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泽昭挂了电话，叫了助理进来，吩咐她把今天剩下的事情和会面都往后挪，想了想，又道“你今天派我的司机去接一下煜为。我会事先告诉他。”
助理点点头。
顾泽昭轻轻叹一口气，虽然自沈煜为家里出事后，对方一直表现得非常镇定坚强，但是他清楚，如果不是这段时间沈煜为都在强迫自己忙碌起来，对方的ji,ng神早就垮了。他感到极其心疼，因而也只有尽快查出真相，让沈煜为能够不要再紧紧逼迫着他自己。
“你是准备怎么样，直接上门吗？”吴会问道。
顾泽昭点点头。
“你难道不怕他一时发狂把你给伤了？”吴会问道。
顾泽昭冷冷道“我要是怕这个，还会在这站着？”
此时二人正站在林月娥那个儿子所住居民楼的楼下。这楼从外观来看有点年头，窗户还是绿色外框的老式推窗，楼梯扶手已经生锈，楼梯间采光糟糕，黑黢黢的，声控灯则干脆不亮。
吴会笑一声“你跟我之前接触过的那些有钱人还真是不太一样。”随即也不再多说，领着顾泽昭便往楼上走，“这人住四楼。”
顾泽昭跟在他身后，只觉得这楼梯间里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臭味，不由皱起眉。
“前两天刚死了只老鼠，这股味，等你进了那林胡丹的家就不觉得算什么了。”吴会压低了声音道。
顾泽昭“……”
第44章 枭獍 （3）
然而等他们到了，却发现自己要找的人并不在家。顾泽昭微微皱眉，吴会道“这人行踪不定，难说是去花天酒地去了。”
两人下了楼，顾泽昭看着天色道“花天酒地？”
现在太阳都还没下山，也难怪他会质疑。吴会道“我知道他可能会去的地方，但是你确定要去吗？”
顾泽昭只是道“带路吧。”
“哎！”林胡丹眼睁睁看着自己面前的筹码被荷官拿走，却毫无办法，他抹掉额角的汗，低吼道，“再来！”
“喂！老胡。”旁边的人以胳膊肘捣他一下，“你今天已经连输好几把了，确定还要再来？”
林胡丹不耐烦地推开他“别烦我！”那人被他推得差点摔到地上，也不再扮好人，往地上啐了一口，“切，还真把自己当赌神了！”随即站起身，抄着兜嘟嘟囔囔地走了。
林胡丹在原地坐着，又一次擦去额角的汗。他不知道这是今天输掉的第几盘了，兜里的钱已经丢得差不多，他明白自己应该马上离开，但是他动不了。输得越多，就越想着，万一这把我就翻盘了呢？因此也越是不肯走，但是他仍是每把都输。
不止今天，最近他几乎都在输钱。他别无所长，全靠给富人家当保姆的妈接济，但现在他妈已经死了，而她留下的那笔钱，也被他花得差不多。在这样下去，不说他吃饭问题，就是解决日常需求的那个，都已经买不起了。可如今，他连最后的筹码都赌上去，却仍然没有一丁点回响。
什么情况下会出现这种一直输不见赢的情况？林胡丹想着，看着荷官将他最后一点筹码拿走，猛地站起身，指着荷官道“你们出老千！”
荷官面不改色，冷淡看他“林先生，这种指责向来要证据的，你证据呢？”
林胡丹直接扑到桌上，要去扯荷官袖子，边扯还边嚎叫着“我要检查！我认识你们老板！把你们老板给我叫来！你们出老千！我要见你们老——”他话秃噜到半截，被人从后面把住肩膀，往后一扯，整个人摔在了地上。原本喧闹的人群静了一秒，但这是赌场见怪不怪的情景，其余人继续自己的事情，并不关注他。
林胡丹本就ji,ng神萎靡，身体状态极差，被这么一摔竟是半天爬不起来。而那将他扔到地上的两人却不停歇，拖着他直接扔到了大门外。
此时外面正下着瓢泼大雨，林胡丹面埋在地上，好半天都没有抬起头。这时一人走到他跟前，用脚尖踢了踢他的肩膀“喂。”
林胡丹过了一阵才慢慢有了反应，抬起头看面前这个人。
那人一身黑衣，伞檐压得极低，他蹲下身，低声道“听说你认识庞斌？”林胡丹眼睛猛地睁大，说“你要做什么？”
那黑衣人却不理会他，站起身径直离开。林胡丹刚想爬起身，却被人兜头套了麻袋，接着脑门上遭到痛击，霎时头昏眼花，没几秒便昏了过去。
吴会坐在车里，看着那个林胡丹被人套在麻袋里一路拖到另一辆车上，扔进后备箱，偏头看顾泽昭“这么狠？”
顾泽昭道“他花的是煜为父母的骨灰钱。”
吴会瞬间静了。过了片刻他才道“我是没想到他居然和庞斌也有联系。这家赌场就是庞斌开的，看他刚刚那口气，跟那姓庞的可能有不小关联？”
顾泽昭脸色y沉，少顷他掐灭指间的烟，道“先把他关起来。晚点从他嘴里撬出所有他可能知道的事。”
坐在副驾驶座的人听了立马应声下车，吴会道“私自关人可是犯法的。”
顾泽昭道“我只是派人照顾一下雨夜流连在外的林先生，明早他就回家了。”
沈煜为准备睡觉的时候才听到顾泽昭回来的响动。从他新戏开那天起，顾泽昭去接了他好几回，都让他意外为什么对方会闲到这地步。就在他以为对方工作出了什么问题时，今晚顾泽昭突然告诉他不来接他，司机会送他回去。
沈煜为一出房间，就看到顾泽昭正站在茶几边上喝水。
“你回来了？”沈煜为问。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此时的顾泽昭心情似乎相当糟糕。沈煜为很少碰到顾泽昭会如此生气的情况，因此现在他竟然感到有些不知所措。
顾泽昭放下杯子，目光沉沉地看着他，却不说话。
“怎么了？”沈煜为问道。
顾泽昭仍是沉默，却展臂将他搂进怀中，紧紧抱着。沈煜为对此有些惊讶，可他自己对现状一无所知，本想推开，但顾及到顾泽昭的情绪，还是松开了手，静静任对方抱着。
过了好一会，顾泽昭才缓缓松开沈煜为，低声道“抱歉。”
沈煜为一愣，道“怎么了？”
顾泽昭道“来书房，我让你听个东西。”说完便拉着沈煜为往书房走去。
沈煜为跟在他身后，一头雾水，却又不知从何问起，只有静默。等进了书房，顾泽昭直接将门锁了，将电脑打开后，回头看到沈煜为仍站在门边，他又按着沈煜为的肩膀让他在桌前坐下，才取了一个u盘cha到电脑上。
“u盘里是什么？”沈煜为问道。
顾泽昭没有说话，仅是点了几下后，便坐到一边。沈煜为正疑惑着，突然一个声音响了起来，那个虚弱的，颤抖着的声音说道“我是林胡丹，是林月娥的儿子。”沈煜为浑身因这一句话而骤然一抖，震惊地看向顾泽昭。
“一年前……我因为在赌场欠了一大笔钱还不上，他们说要砍掉我的双手……”那个声音说到这里的时候哆嗦了下，“我实在没有办法了，向我妈借钱，可是我们这些小老百姓，哪来那么多钱……那个时候赌场的老板问我妈的工作，我就说了在一个姓沈的有钱人家里做事，那老板就找了我妈来。”
沈煜为听着那浑浑噩噩的声音，浑身一阵阵发冷，他喉咙发紧，几乎意识到这人接下来说的话是他所不想听的，但却仍是要强迫自己听下去。他不能逃避。
“然后老板说，我妈可以帮我还这笔钱……然后他们就把我放了，具体到底怎么回事我也不是很清楚。”那人说到这里停顿了一阵，背景里一片静谧，没有人说话，也没有别的响动。过了不知道多久，那人才继续说话，“然后，今年夏天的一天，我妈就给我汇了一大笔钱，那些钱在我还了老板的钱后，还足够我吃喝玩乐后半辈子，还包括我要买的那个。”他说到“那个”时，声音微微着，隐含着极深的渴望。
这时才终于有人说话，是个陌生的男声“你就是这样认识的庞斌？”
那人道“我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我知道的就这些了。”
“你后来还见过你妈吗？”男人问道。
那人又停顿了很久，他慢慢说道“不，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她了。”
音频到这里就结束了。
书房恢复了安静，沈煜为久久坐着，一动不动。顾泽昭走上前去，从后面抱住了他。
第45章 枭獍 （4）
虽然林胡丹说的并不多，但是沈煜为已经从他那席话中得出了结论。林月娥为了救自己儿子的双臂，最后竟选择以三命换一命，外加给她的儿子留下一大笔钱。沈煜为无法理解的是，林月娥为了这么一个儿子，黄赌毒无一不沾的儿子，竟然愿意杀人，甚至把她自己的命也赔进去，这是他难以理解，甚至无法接受的。
顾泽昭一直从身后抱着沈煜为，直到对方的身体不再轻颤，他才开口道“这人说的话估计是真的，他也没有骗我们的必要。”
沈煜为低声道“你在哪看到的他？”
顾泽昭道“是我委托调查他的那个人带我去的，在一家赌场。”沈煜为一惊，腾地转身看向顾泽昭“你进去了？”
顾泽昭安抚道“我怎么可能进去，是别人把他领到我面前的。我没有靠近赌场。”沈煜为此时眼眶泛红，皮肤在灯光下显得雪白，顾泽昭不知怎么竟分神想到白兔，忍不住要凑上去亲吻对方，却被沈煜为以一只手臂格挡住，毫不客气地推开。
“没有就好。”沈煜为道，“我刚刚听他说的，感觉这事没那么简单。”
顾泽昭严肃了神情“没错，如果没有意外，估计是那庞斌在背后捣的鬼，但是也不排除，会有人在他背后。”
他说完这话，俩人都霎时一静，顾泽昭道“那个夏启文有消息吗？”
沈煜为垂下眼，默默摇摇头。
顾泽昭道“今晚就先睡吧，已经很晚了，你明天还要拍戏。”他说着一顿，手指轻轻在沈煜为眼角拂过，“你待着别动。”
沈煜为看着他走出去，客厅一阵响动后，顾泽昭走回来，手里拿着一个冰袋。
“这个你敷在眼睛上。”顾泽昭递给沈煜为道，“明天起来眼睛别肿了。”
沈煜为接过冰袋，低声道“谢谢。”
“要我陪你吗？”顾泽昭摸摸他的脑袋问。沈煜为站起身摇摇头。顾泽昭也不再问，两人互道了晚安，各自回了房间。
沈煜为回到自己的房间，躺下后将冰袋覆在眼睛上，轻轻叹了口气。冰袋令他微热的眼眶舒服些许，同时也令他有些浑浑噩噩的思绪变得清晰。最开始他只是觉得父母的死亡地点有些奇怪，想以此调查，看能不能找出真凶。可现在看来，这件事的走向却是最初的他所没有预料到的。先是家政阿姨的背叛，又引出这么个儿子，接着又发现，这件事里竟然牵扯，他不知道那赌场老板身后又会是谁。
他的父母，虽然不是什么大善人，但也没有做过什么恶事，为什么要遭到这样的对待？沈煜为紧紧抓着被子，强迫自己不要呜咽出声。
尽管睡前用了顾泽昭的冰袋，但由于之后又流了泪，第二天起来果然还是有些微的肿，赵宇看到沈煜为眼睛的时候脸色就变了，连声问这是怎么回事？沈煜为当然不可能将实话告诉他，只是以没睡好加上头天晚上喝太多水为托词，将其搪塞过去。
幸好的是从家里到影视基地的时间不短，他趁机一路又敷了一阵，才让眼睛看上去没那么肿。
沈煜为今天清早就爬起来，想要堵顾泽昭，但是他去对方卧室敲门，却不见回音，情急之下推开门，却发现门没有反锁，而顾泽昭也不在房间内。
对方早在他不知道的时候离开了。沈煜为怕他在做什么要紧的事，怕打扰到对方，只发了短信，顾泽昭倒是回复得很快，说是因为事情积压得有些多，他正在公司加班。
沈煜为没法当面问，只好先在短信里叮嘱对方注意安全。顾泽昭回了个猫咪竖拇指的表情，沈煜为对着那表情看了半天，也不懂对方是否有把自己的话放心里。
“你还好吗？”沈煜为正发呆，突然听到耳边响起林唯柏的声音。他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已经坐在化妆间化好了妆，除了正站在他边上的林唯柏外，四下一个人都没有。
“我还好。”沈煜为动了动，“你来啦？这是怎么了？怎么一个人都没有？”
林唯柏道“还说怎么了，从你一进来我就跟你打了招呼，你却一点反应都没有，一直在这呆呆坐着。”
“啊，是……吗？”沈煜为茫然道，他自己对这些都无知无觉。林唯柏轻轻拍了他一下，却没有因为他的恍惚而多问，道“你吃早餐了没？郑鹏奇的助理正在外面赠送早餐，经典的油条豆浆搭配，还有包子烧麦葱花饼。”
沈煜为摇摇头“我已经吃过了。”
林唯柏看着他那有气无力的模样，在心里叹一口气，压低声音道“今天李悦会来，你不是说要跟她谈谈吗？你现在这副样子可是什么都问不出的啊。”
沈煜为本还是恹恹的，一听瞬间挺直了腰杆，看向林唯柏“真的？”
林唯柏没好气道“我骗你做什么？”他说着低头看一眼表“时间快到了，走吧，你眼睛已经看不出来了。”
沈煜为跟着林唯柏身后出去，看到工作人员们正好吃完早餐各自收拾着。现在天气愈发寒冷，为了做准备工作，很多人都早早来了这边，大部分人都还没吃饭，有了这顿早餐，各个都暖融融的，每个人脸色都好看了许多。
郑鹏奇自己正捧着杯豆浆喝，看到沈煜为和林唯柏过来，便笑着问他俩要不要也来点。林唯柏没有拒绝，拉着沈煜为一人来了杯豆浆。
“这种天气还是喝点热的舒服。”林唯柏道。
郑鹏奇点点头“是啊，吃了早餐才有劲拍戏。”正说着话，他注意到在一旁默默无语，显然完全不在状态的沈煜为，先是一顿，林唯柏以为他要问点什么，心里一紧，刚要拦，郑鹏奇却骤然开口“煜为，你今天的戏准备好了吗？”
沈煜为猛然听到有人叫自己名字，抬起脸看向声音的源头，见是郑鹏奇，勉强撑出个笑脸道“应该没问题。”
“打起ji,ng神来。”郑鹏奇道，“不然一会导演要——”他话说到一半，见林唯柏不停地给自己使眼色，急忙顿住，回头看去，刚好看到导演一手包子一手豆浆地站在他身后。
“不然我要做什么？”导演问。
郑鹏奇咳一声，道“不然导演就要给我们爱的指点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吃郑鹏奇的早餐嘴软，导演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哼了一声便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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