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野站在低了穆清两个台阶的位置，本来他就略矮一些，此刻完全是抬头仰视着穆清。
以前的林清野讨厌极了这样的对视，哪怕有一点被穆清俯视了，自尊心就会在他心口划出一道伤疤，可此时此刻他却无动于衷，一点感觉都没有。
他目不转睛看着穆清，没有放过穆清脸上一闪而过的慌乱和无措。
穆清欲言又止，斟酌说道“可能是前些时间请病假耽误了学习吧，那段时间我一直躺在床上没有看过书，没考出好成绩也是理所当然的，下次努力就好了。”
说着，穆清迈出长腿往下跨了两步，每步都是两层阶梯。
然后，转身面向林清野，现在是他低于林清野两层阶梯，他微微仰头注视着林清野，温和地扬唇笑。
“走吧。”穆清鼓足勇气去牵林清野的手，对方的手很凉。
林清野垂着双眸，目光落在穆清小心翼翼引着自己的手揣进他衣兜的动作上，穆清的手很暖和，即便到了十二月份，温度越来越低，穆清也像个小烤炉似的。
其实穆清想把林清野的手放进他衣兜里，可担心这么做会惹得林清野生气，只好揣进林清野自己的衣兜里，他的手却捏着林清野的手，舍不得放开。
正低着头卖力给林清野暖手的穆清，并没有看到林清野眼中逐渐上升的温度。
“穆清。”林清野喉间有点涩，缓了好一会儿才喊出对方的名字，他在衣兜里回握住穆清的手，“你考差了，是因为我吧”
闻言穆清猛地抬头，刚好闯进林清野清澈的双眸里，他的眸子漆黑一片，穆清却发现里面有星辰在闪烁。
“不是的，你别这么想，是我自己的问题”穆清慌了，手足无措地解释。
“我知道。”林清野仗着身高优势，用食指轻轻按在穆清的嘴唇上，穆清被他这个动作惊得全身一滞，没敢再说话，剧烈呼吸时的热气全喷在林清野的指尖，暖暖的。
他都知道。
知道穆清在担忧什么，知道他在忐忑什么。
尽管这段时间以来林清野很少再与穆清说过话，但是穆清的习惯很难改变，以前林清野还未发觉，自从那天在出租车里被穆清提醒之后，他才发现，无论穆清往什么地方走，他总喜欢从十三班的教室门外经过。
而林清野就坐在教室里倒数第三排，从敞开的后门朝里面看，正好能看到林清野专注看书做题的侧脸。
自从知道这个能偷窥林清野的小秘密后，穆清去卫生间和老师办公室的次数急剧增多，以前柏帆还笑话过他，说要给他介绍一个治疗尿频尿急的医生。
以前穆清从教室后门外经过时，是欣喜雀跃的。
可是现在习惯xi,ng往林清野看去，他却是忧伤的。
林清野一直没有给穆清确切的答复，穆清也一直在等待。
不过他知道，等待的时间越长，他的希望就越渺茫。
“我知道。”林清野是这样说的。
闻言穆清怔了许久，目光怔怔望着林清野面无表情的脸，一颗心却在匀速往下坠落，下面则是一眼看不到底的深渊，失重的感觉很难受，可是远远抵不上被林清野亲口拒绝所带来的伤痛。
你知道什么
穆清心想，或许林清野知道了这么拖下去不是办法，时间并不能明确给出一个拒绝的答案，有些话只有亲自说出来才能做出了结。
穆清忽然不想听下去了，他本能的选择逃避，正要绕过面前的林清野离开，下一秒被抓住了手臂。
“我们交往吧。”林清野说。
“”空气霎时沉淀下来，穆清石化在原地，好半天才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睛，“小野，你刚才说什么”
林清野看着呆若木ji的穆清，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他往四周看了一眼，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于是扯着穆清的衣领，把他拉向自己，迅速在他嘴巴上亲了一口。
蜻蜓点水，一吻即止。
“听明白了吗”林清野问。
“明白了。”穆清愣愣回答。
直到林清野走后，穆清都没有从巨大的惊喜中缓过神来，仿佛林清野刚才说的话只是他的幻觉，可是林清野亲在他嘴唇上的触感是确确实实存在的，现在他嘴唇上还残留着被吻后滚烫的温度。
无知无觉回到教室，柏帆和安少海已经在他课桌前等待了很长时间。
柏帆一屁股坐在课桌上面，两条修长的腿漫无目的晃来晃去，他正在低头看手机，旁边的安少海就显得拘束许多，可能知道穆清不是那么待见他，见穆清走进教室，安少海只是用手推了推柏帆，眼睛始终黏在穆清身上，却咬着唇不敢说话。
“阿清”柏帆立即把手机收进裤兜里，从课桌上跳下去揽住穆清的肩膀，脸上写满了担忧，“你没事吧韩老师叫你去办公室是为了说你的成绩”
穆清犹如身在梦中，耳边的一切声音都变得虚无缥缈起来，他兀自走到座位前坐下，沉默了半晌才缓缓点头“是。”
柏帆见状，登时就慌了，心想他的哥们不会是韩老师骂傻了吧
“韩老师说什么了”柏帆焦急地问。
“没什么。”穆清从桌箱里把下节课要用的书本拿出来，然后继续坐着神游，过了一会儿才头也不抬地对柏帆说，“要上课了，你赶紧走吧。”
没有什么才怪
穆清这张脸明明写着发生过什么事
可惜穆清不肯说，柏帆只能干着急，他决定去打听一下刚才哪些同学去过老师办公室，再问问发生了什么事。
上课铃声响起。
柏帆揽着安少海的肩膀往他们的座位走，虽然安少海全程没有说过一个字，但是从他复杂的表情来看，恐怕他心里的话已经可以写成一本毕业论文了。
柏帆知道安少海在想什么，也知道他说什么，所以才按着他的肩膀，不然他把那些话说出来。
“别问了，不关你的事。”分别前，柏帆是这样跟安少海说的，语气里夹杂着些许冷淡的情绪，与刚才拦着安少海肩膀时的亲昵截然不同。
二
这节课是数学课，老师在讲台上进行高效率的知识输出，讲得口沫横飞，下面的同学们听得昏昏欲睡，又不得不打起ji,ng神在课本上奋笔疾书。
四十五分钟下来，大半同学都像是丢了半条命似的，趴在课桌上有气进没气出。
时间推进到十二月底，转眼距离期末考试又进了一步。
班内的学习气氛也变得前所未有的浓郁起来，课间去趟卫生间回来，都能看到不少同学端端正正坐在桌前，沉迷做题不可自拔，林清野和师睿是这群头悬梁锥刺股的好学生领军人物，无论是上课还是下课都对课本抱有十二分的热情。
可惜作为学渣的祁恢和陈晨丝毫没有受到林清野和师睿的感染，仿佛月考前的临时抱佛脚只是假象，过了月考，倒数几名的他们依然该吃吃该喝喝，玩得不亦乐乎。
“老大老大老大”祁恢课桌上的资料书堆得像堡垒一样，刚好把贼头贼脑玩手机的祁恢挡在书堆后面，恐怕书本对于他的作用就只有拿来遮挡一下老师的视线了。
林清野全神贯注盯着黑板上的题，视线随着老师比划的三角板移动，被吵了不耐烦了才瞪了祁恢一眼“说。”
祁恢问得极为小心翼翼“你看论坛了吗”
“没有。”
“你快去看看。”急切地催促。
祁恢是学校论坛的钉子户，上学期还混到了一个临时管理员来当，平常有什么新鲜有趣的帖子都会让林清野去看，林清野只当他又看到了猎奇的帖子，用胳膊肘推了推祁恢。
“听课，还是你想李秋曦天天给你补课”
一提起这个名字，祁恢秒怂，缩着脖子不再说话了。
结果刚下课，陈晨就在后面用笔头戳林清野的背“老大，你看过论坛了吗”
连续被两个人问同样的问题，林清野再迟钝也意识到不对劲了，转过头蹙眉道“怎么了”
“被屠版了。”师睿说，“有人向你下战帖。”
以前在论坛里嘲讽辱骂林清野的人层出不穷，几乎都是穆清的迷弟迷妹，当然后来被林清野的拥护者怼了回去，于是展开一场持久的撕逼大战，不过在论坛里挑衅林清野下战书的，还是第一次出现。
毕竟论坛里多数是本校学生，又不是混社会的，也就只敢在网上耍耍嘴皮子了。
并且经过那次林清野指名点姓道出安少海的id后，挑事撕逼的人瞬间清零。
登录论坛，原本风平浪静了很长一段时间的页面忽然多了几个飘红的帖子，首页全是一个小时前才发出来的新帖，并且每个帖子上都带有林清野的名字。
帖子的标题和内容千篇一律，先是用各种难听的话咒骂林清野，问候了一遍他全家之后，才说两天后在学校后门的某个酒吧里不见不散。
最后还有个非常恶毒的诅咒如果林清野不赴约的话，那他一辈子不举。
祁恢抱着头鬼哭狼嚎“卧槽这个王八蛋说得太狠了吧那玩意儿用不了的话那还是男人吗”
“”林清野仔细想了想，如果他和穆清走到了那一步的话，貌似还真不到下面那东西，无论是从身高还是体型看，穆清都不像是躺在下面的那个。
想到这里，林清野的视线不动声色在祁恢身上转了一圈。
随后林清野悲伤的发现
祁恢那弱不禁风的小身板儿也不像是能做上面的那个，以李秋曦那体格来看，把祁恢推倒压根是分分钟的事情。
兄弟俩都是躺下面的。
还有什么比这个更令人绝望的吗
若是祁恢知道自家老大看似一脸绝望其实都在想这些有的没的，肯定会气得喷血，可惜他不知道林清野那山路十八弯的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还以为他被帖子里的恶言恶语吓到了，那小脸苍白得祁恢整颗心都揪成了一团。
“老大你别伤心，大家都在骂他呢”祁恢无措地安慰林清野，想到发帖人嚣张的语气，瞬间气成一只河豚，鼓着两边腮帮子说，“到时候我们一起去会会他好了，看下是哪个王八蛋蹦跶得这么厉害，那人是属跳蚤的吧”
“我没事。”林清野收敛好伤感的情绪，这才把注意力转到帖子上。
“能查出是谁吗”师睿说。
“每个人注册id时都要填邮箱和学号，学生会管着论坛，他们应该能从后台上看到这些信息。”陈晨抱着双臂往后靠在椅背上，神情严肃，“约架这事儿挺严重的，我们直接跟老周说吧，让老周处理就是了。”
祁恢不甘心地嚷嚷着，像极了一只吃不到香蕉的猴子“不行不行我们就这么放过那个王八蛋吗还不如先把他揍一顿再交给老周。”
林清野也不是息事宁人的xi,ng格，当初他把安少海揍着玩儿的时候，就没有想过把这些私人恩怨交给班主任协调，此刻被人挑衅，心窝里的火蹭的一下冒了起来。
意见产生分歧，四人商讨了半天也没有结果，只好暂时把这件事放到一边，专心上课。
没想到放学过后，一个新帖子的出现让整个论坛再次炸开花。
穆清以他本人的身份发帖，接受了本来是下给林清野的挑战书。
这下不仅是林清野等人懵了，连论坛里的吃瓜群众都是懵逼的状态。
“靠靠靠，男神你这是认真的吗男神我求求你不要冲动啊打架是要被学校记过的”
“我只想问这个号是穆清本人吗虽然以前穆清也不是没有打过架，但是这次完全不关他的事儿啊，穆清没必要替林清野挡枪，不管约架的事是不是真的，很明显那个人就是冲着林清野来的。”
“同求男神不要冲动，冲动是魔鬼以及那些把林清野捧得天上有地下无的花痴女们这个时候怎么不见了你们老公要被人打啦，你们还缩在自己的龟壳里吧”
四面八方而来的沸沸扬扬争执声音并没有影响穆清的决定，没多久，他便在主楼里编辑更新，让下战书的人私信他，两人重新约个地方。
新回复的楼层里全是穆清迷弟迷妹们的哀嚎声。
祁恢时刻关注着论坛的动态，看到穆清的发帖后就乐了，嗤笑一声“老大，你和穆清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就算你们现在关系变好了，但也没到他单枪匹马替你约架的地步吧”
闻言正在收拾的林清野动作一顿，眉头瞬间拧成一个结。
“怎么回事”
林清野希望能亲自处理掉这个麻烦，但是今天还没到周五，他不想被其他事情影响学习，于是只能把论坛上的事情搁置到一边，等到了周五再亲自联系那个发帖子的人。
当然林清野也没有坐以待毙，他已经拜托过学生会的人去查发帖人的id，可惜那人在注册时并未填学号，只留下一个十二位数的qq邮箱，明显是个新注册的号。
林清野没跟穆清提过这件事，就是不想让穆清蹚浑水。
祁恢事无巨细把穆清发帖的事情说完，当林清野进入论坛的时候，才发现管理员已经把有关于这事儿的帖子都删得一干二净了，包括穆清发的回复楼层高达五十页的热帖。
林清野往下翻了翻，依然没找到任何讨论此事的蛛丝马迹，他的脸色却越发难看起来。
提起，越过祁恢往教室门口走，头也不回地说“今天你们自己回去吧，我去找穆清。”
陈晨幸灾乐祸捂着嘴偷笑“完了完了，穆清不听话要跪键盘了。”
刚走出教室，林清野迎面撞见正要朝里面张望的柏帆。
“穆清呢”
“师睿呢”
林清野和柏帆同时问道。
“阿清走了，一放学就走了，我还以为他来找你了。”柏帆有些尴尬地说，他本来还想问林清野今天论坛的事，转念想到穆清的叮嘱，只好硬生生把那些话咽了回去。
“教室里。”林清野说着退了两步，探着脑袋喊了一声师睿的名字。
还在和陈晨聊天的师睿立即扭头过来，便见柏帆站在林清野身后，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像个二愣子似的向他挥手。
于是陈晨的调侃对象变成师睿“哎哟喂，老公来接了。”
“闭嘴。”师睿红着脸，拽起早就放在课桌上的背包，低着头笔直朝门口的柏帆走去。
只有祁恢还是一副状态外的样子“小陈，柏帆什么时候变成师睿的老公了”
“”陈晨瞥了眼双眼懵懂纯洁如小白兔的祁恢，不禁在心里叹气，他们四人中就只有祁恢的脑洞最大想得最多，抱着腐眼看人基的心理把几个男生拉郎配对，曾经他还神预言过林清野和穆清的关系，怎么到了现在就自动屏蔽了这些呢
说白了还是傻，难怪被林清野和李秋曦两个超级学霸一齐辅导了大半个学期，学习成绩却没有一点长进。
想到这里，陈晨突然有些同情起李秋曦来。
李秋曦把心里所想明明白白表现在了脸上和行动上，哪怕陈晨与李秋曦仅有过一面之缘，也能看出来李秋曦是对祁恢有意思的，只可惜祁恢这个当事人还被蒙在迷雾中。
不管其他三人如何明示暗示，祁恢就是懂不了其中的意思，也不知道是真傻还是装傻。
无论如何，李秋曦的情路漫漫啊
临走前，林清野不放心还是去十二班的门口看了眼，果然没有找到穆清的身影，倒看到了正擦着黑板做值日的安少海。
一起做值日的同学见林清野在后门张望，还以为他是来找安少海的，毕竟这个教室里除了他就只有安少海了。
“安少海。”那个同学热心喊道，“有人找你。”
林清野“”
卧槽同学，咱能别乱说话吗
尽管知道那个同学是好心好意帮忙喊人，但是林清野此刻的心情依旧是日了狗了，还没来得及回避，就眼睁睁看到被喊了名字的安少海回过头，视线直挺挺的投到了他脸上。
紧接着，安少海的脸色y转多云，顷刻间暴雨倾盆。
“不不不，我不是来找他的。”林清野连忙抬起两只手，在胸前摇来摇去，“我找穆清。”
此话一出，安少海的表情更加y郁了，仿佛有一股能用rou眼看见的低气压围绕在他周身，无形之中化成一团浓郁的黑雾把安少海紧紧包裹在其中。
安少海露骨又直勾勾的眼神，穿透那团黑雾，在林清野脸上徘徊。
他毫不掩饰自己对林清野的憎恶，甚至到了憎恨的地步，光从一个眼神就能看出来。
热心同学并未察觉安少海和林清野之间的暗流涌动，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发说“是我弄错了，你找穆清吗他应该是走了吧，放学后就没有见到过他了。”
“好的，谢谢。”林清野转身就走。
“林清野”安少海低沉的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
林清野停住脚步，思虑片刻后，缓缓扭回了身子，随后见安少海从讲台上走下来，一步一步走到林清野面前，他的双眸同样是漆黑且看不到底的，然而与他直视时，林清野会有种很不舒服的感觉，那种感觉从心底漫出来，沿着他的四肢百骸移动。
不仅是安少海带有敌意的眼神，还有他的一举一动以及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场，都让林清野深感厌恶。
“如果你连累了穆清，我是不会放过你的。”
林清野眸光微垂，眼底一片清冷，面对安少海时他连一点细微的表情都不想摆出来，可听到对方这番话后，林清野倏然嗤笑起来。
“所以现在的你是以什么样的身份，来跟我说这些话的”林清野好笑地问。
“我是穆清的朋友。”
“是吗”林清野似笑非笑，“可惜呀，穆清不这么说。”
安少海猛地一怔，随即怒道“那你又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
林清野粲然一笑“我有没有资格是穆清说了算，你问问他就知道了。”
这一刻，安少海面无血色。
到了晚高峰时期，拥挤的公交车犹如在海洋里风雨飘摇的小舟，在拥堵的道路上行驶，车内挤满了刚放学的学生，闹闹哄哄的，耳边全是叽叽喳喳的说话声，得不到一点清净。
林清野被挤在下车门的一边，单手握着栏杆，另一只手拿着打开了微信界面的手机。
他给穆清发了条微信。
你在哪儿呢
自从和穆清确定关系以来，每天下午放学穆清都会等着林清野一起坐公交车回家。
这是破天荒的第一次，穆清抛下他一个人先走了。
林清野心里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他低着头直勾勾盯着和穆清的微信聊天界面，从上公交一直等到下了公交车，都没有等到他发出的那条绿色对话框下出现新的对话框。
要是微信有已读和未读的提示就好了，林清野第一次这么迫切的想着，他知道可能不是穆清没有收到消息，只是他不愿意回复罢了。
走了一段路才到别墅区大门外，刚走进去，林清野忽然看到前方有一个熟悉的声音。
“穆若”
穆若正在打电话，听到林清野的声音后回头，漂亮的脸蛋在夕阳的余晖中更显艳丽，若是以前的林清野看到这副场景肯定会当场心脏漏掉一拍，整个人直接僵在原地。
然而现在，林清野脸上y郁的色彩并没有为此减少丝毫，他加快步伐走上前。
“清野哥。”穆若笑着喊了一声，她还保持着把手机举在耳边的动作，随后不知道是电话那边的人跟她说了什么，她的表情倏然变得奇怪起来，连着看了林清野好几眼。
林清野敏感地捕捉到了穆若的异常，面无表情的扬起眉“你哥的电话”
似乎感觉到了林清野周身散发出来的戾气，原本面色如常的穆若冷不丁打了个寒颤，一时间居然忘记了刚才穆清在电话里千叮咛万嘱咐的内容，迟疑着说“是啊，他在家里，让我等会儿和我妈出去吃饭，不用管他。”
怂如穆若，压根不需要林清野开口询问，就把接下来的事情交代完了。
听完这话，林清野的脸色瞬间变得极为难看。
沉默片刻，他叹了口气说“回去吧。”
直到和穆若分道扬镳，林清野都没有再提起过穆清的名字，倒是把林裴在学校里的表现打听得一清二楚。
倒不是穆若向林清野打小报告，其实她有心替林裴隐瞒上课玩手机、考试成绩差这些事，可惜林清野套路太深，林裴又不善于说谎，三两下就从她嘴里套到了真实信息。
眼睁睁看着林清野在听到林裴这次月考成绩后，骤然黑成墨的脸，穆若额头上滑下一滴豆大的汗水。
心里为林裴默哀的同时，穆若也在暗自庆幸
幸好她哥不喜欢过问她的成绩，也幸好她在学校成绩不错，就算“未来嫂子”问起来，也不至于说不出口。
回到家。
工作比林妈还繁忙的林爸难得在家，可惜他不会烹饪，就连比较简单的两菜一汤都不会做，因此林清野前脚刚踏入家门口，下一秒就闻到一股浓烈的酸味。
“爸。”林清野蹙起眉，在玄关换了拖鞋，“你煮面条了”
林爸系着围裙，端了两个脸盘子那么大的碗，笑容晏晏从厨房里走出来“儿子你回来得正好，我刚煮好面条，你去拿三双筷子，你妈今晚不回来吃饭。”
“”
林清野默默看了眼像是在汤里放了墨水一样的面条，闻着空气中刺鼻的醋味，不久前才疯狂叫嚣着的饥饿感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场面一看就知道林妈不在家，不然林爸也不会亲自下厨煮面条了。
而且林爸煮出来的面条必定难吃，他总是把醋当做不要钱似的往碗里倒。
林裴愁眉苦脸端着剩下一个碗走出厨房，见到正准备去厨房拿筷子的林清野，本来灰暗的眼睛登时变得程亮起来，犹如两只五百瓦的灯泡。
“哥”林裴发出求救的信号，“我们点些炸ji腿混着面条吃吧，爸煮的面条太白味了，一点都吃不下去。”
林清野皮笑rou不笑盯着满脸期盼的林裴“在点炸ji腿之前，你是不是该跟我解释下你这次月考的成绩”
“”林裴瞬间安静下来。
“我已经知道了，不到三百分，有进步，上学期你还考了个二百五呢”林清野目光慈祥地揉了揉林裴柔顺的头发，挤出来的每个字却让林裴犹似身在寒冬腊月，“先把面条吃了，等会儿去你房间再仔细说下这事儿。”
“”
吃林爸煮的面条的时间依旧漫长，以前林裴觉得漫长只是因为这碗面条太难吃了，又酸又没味道，现在觉得漫长则是由于在林清野“和善”的目光下，林裴每分钟都度秒如年。
忐忑不安的吃完面条，被恐吓过的林裴连吃炸ji腿的心情都没有了，全程像是冰霜打过后的焉茄子，从里到外散发出一股丧气，自发洗完碗后跟着林清野上了楼。
刚把卧室门关上，林裴就眨巴着星星眼哀求“哥，拜托拜托，你就看在我刚才洗了碗的份上，大人不记小人过，忘记我这次月考的考试分数吧，我发誓一定痛改前非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林清野还是第一次知道，“大人不记小人过”这个词还能用在此刻的场合里。
“呵呵”林清野坐在单人沙发上，翘起二郎腿，神情冷漠地睨向整张脸皱成一个苦瓜的林裴，“你好意思说你洗过碗吗你只是把几个碗扔进洗碗机里。”
林裴弱弱道“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呀”
“别废话。”林清野挥手打断林裴的解释，冷酷决绝得不顾及一点兄妹情分，“还记得三个月前我说了什么吗把那些东西交出来。”
闻言林裴愣在原地，犹如五雷轰顶“什、什么”
林清野起身，径直走到书柜旁边紧锁的柜门前，拨弄一下小锁说“这里面的东西我全收了。”
尽管林裴鬼哭狼嚎千拦万阻，最后还是挡不住林清野说要把她的成绩告诉他们爸妈的威胁，只好从枕头下面拿出钥匙，两只红眼睛里包满了泪水，颤颤巍巍伸出手把小锁打开，柜子里面整整齐齐摞了几堆分好类的黄书和黄漫。
瞅见面上那些黄暴无比的漫画封面，林清野的眼睛几不可见亮了几分。
这下真是满载而归
第四十八章
一
花费了足足半个小时, 林清野才把林裴私藏在柜子里的小说和漫画全部搬到自己房间里，为了不被林爸看见，他还是趁着林爸回房洗澡的时候逼迫林裴悄无声息行动的。
最后林裴含泪离去，林清野靠坐在一堆战利品前心满意足。
拿起放在床上的手机看了一眼，仍旧没有收到任何消息。
林清野盯着手机愣了许久，直到手机息屏后，才重新按亮屏幕, 缓慢移动手机调出微信界面。
他发给穆清的消息就像是石沉大海了一般。
林清野犹豫了很久，在消息栏里把想说的话删删减减，最终还是一个字都没有发出去。
心烦意乱, 烦得想把地球都炸了
他恨不得直接把穆清揪到自己面前来，问他
你为什么不等我放学一起回家
你为什么不回我消息
你为什么要答应那个傻逼去打架。
你是猪吗
你就是猪吧
胸口憋着一团气，仿佛化为实质堵在了嗓子眼里，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 真他妈难受
那些火在胸腔里熊熊燃烧却发泄不出来，林清野只能做点其他事情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余光中瞥见放在落地窗旁边的吉他，林清野这才想起早被他抛到脑后的元旦表演会。
哦对了，他还要上台表演弹吉他。
林清野抱着吉他坐到沙发上，调试好音, 修长的手指随意在琴弦上拨弄了几下，便有一串不成调的音在安静的空气中荡漾开来。
在脑海里挑选好曲子，随后林清野酝酿了将近一分钟的情绪，深吸口气, 指尖继而在琴弦上跳跃起来。
可是弹出来的音调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美好，反而显得有些焦躁不安，似乎从侧面反映了林清野此刻的内心情绪。
弹了一会儿，林清野终于坐不下去了。
他讨厌极了无休止的等待，如果穆清不愿意搭理他，大可以直接跟他说，他又不是死缠烂打揪着不放的人。
但是现在这样又是怎么回事
玩吊人胃口的游戏吗
林清野忍了又忍，最后忍无可忍，拿起手机走到落地窗前。
从他的角度能够很清楚的看到对面穆清卧室窗户里的情况，以往这个时候穆清的卧室里都是亮着灯的，浅橘色的灯光浸透浅色的窗帘，在黑夜中犹如一盏摇摇欲坠的小灯。
然而此刻，窗帘后面是足以吞没一切的黑暗。
林清野突然想起放学回来后穆若对他说过的话，她说穆清就在家里，当时林清野丝毫没有怀疑过穆若的话，而现在仔细想了想，他突然发现穆若那句话可能半真半假。
也许穆清确实说过让穆若跟着穆妈出去吃饭的话，但是穆清在家的话很大程度上掺了水分。
但凡穆家有一个人在，就不可能连一盏灯都不打开。
正要拨打穆清的电话，手机忽然振动起来，紧接着屏幕一暗，黑色背景上出现了“穆清”两个字。
林清野呼吸一窒，连思考的时间都没有，身体已经先于大脑做出反应，他以最快的速度接起电话。
“你有病是吧在论坛上逞威风是不是很爽发消息不回，放学也一个人先走了，要是你想分手就直说，我也不会死揪着你不放。”林清野气得脸色发白，说话时都在大喘气。
“”那边沉默片刻，冷不丁传来一道略显尴尬的咳嗽声，“我是柏帆。”
“”林清野忙不迭回想他刚才激动之余说了什么，算了算了，说就说了吧，眼下要紧的不是这个，“穆清呢他在外面是吗”
柏帆不知道林清野所指的外面究竟是哪个“外面”，按理说他们所在的地方已经不是外面了，而是室内。
“我们在医院，阿清也在这里。”说完柏帆赶紧补充了一句，“不过你放心，阿清没什么大碍，就是受了一点皮外伤而已，所以我打电话给你说一下，让你放个心。”
“穆清呢”
“就在我旁边啊”柏帆说得心虚，连声量都瞬间变低了许多。
林清野拿起搭在沙发上的外套转身朝门外走，他那颗在接到电话后逐渐放下来的心又因为柏帆的一通话而高高悬起，他拿起衣服的手都在颤抖，好几次都没能扭开卧室的门把手。
可是他吐出来的话却是冷静的，好似并没有因为柏帆带来的消息而受到影响“你把手机给穆清，我想听他说话。”
“这个”柏帆很为难，“不太方便吧”
林清野慌不择路下了楼梯，客厅里只有林爸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听到林清野急匆匆下楼的脚步声，林爸回头，登时被林清野铁青的脸吓到了，忙从沙发上站起身“清野，你这是怎么了都这么晚了还要出门吗”
“我去趟医院。”林清野看向林爸，抖着声线说。
林爸没问原因，当即说“我开车送你。”
与此同时，电话里柏帆的声音不知何时变成了师睿，比起说话遮遮掩掩犹豫不决的柏帆，师睿的解释倒是条理清晰了许多“还记得在论坛里向你下战书的人吗那个人是董露露的男朋友，名叫周鑫翰，有人偷拍了那天你和董露露坐在一起的照片给周鑫翰看，于是周鑫翰花钱在论坛里买了小号发了那些帖子。”
“穆清在论坛里私信了周鑫翰，约他今天下午最后一节自习课在我们学校后门一处小树林里见面，其实穆清不想把这件事情闹大，所以去的时候带了周鑫翰的班主任和他们年级的教导主任去，把周鑫翰和他带的几个哥们一起抓回了学校，没想到还有漏网之鱼，在穆清准备回校时拦了他，就不可避免地打了一架。”
师睿说话的时候，柏帆凑在旁边嚷嚷“林同学啊，你也别怪阿清乱来，他就是不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人影响你的学习，他知道以你的xi,ng格肯定会选择用暴力解决问题，但是那周鑫翰是半只脚在社会上飘的混子，以暴制暴只会让他有更多理由来找茬，还不如由学校出面镇压他，他总不能跑到校长面前约架吧”
“”
林清野坐在后座，弯腰把脸埋进双膝中，他不想被林爸从后视镜中看到他的狼狈。
“穆清现在怎么样了”林清野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他的嗓子火辣辣的，好似有一团火在里面烧。
“有人用砖头砸了他的脑袋，轻微脑震荡，还没醒。”师睿沉声说，“情况不容乐观。”
听后柏帆又凑到手机旁边嚷嚷“医生说了没事，过不了多久阿清就会醒来的，你别太担心，而且那几个王八蛋被阿清揍得更狠，全部进手术室了。”
说完柏帆幸灾乐祸的哈哈大笑起来，那听起来豁达的笑声里面多少掺杂些自我安慰和自欺欺人的因素。
林清野默然，看破不戳破。
“闭嘴。”师睿不耐道。
下一秒柏帆的笑声戛然而止，紧接着变成委屈巴巴的声音“我这不是在安慰林同学嘛，要是老大醒来的话肯定不想让林同学担心。”
“那你起初就不该给他打电话。”
“可是我又想林同学知道阿清有多么在乎他呀。”
话题到此为止，师睿把房间号告诉林清野，安慰了几句后便挂断了电话。
林清野发狠地攥着的手机，埋着头良久没有抬起头。
不多时，车内隐约有哽咽声响起。
林爸面色凝重从后视镜里看着蜷缩成一团的林清野，思虑再三还是决定会穆清的父母打个电话，穆爸没有接听电话，穆妈刚开完会，接到电话时怔了两秒，却很快反应过来，说她马上去医院后匆匆挂了电话。
“没事的。”林爸小心翼翼安慰林清野，尽管他不知道林清野的反应为何会这么激烈，“穆清那孩子身强体壮，就算是轻微脑震荡也不会出什么大问题，说不定我们过去的时候他就能醒来。”
“你不懂。”林清野声音极为沙哑，仿佛仅仅挤出这么几个字就用尽了他全部力气。
林爸嗤笑一声“你这小子，才多大点年纪就知道在你爸这里装深沉了，我有什么不懂的我年轻时候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饭还多，什么苦难什么伤痛没有经历过相信我，穆清不会有事的。”
林清野没出声，缓慢地坐直身体，靠在座椅上。
他的眼眶通红，大颗大颗泪珠争先恐后从他眼眶里面涌出来，车窗外光影掠过，在林清野脸上投下细碎的剪影，他单手撑着脑袋，目光怔怔望着车窗外快速倒退的树影。
林清野不是个爱哭的人，从小到大鲜少掉过眼泪，可是一想到穆清为了解决他的事私事还躺在医院不省人事，他的泪水就控制不住溢出来，像坏了阀门的水龙头似的。
他很担心穆清。
要是一眨眼就能去到穆清身边就好了，想见到穆清的欲望如此强烈，铺天盖地将林清野淹没。
林爸沉默地开了一路车，无意间朝后视镜一望，就在从车窗外洒进的朦胧路灯光里看到林清野那张满是泪痕的脸。
“”
林爸震惊了，心想他儿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禁不起打击了
想当初他和老婆出车祸躺在医院里时，虽然那时十五岁的林清野也是眼含泪水悲伤得不能自己，但是远远没有到达此刻这样伤心欲绝的程度。
林爸隐隐察觉到不对劲。
他想开口询问些什么，却不知道该从哪一点提起。
正琢磨着，冷不丁听到林清野还带有些许哭腔的声音在寂静中响起。
“他是我男朋友，我很担心他。”
林爸石化了“”
然而当林爸的意识后知后觉回笼后，他的第一想法居然不是自家儿子和穆清那孩子是怎么好上的，而是林清野这个小兔崽子，他和老婆出车祸时都没见他哭得这么厉害，现在交了个男朋友就知道心疼人家了。
真是儿大不中留，整天想着的都是他那个对象。
林爸把林清野送到医院后就自个儿开车回去了，他不想一把年纪了还被亲儿子塞一嘴狗粮。
不过临走前，林爸还是暗搓搓地嫉妒了一小下昏迷不醒的穆清，隔着车窗酸溜溜地对自家儿子说“别哭了，看看你脸上的鼻涕都快流进嘴巴里了，你吃着也不觉得恶心”
“”
林清野毫无形象的用衣袖抹了一下满是泪水的脸，心想他老爸的重点是不是有点歪了
林爸又说“我和你妈出车祸的时候，也没见你哭得这么伤心，现在有了男朋友，就变得这么快了。”
“”果然是重点搞错了。
直到林爸驶着车潇洒离开，林清野都没有弄明白为什么他爸面对亲儿子的出柜会如此淡定
好像林清野刚才说的不是他有了男朋友，而是他吃了个面包这种微不足道的事一样。
不过这不重要，眼下他只是见到穆清。
发疯一般想要见到他。
甚至身体的全部细胞都在叫嚣着呐喊着。
病房外。
柏帆和师睿并排坐在长椅上，医院走廊里的白炽灯有点昏暗，在路人身上笼罩了一层惨白的光线，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并不好闻，事实上也没人会喜欢医院里的气味。
远远看见林清野从电梯里走出来，师睿起身招了招手“老大，这边。”
本来斜靠在师睿身上昏昏欲睡的柏帆顺势一头栽到长椅上，脑袋撞在木板上发出砰咚一声响，他噌的一下就站了起来，瞬间睡意全无。
师睿瞥了眼龇牙咧嘴揉着脑袋的柏帆，冰凉的目光柔和了些“疼吗”
“疼，好疼啊”柏帆腻歪地黏在师睿身上，那熏心的模样像是恨不得和师睿来个负距离，他把脑袋搁在师睿肩膀上撒娇说，“你帮我吹吹吧，吹吹就不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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