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下午,娄清带了一个人找到了李蹊他们。
李蹊他们在练习室里正在弹唱,忽然见到娄清进来也停下来,站起身打了招呼。
娄清道“是这样的,今天有一个小朋友找到我,说他觉得你们乐队那首单曲挺好听的,但是还缺少了点什么,有一些不足的地方。具体的话,我想还是由他亲口来跟你们说吧。”
她让开一点,让身后那个男孩显露在大家的目光下,男孩摘下口罩,露出一张清秀的脸,笑起来带着几分稚气,是他们熟悉的人。
李蹊开心多过于惊讶,喊道“朴宇”
夏乐也高兴的不行,上去抱了他一下,道“臭小子,敢说我们的歌还有缺点,你倒是说啊,缺什么了”
朴宇头发被他揉乱了,脸上也带着点羞涩,但还是大着胆子道“我觉得,我觉得音乐里缺少鼓点,你们缺一个鼓手,我我打鼓特别木奉”
这下连李蹊和丹尼尔也走过去,四个人拥抱在一起,朴宇眼圈发红,耳边只能听到大家笑着说恭喜的声音,他听到李蹊对他说“欢迎回来,朴宇”
有了朴宇的加入,几个人之间的训练又重新开始磨合。但是毕竟此前一起合作过,相处起来也很轻松,没过多久就找到了节拍,相处起来倒很是和谐。
时间一点点的流逝,丹尼尔那边的乐曲出的很快,他像是灵感爆发一样,写了很多,甚至有的时候和大家聊天几句,就忽然动笔开始写。
连朴宇都能感觉到他身上那种紧迫感,他在问了李蹊之后,自己去外面走廊里狠狠哭了一场,再回来的时候,脸上还是挂着笑容,努力不让丹尼尔看出来。
每个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努力。
ch乐队所属的经纪公司都是业界大手,这个乐队又是他们所看好的,推广力度自然是超出一般水平。
新曲发布之后突破了百万播放量,在音乐社区下的评论更是个个夸赞。
也有几个评论是在说ch乐队宣布解散后,隔一段时间又重新出道就是一场策划已久的炒作,不过这么几句话又很快的淹没在茫茫的粉丝留言中。
倒是有几个薛波的粉丝过来官博这边质问,而官博也很快做出回应,薛波雪藏的事太过明显,艺人品德问题,是没有办法再重新启用的。之前的公告上说的一清二楚,公司给出的答复也多少给了薛波一点面子,说薛波自己不想再追逐音乐梦,只能遗憾的和公司提前结束合作。
等到最后的数据统计下来之后,李蹊他们才有些茫然的反映过神,他们的乐队是真的火了
能卖出钱,又好评如云,这就是得到市场的认可,有了市场就会有无数的投资商。
艺人每一年都会有那么多,可是卖唱又卖座的少之又少。
娄清的脸上也难得见到明显的喜色,她看着李蹊脸上还茫然的神色,扑哧一下就笑出来,“还没清醒呢”
夏乐喜滋滋的问“是不是又有什么好消息了这几天好消息可真多。”
娄清道“的确是,有一个投资方想预约你们正式的专辑碟片。”
夏乐眼睛亮的厉害,他转头看向李蹊“那我们就能办演唱会了”
李蹊无言以对的看他“哪里有说我们有演唱会的事情吗”
夏乐理所应当的道“都有专辑了,下一步不就是演唱会吗”
这个逻辑简直绝了
一屋子的人深深的盯着夏乐,一时间还找不出什么反驳的话,夏乐这么有理想是好事,可不能打击。
不过夏乐的异想天开,很快就变成了现实。
在经过迷你单碟的大火之后,甚至连投资方都引来了不少,高层的人一合计,索xi,ng就来一票大的。
他们决定开一个演唱会。
当然不是ch乐队的专属演唱会,而是和几个音乐界的大神级歌手合作的出道演唱会。
这种安排对于一个初出茅庐,刚刚出道的乐队来说,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期盼越大,压力也越多。
乐队训练紧罗密布,随着演唱会越来越近,四个人经常被训练的连手指都抬不起来。
丹尼尔喜欢在练习室的落地窗前讨论曲谱和歌词,带着暖意的阳光洒下,有一种懒洋洋放纵的滋味。
李蹊低头将刚刚哼出来的词写上,突然下意识地看向门口方向,困惑道“刚才有人在那边吧”
丹尼尔漫不经心将手中的乐谱合上,道“你想见谁”
李蹊没有反应过来。
丹尼尔远远的看了一眼后门小窗那里,坐姿依旧懒懒散散的,他突然笑了起来道“你也想见她吧要不然也不会这么努力,想向她证明什么。”
李蹊道“我知道妈妈一直来看我们。”
丹尼尔很是吃惊的看他,这是第一次听到李蹊这样开口用这个称呼。
李蹊笑了下,伸出手指着窗,小声的道“她一直都在偷偷看着,我都瞧见了。”
丹尼尔眨眨眼,纵然知道秦苏听不见,他也配合着李蹊道“她现在不敢跟你说话。”
李蹊道“跟你当时一样”
丹尼尔揉了鼻尖一下,也笑了“算是吧,做了亏心事的人,总是比较怂的一个。”
“我刚开始,确实想让她看到我也能发光,也能有自己的舞台,但是现在已经不重要了,我总要放下那些,才能继续自己的路。”李蹊道“哥,我有点动摇了,可能再过几年我就能原谅他们,但不是现在。等那个时候我放开了,我也想放过自己,从新开始。”
丹尼尔道“嗯,慢慢来,我们都不急。”
两兄弟相视一笑。
这就像是两个人之间心照不宣的小秘密,丹尼尔敲了一下李蹊的脑袋笑骂一句滑头,李蹊就对着他笑。
演唱会的时间临近。
丹尼尔的心态的是最急切的,他几乎是不敢休息的拼命去练,眼中就像是燃着一簇光。李蹊看在眼中,口中不说,但是也是不敢有一丝松懈的在练习。
他们没有多少时间了。
这件事就像是一个公开的秘密仿佛飘荡在乐队成员的眼前。
为了让登场的舞台效果更好,第一首歌的排练是重之又重,可是在排练配曲舞蹈的时候,丹尼尔却在其中一个小节的时候踩错了拍子,随后重重的摔到在地。
李蹊吓得面无血色,急忙过去扶着他,颤声道“哥,你摔到哪里了”
丹尼尔好似摔得发蒙,他满脸煞白的看着李蹊的脸,在李蹊又问了好几遍之后他才缓过来一点,小声道“没,我没什么事。”
他的声音很轻,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李蹊的脸,或许说是李蹊的嘴。眼前像是蔓延开来的黑暗帷幕,几乎铺天盖地的压下来,耳中响起的也是一声刺耳的鸣响
他张了张嘴,对李蹊想说一句安抚的话,但却昏了过去。
丹尼尔去了医院,常总和秦苏也很快就赶了过去,秦苏和李蹊在医院里见了一面,李蹊忽然想起很多年以前,他还小的时候,也是这样。
那个时候爸爸躺在病房里,医生出来对秦苏摇了摇头,秦苏就哭起来。
而现在,躺在里面的人是丹尼尔,医生还未走出,她已经泣不成声。
所有的恩怨似乎一下涌上来,又退下去,像是潮水起起伏伏。
李蹊站在她对面,略微点了点头,苍白着脸色没有说话。
秦苏女士没有敢过来,她只是看着,哭着,却一个字都不敢说。
无论多骄傲的人,在感情面前,也败的一塌糊涂。
李蹊站在那里,看着她,觉得又熟悉又陌生,熟悉的是她的模样,还是这十年来他有意无意搜集新闻时候看到的靓丽身影,但是从有记忆以来,他从未见这个骄傲的女人哭成现在这个样子。
她在为谁哭为了他哥的病情,还是因为在满是消毒水气味的地方,又再次见到了他
李蹊心里想了很多,但心底里那份倔强让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当年秦苏女士离开的背影有多果断,现在的他就有多难以向前也向她,迈出这一步。
秦苏也在看着他,她试着上前走了一步,泛着泪光喊了他一声“李蹊”
李蹊像是被蜇到了一样,瞬间后退一步,抿了抿唇道“他在里面。”
秦苏看着眼前的小儿子,又喊了他一声“李蹊。”
李蹊对她冷淡道“你进去看他吧,我有事,先走了。”
他说完,果真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背影匆忙,但脊背努力挺直,像是这样,就可以把自己内心的伤口全部藏起来,还是十年来独自一人奋斗生活的那个少年。
秦苏女士站在那,身影晃了晃,终还是没有追上去,停在了自己大儿子的病房门口。她手扶在门口的墙壁上,像是努力支撑着自己一样,指尖抵在墙面用力的有些发白,闭着眼睛滚出一行泪。
李蹊恨她。
而她不知道要去恨谁
是当年刚失去听力变得暴戾的丈夫,还是当年那个为了梦想可以牺牲一切的自己。
“你当初让我带一个孩子走,你是不是也在赌,赌我为了孩子们、为了你,不会离开”秦苏喃喃道,她眼睛干涩的有些痛了,但固执地盯着前面空无一物的地方,像是在问当年那个一身儒雅西装意气风发的丈夫。“我后悔了,早知道会变成今天这样我们怎么会变成今天这样”
第101章
丹尼尔住院治疗。
常总对李蹊他们的解释是, 只是他腿摔伤了, 所以需要留下治疗。只字未提他听力的事, 他不说,李蹊也不敢问,或许没有消息, 才是最好的消息。
李蹊去看了丹尼尔。
丹尼尔或许是因为病情满脸苍白,但是还是满脸微笑的道“我本来也没什么事,休息两天就好了, 你别害怕, 赶紧回去吧。”
李蹊一双眼睛盯着他不说话,丹尼尔神色自然的和他对视, 好一会儿李蹊才沉默的点了点头。
在他们离去之后,保持着冷静的丹尼尔再也维持不下去平静和淡然, 他眼里第一次带上了慌乱和恐惧。
他坐在病床上努力把头埋在膝盖里,黑暗却没有给他一点安全感, 他什么都听不到了,和多少次惧怕的想象一样,无声的世界笼罩下来
直到有人碰了他肩膀, 丹尼尔才颤抖了一下, 抬起头来看向那个人,完全不知道自己脸上已经有了泪痕。
常总站在他面前,弯腰看着他,在努力跟他说着什么,他嘴巴开开合合, 丹尼尔却一个字都听不到。
他听不到,连自己说话声也听不到,只能哭着努力去喊道“你,救救我,再给我一点时间,我吃药,我做什么都行,我还想再要一点时间一点就够了。”
常总瞳孔紧缩,“怎么回事医生呢”他转身要走,却被丹尼尔惊恐地拽住了衣袖。
丹尼尔的双眼看着常总,他看到常总的嘴唇一直在动,面色也很焦急,对方甚至嘴巴大张的发出喊声。
但是丹尼尔听不到,他什么都听不见,就像是今天晚上他的耳朵他的世界变得十分安静,只能听到十分微弱的轻音,可是到了现在,他却一点都听不到这个人在说什么。
丹尼尔耳朵里翁名声一片,在常总嘴唇开合却悄无声息之下,他开始能忍着,但是很快就撑不住了。
他要失聪了。
就像是他的父亲一样。
从此音乐也好,他的梦想也罢,就连他和李蹊的约定都不能再实现,丹尼尔抱着头,脑中的理智和无声的现实交织在一起,化为了无边的绝望,他痛苦地捂着抽痛的太阳x,ue打滚,哭喊起来。
常总努力抱住崩溃的丹尼尔,拉断了床头的铃声。
医生努力在稳定丹尼尔的情绪,虽然之前也有所准备,但是这一天真正开始降临的时候,丹尼尔还是没有撑住。
他在恐慌之后,开始排斥一切人的接近,心情略微有些好转的时候,他会努力去用声音表达,告诉周围的人“给我一点时间,我想自己适应一下。”
但是他适应的方式,是自己一整天一整天的待在病房里,不跟任何人沟通接触,甚至开始排斥药物治疗。
冰冷的药水顺着针管滴入身体里的感觉,让他每时每刻都觉得惶恐,他比如何人都知道,这个病是治不好的。就像是当年他的父亲,或者现在的他。
“聋”了的人,一般话也说不清。
因为他们听不到,听不到外界的声音,也听不到自己说话的声音,他们会慢慢控制不了音量大小,然后咬字不清,到了最后就变成一个又聋又哑的人。
丹尼尔咬着手指,把自己蜷缩在被子中瑟瑟发抖,他听不到,就迫切的想用另一种感知让自己知道,自己还是活着的。这个时候,没有什么比痛觉更能带给他这种认知。
他双手的手指很快就被啃咬的鲜血淋漓,但是他像是毫无知觉一样,继续咬下去,唇缝里都浸满了血的铁锈味。
他在黑暗里品尝这个味道,品尝着“痛”。
但是没过多久,他身上的薄被就被人粗暴地掀开了,丹尼尔下意识地用手遮住眼睛去抵挡刺眼的光,但是很快双手又被人攥着手腕提了起来,他被迫睁开眼看到了眼前的男人。
常总愤怒地对他吼着什么,甚至还攥着他的手腕抖了一下,丹尼尔听不到,只能茫然的看着他,看着眼前的男人大声喊叫,直到对方平静下来,然后伸手给他擦了一把眼泪他都不知道,自己在什么时候无意识地哭了。
丹尼尔想要到躲开,但是常总坚持捏住了他的下巴,逼着他抬起头来看向自己,让他看着自己的口型,缓慢地说了一句。
丹尼尔眼神像是没有焦距,但是对方固执坚持着,慢慢的他看懂了。
常总对他说“你要学会适应。”
丹尼尔鼻尖发酸,他点了点头。
常总又对他说“我带了一个人来见你,你要听话。”
他站起身,向他身后的一个人示意让他走近,丹尼尔抬头看过去,却是他父亲李嘉禾。
丹尼尔有些颤抖,但是被常总按住了手腕,强硬地把他交给了李嘉禾手中,丹尼尔匆忙抬头看向他,却只看到常总跟他爸说了几句什么,他说的很快,只读唇语根本“听”不出他们在说什么。
然后常总就出去了,只留下他们父子在病房里。
李嘉禾戴着助听器,坐在丹尼尔身旁。
他伸手摸了他一下,用特别缓慢的语速,喊他的名字“李昉。”
这个名字已经有很多年没人喊他了,丹尼尔愣了下,抬头看向他,慢慢通过他的唇语去“听”他对自己说的话。
李嘉禾看着他,道“爸爸来晚了,对不起,爸爸不知道”他说的很慢,一字一顿地慢慢讲着,对面的男孩却开始红了眼眶。
“我知道这很难,但是你比爸爸要勇敢的多,也年轻的多。”
“爸爸糊涂了这么多年,但是治疗之后,也还是能听到一点声音了,你不要怕,你年轻,结果肯定比我更好”
即便是最好的治疗结果,无非也就是像他父亲这样戴着助听器,一边靠辨别唇语一边努力去听一点微弱的声音,这样去过一辈子。要是想坐回琴凳上,或者回到舞台上,那都是不可能的了。
心里清楚的知道这些,但是却没有之前那样的彷徨不安了。
眼前这个年过半百、头发花白的老男人,坐在他病床边上努力去安抚他的样子,特别的认真。让丹尼尔想起他小时候见过的父亲,那个时候,每次父亲上台演出的时候,也是这样全神贯注,他抚摸小提琴的手,像是捧着什么珍宝一样。
而这双手现在就落在他的头上。
李嘉禾努力道“爸爸会陪着你,你不要怕,就算是听不到,或者只能听到一点也可以做很多其他的事,可以谱曲,可以弹你心里的那架钢琴,就像是贝多芬”
丹尼尔看着他,忽然咧嘴笑了一下“又是贝多芬啊。”
李嘉禾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但是看到大儿子有所反应,还是十分惊喜的。他小心看着眼前的男孩,对他道“是啊,你和李蹊小时候,不是很喜欢弹贝多芬的曲子吗他也是听不到了,但是还是能谱曲,那么多好作品呢”
丹尼尔慢慢试着去开口“可我做不到他那样。”
李嘉禾认真听着。
丹尼尔道“那样伟大的人,我做不到。我会难过,会觉得不公平,有的时候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为什么这样的事会落到我身上”
李嘉禾红了眼眶,嗫嚅道“对,对不起”
丹尼尔摇了摇头,道“不是爸爸的错,也不是我的错。”
李嘉禾猛地抬起头来,看着他肩膀都在颤抖,他等了这么多年,终于等到这一声“爸爸”,想起自己年轻时候做的那些混账事,心里越发羞愧,嘴唇颤着想要喊他的名字,却是先滚下一行泪。
丹尼尔摸了摸他的脸,认真做着口型道“只是我还需要一点时间适应,再给我一点时间吧。我也不敢保证能做什么,但是至少比现在好。”
也比您当年要好。
因为我有必须勇敢下去的理由。
丹尼尔冲他笑了下,李嘉禾给了他一个拥抱,使劲拍了拍他肩膀,声音的微弱震动传来,即便听不到、看不见,丹尼尔也知道,那是爸爸在喊他的名字。
他抬起手,也小心抱了一下自己的父亲。
下一瞬却是埋头在自己父亲的肩上哭了起来,像是一个小孩子一样,手指揪着他的衣服,用力到都有了皱褶,声音高一声低一声地喊着“爸爸”
他怕了很久,直到这一刻,他允许自己可以示弱。
今天哭完之后,他就不会再哭了。
丹尼尔在心里这样告诉自己。
“有医生,会给你请最好的医生,我也会去见你妈,跟她商量,只要我能帮得上的,我一定出面”李嘉禾断断续续的跟他说着。
丹尼尔点了点头,等到他走出病房的时候,丹尼尔的情绪已经稳定了很多。
李嘉禾小心给他关上房门,自己走了出去。
他没走多远,就遇到了从走廊另一边迎面走来的秦苏。
秦苏是来给儿子送东西的,自从丹尼尔病发之后,她就停下了手里的一切活动,只静下心来照顾他,虽然见到他的时候并不多,但她还是每天都坚持过来。
秦苏显然也没想到会在这样突然的情况下,遇到李嘉禾,她站在对面停下脚步,而李嘉禾脚步也放缓了许多,他走过去,比起秦苏的光彩照人,他明显有些驼背,人也老了很多,五官依稀能看出当年儒雅的影子。
李嘉禾停在她面前,对她道“有时间吗我想我们需要谈一谈。”
秦苏看了他一会,才反应过来他说的话一样,点了点头道“好。”
第102章
李嘉禾和秦苏去了附近的一个咖啡馆坐下。
这家店主打的怀旧氛围, 座椅也都是老旧的样式, 歌曲也大多是老歌, 恰巧他们人也是故人。
两个人坐在那里都没有先开口说话,沉默了一会,还是李嘉禾先打破了沉默, 对她道“这些年,你过的好吗”
秦苏道“我很好,如果丹尼尔李昉没有这次意外, 或许他也会很好。”她平静的看着他的助听器, 问道,“我这样讲话, 你听的清楚吗”
换了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小提琴家可能已经勃然大怒, 他的尊严是绝对不允许被这样践踏和侮辱,一句“听不见”对他来说是最大的忌讳。但是现在, 十年的磋磨和洗礼之后,李嘉禾已经平静下来,他看着秦苏坦然的点了点头道“还好, 可能要麻烦你说慢一点, 这样我听的比较清楚。”
秦苏心里有些感慨,看着眼前人熟悉而苍老的脸,心里忽然刺痛了一下。她道“你有没有后悔当初的选择”
李嘉禾缓声道“我不会跟你走,不会一无所有地去曾经最辉煌过的地方,也不会一辈子依赖你生活。”
秦苏对他道“可是你留在这里, 也是依赖儿子生活”她查了很多事,从尹川那里也问了很多,其中自然也包括李蹊的生活经历,心疼和愤怒交加,实在难以克制情绪。
李嘉禾依旧是那个平缓的语调,只是眉头有些痛苦地微拧起来“是,或许回到当初,我会让你也带上李蹊。他跟着我,没过几天好日子,现在也是他刚喜欢上唱歌,可不可以请你让他继续唱下去。”
秦苏话里也满是酸涩“我算什么,又用什么理由去阻止他,只要他们兄弟要的,我现在什么都肯给。”
李嘉禾抬头看着她,忽然道“带李昉去国外治疗吧,那边仪器总要先进一些,不要让他向我一样,即便是做过手术,但拖了太多年,基本上还是听不见什么。”
秦苏惊讶的看着他,“可是你,你的助听器”
李嘉禾轻轻摇了摇头,道“装装样子罢了,十年了,唇语多少还是能看懂一些。李蹊想我振作起来,我戴上这个,也是为了给他看,让他安心。”
秦苏看了他一会,伸出手去放在他手背上,哀求道“这次跟我去国外治疗,好不好我求了人介绍了最好的医生,我求你,你和丹尼尔都不要再倔了,你们两个就听我的,去治疗好吗”
李嘉禾想要挣脱开她的手,但是秦苏握的比任何时候都要坚持,甚至已经开始没有什么仪态的哭起来。任何一个男人都无法抵挡一个女人低声哭泣哀求的样子,尤其是他心里还有她的影子,多年都未曾散去。
李嘉禾动作顿了下,缓缓地覆盖在她手背上,叹了口气道“好。”
秦苏握着他的手,低头趴在他们交叠相握的手背上,眼泪滚落下来。
她等这一声,等了太多年。
他们彼此为了这一步,也挣扎痛苦了太多年。
都是心高气傲的人,十年前想要的东西,她现在得到了,但是十年后的她却贪心的想把之前的感情也收回来。
在李嘉禾答应下来的这个时候,李蹊也在医院里遇到了常总。
常总还是之前那副样子,只是手腕上的念珠又多了一串小的,像是又去许了什么愿似的,带着点虔诚。他看到李蹊的时候,没有让他进去打扰丹尼尔休息,对他道“刚吃了药睡下,你不用去看了,今天治疗的情况还不错。”
李蹊紧张道“有好转吗”
常总看他一眼,道“我不跟你讲那些客套话,这个病,一般是治不好的,最好的情况也就是跟你父亲一样,靠着助听器,时好时坏的能听到一些。”
李蹊脸色苍白。
常总又道“我之前跟你说的那些,你可以不用遵守约定,算我单方面作废。”
李蹊愣了下,道“什么”
常总道“丹尼尔跟你介绍过我没有他喊我叔叔,其实你也应该叫我一声叔叔,你母亲当年帮助过我,所以我答应过她,也会帮她的孩子一个忙。”
他带着李蹊一边往外走,一边缓声道“丹尼尔当初在国外,除了比赛的时候,跟在我身边的时间比较多,所以他和我很亲。他的病情刚开始发作的时候,我就帮他找过医生,但是没什么用,他跟我提了一个要求,他想回国。”
李蹊心跳加快,心里那个答案呼之欲出。
常总顿了一下,道“他说,他想见一个人。”
李蹊涩声道“是我。”
常总道“对,他要陪在你身边一年。我刚开始非常不能理解,所以我对你也算不上特别客气,因为我绑你来的手法太粗暴,丹尼尔还跟我发了一顿脾气。”他微微皱眉,即便是现在也没有觉得自己做错了,“我一开始很不赞同他去接触这些声音嘈杂的舞台,但是他执意要陪着你,所以我让步了。”
李蹊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酸的甜的涩的混在一起,鼻子酸的厉害,想着他和他哥见面时候的样子,想着大哥若无其事地接近自己的样子,好像永远都是笑着的,即便是躺在医务室脸色苍白也还是笑着,没有一点的抱怨。
李蹊道“我不知道他病的这么重。”
常总道“我答应过他,不告诉你,这个不怪你。”他掏出一张支票,对李蹊道,“这个是当初答应过你的,给你父亲还债也好,治疗也好你拿去吧。”
李蹊摇了摇头,站在那没接,他攥紧了自己背包的带子对他道“谢谢您,这钱我不能收,公司已经帮了我很多,接下来我会靠我自己。”
常总忽然开口道“尹川工作室向我提过几次,想签下你,价格随我开。”
李蹊抬头看向他,眼神里带着点茫然。
常总把支票塞到他手里,对他道“我已经从你身上得到我想要的了,这些你拿着,当我谢谢你陪着他任xi,ng一回。”他像是一个长辈一样,摸了李蹊的头一下,顺手轻揉了一下叹息道,“突然一下让你接受这样的事,很难接受吧真的很抱歉,我把他宠的有些任xi,ng了。接下来的时间,我可能也顾不上国内的业务了,你去找罗一鸣,他会安排你进尹川工作室。”
常总拍了拍他肩膀,转身走了。
李蹊低头站在那,好半天才顺着墙边慢慢蹲坐下来,他用那张支票遮在脸上,看不清楚表情。
丹尼尔住院治疗,医生说要静养,没有让李蹊他们再来探望。
娄清也特意过来叮嘱他们要准备演唱会的事,让他们回去之后抓紧了一切时间训练。
李蹊不敢去细想。
为什么明明说在好转,却每次都见不到他人。
为什么偶尔几次他去的时候,还看到了常总带着好几位医生出来。
李蹊眼眶发红的随便咬了几片全麦面包,吉他就在他的脚边,他刚跳完了一整组舞蹈,此时镜中诚实的倒映出李蹊的狼狈模样,额头全是汗水,顺着他的额头一路留下来,汇成一条小溪,一直润shi了他身上的宽大衣衫。
重重的深呼吸两口气,李蹊才压下了心中不断蔓延开来的恐慌。
他不敢让自己停下来,因为一旦停下来他的脑子里就会不断的去想丹尼尔的事情。
丹尼尔虚弱的身体,丹尼尔躲避的目光。
李蹊心中猛地燃起一簇火来,站起来喊道“夏乐你干吗把谱子给我。”
夏乐道“我不要,你是不是不想要你的身体了,两点了你给我回去睡觉。”
他的一再拒绝让李蹊心中愤怒不已,眼睛发红的看着他,心中无边愤怒淹没了李蹊的理智。
李蹊伸手抢夺谱子,却被夏乐眼明手快的躲开,李蹊抓着夏乐的肩膀,满脸怒容的骂道“夏乐你是不是想和我动手你知不知道现在时间多紧张”
夏乐一愣,叹口气将手中的谱子随手扔到地上,伸出手将李蹊抱住,压低的声音带着不同于平日里的沉稳,“没事的,来得及,你别这样着急。”
而夏乐的温柔细语浸润在李蹊硬起的心房上,将那层壳一点点的击碎打裂,李蹊的眼睛猛地一酸,控制不住的流下泪,在夏乐温暖的胸口崩溃了,反复的道“太慢了,不行,这样不行我哥他要撑不住了,夏乐我这里好疼啊,特别疼”
他揉着胸口,衣服都皱起来,第一次在夏乐面前控制不住哭了。
哭的极为狼狈,竭嘶底里。
他反复的念着一句话,太慢了。
上天给他的时间,和给李昉的时间都太少了,他们才重新相认,隔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能相认啊。
他们能组成一个乐队,可以唱着他写出来的歌。
能站在舞台上,无论是鲜花亦是谩骂,他们都能面对,可是上天却那么残忍。
要连这么一个小小的心愿都要剥夺。
夏乐心中就像是被密密麻麻的针扎着一般,心疼的收紧双臂,将李蹊紧紧的抱住,反复的道“没事的,没事的,会好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李蹊无法抑制的崩溃哭,夏乐就在旁边安慰他,见他一张脸都哭的狼狈,干脆把自己的睡衣脱下来,把柔软的一面拿来给他擦眼泪。
整个琴室都开着暖气,李蹊穿着运动衫都不冷,夏乐随便披着一件外套也没觉得冷。
李蹊哭了许久,到最后变成了细碎的抽泣,这是巨大的悲伤下,无法抑制身体本能反应,他清瘦的身躯在不自觉的抽动下看上去越发可怜。
夏乐带着温暖的手掌抚摸着李蹊的背脊。
他这段时间瘦的厉害,背脊上每一节骨头夏乐都摸的清楚。
夏乐将李蹊背回房间,李蹊最近掉了不少rou,整个人都瘦的厉害,夏乐怕他着凉,将身上的外套都披在了李蹊的身上。
夏乐一路都在小声跟李蹊说话,不停对他道“会没事的。”
睡梦中的李蹊没有再回应他,但是眉间的痕迹却舒缓了很多,好似听到了夏乐的声音。
这一夜好似所有人都没有休息好,连医院那边也出了事情。
丹尼尔又昏过去了。
苏醒之后丹尼尔再一次的感觉到听力的退去,他崩溃的缩在床上,拒绝所有人的靠近,医生没有办法,只能将常总重新请来。
常总的到来稍微稳定了丹尼尔的情绪,又让医生开了一点镇定用的药剂,丹尼尔才满脸疲色的睡去。
常总在丹尼尔的床边守了他一夜,一整夜也不敢闔眼。
清晨天空渐亮,空气中都带着冷意,秘书小心的在门口探头来看,常总别过目光,放轻脚步的走出。
常总面色冷硬“什么事”
秘书道“常总,有人找您,是夏总那边安排的医生。”
常总微微诧异的点头,道“好的,我知道了,你替我和夏总道谢,我这边已经有安排了。”
秘书道“可是夏总说这个当年治疗过李蹊的父亲,是个非常有经验的医生,而且比起当年,现在的技术有了进步,或许能听到一点。”他谨慎道,“对方说只有一点可能xi,ng,但是看看总是好的。”
常总沉默了一下,道“你带我去见他。”
数天后。
演唱会就要开始了。
朴宇在后台闭着眼睛让化妆师给他上妆,一脸视死如归,让化妆师妹子一脸黑线的问“我这是给你化妆,不是给你上刑,你放松一点。”
朴宇茫然睁开眼睛,注意到化妆师无奈的目光之后,他突的反映过神,举起手快速的晃动说道“不是不是,我不是因为这个。”
他的模样太好玩了,面红耳赤还慌张失措的生怕化妆师误会,手忙脚乱的解释让对方憋不住正经的表情,开口笑道“好了,我又不是在指责你。”
化妆师让朴宇冷静一点,在他脸上爆红的红晕褪下了一些之后才说道“你是不是很紧张啊”
朴宇点点头,深吸了口气道“是有一点。”
毕竟这可是他们的出道演唱会,场馆中的票都不贵,有不少大牌的粉丝也跟着过来,但是真正的ch的粉丝也来了不少。
朴宇跟着李蹊他们一起过来的时候,甚至看到外面有不少粉丝妹子做了漂亮的应援牌,还有几个人围在一起和旁边的人推荐那首野蛮生长。
这种感觉是十分新奇的,世界上有这么一群人,单纯的喜欢着他们,甚至会花很多的时间,为他们花心思花功夫的做应援,会为了单纯的喜欢,而和别的人去推荐他们。
想让更多的人听到他们的歌声。
这让整个ch乐队的人都忍不住有了更多的动力,甚至因为这一丝的喜悦和满足,负担起更多的压力。
可是这种压力也因此变得甘甜起来。
娄清风风火火的推门进来,看到他们几个人之后朗声喊道“衣服换好了吗造型呢妆容都怎么样了”
造型师摆弄着李蹊身上的铆钉皮带和肩上的细链流苏,显然是对这种忙的人仰马翻的情况很是熟涅,他冷静的道“很快,还有五分钟就可以了。”
娄清还是不放心,再三叮嘱的道“一定要提前,演唱会还有20分钟开始,他们提前得到底下的升降梯等候着,李蹊你那架钢琴最后调音了吗”
李蹊冷静的点头,“已经完全可以了。”
娄清这才又保持着风风火火的架势离去。
化妆师在朴宇脸上喷上最后的定妆喷雾,满意的点点头说道“可以了。”
在升降梯的旁边,夏乐脸上画着夸张的妆容,阳光俊朗的脸庞都因此感觉到了几分妖异,但是又别样的和谐,他带着戒指和可以修剪的破碎的手套的手搭在李蹊的肩膀上,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李蹊,准备好了吗”
那里就是他们的舞台了。
李蹊看着他笑,两个人默契的碰了一下拳头。
这是他们曾经的习惯,是一个不用言语的约定,和对方许诺的动作。
朴宇眼巴巴的看着,小声的问道“我也可以碰一下吗”
李蹊笑了,伸出拳头道“来。”
朴宇深吸一口气,握紧拳头对着的李蹊的拳头用力的撞了一下,立即就被对方手套上突出的铆钉给砸的龇牙咧嘴。
夏乐纳闷的道“你这么用力干嘛”
朴宇闷痛的吸气,“我这不想着多用点力气,就多一点勇气吗”
李蹊挑眉,他的手倒是不痛,“你这么紧张”
他面前的朴宇很不好意思,面色发红的露出一个笑来,然后诚实的道“腿都软了。”
夏乐道“真没出息,绷直一点。”
李蹊拍拍他的肩膀,“别慌,我们以后站的舞台一定更大”
朴宇忍不住挺直背脊,他觉得李蹊的话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鼓励,他认真的看着对方,然后重重的点点头。
下一秒,他们站着的升降梯动了
世界从黑暗变得清晰起来,李蹊甚至因为光芒而闭上了一瞬间的眼睛。
他再睁开眼睛的时候,耳边是犹如潮水一般的欢呼,他看到星河好似倒映在这个场馆,配合着无数人的呼唤
“ch”
面前是无边如星辰的亮光闪烁在黑暗中,一道巨大而明亮的光束从他们的头顶照下。
李蹊的眼眶忍不住发热,他缓缓的笑了起来,ji,ng致的面孔映在巨大的屏幕上也是俊美的过人。
他们终于有了自己的舞台,和自己的观众。
舞台在黑暗中好似长的漫无边际,在光束之中,站在台上的却是三个人,贝斯、歌手、吉他,离他们不远处还放着一架钢琴,空在那里,没有人。
丹尼尔不在,但是却有他的位置。
夏乐拿着话筒,在底下人不断的发出疑问的时候,他轻咳了一声,闷声通过音响传开,吸引了底下的粉丝观众的注意。
夏乐道“在我们唱之前,大家一定都有一个疑惑,那就是ch乐队的琴师丹尼尔去哪里了,在这里,在第一首歌之前,我想给大家都放了一段录像,这个录像就是我们给大家的回答。”
随着夏乐的话音落下,身后的大银幕开始变化,随着一片黑暗的过去,画面逐渐亮起。
里面出现的人是丹尼尔,他穿着干净的白衬衫坐在医院的窗前,画面外传来一个清晰的声音,有人道“哎你干吗,太危险了快下来”
丹尼尔蹦下来,笑嘻嘻的,他明显是知道这个摄像机的,还和镜头打了个招呼,道“大家好很抱歉啊,因为身体的原因这次不能来了,可能以后也来不了了吧”
他说到这里的时候,眼睛明显shi润了很多,但是随即他就收敛了眼中的shi意,转而笑嘻嘻的指了指自己的耳朵,继续说道“我的耳朵出了一些问题啊,不会死啊,你哭个屁啊”丹尼尔好像看到了什么,对着镜头之外的方向骂了一声,同时录像的人小声抽泣的一声立刻止住了,光听声音就知道是朴宇,台上的朴宇也像是回到那天一样,红了眼圈。
丹尼尔俊美的脸上还带着笑,录像的人好似有点不好意思,小声的应了一句没哭。
对于录像跟班的嘴硬这样,丹尼尔也不在意,而是重新调整了正经的表情,又开口道“接下来我会一直留守后方,帮他们写歌,虽然耳朵听不到,但是这里”他指了脑袋一下笑了一下,“这里还是一直能听到音乐的。今天他们唱的歌,曲子就是我写的,怎么样,很木奉吧”
他就那么笑嘻嘻的问着,好像身为一个乐手失去了听觉是那么轻描淡写,不值一提的一件事,他尽量的将这个可悲的消息说的不那么的可怜。
可是丹尼尔说的轻松,台下的观众却有不少开始哭了。
直到一个姑娘哽咽着喊了一声“丹尼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