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老头,我回来替你讨债了。”
牛奶洒了那么一地,黏黏糊糊的。而且宁二珂不小心将自己的腿上还蹭上了一些。他低头看了一会,脑海里闪过那个人淡漠的脸。宁二珂吸了吸鼻子,拿脚搓了搓地上的牛奶,拿出手机拨了个电话。
电话响了两声之后,接通了。大老沙的声音传了过来。
宁二珂仰头望天,仍旧是一脸憨傻地笑着“兄弟,三年不见,血还是不是黑的?”
s市与a市毗邻,虽也是一线城市,但是发展却远比不上a市。这也是那些大大小小的黑帮帮派往a市挤的缘故。都知道好地方的东西好吃,却不知道好地方的坏人也多。这么多年来,山鹰帮和白虎帮盘踞在a市黑社会顶端,也全然不是个摆设。
所谓的赌场,自然不敢明目张胆地在市面上开。宁二珂顺着台阶一步一步地向着地下赌场走去,恍然想起了当年山老头带着他出来时候的景象。
人就是这样,不论事情发生了多么久。总是能在看到相似的场景时,想起相似的记忆。
宁二珂笑了笑,抬脚走了进去。
现在是晚上,赌场内正是人山人海的时候。城市里,洗掉人身上疲劳的最好良药就是“欲望”。所以,赌场渐渐兴起,发展到了这种规模。
宁二珂一进门,就有赌场经理迎了上来,将他请到了监控室。
经理大抵是被火枪他们那种野蛮人吓怕了,见宁二珂来了之后,就像吃了颗定心丸似的,一边走着一边给他说着赌场情况。
火枪昨天来的时候就对他下了最后通牒了,要么答应他的条件,要么就让他把店给砸了。
宁二珂叼着雪茄笑着吊儿郎当,哟,现在打黑拳的人骨头都这么硬了。
这些在宁二珂眼里不过是小孩玩的幼稚游戏罢了,他以前的手下的三堂堂主都被他召集了过来。做了堂主的自然各个都是狠角色。今天,他要将场子闹大,让全世界都知道,他宁二珂,回来了。
到了二楼,宁二珂夹着烟的手别开窗帘,望着下面来来往往为了一次次“翻本”而不断赌下去的人们,眼睛里渐渐笼上一层阴郁。
正在这个时候,经理突然接到了一个电话,整个人已经吓得打颤了“宁宁宁老大,外面的小弟们来报。火枪已经领着人冲进来了……”
没等经理说完,宁二珂就已经看着一大批带着钢管的人陆陆续续地叫嚷着闯了进来。宁二珂咬着烟卷一脚将窗户上的玻璃踹得粉碎,在经理目瞪口呆间,拉着窗帘顺着窗户跳了下去。
如此巨响,再加上门口火枪带来的那堆人,将赌场里的人堵得水泄不通。人群已经开始骚乱,尖叫声不止。
宁二珂站直身子,正了正歪掉的烟卷,隔着人群与火枪对视。
火枪,人如其名。一头红发骚气侧漏,鼻子上扎了了个环,就像枪栓似的。身材很是健硕,衣服包裹下,肌肉喷薄有张力。看得出是个真练家子。
听到线报说赌场会派人来帮忙,没想到竟然只派了宁二珂这么一个人。他是新出道的,对于宁二珂根本没什么认识。火枪原本肆无忌惮的心,更加嚣张了起来。
宁二珂将最后一口烟抽完,这才懒懒散散地朝着火枪走了过去。最后,两人相隔十米的地方停住了脚。低头盯着地面,两脚来回变换,似乎在量着距离。
火枪从惊疑中缓过来,冲着宁二珂喊道“老子说的条件,你们考虑的怎么样了?”
宁二珂眉头一松,两只脚全部停下,笑了笑说“条件还是太苛刻了。能不能放宽松些?”
知道他们已经不会按照他的要求去做了,火枪大怒“宽松?老子把你们赌场砸宽松了……”
“砰”一声枪响……
火枪只觉得自己耳边“嗖”地飞过一个东西,炸得他没了听觉。然后,就有温热的血液滴在了他的肩膀上,顺着他的肌肉滑落了下来。
宁二珂拿着枪管在他裤腿上擦了擦,火热的枪口烫得他的腿抖了抖,很不理解地说“你们为什么非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呢?”
看到宁二珂手里的枪,火枪一声惨叫跌落在地,捂住耳朵的双手不断有鲜血涌出。火枪双目血红叫得歇斯底里“给我砍,砍死他!”
将近二十多名手下,在看到老大被枪卸掉耳朵后都微微有些打怵。但是老大一嗓子嚎出来后,兄弟们都闭着眼睛咬牙朝着宁二珂冲上来。
宁二珂单脚踢开一个冲着他砍来的小弟,伸手夺过他手里的刀,手起刀落,小弟的胳膊掉了下来。
宁二珂有一种非常奇怪的精神病,叫做“放纵式抑郁症”。就是说他在打黑拳的时候积压了太多的抑郁,当他已经脱离出那种环境后,在以后每次产生与黑拳相同的环境时,就会激发他的抑郁,整个人放纵开来,杀伤力巨大。
这个也是后来山老头不让他参与械斗的原因,军火生意看似危险,其实却是对生命最有保障的工作。大家都是出来混的,遵循着大家心里的一把尺,不会逾矩。
山老头说要信因果。你杀了几个人,你就要还几条命。
大老沙握着屠刀朝着人群开砍,脸上已经溅了一脸血。当他看到宁二珂利落的动作时,心慌意乱地大叫了一声“老大。”
宁二珂一发疯,全场没有几个人能活着出去。
但是宁二珂却懒散地朝着他这里一瞟,转眼间已经将那不知死活的小弟的肩膀给砍出一道口子。他闲淡地吐了口烟圈,示意大老沙不要担心。
二十几个人在宁二珂和三位堂主的手下,不过几分钟就已经全部倒地。
大厅里血腥味刺鼻,地上一滩滩鲜血触目惊心。
宁二珂点了支烟,慢悠悠地走到满脸震惊的火枪旁边,说“回去告诉你后台,我,宁二珂回来了。”
耳朵上的血已经差不多止住,血块凝结在火枪怒气冲冲的脸上,衬着他火红色的头发,愈发显出他的怒气。
到底是血性汉子,丝毫没被刚才他们那狠辣的手段吓到,火枪抬臂挡住宁二珂的去路,阴冷地说“你跟后台的仇去找他报,老子管的,是你伤了我兄弟的仇。”
这么一番话,倒是让宁二珂对火枪刮目相看。眸光顺着瞟过去,宁二珂笑着问“你想怎么报仇?”
火枪说“知道黑拳吧。咱们就黑拳的规则打一场,生死由命。行不行?”
他一说完,周围的三个堂主皆是倒吸一口凉气。火枪这是在黑拳祖宗面前班门弄斧呢?
他们吸他们的冷气,火枪自己有自己的想法。现在他领来的人全部受伤倒地,要是他一对四的话必输无疑。而让他就那么低着头过去这件事,他也绝对咽不下这口气。年轻人,总是血气方刚并且眼高手低。
谁知,宁二珂挽了挽外套袖子,爽快地“成,敬重你是条汉子。”
火枪大吼一声,抬拳冲着宁二珂挥去。
火枪在赌市学的是泰拳,而宁二珂的拳头则是完全没有规则,粗陋不堪。所有的招式全是根据自己的感觉出来。
毕竟是小辈,在拳感上还是输了宁二珂一大截,再加耳朵原本受伤,火枪打起来并不放松。与此相反,宁二珂却游刃有余。
单手抓住火枪的胳膊,火枪大惊,赶紧后退怕被他击中腹部。谁知,宁二珂竟然自下而上捣向他的胳膊肘……
“嘎嘣”一声脆响,火枪惨叫,胳膊脱臼了。一个不稳倒在地上,火枪大汗淋漓地看着宁二珂。
宁二珂掏了支烟点上,蹲在地上对火枪说“你输了。”说完,拿起地上的刀,朝着火枪的眼睛刺去……
火枪吓得脸色惨白,目瞪口呆。而刀尖却在离着他眼睛一厘米处时停住了,宁二珂将刀扔在地上,招呼着三位堂主说“走,吃饭去。”
39、
三位堂主跟在宁二珂身后,就像找到妈妈的小蝌蚪似的说不出的高兴。宁二珂在前面大摇大摆地说着不要脸的话“虽然你们帮了我大忙,但是老子身上就还一百零两块六毛钱了。这么晚了,去吃大排档吧。”
既然老大这么说,大伙肚子里纵然是满肚子疑问,也只好等他吃饱喝足了后再说。
四个人一溜坐好,宁二珂要了几个菜再要了几个瓶酒。哥几个坐在街道上开始吃饭。宁二珂今天只喝了几杯酸奶,整个人快饿晕了,对着盘里的菜就往嘴巴里扒着。
见宁二珂差不多缓解了饥饿,大老沙嚼着土豆丝问“老大,这三年你都去哪了?”
三年前,宁二珂从祠堂爬上一架直升飞机后就人间蒸发。了无音讯后的三年又突然出现,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宁二珂把嘴巴里的菜咽下去,脸上带着少有的严肃“既然大家都是陪着我出生入死的兄弟,那一些话,我就敞开了说。我去卡塔尔呆了三年,但是肚子里有气,我不能不撒出来,于是我回来了。我回国,主要有三件事。一,收回山鹰帮。三年前的山鹰帮自从山老头死后就已经土崩瓦解了,‘祠堂事件’我已经差不多猜了个大概,所以我才将计就计。本来就想等着在山鹰帮最弱的时候,再把它夺回来。当然,它不是我的,是咱们众兄弟的。第二,搞垮彭沁明。是兄弟大家都知道我对衙门有多么怨恨,更何况这家伙还他妈的杀掉了山老头,这笔账,不是一时半会就能算清楚的。最后,是沈丙辰的仇。”
宁二珂说完这些,顿了顿。三位堂主都自觉地没有多问,“莫孜一”这个名字他连说都不屑说了么?
宁二珂喝了口啤酒继续说“这三件事,风险和难度都不小。我不知道你们这三年都做了些什么,是不是过了安逸的日子后,不想再过以前那种打打杀杀让家人提心吊胆的日子了。是兄弟,所以才不想让你们涉险。我宁二珂在这撂下话,大家想干就跟着我干。不干,我也把你们当把兄弟,一点都不干扰。”
听到宁二珂这么说,三个人欣喜不已。三年前宁二珂无缘无故失踪后,他就跟其他两位堂主大老马和大老张商量好了,退了山鹰帮等宁二珂回来。因为宁二珂的缘故,他们的身家都是清白的。虽然是三个堂主,但是却没有实权。彭沁明也没有将他们放在眼里。
现在宁二珂回来了,他们顿时有了底子了。就宁二珂说的,他们的血都是黑的,真正安逸的日子过多了,还真是浑身痒痒。
这就是人与人之间的生死与共,可以为你背叛他们安身立命的地方,只要你回来,他们会马上追上你与你同行。只因为你叫他们一声兄弟。
大老沙笑着打了宁二珂一拳“自然是跟着你。但是,你得先把我女儿的红包给我。”
宁二珂一愣“生了?!”
大老沙笑哈哈地说“三年了都不生,你以为是哪吒啊!”
宁二珂笑得满嘴见牙不见眼,新生的生命总是有种特别的力量,能让人把一些不好的事情抛到脑后,宁二珂将啤酒一口喝干净,一抹嘴说“行,给你包个大红包。”
一直在旁边的大老马说“老大,那苏白虎呢?”
宁二珂捻了颗花生米放到嘴巴里嚼着说“白虎帮快被梁博瑞架空了,到时候咱们就痛打落水狗。现在还不急。沈丙辰怎么样了?”
“植物人,在医院躺了三年了。”
正在三个人面面相觑不晓得该如何说时,一个少年的声音从宁二珂背后传来。宁二珂喝了口啤酒,点上烟说“你怎么来了?”
来人正是夏小宁,三年不见,身上的少年气息已经消散去了不少,脸上的棱角也变得深刻多了。但是声音依旧是那种软糯的少年腔,太有标志性,宁二珂一听就知道是他。
夏小宁说“唐金元跟我说你回来了,我就在这等着你了。刚回来就干了这么一票,是下马威么?要是夺回山鹰帮的话,我会帮忙。”
中枪后,沈丙辰丢下一堆烂摊子就做植物人去了,夏小宁支撑起来了夜总会。戈雅晴曾经派人去夺过夜总会所有权,打了一连串官司后,又有沈丙辰手下的三个堂堂主帮忙,好不容易才保住了夜总会。但是现在戈雅晴仍旧时不时地去找茬,表面风光无限的夜总会现在也是岌岌可危。
宁二珂将啤酒倒进杯子,正色道“行,大家看得起我就跟我干。反正我不会亏待了大家。我只是夺回老头子的东西,还有给老头子和沈丙辰两个亲人报仇罢了。师出有名,谁他妈找我麻烦我就找谁麻烦。”
说完后,宁二珂都觉得自己有些语无伦次。他闷头将啤酒喝了,抬手一抹脸,对夏小宁说“领着我去看看丙辰。”
宁二珂又来到了这个地方,但是这次不像那几次一样,不是看死人的,而是看活死人的。看着身上扎了一堆管子的沈丙辰,宁二珂摸了摸他的胳膊,温的。宁二珂松了口气。
任何人都不知道三年前的打击对宁二珂有多大,他就像一个孩子,看着自己最喜欢的两个玩具打架。一个玩具毫不犹豫地把另一个玩具打死了,而且那个玩具太冷血了,什么也感受不到。只有他自己感受着这份悲伤沉浸在孤独里。
夏小宁看着他的动作,笑着安慰道“是活的。”
宁二珂松开手,习惯性地点了支烟,看到沈丙辰后又狠狠地掐死。忙碌了半晌,最终,搓了搓脸,笑着说“这次丙辰倒是命好,找了个忠心的。”
夏小宁给沈丙辰擦着胳膊笑着说“不要羡慕嫉妒恨,当初你跟莫孜一可是羡慕死我呢!”
说完后,夏小宁惊觉自己说错了话,赶紧住了嘴,小心翼翼地看着宁二珂。
宁二珂先是一仰头,继而笑了笑“是啊,我都羡慕那时候的我们。”
夏小宁看了看宁二珂的脸色,不怕死地问了句“你恨莫孜一么?”
宁二珂反问“你呢?你恨么?”
夏小宁挠着头说“不算恨,因为他最起码没有把沈丙辰给杀了。现在这样,也挺好的。”
他这是说的实话,并不是只有恨能将他们连接在一起。毕竟,当初莫孜一杀害沈丙辰的动机他们还不是很清楚。也许,里面有些他们不知道的原因。
宁二珂摸摸脸上的刀疤说“我恨。”说完,转头看了一眼神色复杂的夏小宁说“不管结果是什么。他当初的动机就是杀沈丙辰,就凭这一点,就能让我恨他。”
宁二珂习惯性的这样,永远相信他眼睛看到的。看到亲人去世,就算是因为意外,他也会恨上那个意外。
最后,夏小宁由衷地说了句“你们之间的关系太累了。”
宁二珂笑了笑,说“我先回去了。”
夏小宁点了点头,将手里的钥匙递过去说“先回我家吧,你那个破地方本来就脏,三年没回去还不晓得成什么样了。”
宁二珂没有接钥匙,低着头走了。
夏小宁“哎,你这人……”看着宁二珂高大的背影,夏小宁稍微唏嘘了一下,回去继续给沈丙辰擦着身体。
边卖力地擦着沈丙辰的左手,夏小宁说“丙辰啊,你说宁二珂会怎么折腾莫孜一呢?”