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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似当时 第10节

作者:裴裴 字数:22920 更新:2021-12-19 04:38:30

    一夜没睡的他,表情扭曲,红通通的眼睛活像个要吃人的魔鬼“我让你去你就去,并且必须马上就去,你现在没资格和我谈条件”

    卷帘外有些声音不甚清晰地透进来,不过他们都无心思去管,戴嘉辰压了压情绪“你现在不过就是西坛的一个医生,西坛的医生多了去了,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

    贺宁西捏紧拳头“你别忘了,我还是西坛最大的股东。”

    戴嘉辰表情变了变,片刻后道“你也别忘了,你的股份里还有我的一部分。”

    “你什么意思”

    戴嘉辰一字一句道“我的股份是贺云阳生前赠予我的,我还有权利分配他的遗产。要么就拿着你的股份你的钱安稳到国外去,要么你等着我起诉你。”

    贺宁西定住了,长时间的沉默,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半天,他不可置信道“你干什么你起诉我”

    戴嘉辰神色一凛,然后垂下眼皮,似乎也意识到刚才这句话的分量了似的,转而去夹菜,贺宁西盯着他,无法假装没听见,他这么说就代表他这么想过。

    本来今天早上看见他一夜未睡的憔悴还有些心疼,现在觉得自己简直可笑,戴嘉辰既不把自己当弟弟,也不把自己当恋人,自己心疼他,他有那一瞬间心疼过自己吗哪怕只是一瞬间,戴嘉辰要是考虑过他一点儿,都不会这样让他走投无路。他夺走了医院,现在又要来起诉他,为的是贺云阳的遗产。

    看他夹着豆豉排骨来回翻弄,贺宁西觉得自己和那块排骨也没什么区别,胃口全无,忍不住斩钉截铁道“你不是只恨我爸,你也恨我。”

    戴嘉辰仰起脸,面容沉郁,两条眉毛皱着,张了张嘴“我没恨你。”

    贺宁西不敢信“没恨,没恨你这么对我”

    不等戴嘉辰说话,他站起来,心灰意冷,拿着衣服直接走人。

    戴嘉辰望着他撩开帘,消失了,放下筷子,还冒着腾腾热气的几笼茶点,第一次他到这儿来吃饭的时候,觉得味道不错,想着总有机会带贺宁西过来,给他个惊喜。这显然不是个好时机,不过估计以后也再没有带贺宁西来的机会了。

    重新夹起排骨,戴嘉辰认认真真的吃着,仔细分辨那微弱的味道,吃了没有半个小时,秘书打电话来。

    “院长,和刘博东老家那边想办法联系了,没他的消息。看来他没回家。接下来咱们怎么办”

    现在找他就像大海捞针,即便找着了也不知道能有什么用。戴嘉辰很清楚这点,但沉吟了会儿,还是说“没什么好办法,只能继续留意着,寄希望于他和他爸妈还联系。”

    秘书对他很关心“院长,您不要太过悲观。”

    戴嘉辰也不想悲观,但a市的报纸杂志电视台这两天铺天盖地的报道西坛的事,贺云阳死了,就没人买西坛的面子,新闻根本压不下来,用过甫善药后续追踪没问题的病人也是,头两天看了新闻就过来闹,又要到别的医院作全面检查,又要他们报医药费,动辄就提法庭见,全医院上下都不怎么安宁。他所过之处更是随即就窃窃私语,医院里他如何迫害贺云阳,挤兑贺宁西上位已经在短期内传开,他有耳朵有眼睛,不会毫无觉察。

    秘书得知他在外面,坚持要让司机来送他回家,戴嘉辰想了想“也行。”

    吃完早饭,雨势并未消减,出来,见秘书也来了,立马撑着伞走到戴嘉辰身边“院长。”

    “你怎么也来了”戴嘉辰边问边下台阶,秘书道,“不放心您,过来看看,顺便送您回家。”

    戴嘉辰摇摇头“我不回家。”随即报出个律所的名字。

    秘书与司机惊讶地交换个眼神,戴嘉辰上了车,头痛的仿佛要裂开一样,秘书在前座不时回头看看“院长,您没事儿吧,脸色这么差。”

    戴嘉辰道“没事。”

    上周他就打电话问了遍马丙坤,马丙坤当时还不在a市,约他周六谈,到律所门口,司机去停车,戴嘉辰提上公文包,对尾随自己亦步亦趋的秘书说“行了,你也去车上等我。”

    和马丙坤在一场饭局上相识,当时只是互相留个名片,马丙坤还爽朗笑道“希望小弟你以后没有什么可以找我的事儿。”现在他不好意思笑了,神情严肃,办公室因为y天光线暗,他开了壁灯,顺手沏壶茶,开门见山道,“新闻我看了,不过具体什么情况还是你给我说得更详细一点儿。”戴嘉辰从公文包里掏出一叠资料递给马丙坤,马丙坤带着疑惑,一边翻一边提出疑问“这都是什么,你什么打算,说来听听。”

    戴嘉辰抿了口茶,很郑重其事地说“我知道,要是严重的医疗事故,可能导致医院停业整顿,但这医院不是我的。”顿了顿,迎向马丙坤的目光“问题都是出在我身上,所以我想问问你,怎么能把对医院的损害降到最低。”

    马丙坤翻动材料的动作停住,诧异抬起眼皮“这药真是小戴你进的”

    “是不是我进的,重要吗”

    “就算不是我进的,现在也没有证据,总得有人出来担责任。我是代理院长,并且在这药之前进药就是主管负责的。现在拿不出申购单”戴嘉辰掏出根烟向马丙坤示意,马丙坤点头,火光点燃,他幽幽说,“我也上网查了查,心里有数。”

    这话倒也没错,王至斌死了,又牵扯其他用药的病人,人家压根不用举证,但是这边把申购单丢了,就已经是很大问题。

    马丙坤觉得他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xi,ng“你别把责任全往你身上揽,现在又有人命,又致使不同程度损害,这已经不是民事责任的问题了。这恐怕”

    戴嘉辰打断他“刘博东跑了,贺我们贺院长他儿子对这件事毫不知情,那你说怎么办”

    马丙坤跟他说了一个上午,中午戴嘉辰要请他吃饭,被他回绝,嘱咐戴嘉辰先回去休息。

    戴嘉辰从律所出来,雨没停,反而云低的就要砸到脸上似的,给司机打了电话,车子已经停在大门口,戴嘉辰钻进车里,秘书心焦地转过头“院长。”

    他没听见,心思还放在马丙坤的话上,马丙坤说医院这块还有弹xi,ng,少则赔钱,担民责,但他很好奇,感叹道“贺云阳他儿子我听说对医学不感兴趣,随时可能撩挑子不干了,贺云阳托孤真是托对了人。”

    秘书见他不应,又叫了声“院长”

    戴嘉辰这才反应过来,秘书殷切问“您饿了吗,已经到午饭的点儿了。您也是一个人,要不,我请您到外面吃点儿”

    戴嘉辰不好叫他请,但跟着去了他说的餐厅,餐厅对面有间施坦威专卖店,他按捺不住,走了进去。

    店员上千“先生,您买琴”

    秘书司机都不知道戴嘉辰还会弹琴,尾随其后,戴嘉辰挨个浏览,不懂,但很有购买的冲动,指着一台黑色三角钢琴“多少钱”

    店员立刻笑道“这是d274,166万,薄膜音板是云杉木,音色特别好,开演奏会都够用。”

    戴嘉辰低垂眼帘“我不懂钢琴。”

    店员趁势溜须拍马“那说明您眼光太好了。”

    见戴嘉辰抿着嘴流连,店员又道“真的,是很多人梦寐以求的琴呢,不然也不可能是这个价格。”

    分明知道买了没用,可戴嘉辰还是忍不住略带向往地低语“开演奏会”

    曾经贺宁西手受伤那会儿和他许诺,以后手好了要为他弹钢琴,可手好了他出国了,戴嘉辰抽空去过几次音乐会,都听不懂,觉得如果换作贺宁西弹给自己听,自己应该能听懂,但没机会。

    166万,他没有这么奢侈过,可戴嘉辰想了想,自己以后应该也许久不会有这样一掷千金的机会。

    然后他听见自己说“那我要一台,什么时候能送货”

    第48章

    天价钢琴买到手,戴嘉辰的心情并没有因此而得到丝毫缓和,甚至交了钱,吃完饭,回家的路上就开始后悔,贺宁西不会要这琴,钢琴不弹就失去了它存在的意义。

    戴嘉辰叼着烟,发呆似的盯着某个点,许久后聚焦,才发现自己在看自己的手,他又忍不住想,自己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没有什么标准的去谈意义,本身就太泛了,无从谈起,以前他觉得自己存在的意义就是报仇,就是赡养母亲,现在这些全都落空了,他还有什么存在的必要

    也就是为了贺宁西,戴嘉辰愿意相信自己现在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贺宁西,也许在这点上,他极不愿意但又不得不承认的是,自己和贺云阳有微妙共同,那就是什么也没有贺宁西重要。

    烟基本抽完了,已经烧到尽头,戴嘉辰拿着那近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短小一节,突然觉得自己就像这截香烟,虽然苟延残喘但也奋力燃烧,能燃烧多久呢

    他瞪大了眼睛,竭力注视那点仿佛与命运抗争的火星。

    秘书回身,看他盯着那点烟头发呆,体贴地无声示意司机放下车窗,外面的大雨立刻不由分说地打进来,把那点火星不留情地扑灭了。

    周一早上,贺宁西刚到科里,还未坐定,燕铃就进来了“贺医生,贺医生。”

    科里还有几个人,贺宁西注意到她的表情,意会地跟她出来,走到楼梯口,小护士声音很小地说“贺医生,告诉你个大八卦。”

    贺宁西很平常地问“什么”

    燕铃道“昨晚值班的时候听说几个病人和家属已经到法院,把咱们医院告了,有的干脆直接也告了戴院长。”

    贺宁西浑身一震“什么你从哪儿听的”

    燕铃道“从保安那儿,维序的时候有病人和家属说了,让院长等法院的传票。”

    她看贺宁西越听表情越不对,忍不住说“贺医生,你别担心,医院会没事的。我我知道,这医院本来应该是你的。”

    贺宁西听不下去,忍不住打断她“我知道了,谢谢你,我现在可能有点急事。还有什么别的你要告诉我吗”

    燕铃摇摇头。

    贺宁西又说了遍谢谢,从她身边走开,直向电梯跑去,坐电梯纸上顶楼,出来走向院长办公室,戴嘉辰也正好从里面出来,望向贺宁西微微一愣。

    贺宁西看他,懊恼又心痛,分明知道他进了甫善的药应该承担责任,可,忍不住脱口而出”你没有和那些用甫善的药的病人家属好好协商吗”

    戴嘉辰怔住,随即道“什么意思”

    贺宁西声音忍不住大了几分“恐怕有人到法院去告咱们医院了”

    不料戴嘉辰脸色微微一变,马上说“恐怕行了,你少听点谣传。”

    他还要说什么,恰逢秘书出来,话风转了转“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没事儿你可以走了。”

    贺宁西不明白他在这个节骨眼儿上犟什么“我知道你不在乎医院什么下场,但他们也告了你昨天有的病人贺家属跟保安说已经找到法院去了,让你等着收传票。”

    秘书一听,大惊失色“什么贺医生,别说了”

    贺宁西不理他,走到戴嘉辰面前,激动道“这么久了你都在做什么病人家属闹得这么凶怎么没有好好安抚,哪怕挨个上门呢戴戴院长,你”

    “我说行了”戴嘉辰面色有丝不自然。

    几秒后,以结束似的口吻说,“我知道有人把我告了。”他眼里游移过什么,神色有丝复杂,“你来告诉我,辛苦了。”

    “贺医生别说了”秘书上前拉住他,“戴院长马上就有台手术,不能改期了,你不要扰乱他的心神。”

    “”贺宁西愣了愣,分外后悔,可还是试图挡住他“戴嘉辰,你现在不适合做手术。”

    戴嘉辰毫不动摇地拨开他“让开。”

    贺宁西很坚决地说“生命不是儿戏,你让彭主任代替你做吧。”

    戴嘉辰望着他,目光沉沉“我知道生命不是儿戏。”

    “不过不是儿戏的东西多了去了,没有适不适合,而是我必须做。”说着,他拨开贺宁西,大步走了。

    贺宁西看着他的背影,愤怒地敲了把墙壁。

    戴嘉辰进了电梯,按住门等两秒钟,可贺宁西并没马上过来,秘书催促他时间不多了,才关上电梯门,电梯逐渐下降,秘书在一旁观察他的表情,戴嘉辰除了脸色有几分白,并无异样。

    “院长,您还好吧”

    戴嘉辰点点头,眯起眼睛。

    手术是他主刀,但是彭主任还有科里其他几个医生也会过来协助,等准备工作都做好之后,走进手术间,没过几分钟,贺宁西也进来了,两人短暂地互望一眼,戴嘉辰明白他进来是做什么,可没说话,很快把视线移开。

    手术非常难做,特别是病人已经八十岁高龄,戴嘉辰全程不敢有一丝松懈,但到后面有种明显的体力不支,额头上的虚汗慢慢渗出,彭主任发现了他的异状,忍不住问道“院长,怎么了要不我来”

    戴嘉辰摇摇头“没问题。”

    突听一道声音响起,“戴院长,让彭主任来吧。”

    那是贺宁西,戴嘉辰连头都没抬。

    几小时的奋战结束了,手术圆满成功,出来大家都松了口气,出来与家属简单交谈完,该推病人的推病人,万事妥当,戴嘉辰看贺宁西一言不发,独自往反方向而去,思索许久,忍不住紧追两步打算和他说话。告诉他自己买了台钢琴,想送给他。

    眼看贺宁西到了楼梯口,戴嘉辰上前几步“贺宁西。”

    贺宁西回头撇了他一眼,并未停步,走得更快了,等戴嘉辰追到办公室,贺宁西直接往座位上一坐,无视他,打开电脑。

    戴嘉辰慢慢靠近,话就在嘴边,却不知以他们俩这种现状要怎么开口。

    正在他张开嘴时,贺宁西突然仰起脖子“既然你感觉不舒服,为什么不换人”

    戴嘉辰顿了顿,心里苦涩。

    贺宁西气势汹汹道“我知道拿下这个手术了不起,你不想放手。但你这样对谁都没好处,你分明身体上心理上”他说不下去了,把脸埋在双手里。

    戴嘉辰看他仿佛缩得很小很小,心里的苦味淡淡化开,其实他承认这场手术里确实有他的私心,这手术风险很高,自己并无大碍,能撑下来就不要让彭主任主刀,彭主任最近的心理压力很大,要是这种时候换人,恐怕还容易把好事变坏。退一万步,真有什么问题,自己承担,彭主任拖家带口,而自己可以说是一个人。

    但自己真的是吗

    戴嘉辰看着贺宁西的头顶,默默想,这个人不但血缘上是自己的弟弟,情感上还爱着自己,在这种情况下,他还能考虑到自己。

    毕竟自己在他眼里,基本是杀父凶手,还企图夺走他的一切。

    戴嘉辰很想伸出手摸摸他的头发和耳朵,可手始终背在身后。

    要早点把贺宁西送走,让他在安静的地方安静地完成学业。否则他无法预料以贺宁西的个xi,ng会不会做出什么傻事来。

    好半天没等到戴嘉辰的回答,贺宁西从座位上起来,从他旁边擦身而过。

    这天晚上是贺宁西值班,戴嘉辰晚上再没来,他抱臂盯着窗户外面发呆。

    天气正好,月亮清晰可见地挂在天空上,周身泛着层冷光,贺宁西越看越出神。

    燕铃知道他值班,来找他,看他把椅子转向窗外,头昂着靠在椅背上,还以为他睡着了,走进才发现他整个人愣愣的,不知道在看什么。

    “贺医生。”她轻轻叫他。

    贺宁西这才回身“嗯”

    燕铃抬眼望望天,并未发现今天和平日有什么不同“你在看什么”

    贺宁西应了声“看月亮。”

    燕铃不解,随即笑了“咳贺医生你还是个文青呐,光秃秃的月亮有什么好看我还以为有流星雨呢。”

    贺宁西勾了勾嘴角,但那不算笑,过了几秒,沉吟道“我看月亮还是那个月亮但是有的人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变了,变得我不认识了。恐怕他自己也不一定认识现在自己。”

    燕铃茫然地盯着他,感觉他有一丝惆怅,放下几个专门拿给贺宁西的巧克力,默默走开,贺宁西继续望着天空,突然觉得冷光仿佛刺痛眼睛,很快脸上热乎乎的一片,眼泪就像无法克制似的留个不停。

    他现在有多蠢,有多不敢深想问题,就说明自己有多爱戴嘉辰。

    但这毫无意义。

    许久许久的凝视过后,贺宁西把脸摸干净,想自己不会再爱戴嘉辰了,戴嘉辰也不需要他的爱。

    想到这里,他终于肯真实面对戴嘉辰对他的感情,恐怕只有浅薄的一点,他珍惜爱护如生命般的那些甜蜜的点点滴滴,也不过只是自己臆想美化的镜花水月,他痛彻心扉。

    几天后的某个早晨,戴嘉辰才来到办公室,就见贺宁西已经等在门外,两个眼圈很黑,眼窝里有浓重的y影,见到他时慢慢抿了抿嘴角。

    “戴嘉辰,我有几句话和你说。”

    戴嘉辰把他让进办公室,打开一半的百叶窗,阳光照进来,贺宁西像很畏光似的瑟缩了下脖子,很快偏过脸,戴嘉辰看着心头一颤,又把窗帘放下来,从饮水机底下拿纸杯“给你泡杯茶。”

    “不用了,就几句话,说完我就走。”贺宁西本来坐着,这时站起来。

    戴嘉辰手一顿,直起身子,两个人隔着不远的距离互相凝视。

    贺宁西张了张嘴“把医院还给我,我不问过去,也不会去告你。你现在认识的人多了,你也许有办法,你到哪儿去都行,西坛的钱我赔,西坛的责任我担,甚至你要多少钱,我给你。给到你满意,你你不必大费周章去告我了。”话语变得艰难,他两眼转移到地面,直勾勾盯着某个点,“我不爱你了。”

    我不爱你了,总不会再那么痛苦了吧

    说完,贺宁西低着头,整个人像是被抽空一样。

    他一直等,等来的是戴嘉辰无奈的一叹。

    第49章

    上午的班一结束,贺宁西给彭主任匆匆告假后,直接回家了,其实告诉彭主任自己不来上班的时候,他想的是自己有可能就再也不来了,就算彭主任不准他这个假,他也说不定会跷班。结果彭主任凝视了他一会儿,说“行,我看你最近很疲倦的样子,回去好好休息几天。”贺宁西本来的任xi,ng没派上用场。

    他开车回家,开得特别快,有几次都简直要闯红灯,后面有台跑车也开得风驰电掣,数次想超车,暗暗和他较劲,贺宁西偏不让,甚至闪过个念头有本事你就冲上来撞死我,那对于我来说也解脱了。

    可惜家离得不是特别远,把车停好,贺宁西从车库走出来,上台阶打开门,保姆正在擦拭茶几,见贺宁西回来了,愣了下,手足无措地站在那儿,双手在围裙上轻轻擦拭一番“宁西回来了,我,我没做饭,我现在给你做去。”

    贺宁西放下衣服“不用了,我吃过了,不过您怎么吃的”

    保姆道“哦,我吃的昨晚的剩饭。”

    贺宁西点点头,其实他没吃,但也咽不下去,保姆目送他慢慢上楼梯,问道“宁西啊,不舒服吗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贺宁西停下步子,勉强笑笑“有点累了,就请了个假。”

    保姆道“累了就泡个澡吧,泡澡解乏。”

    贺宁西不好意思说自己是心累,不是人累,但保姆兢兢业业给他迅速放了一缸水,他泡在里面,仰面盯着天花板,脑袋又重又沉。早上他那样乞求过戴嘉辰了,但等了半天,戴嘉辰的回答就是

    “宁西,我不要钱,你要多少钱,我给你,唯独医院,不可能。”

    当时贺宁西抬头,逆光致使他看不清戴嘉辰的脸,可不知道为什么,戴嘉辰却突然背过身去,声音冰冷无情,却又咬牙切齿“另外你要去美国。你不去,我就告你。”

    “”

    “我不为钱,我就要是让贺云阳的丑闻人尽皆知,你要是想看贺云阳日后还被人拉出来鞭尸,你尽管和我在这儿讲条件。”

    水是热的,可贺宁西想到这番话,却感觉浑身发冷,从头到脚的冷,他慢慢把自己完全缩进水里。

    戴嘉辰肯定不知道他说这番话的语调,平静中带着不容置喙,其实最像贺云阳,就是这么讽刺,他分明最恨贺云阳,可他偏偏就变得快要和贺云阳一模一样。

    连着三天,贺宁西没去上班,晚上上网看新闻,翻出一条关于西坛受害人采访,贺宁西点进去看,受访人的脸上被打了厚厚的马赛克,语气极其愤慨,表示他已经到公安局报案,声称这已经算是刑事案件,不能简单通过民事途径解决,贺宁西越看越心烦,撑完最后一秒,他关了电脑,随即打算下楼,这时戴嘉辰的电话又来了。

    贺宁西接起来,他劈头盖脸的第一句就问“你打算什么时候回美国”

    贺宁西站在楼梯上,气得发抖,反唇相讥“你估计公安局什么时候来调查你”

    戴嘉辰在对面静默两秒,突然就大光其火“明天我让秘书给你订机票,下周末之前你不走,我保证你收到法院的传票。”

    公安局最多七天立案,从今天满打满算不过下周末,他不想着怎么应付,还在这儿与自己纠缠不休。

    贺宁西直接把电话挂了。

    过了两分钟,戴嘉辰的秘书又打来电话,很恭敬地在对面问“贺医生,我现在帮你订机票,你的信息我这边查档案都有,我就是想问你打算哪天走,戴院长说周末之前都可以。”

    贺宁西再也控制不住,朝他吼了起来“戴嘉辰的走狗你当的开心吗赵盛,你在医院干了几年,我爸对你怎么样“

    那边戴嘉辰的秘书不说话了,半晌才说“院长待我不错,正是因为院长待我不错,我站在我自己的立场上说,你现在也应该出国。现在医院是一片残局,戴院长既然愿意收拾,你不妨就留给他收拾,等你学成归来,要是医院建得更好,你再从他手上往回收,也不迟,要是医院不行了,你可以及时抽身,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某种程度上讲,戴院长成全了你,你应该这么想。”

    贺宁西冷笑起来“说的好听,你知道我和戴嘉辰的本质区别是什么吗我不是戴嘉辰,把西坛当作报复别人的工具,玩坏了也在所不惜,我们一家人的心血全在西坛上,西坛就是我的家,戴嘉辰毁了我爸,还要毁我的家”

    隔天下午,贺宁西收到戴嘉辰司机送来的飞机票,那时他正在父亲的卧房打扫卫生,保姆把信封拿上来,见他当着自己面拆开,盯着那机票发呆。

    “宁西,这机票是给你买的呀”

    贺宁西强打着ji,ng神说“嗯,阿姨,我可能又得回学校了,等过圣诞节我回来看您,就在您这儿继续住着。”

    “那怎么好”

    “这的花儿我顾不上浇,离不开人。没您不行。”

    保姆发现了他的郁郁寡欢“休学能休多久你这么去我不放心。”

    贺宁西看她弯下腰,神情老迈,忍不住抱住了她的背,宽慰她“再有三年,我就读完了。到时候我请您去参加我的毕业典礼。”

    保姆也拍拍他的背,忧心忡忡地说“医院没你,能行吗你还没当上院长,会不会你走了,他们就把你的位置抢走了”

    贺宁西惨然一笑“医院都这样了,没人要。要是有人跟我抢,我再抢回来,或者我建个更大更好的。”

    保姆很小声地嘟嘟囔囔“更大更好,那也不是西坛了,宁西,我这么说你别不高兴。”

    看她像掩饰悲伤似的,很快走了,贺宁西打开了衣柜,突然注意到旁边的保险箱,看着它陷入沉思。

    收拾了几天衣服,这天早上贺宁西正对着保险箱发呆,戴嘉辰的秘书突然登门造访,保姆叫贺宁西下楼来,贺宁西看他有些拘谨地坐在沙发上,把保姆支开“你来干什么”

    秘书道“戴院长问您收拾的怎么样。”

    贺宁西笑了下,“放心,回去跟戴嘉辰说,我东西已经收拾好了,后天就走,用不着他监视我。”

    秘书低下头,像很难开展措辞似的“你后天的飞机是早上九点半,戴院长想你早上往飞机场赶太不方便了,如果你这边可以,我们觉得改签到周六晚上比较好。”

    贺宁西的脑袋嗡得一声“什么意思就多一个晚上都不肯让我在这儿待,他要干什么是不是我走了他就过来拆我的家了”

    秘书很为难地低着头,不吭声,半晌道“戴院长只是希望你方便一点儿。”

    贺宁西整个人都在哆嗦“你去告诉戴嘉辰,敢把我的飞机提前一秒钟,我就不走了,对簿公堂是吧,我等着”

    秘书支支吾吾,贺宁西突然走到他面前“你不好说,我亲自给他说,我和你一起回医院。”

    秘书道“他现在不在医院。”

    贺宁西怔了下,今天是周四,这会儿才九点多,也不是休息时间,戴嘉辰不在医院能在哪儿。

    秘书像是看穿了他的疑惑“他在家呢,他让我务必把你劝好。”

    贺宁西气急败坏“你劝没用,我自己跟他去说。”

    秘书一直拦他,可没拦住,贺宁西直接去开自己的车,秘书也只好尾随,到了畅园戴嘉辰的别墅门口,贺宁西敲敲门,不一会儿门就开了,戴嘉辰穿着件皱巴巴的衬衣,下巴上青色的胡渣泛起,显得很颓废,看到贺宁西,明显愣了愣“你怎么来了”

    贺宁西随即进屋,屋子里家具放得很全,可就是没有一点人味儿,进到客厅,他有一丝晃神,沙发侧对的地方撤掉了一组矮柜,摆放了一架黑色三角钢琴。

    戴嘉辰过来了,没有给他倒水,径自到沙发上坐下,把一个金属相框抱进怀里。

    秘书这才从玄关进来,神色紧绷“戴院长。”

    戴嘉辰瞥了他一眼,冲他招招手“你回医院去吧。”

    贺宁西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戴嘉辰也没理他,依旧抱着那相框盯着面前的钢琴发呆。

    贺宁西抿了抿嘴“星期天早上九点半的飞机不可能改签,你要是非改签,我就要重新考虑走不走了。”

    戴嘉辰抬头看了他眼,将近一分钟之后才说“我知道了,那就不改。”

    贺宁西瞧着他,分明自己比他痛苦,可他却前所未有的无ji,ng打采,有些不想说的话几乎是脱口而出“你前两天不是威风得很吗公安局开始查你了,还是法院给你寄传票了”

    戴嘉辰眼皮上翻着,两个眼珠像不会转一样,贺宁西看了,自己都有些害怕。

    他很机械地说“星期天早上你走,你的目的不就算达到了吗,你要是没别的事,就可以走了,我没心思和你说话。”

    贺宁西不自觉捏紧了拳头“你别忘了,我是被你逼走的,戴嘉辰,不管你以后要到哪个庭应诉,那是你的报应。我知道你让赵盛来劝我,你觉得你成全了我”贺宁西说着说着,冷笑出声,喃喃低语,“你成全我什么了一个什么都有的你,成全出了一个一无所有的我。这是你的成全”

    他边说边抖,情绪激动,简直像摇摇欲坠的树叶,戴嘉辰看了,面无表情,但显得那样y森可怖,不说话。

    贺宁西说着说着,突然声音哽咽,像无法正常说话似的,发出每一个声音都那样困难“可我,一直爱你,我无数次地想,只要我想开点,医院可以给你,我的什么都可以给你。但是你呢”

    戴嘉辰依然沉默。

    贺宁西觉得他说点什么都比沉默强,哪怕是跳起来骂自己,让自己彻底清醒呢

    这样的回应,就说明了一切,他再也待不下去了,转身走开“行,我如你愿,我之所以走,因为我告诉我自己,这是我最后一次如你愿,不仅仅是因为我爸,所以以后你再拿我爸来威胁我,不管用了。”

    他还没走到门口,突然飘来戴嘉辰的声音“你要真如我愿,我还有个要求。”

    贺宁西停住,暴躁地问“什么”

    戴嘉辰很清楚地说“给我弹一遍肖斯塔科维奇的抒情圆舞曲。”

    贺宁西愣住了,有那么个瞬间觉得是自己的错觉,忍不住回身“你说什么”

    戴嘉辰也站起来,望着他“弹一遍肖斯塔科维奇的抒情圆舞曲”。

    贺宁西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听这个曲子,为什么笃定自己会弹这个曲子,也因为在这样的时刻,他提的这个风马牛不相及的要求而愤怒。戴嘉辰显然对他没有一点尊重,凭什么,自己被他夺走一切,甚至连家都不能待,还要满足他这样的要求,供他取乐

    贺宁西气的几乎无法控制自己的表情“你是不是觉得我还跟个傻子似的,爱着你不敢承认,口是心非我告诉你,我对你不可能予取予求。叫我弹你不配”。

    第50章

    说完这话,他像风一样的走了,咣当一声摔上门,那声巨响振得戴嘉辰肩膀颤了颤,手臂僵硬地跟没知觉似的,竭力拢了拢怀里的相框。

    周围什么声音也没有,和贺宁西来之前一样,可戴嘉辰的心情却不复刚才,贺宁西总是这样,把他本来的平静又搅乱了,让他再也不能佯装无事。

    戴嘉辰抚摸了一会儿相框,起身走到钢琴旁边,他可不会弹,耐心地把琴键上所有的黑白按钮从开头按到结尾,好像没有哪个音能和抒情圆舞曲的第一个音重合,原来靠自己的确弹不出来。很久以前,贺宁西刚做完手臂的手术时,跟自己承诺过,等手好了,他的琴到了,他会弹这首曲子给自己听。

    不过贺宁西显然已经忘了,但自己还记得。

    其实在贺宁西知道有戴嘉辰这么个人之前,戴嘉辰很早就知道了他,第一次见贺宁西的那天戴嘉辰永远不会忘,自己和母亲破例到贺云阳家里要钱,因为母亲查出有心脏病,他们说话的时候自己一直很紧绷,无法放松,手心里有层shi漉漉的汗,厌恶而又好奇地张望着周围的家具摆设,突然二楼有阵响动,在说话的母亲与贺云阳都没发现,自己不好意思抬头,眼皮倔强地上翻着,努力打量上面的情况,然后就看到贺宁西,他穿着短裤短袖的睡衣,露出来的胳膊和腿比自己白多了。

    他很柔软地跟发现他的贺云阳说话,贺云阳让他回屋休息,他问来的是谁,贺云阳告诉他不是谁。

    戴嘉辰像被针扎了一下,他活了十几年,就从自己亲生父亲的嘴里听出来自己“不是谁。”他那点儿强撑的气势轻而易举就被这三个字扎破了,自己变成了撒了气的气球。他无数次的想过贺云阳把自己放在什么位置上,他看到自己会不会难以启齿的愧疚,或者哪怕是单纯的忿恨与嫌恶,又或者把他当作一个不安的隐患,没想到都不是,这个契机让自己知道,自己在他眼里,什么也不是。

    就是这么巧,贺宁西和自己在同一所高中,戴嘉辰和贺宁西交集为零,贺宁西虽然人缘好,喜欢交朋友,但再怎么样也不会过来和他交朋友,戴嘉辰看见他,每次都装作没看见,虽然偶尔会用余光留意到他,有时发现他在偷瞄自己,那种感觉非常复杂,难以形容。戴嘉辰始终觉得因为他的无害,所以他离自己很远。

    改变是那一天,那天再平常不过,下午二三节课的课间他照例盯着窗户外面发呆,底下有个班的篮球课还没下课,还剩几个人排着队的三步上篮,意识到那个人是贺宁西,戴嘉辰无法让自己的目光转开,他盯着贺宁西看,自己的教室在二楼,什么都看的恨清楚,贺宁西那个动作、步态,几乎跟前天上课的自己一模一样

    同桌突然凑过来“看什么哦,贺宁西他们班,贺宁西你认识不”

    戴嘉辰僵硬地摇摇头。

    同桌是男的,为人活泼“别说,你俩在有的方面还挺像的,下次介绍你们认识,大家一起打球,肯定能变好朋友。”

    戴嘉辰突然就非常讨厌贺宁西,觉得他的存在前所未有的碍眼,把手里的笔啪地望桌上一扔“不了,我不爱打篮球。”

    那时候的想法非常中二,几乎可以说是难以启齿,但的确,戴嘉辰觉得自己已经尽力的想和别人不同,可受到了血缘的牵绊,而贺宁西是在阳光里,自己则是像迫不得已与他相像的一个暗处的影子。

    回到家已是中午,贺宁西甫一进屋,保姆招呼他吃饭,贺宁西望着桌上的几个菜,毫无胃口,强行吃着,保姆打开电视,电视上正巧在报道西坛医院的新闻,配着西坛门诊部混乱的现场视频,解说员的画外音提到西坛目前已经被几家受害人起诉,又说到戴院长,保姆马上看贺宁西的脸色,见贺宁西筷子一顿,马上把电视关了。

    贺宁西吃得不多也不少,让保姆无可挑剔,然后上楼了,保姆望着他的背影,很无力地叹口气。

    周五过得很快,周六早上贺宁西起了个大早,要亲自在家做天饭,中午他和保姆共同站在阳台上修剪盆花,贺云阳生前喜欢君子兰,因为君子兰过年会开花,橙色偏红看着十分喜庆。虽然他从不会花半分钟去照料,但家里也有很多盆。贺宁西蹲着挨个浇水,保姆看着他的背,忍不住问“宁西,必须去美国吗”

    贺宁西停了手,回头抬眼看她,保姆意识到自己的失言“应该去,应该去,去了好好读书,回来以后好好干,也算对得起你爸。”

    贺宁西马上低下头“其实我都对不起他好多次了。”

    保姆摇摇头“你爸很忙,很多事与其说他不记得,不如说他不在意,我看,这世界上对他来说就两个纪念日,一个你的生日,一个是西坛开业的日子,他比他自己的生日记得清。这两个日子他还会提一提。你好好的,就不是对不起他。”

    晚上吃过饭,贺宁西把自己的两个箱子拿到楼下,明早走的时候就可以直接拎走,洗完澡打算睡觉,他又忍不住绕回贺云阳的房间,掀开被子,决定在父亲的房间睡一晚。

    保姆到门口“宁西,明天早上吃什么”

    贺宁西应“阿姨,明早您不用给我弄了,我八点多就得到机场,您多睡一会儿。”

    保姆道“那怎么能行我给你煮ji汤挂面吧,早上吃起来比较舒服。”

    贺宁西只好说“到时候再说吧。”

    他几乎彻夜未眠,天蒙蒙亮时睡了一个多小时,结果睡过头了,已经快八点二十,保姆在门外敲门。贺宁西慌慌张张掀开被子坐起来“就去。”

    眼睛扫过贺云阳的柜子,突然灵机一动,贺宁西不管时间了,反正也花不了一分钟,打开最靠墙的那扇柜门,在密码锁上挨个输入一串数字20020507,正是西坛开业的日子,始终无法解除的响声没有传来,滴的一下,绿灯闪烁几秒,密码锁开了。

    贺宁西带着好奇打开保险箱的门,里面上下两层,却只有上层有个大牛皮纸袋,贺宁西拿过那袋子,解开上面缠绕的棉线,往下一倒,一叠薄薄的纸掉了出来。

    贺宁西拿起来看,一页一页看上面的字。

    是一份西坛的股权转让合同,落款人特别是贺云阳和戴嘉辰,而股权转让条件,则是贺云阳给戴云霞的手术失败。

    “”贺宁西的脸完全沉下来,无视保姆在门外的催促。

    他飞速看到最后一页,是一张单独的申购单,上面仅是西坛医院进甫善的几种药品,签名赫然是贺云阳,那签名很有父亲的特色,应该不会错,

    贺宁西几乎在同时屏住了呼吸,然后整个人开始剧烈颤抖。

    离新闻发布会的正式开始,没有多长时间,戴嘉辰把手机干脆关了,上台前最后一次对着镜子整理仪容,拉了拉黑色领带的结,抚平西装肩线,起来往酒店临时搭建的大厅走,秘书在旁边道“戴院长,稿子。”

    戴嘉辰本来不想拿,但想了想,还是接过来,微微昂首,发布会时间不会很长,提问环节也就允许提三个问题,应该九点半左右就能结束,几乎是带点神游,拿着稿子走了出去。

    这稿子是他写的,本来也不是什么长篇大论,过了遍马丙坤的手,又过了遍秘书的手,马丙坤交给他时很凝重地说“你可想好了,这些话说出去,还是在你专门召开的新闻发布会上说出去,可就再没有挽回的可能了。”

    戴嘉辰当然知道,把责任全部揽到自己头上,再说明自己是如何以非正当的手段才得到了现在代理院长的位置,其他人是不得不迫于自己的y 威,自己在西坛基本是一手遮天会有什么样的后果,不过念起来并不费力,他慢慢陈述,没有什么激动的情绪,只是在前来访问的媒体中激起一阵又一阵sao动,引来一片又一片刺眼的闪光灯。

    “为了能够在西坛稳坐代理院长的位置,我三番五次向股东会施压,阻挠贺宁西出任院长。很快,甫善药品事件败露,这药品进购仅过我一人之手,未经药委会开会讨论,所以其他医院领导均不知情现在甫善药品造成一人死亡,数人有不同程度的损伤,西坛也在积极协调,同时,我个人深表遗憾,再次向各位病人家属表示歉意。”

    “戴院长,贺云阳院长为什么要把股权赠予你呢坊间传闻贺云阳院长与你实际上是父子关系,这是否属实呢”

    “不属实,我和他没有丝毫的血缘关系。”

    “戴院长,有传闻说西坛曾经给王至斌家属上百万的封口费,你也亲自威胁某报社主编压下西坛药品的报道,这你能说明一下吗”

    “我现在三言两语说不清这个问题,这具体情况和媒体所了解的有一定出入,我和我的律师会在日后开庭时和法官说明。”

    “戴院长,你和贺宁西是同期,你们的关系根据我们到医院采访相关医务人员,都说之前很不错,你们为什么决裂了呢”

    “这个问题恕我不回答”

    戴嘉辰面无表情地一一回应着,显然记者们对他的说辞不满意,希望他能再多说一点,可戴嘉辰一面说,一面却想起关于贺宁西很多零碎的画面,低头瞄了眼手表,已经九点半过了,贺宁西稳妥的上飞机了吗他甚至不合时宜地想。

    正被记者用问题炮轰着,突然会场冲进来几个闹事的家属,情绪都非常激动,纷纷从随身拿的包里,袋子里往外掏东西向戴嘉辰身上扔,场面一度失去控制。保安等见状脸都白了,害怕他们掏出点什么不得了的东西,护送着戴嘉辰往台下走,戴嘉辰脸色惨白,两眼发红,最近他总在失眠,眼窝黑沉,显得颧骨特别突出,众人看他慢慢向台下去,在门后消失了。

    见到戴嘉辰,赵盛第一时间围上来,戴嘉辰也第一时间往向他,几乎是用尽全力拨开其他人,问“怎么样”

    赵盛表情很严肃,令戴嘉辰揪心,果然他说“不好了,戴院长,我这边查,贺宁西没有登机的记录,他没上飞机。”

    赵盛说完,观察着戴嘉辰的表情,戴嘉辰像是被钉住了般,神情堪称可怕,赵盛感觉他就是摇摇欲坠“戴院长,你到旁边坐一会儿吧”

    话音未落,戴嘉辰突然完全没了意识,直挺挺地向后栽倒在地。

    赵盛惊呼“戴院长”

    他听不见了,眼前一片漆黑。

    那些几分钟前还在脑海中纠缠的画面突然像融进了个黑洞,也吞没了他最后一点无力的挣扎,全部变成未知的漆黑。

    番外篇:[新的开始]

    第01章

    按道理,六月是才进入夏天,可高考那几天总会分外炎热。而经过大学毕业投简历的面试,不管是哪个月,那几天也总是恰逢y雨,如果正装再廉价一点,自己就像是条shi答答的严阵以待的霉干菜,战战兢兢地回答面试官提出的问题。

    戴嘉辰当时抽到的面试题目其中有一道是,如果你和科室里经验丰富的知名专家对某个病人在诊断和用药上意见相左,你会怎么做他很中规中矩地回答说自己会先向专家说明自己的观点,争取与专家形成有效讨论,最后再做定夺,并补充道,自己的知识理论多于实践,所以应当虚心充分了解专家的意见。

    后来他才知道,原来这道题心外面试的全部被问了个遍,而贺宁西的回答和他大相径庭,贺宁西说诊断上可以进一步研讨,但用药上他会坚持自己的意见,他说用药本来就不是只能用那几种,而且西坛有很多药其实一般,根本达不到最好效果。

    这不是贺宁西告诉他的,而是上周散会以后,彭主任无意间透露给他的,彭主任说得绘声绘色,带着笑,戴嘉辰听完也在心里笑。的确,这是贺宁西会做出来的事,哪怕这不是他爸开的医院,他很有可能也是这句话。别看他人际关系好,但他并不是个做事情会迂回的人,戴嘉辰觉得他在这方面和自己可能正好相反。

    彭主任说完,很感慨地长叹一声“院长,其实我挺搞不懂小贺,你说现在一切走上正轨了吧,他又不回美国去念书了,成天当个小医生也挺开心的,你和他熟,你跟他说说,这样好的深造机会放弃了怪可惜的。”

    戴嘉辰的笑容终于浮上脸“我劝不了他,虽然我也劝过,不过要问我,我内心深处其实也有那么点儿不想让他去,毕竟和他聊得来,他走了我饭局都少个能说话的,容易寂寞。”

    彭主任点头“就是,你们是真铁,我到现在也忘不了咱们开新闻发布会,前脚你晕倒了,后脚他就赶过来,直接蹿上台,大声叫保安维持秩序,说他有话要说,然后那噼里啪啦”

    他说着,又忍不住叹气“以前贺院长的那点心思我很能理解,肥水不流外人田嘛,他肯定想不到你能干得这么好。说实话,我都没想到小贺能那么快就站出来,毕竟他等于把他爸给推翻了。选院长的时候,他还力荐你。”

    戴嘉辰只说“我知道。”然后再没说话。

    彭主任见他对这个问题不想深谈,借故到饭点,走开了。

    戴嘉辰当时晕倒了,不知道贺宁西当着一众记者到底是怎么说的,不过等他再清醒,自己已经在医院,贺宁西没有第一时间赶过来,赵盛说让他好好休息,那边贺宁西会全部解决,当晚,贺宁西来医院了,在他半梦半醒之际,听到对方的声音,招呼他上床来睡,贺宁西好像真的就只穿着内衣过来抱着他睡了一夜。

    过几天,再翻报纸,新闻的内容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早报率先报道了贺云阳笔迹鉴定的结果,总算让人看到点希望,约莫半个月后,甫善制药的人终于落网了,也证实这单药品最早是贺云阳要和他谈,说是帮他处理掉,让他别担心。

    贺宁西连跟两台手术,到下午下班前都未必做得完,戴嘉辰自己吃了午饭,给他留了份,眯着眼睛便小憩,边琢磨着晚上做点什么。

    上次贺宁西夸他做的好的是椒麻ji,上上次是回锅rou,戴嘉辰到超市买了点蛤蜊,青口,红虾,田螺,做个海鲜烩面,再拌点沙拉,最后弄点冰糖雪梨,等回来,见贺宁西头朝下趴在沙发上,就脱了外衣,还穿着衬衫牛仔裤。后脑门的头发乱翘着,一动不动。

    戴嘉辰顺手扯过沙发上叠好的薄毯,盖住他,轻手轻脚绕到厨房做饭。

    才把各种海鲜洗净熬到锅里,厨房门开了些许,背后一双手绕上来,感觉贺宁西的头靠在自己背后“累死我了,做饭呢你今天好几个会,怎么不叫个外卖”

    戴嘉辰把他的手拉下来环到自己腰上,不断翻动炒勺“外卖吃多了对身体不好。下午那个小姑娘怎么样”

    “咳正要跟你说呢,打开看几乎做不成,本来都想要不然就合上,最后老李顶住重压,拿下来了,到底是有小孩儿的人,感同身受,胆大心细,我当时都想,做不好我心脏都得停了,不知道出去怎么面对小女孩儿的爸妈。”贺宁西说完,一下一下亲戴嘉辰的后颈,含糊道,“来,我来炒,你到旁边休息会儿。”

    戴嘉辰不由自主的勾着头,抚摸贺宁西的手,然后拍了下“去,你去拌沙拉去,什么我都放好了,拿上筷子拌就行。”

    贺宁西最后隔着衬衣摸了遍他的腹肌和胸口,走到一旁。

    戴嘉辰看他低头拌沙拉拌的起劲儿,觉得很奇妙,按说贺宁西也年纪不算很轻了,可他就跟个同龄的电视明星似的,看着还有少年气,还挺像个孩子。从头到脚脚,“你别走哪儿都不穿鞋,进厨房好歹也穿双拖鞋。”

    “啊”贺宁西一遍舔手上的沙拉酱,一面茫然地转过脸来。

    戴嘉辰看得呼吸一窒,转小火,用玻璃盖子闷上,转过来把贺宁西压在流理台的旁边,咬住他的嘴唇。

    贺宁西闷哼着倒吸口气,抬手抚摸戴嘉辰的头发,戴嘉辰把手伸进他衬衣里,摩挲那细窄的腰线。

    贺宁西满面通红,不自觉很亢奋,等戴嘉辰往上摸他的胸口,或者往下解开他的皮带握住他下面,戴嘉辰明显听到他呼吸急促几分,退开一点,脸上的笑容很骄傲,观察着他的表情。

    贺宁西有几分不好意思,觉得自己想要戴嘉辰比戴嘉辰想要自己好像更迫切,立马转过身继续拌沙拉。

    吃完饭,戴嘉辰自然而然地到浴室洗澡,贺宁西到厨房洗碗,等洗完,忍不住心猿意马到浴室去,戴嘉辰虽然拉着浴帘,可耳朵很灵敏“嗯,怎么进来了”

    贺宁西找了个借口“我用下洗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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