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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你一枪崩了我 第2节

作者:门徒同学 字数:9992 更新:2021-12-19 04:14:29

    狱警说,成。

    他又说,把窗关好,我怕冬天天气不好,坛子给吹锈了。

    狱警说,陶瓷坛子,不锈。

    他琢磨了一会,想着也没啥叮嘱的,便起身离开。

    走了两步才顿住脚,回头问狱警你们咋不通知我就烧了呢

    狱警没回答,傻七也没强求。

    那晚他躺在大通铺,从窗外看过去。高墙上的血桐随风摇摇晃晃,晃得他脑子空空荡荡。

    傻七在牢里又看了两年血桐,把捅没捅人这问题琢磨得没了意义。从牢房出来的那天他一路往前走,一路踩着血桐的叶子。

    回到家时以为那坛子就摆木屋正中央,岂料走回来连木屋都不见。

    他到派出所报案,说我房子没了,房子啊,那么大一个他比划怎么就没了呢

    派出所的人一脸懵逼地听了半天,最终一拍大腿,恍然大悟,从抽屉里拿出几个文件,说你是傻七吧,你这签个字,你在牢里,家里又没亲戚,这房子一年前拆了,你签个字就领补款。

    傻七不签,那坛子呢

    对方问,什么坛子

    傻七说,骨灰坛子,那么大一个,摆屋子正中央,那坛子

    “这我就不清楚了,要不你去殡仪馆问问,可能在里头搁着。”那人点点桌面的文件,催促傻七动笔。

    也就是从那一天起,傻七没了房子,没了家人,兜里大概有一点补款,但没过一周,他全耗在了赌桌上。

    他没去殡仪馆,说不上什么理由。

    那几天他就睡在赌铺里,一点一点把钞票往外送。

    他觉着自己好像已经死了,睁眼看见的还总是高墙里的血印子。

    到了最后一把时,他算着口袋的碎钞,再数了几枚钢镚。

    上家笑嘻嘻地把钱收完,又点了根烟,把他搂一旁。

    傻七说怎么的,还嫌没赢够啊我兜里就三块五,等会吃碗凉粉。

    上家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说不是不是,我请你吃,来,我请你吃,你想吃啥。

    傻七问,你要干啥,你不好平白无故请我吃东西。

    上家见着傻七直接,自己也懒得拐弯抹角,问“缺钱不”

    “缺。”

    “缺多少”

    “给多少都填不满。”

    上家一听,笑得更欢了,脸上横rou都挤出油来。

    他说你进去过吧,看你这rou,有两下子吧,给你介绍个好工作,金币哗哗的。

    傻七说我就打一次群架就进去了,人还不是我捅的,你觉着我这叫两下子

    上家啧了一声,道,那不就是了,你这不是坐了冤枉牢。

    傻七说是啊,我也觉着冤枉。

    “那你知道怎么能不冤枉吗”上家问。

    傻七摇头。

    上家说“那就真把人给捅了。”

    傻七皱眉,拒绝还没说出口,上家搂紧他的肩膀,和他亲密得像兄弟一样,嘴里的口臭都喷到傻七脸上,“牢也坐了,罪也受了,钱也没了,老母也去了。你说你还有什么远大理想,难不成还想当个医生或律师走上人生巅峰”

    傻七又摇头。

    “那你不干这个,还能干啥有个熟人有点事情想办,你帮个忙罢了,又不少你钱,你闲着也闲着,天天瘫这像什么样。”

    上家说得有道理,至少傻七找不着拒绝的理由。

    那一天血桐摆动得更厉害了,天空还淅淅沥沥下了一场雨。

    上家请他吃了一顿血狼rou,又请他喝了两箱火马酒,完事了一拍他后背,塞了张纸条在他兜里。

    “明天睡醒了去,”上家说,“睡醒了,记得去一趟。”

    血桐被雨水一打,好似洋洋洒洒的鲜血铺了一地。

    第二天醒来时傻七没接到电话,俩电话都没响,意味着八爪鱼游远了,暂时顾不上自己。

    傻七坐在床边体会着后背的疼痛,再一左一右握着两只手机纠结了一会。

    这就是工作时间不稳定的坏处,他算不准东家啥时候会把他招去。而偏偏他又喜欢喝酒,所以每次喝酒前都要天人交战一番,就怕喝高了喝爽了喝得正登峰造极了,电话在裤兜里一震,震出一身的痉挛。

    有一回任务就是这样,他正喝得云里雾里,和好酒友屁叔勾肩搭背指点江山,这他妈两点多来了个电话,他连路都走不直,还得去那废弃楼报到。

    八爪鱼的胡须在他眼前晃出十六条,说话声像闷雷一样在耳边嗡嗡直响。好不容易领了任务醒了半魂,胃里又开始翻江倒海。以至于他刚把人干掉,没走两条街就吐得一塌糊涂。

    那一天他吐得胃都要翻出来了,还没回到自己住的地方,两腿一软就倒在吐得乱七八糟的楼道口睡了一觉,第二天醒来还以为做了个梦。

    要不是八爪鱼这老板还算体恤员工,提醒他去把尾款领了,他还真想不起昨晚干了啥。

    八爪鱼说,我宁可你赌。你说你手机要丢了怎么办,你要被人干了怎么办。

    那会傻七酒还没全醒,一听就笑了,说我这逼`样还能让人干我。

    八爪鱼说,你他妈去洗个脸再回拨给我。

    那天他在电话里被八爪鱼教训了几句,然后确实老实了几个月。但几个月后又心痒痒了,狼国天黑早,天亮晚,晚上那么长时间,不做点什么消遣消遣岂不虚度人生。

    何况傻七树立了买房的梦想,赌是得节制了,那喝酒总不能一并戒了。火马酒那么便宜,一枚金币一斤,喝下去从喉咙口一路烧到屁`眼,欲血贲张,热x,ue沸腾,这快感是 个管管不能比的。

    每次想到这个,傻七就按耐不住了。把手机往内袋一塞,抽两张纸币再带一袋金币便出了门。

    出门时天还没全黑,冷风就已经刮了起来。狼国长年寒冷,这也让傻七多了一分喝酒的理由。不预先喝点酒暖身子,就算干活也舒展不开筋骨。

    傻七喜欢到临街一家小破地去喝,不为别的,就因为便宜,外头一枚金币得一斤,这里能换一斤半。

    不过他来得确实早,酒馆里除了酒吧老板在擦杯子外,就一老醉汉瘫在角落。

    这老醉汉傻七认识,刚从牢里出来不久,一次喝多了找厕所,就和这老家伙撞上了。他俩的膀胱都憋得慌,厕所却只有一间。两人争了几秒,干脆齐头并进。

    没解裤带不要紧,一露出枪口傻七就呆了。

    这老家伙看着两鬓斑白,脸上皱纹都他妈和梯田一样,那物什却十分地清新脱俗,形状优美,体态健壮,就像一朵鲜花cha在牛粪上。

    老醉汉打了个尿颤,回头便对上傻七的表情。

    傻七的目光追随着他,一路跟到了洗手池。一掀起袖子,傻七又呆了。

    这老家伙手上有个爪子纹身,而看样子这只是一小部分,袖子里还藏着更大的好东西。

    见着傻七一脸傻气和憧憬,老家伙便让他一块过来喝两杯。

    这一喝不要紧,两箱酒最后还是傻七买的单。

    从那天起,傻七就和这老家伙认识了,也从此,一旦傻七想喝酒,来这地方定能见到这醉汉。

    这老家伙大家都叫屁叔,少说也有六十多了,来自一个极南之地的小国,而那纹身也和社会老大没什么关系,就是一风俗,听说纹上这个能壮胆壮阳。

    傻七大惊,这他妈疗效那么显著

    屁叔说,当然也有我天生丽质的份。

    傻七琢磨着也去弄一个,屁叔说你不行,你一看就已经定型了。三岁看大八岁看老,你都三十八了吧,你还指着能长个呢

    傻七说,我二十八。

    屁叔摇头,那你长得着急。下一秒脑袋一重,狠狠地敲了木桌一下,陷入酣睡之中。

    此刻屁叔也是如此,木桌上还有一滩口水。

    傻七从吧台拿了两瓶火马酒,一敲桌面,屁叔便抬起头揉揉眼睛,说你来了,今天那么早啊。

    傻七说是啊,睡醒就来了。

    屁叔眯起眼睛看了一下傻七,指指他身上的几处绷带,道“怎么,这次又给高利贷追杀了”

    傻七闷了一口酒,没回答。

    不远处有一扇小窗,小窗外的天色与乌云一同变暗。酒吧门被风吹得吱吱呀呀地响,好闻的雨腥味进来卷走一圈污浊的酒气。

    屁叔吸了一口气,长长吐出来,神叨叨地道,唉,我咋觉着这天气不正常呢

    傻七又闷了一口酒,顺着屁叔的目光朝远处看。他身上的伤给冷风一吹,反而舒服了不少。

    他说不就翻风了,能有什么不正常。

    屁叔若有所思地摇摇头,把目光转回傻七脸上,嘿嘿笑了一声,张张嘴,没把话说完。

    屁叔是懂的,所以傻七从来不相信他真认为自己身上的伤是高利贷砍的。

    毕竟上一次屁叔也是酒醉醒来,再喝再醉,然后搂着傻七的肩膀说你今晚绕道回去,绕啥道你知道不,你从后门走,厕所旁边那个门,赶紧的,快。

    傻七说我没尿,我这他妈还没喝够呢,你咋回事,你不用我帮你付账了。

    但那天屁叔就说你就是尿急了,你看你尿急得都打颤颤了,快去吧,放个水回家去,今晚不跟你喝。

    傻七莫名其妙,第二天来酒吧便听得前一天这里堵了人。拿枪的有,拿刀的有。还有那种长刀,一根杆子戳着比人还高。

    一群人来了便咋咋呼呼掀桌子,砸了几瓶酒,揍了几个顾客,但没闹出人命,也没劫收银台的金币。

    拿家伙了不抢劫,也就只有寻仇这一个可能。寻仇的没搞死人,也就只有没找着目标人物这一个结果。

    傻七猜到这伙人大概是来找自己的,所以屁叔等于救了他一命。可当他要和屁叔道谢,屁叔又喝得大舌头说不清话。他说救什么命我救了谁的命你被谁救了一命

    果然有纹身的都是不好惹的,这更坚定了傻七要搞个纹身的想法。但翻开纹身本看了半天,最终眼前全是花花绿绿的图腾。他说屁叔,我就纹你这个,你给我搞一个。

    屁叔说这手艺失传了,你要不纹个流氓兔或唐老鸭

    傻七说,为啥

    屁叔说,衬你。你想啊,你刀尖上走,身上纹个卡通,是不是很容易让人降低戒备这就是天然的伪装啊,衣服一脱,人枪口都往别处瞄了。

    傻七觉着屁叔说得有道理,但当针头靠近他的皮肤时,他还是一下子站起来。

    他大概还没有到达屁叔的境界,他说我再磨练磨练,下一次,下一次纹。

    所以当屁叔说今晚不寻常时,即便傻七将信将疑,但还是多了个心眼。

    酒吧老板和他俩也熟络,擦完吧台过来还打了几把斗地主。

    外头的风越挂越大,窗子和门从吱吱呀呀变成乒乒乓乓。

    老板说,指不定今晚没什么客,大风大雨的,要过了十点没人,咱换里屋喝去。

    闪电一记一记劈下来,把外头路灯的光线都盖过去。狼国就是这样,一刮风下雨,温度便十几二十度地降。就算有火马酒顶着,傻七也开始哆嗦起来。

    抖了一会,大雨便噼里啪啦地打,打得屋顶轰隆隆地响,甚至震得桌面微微打颤。

    但老板毕竟不是屁叔,还没到十点,避雨的人就三三俩俩地来,十点刚过一半,酒吧竟坐得人满为患。老板放下扑克便去招呼客人,一时间酒吧喧闹得分不清什么是雷声,什么是人声。

    屁叔已经喝得又快流口水了,傻七也觉着眼前的光晃得厉害。期间他还拿手机出来看了几眼,确定今晚八爪鱼不会给他电话。

    他晃晃屁叔的胳膊,说屁叔,我今晚不用先走吧

    屁叔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又扫视了一圈酒吧,含含糊糊地应了个嗯,也不知道是肯定还是否定。

    傻七又说,屁叔,那你说什么今晚不一般呢

    屁叔答不了,这脸红脖子粗的状态证明他又得睡一觉。睡个十分二十分的,醒来了才能跟傻七说话。

    傻七心说高人就是高人,都是说话说一半的尿xi,ng。

    但他也不好再推,他怕再多推几下就把屁叔推吐了。于是自己起来火马酒,一边喝一边打贪吃蛇。

    而就在这时,他从纷乱的人声中听到了一个令他狐疑的声线。

    那声线从吧台传来,让傻七不由自主地暂停了游戏,往吧台看去。

    他看到一个穿着皮衣的男人,他背对着自己,正和身边的人聊着天。

    傻七蹙眉凝神,等着那人转身,一看究竟。

    可那人始终不转,只有偶尔侧一侧脸,见得到那人嘴边零星布着的胡茬。

    傻七觉着这胡茬似曾相识,拿着酒瓶想了半天,终于和记忆中触须下的半张脸叠在一起。

    这么一想,他按耐不住了。

    他拿起酒瓶走过去,也没靠近,就在周围点唱机绕一圈,又到自动贩卖机买包烟。隔一会就若有似无地撇一下那皮衣男的脸。

    这一瞥不要紧,看见了全脸就让他没回过神。这ji`巴玩意还长得不错,鹰目浓眉的,也不知是哪个人教他的审美戴个那么丑的面具。

    但也正是因为好看,反而一时间让傻七不敢认定这人真是八爪鱼。虽然声音听着像,胡茬也修得神似,可身形看不出来。

    在废弃楼对接时,每次八爪鱼都穿着一件冲锋衣,宽宽松松,分不清胖瘦。

    现在皮衣修身了,牛仔裤还包住翘臀了,一下子少掉了一二十斤,反差还有点大。

    傻七盯了一会,似乎对方也意识到目光所在,随意地扭头扫了一眼,与傻七有一瞬的对接。

    傻七马上回神,拍了两把点唱机,让它继续走着调发出声音,又晃晃悠悠几圈,最终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不过这回他没背对吧台,而是把睡得不省人事的屁叔往里头挪挪,擦擦桌面的口水,远远地面对吧台坐下。

    此刻在他脑子里有两个想法。

    第一,如果这是八爪鱼,他那么赶巧在这么敏感的时期来到这间破得一晃就要倒的酒吧里,那只有一个理由他知道自己也在这里,过来的目的是亲眼确定自己的情况。

    伤没伤,伤多重,有没有身边跟着的好友,自己又有可能把被追杀的消息泄露给谁。

    若真如此,那这八爪鱼也不实在了。

    傻七少说也给八爪鱼干了那么多活了,有什么事不能当面问他,非得用这种不见光的手段刺探,人与人之间的信任都没有了,让傻七如何为这领导抛头颅洒热血。

    第二,则是这家伙不是八爪鱼。

    如果不是,那这身好皮囊确实让人想入非非。

    何况刚才这男人还看了自己一眼说实话,这一眼看得傻七心里头有只藏獒瞎ji`巴撞了一下。

    傻七禁欲很久了,无论是对男人还是女人,他底子不太好,五大三粗的,又一穷二白。

    在狼国这僧多粥少的地方,要能找个女人跟自己不容易。

    所以傻七从有梦中女神必要争取的阶段,变成邻家小妹也不错把到也可以的阶段,再到男女不限,搭伴过日子有洞能进就好的阶段,再到狱友其实长得就不错,凑合凑合也能过的阶段。

    当然即便如此,显然他也处于食物链的底层。以至于纵然心比天高,眼比脚低。

    唯一让他印象深刻的是他在牢里那几年,克服重重心理障碍追求了一个睡在大通铺旁的小伙伴。

    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出击,那几天他还割草割得特别卖力,就想着能不能多买几根烟摆个心形在牢房门口告个白什么的。

    他以前在电视里看过,大家都流行在宿舍楼底摆个心形,拿着高音大喇叭像拆迁办一样对着宿舍楼喊我喜欢你。

    但苦于他在监狱,蜡烛是找不着了,高音喇叭也只有狱警才有,但小烟屁股还是搜得到的,凭着他在牢里建立起的人际关系,怎么着都能凑够十几二十个烟头。

    而那小狱友也越看越好看,睡着了月光一照,皮肤白得跟吸过毒不是,白得和擦了粉似的,说话也细声细气,逗他两下还脖子发红。

    这小玩意好,这小玩意晃一眼能当女人用。

    你说牢头怎么就把他安排在自个旁边睡着呢,这不是摆明了牵线搭桥吗。

    这么一合计,他也觉着可以出击了。

    凭他虎背熊腰这么一站,再铆足中气这么一吼,烟屁股也能上升几个档次,穿透力估计能把另外两栋楼的狱友都吵醒了。

    然而那天晚上一切按照浪漫程序走完,烟也摆了,也点了,人也站着了,嗓子也开了。

    岂料他刚一吼完,那小家伙盯着那冒着屡屡青烟的心形愣了半晌,委婉地拒绝了傻七。

    “你他妈上坟呢”小家伙说,说完还破坏了队形,从心形里找了根长点的烟蒂,叼着走远了。

    那一天傻七望着他离去的背影,默默地悼念了一晚上他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的爱情。

    虽然狱友都告诉他这句话不能代表拒绝,但初恋的伤害是巨大的,以至于傻七那几天都不说话了,还和兄弟们换了个位置,不贴那白嫩的小家伙了,贴墙睡。

    看着坑坑洼洼连腻子粉都没糊的水泥墙面,思考了半年人生,从此决定清心寡欲,不要再被这些花花草草蒙蔽了心志。

    出来之后他更是时时提醒自己,尤其是接了八爪鱼的活,更是有了杀人越货来释放多余的ji,ng力。所以他好长时间没再往那方面想,而身边的好友他推了一下屁叔,屁叔晃了晃,骂了两句,差点滚座位底下也并不存在让他往这方面想的可能。

    而这个好看的男人居然看他了,看了一眼,虽然只是小小的一瞥,但这一瞥能证明的东西太多了。

    如果他不是八爪鱼就好了,傻七盯着那背影嘿嘿傻笑了一下,想把目光收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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