意到桃夭的异样,正准备唤醒已怔住的桃夭,被却突然他和桃夭之间的顾陌尘捷足先登。
一阵暖意袭上桃夭身上,他回过神来时,发觉自己已被顾陌尘环住。
“那昨夜那人的尸体呢”桃夭吓得心里发慌,连自己都没注意到,自己故意拔高了音量来掩饰恐惧。
掌柜悠闲地坐在桌前,自顾自地斟茶自饮,慢悠悠才道“不是让官爷们带走了嘛”。
桃夭立刻侧头去看于小耿。
明明是捕头的于小耿竟如同个捕快,战战兢兢地看着眼神肃杀的桃夭,惶恐道“昨夜,给抬到东郊小树林,扔了”。
桃夭气急败坏地瞪了他一眼,正要抬步朝那东郊小树林去,却被身后掌柜的一句话刺激到了。
“刚刚说我杀的人,还说那人怎么还活着,现在又找尸体,”她讥笑道,“你这个新招的捕头倒是有趣。”。
这句话倒是说的好。
一是提醒于小耿,他才是捕头,莫让人喧宾夺主;二是警告桃夭,不关他的事,还是不要淌这趟浑水的好。
桃夭回过头,对上掌柜挑衅的笑容,有看到于小耿敌视的目光。
“你如果不想这镇上的人死完,”桃夭恨铁不成钢,咬牙切齿地瞪着于小耿说,“现在就去东郊小树林找昨夜那人的尸体”。
客栈里,他们师兄弟四人于掌柜相对而作。
花绮洛云里雾里的看在眼里,终究问出“到底怎么回事。”。
“后院和那个店小二是她施给我们的障眼法,”桃夭指着对面的掌柜,“店小二是她故意只让我们四人看成昨夜的那个人,而后院”。
桃夭说着,还是忍不住害怕“后院的侧廊房间里躺着一具男尸”。
水蓝色裙裾
东郊小树林在白日里也是一派阴郁。
森然凉气让人心惊胆战的。
于小耿手握着剑柄,脚下走得谨慎。
忽然听见头上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他抬头,只见树桠上坐着个十三四岁的少女。
一身水蓝色的褙子裙裾被风吹得悠然,她手里拿着一根树枝,在空中漫不经心地挥舞,双腿自在地晃荡。
“小捕头,你怕不怕妖怪”那少女噙着一丝笑,天真无邪的样子。
“妖怪”于小耿一脸严肃,“来一个我杀一个”。
少女笑得更欢了,前合后仰的。
然后轻盈地跃下树桠,站立在于小耿面前,一脸好奇的嘟着嘴把脸凑近了于小耿,嘴角上扬“傻捕头,我就是妖怪,来抓我啊。”。
于小耿回过神,只见那少女留下的背影。
腰身若风扶柳条,曼妙无双。
于小耿头脑里忽地站满了少女天真烂漫的脸。
唇巧妙若樱桃,若三月桃花,灼灼欢欣。
灼华坐在十重天的凉亭里,手里捏着酒杯,心下空白。
眼前一片亮堂堂的绿,他看着在风里招摇的蔓草,嘴角扬起一抹苦笑。
他一想到梨若娘娘送到他房里的成亲的礼服,和已经住进他侧院里的沉香只觉得心里一片混乱。
他去过灼桃山很多次,那里的桃花还是开的那么灿烂,山树如画。
他也见过宁女仙,但宁女仙却避着他。似乎还在为他和桃夭的事自责。
月老也来照过,指着姻缘册上,告诉他,桃夭和他之间的姻缘里又多生了个分叉,不知是他和桃夭,哪一个又红鸾星动了
他忽然心里惶恐,那红鸾铁定不是他的。
他记得合欢明明白白提到过,施合欢蛊的那个人是永远再无法移情于其他人,但被施法的那个人,却可以断情绝缘,再觅其他缘分。
这真真让他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可是他啊,气得只是自己。
白河镇的集市全是热闹的。
几个人被赶出了来去归客栈,便到了街角的面摊吃面,吃完面后四个人呆坐在桌子旁,望着街头,看着热闹。
“我们的法术怎么时灵时不灵”花绮洛想起刚刚在客栈,他们四人分明能破了障眼法,但现在出了客栈,花绮洛却发现,自己又失了法术。
“听前几辈的师兄说,紧急情况下法力会回来个三四成”顾陌尘托着腮,“老头儿以前也是这套伎俩。”。
“如何恢复呢”花绮洛热切地想知道,趴在桌子上问。
顾陌尘鬼鬼地笑了,对着花绮洛挑挑眉“你是想等法力恢复了,去北冥仙山见大哥吧”。
花绮洛脸红着嗔怪狡辩,却并未否认。
她瞥见墨殇入了神地盯着她看,一时竟头脑空白。
慌乱地转头,却看见呆滞的桃夭。
桃夭一听见顾陌尘说的那声“大哥”,就想起了三生海岸,莫离逼他喝三生水的画面。
花绮洛唤了好多声才把桃夭唤回神,桃夭疑惑的侧过头看花绮洛。
“发什么呆呢”花绮洛伸手去摸小师弟的头。
桃夭笑了笑,瞥见顾陌尘正盯着自己。
他去看顾陌尘,却从顾陌尘的肩头看见不远处的水蓝色褙子裙衫的少女。
她正在买一串糖葫芦,背对着桃夭,一头乌黑的长发。
她身上的味道,跟来去归的掌柜一模一样。
桃夭想着站起身,跟了过去。
养灵术
来去归的掌柜瞥见水蓝色褙子的裙角,有些惊喜的抬头,看到门口站立的亭亭玉立的少女。
轻声唤了声“巧儿”。
少女巧笑嫣然,小碎步踏入店里。
“火姐姐离开合浣山整整七年了吧”
“算算日子,刚好整整七年。”
苏巧儿在店里扫了一圈“怎么不见竹洛姐夫”。
她瞧见烟火脸上的怆然,愣了愣,却还是问出口“他到底是折了阳寿”。
烟火朝后院望了望,苦笑道“是我害了他。”。
“带我去看看他吧”
后院的侧廊里,阵阵涌动的玫瑰花香味。
阳光现在屋顶的粼粼瓦片上。
烟火领着苏巧儿走进后院侧廊的房间里,不知是不是故意装出没注意的屋顶上的桃夭一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